“随她喜欢。”钟意略冷的视线从豆包脸上撇过,意味深长道:“她已经成年了,需要对自己所做的任何决定负责。”
对面的小人身子微颤,瑟瑟的缩紧,唇瓣被咬出嫣红的血色,拼命抑制住汹涌的泪意。
她心里是有期许的。
哪怕,哪怕他就说一句向着她的话,她都能安慰自己,自行裹紧那颗炙烫的心,小心呵护着不让其冷却。
可他的眼神,陌生的让人心发寒,仿佛多看一眼就会被利剑穿透,刺出一道道渗人的血口子。
她放下筷子,僵僵的起身,站稳的那刻,血液冲向头顶,小腿肚子发起软,头晕脑胀,两手倚着餐桌才勉强撑住瘦弱的身子。
她今早去了趟寺庙,山顶比山下阴冷,尤其清晨天微微亮时,薄薄的雾气串行在高耸的树木间,湿气笼罩着嫩绿的枝芽,露珠剔透微凉,她一路贪玩,手掌顺着绵密的树叶一路滑过来,水珠延伸进衣料里,稍不小心便着了凉。
回到白宅,还没来得及换衣服,便被气疯了的白母关进了禁闭室,冷得发颤的黑屋子,一待就是一下午。
刚刚那会儿情绪波动较大,脑力似被猛地抽干,思绪也愈发模糊。
她虚弱道:“妈,我先回家了。”
“哪个家?”白母不满的撂下筷子,眉头皱的紧,眼角的细纹凸显,“搬出去几个月,家都不认识了?”
“我已经答应了您的要求。”
“您也别逼着我太近...”她小嘴呵着热气,好声好气的商量,“我们都各自让一步好吗?”
白母眼眸怒瞪,艳丽的红唇张着还想说什么,男人却先一步低声打断她。
“我送你。”他说。
她心里堵得难受,直愣愣的出声,“不用了,小舅。”
话毕也不再管白母的反应,朝白老爷子礼貌的道别后,便拖着略显沉重的身体转身往外走。
她步子迈的缓慢,身后传来白母怒气冲天的震吼声及老爷子轻声安抚。
“你看她现在都成什么样了?我话都没说完就走,这是我们白家教出来的孩子吗?”
“行了行了。”白老爷子暗叹口气,“你瞎吵吵什么?我头都快被你吵疼了。”
“爸,你自己看...”
“我说行了,她都是成年人了,自己心里有分寸,你也别老给小汐儿施加压力,我们这些做长辈的,随着她开心就好了....”
她刚迈出大门,便似走进一个静逸安宁的二维空间里,远离那些逆耳的争吵声,全世界瞬间沉静下来。
出了门几十米,有一条长长的台阶,阶梯不算陡,但毕竟是在夜间,即使有路灯的探照,她依旧每一步都落的极其慎重。
她在这里生活了18年,从牙牙学语的数着台阶数,再到蹦蹦跳跳的上下乱蹿,她身边一直都有一个人陪着,日复一日,风雨无阻。
依稀记得几岁时她一个人偷偷跑了出来,迈着小短腿在阶梯上疯跑嬉闹,得意不过几秒时间,便立马摔了个狗啃食,大门牙摔断了半颗,满嘴的鲜血。
钟意当时刚读大学,得知此事后匆匆忙忙的赶回,豆包一见着他便嚎嚎大哭,当时20岁不到的少年少见的发了火,开除了当职的所有保镖,并调来了钟家的人,专门负责照看豆包。
可即便如此,他仍是不放心,自那天起,几乎每天都亲自接送她上下学,其目的,不过是为了陪她平安的走完这段路。
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她从来都是傻乎乎的不当回事。
唯有他一人,上了心。
初秋的季节,夜间风凉,轻飘飘的拂过她肌肤上细小的绒毛,她冷的一哆嗦,擦擦鼻子,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忽的,一只手圈住她的手腕往后轻轻一拉,她顺势回过身,等看清来人,澄亮的瞳孔瞬间放大。
“小舅...”
钟意高她太多,仅一个台阶的差距,欣长的人影便将她完全遮盖住,光线昏黄,看不清两人的脸,隐约可见他高挺鼻尖下紧闭的唇。
他沉声问:“哪里不舒服?”
豆包睫毛微颤,“你怎么...”
话音未落,男人温热的手背已同她的额头轻轻一碰,仅一秒,他收回手,垂眸看她。
“体温很烫。”
他问她:“吃药了没?”
豆包怔住,小嘴微张,却卡在喉间,暗暗发不了声。
见她不说话,男人语气更凉,却又清晰感受到他内心的急躁。
“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不跟我说?”
这一声声冷冽的质问,似寒潮,又似热浪,紧密相融,交织成网,她被死死的钉在原地,一时间看不清前方的路。
她失了大半的力气,此时身子虚的很,喉间一阵发痒,她偏过头,掩面低咳了两声。
她气息衰弱,喃喃了句:“我没事。”
圈在她手腕处的手一紧,不容拒绝的声音,“先跟我回去。”
“我不要。”豆包瞬红了眼,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狠狠甩开他的手,蒙着头一股脑的往下跑,步子踏的急促,稍有不慎就会摔倒,可她还是不顾一切的冲下去。
其实,她也不明白自己究竟在逃避什么。
明明早已决定好,无论他讨厌也好,厌恶也好,对她不管不问也好,她都会坚定的不退缩。
可...可当他真的用那种漠然的眼神看自己,嘴里说着轻描淡写的话,她的心依旧会被揪的生疼。
他好似要撇开她的一切,抛弃她的所有,任由她一个人自生自灭。
可既然如此,又何必再关心她?
是因为,可怜她吗?
她跑的很快,却扔敌不过体力悬殊,刚跑到平地就被追上来的男人三两下控住身体。
“你放开我。”她拼命挣扎。
男人的热气呵在她耳边,低斥道:“你究竟在闹什么?”
豆包挣脱不开他的手,便执拗着不看他,脑子出奇的乱,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话,“我既是成人了,你还管我死活干什么?”
“我想做什么都与你无关,你用不着装出一副大人的样子来关心我。”
他双瞳黑的发亮,盯着她倔强的侧脸看了会,猛地板正她的身体,一手捏紧她的下巴,逼着她回头。
男人剑眉轻挑,“因为这个生气?”
她两颊鼓鼓的,低着眼不搭理。
“你成年了,我就不是你小舅了?”
她闻言抬起头,紧盯着他的眸,一字一句的重重咬字,“我宁愿你不是。”
“小汐。”
他脸色阴沉,太阳穴青筋迸发,分明压着火气,他懒得再多话,直接将她打横抱起。
落入他怀中的小人微微挣扎,蕴着哭腔,“我不回去..”
男人身形健壮,肌肉线条明显,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硬邦邦的怎么推都推不动。
他体温比常人要烫,紧挨着她的身子,不一会儿全身都跟着暖和起来。
因练拳多年的缘故,他手心手背都生了茧,粗粝的厚茧在她细腻敏感的肌肤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蹭,麻麻酥酥的触感流淌在血液里,极速蔓延至全身。
她抬眼见男人紧抿的唇,棱角分明的下巴弧线,不自禁的低喃了声:“小舅。”
男人狠咬紧牙关,齿间暴戾的碾磨几番,却不敢低头去看她。
“我知道。”他暗声。
“我送你回市里。”
他开车向来话少,车速控制在安全范围内,漆黑的眼眸一瞬不瞬的直视前方。
只有她在车上时,他才会两手握着方向盘,只为每一次转向时伸手挡在她面前,他几乎从细节上规避掉所有突发事件发生的可能。
车外是连绵不断的昏暗树影,车内安静的可怕,微有细弱的引擎声,一丝丝撩拨着心间那根紧绷的细线。
她侧身靠着椅背,沉沉的睡了过去,睡得不算安稳,但总归是回了些力气。
悠悠转醒时,已经到了她的公寓楼下。
她丝毫不意外他知道这个地方,他做事向来周全,只要与她相关的,他永远比所有人都掌握的详细清楚。
之前若不是被她气疯了,他又怎能会连她回国这么久都不知道。
两人四目相撞,一时相对无言。
半响,还是豆包率先开口,音色有些哑,“谢谢小舅。”
“上去吧。”钟意一手撑着额,另一手在方向盘上轻轻的敲,叮嘱道:“回家记得吃药,早点睡觉,不要熬夜。”
“嗯。”
这会儿她也没力气再闹,何况,她不管闹什么,男人都会当成是小孩子耍性子,不放在眼里,更不放在心上。
她转身想开门,可手刚碰到车门扶手,身上便依稀响起窸窣的摩擦声,她指尖颤动,似想起些什么。
“这个是送给你的。”她从裙摆小小的口袋处拿出一个锦囊模样的东西,递给钟意,“大师说,这个可以驱灾辟邪,保平安。”
她双颊绯红,说话有气无力,可嘴边仍勾起浅浅的笑意。
钟意盯着她看了会,问她:“什么时候去的?”
豆包被盯得不自在,“今早。”
男人不语,灼热的眸光似要烫化她的脸,她被看的浑身发热,一刻都不敢再多待,生怕自己又忍不住做出什么让他厌恶的事来。
她将东西塞进他手里,转过身正欲下车,却发现怎么都打不开。
车门。
被锁上了。
她小小声,“小舅。”
男人伸手探向车载储物格,下意识想去拿糖,可手却停在半空中,僵持了好几秒。
而后,他唇角扬起一抹嘲弄的笑,转而又从另一格拿出烟盒,掏出一根支在嘴里,侧着脸点燃,沉沉的吸吐了好几口。
他音色埋的很低,却异常清晰,他问她:“你想嫁人?”
豆包两手紧捏着裙边,尽管胸腔正经受着高频率的冲撞,可她仍全力平稳住气息。
“不想的话...”
她轻声:“小舅你愿意娶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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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00字,就不算两章了,太晚了,喵很懒~)
(好多个小可爱跟喵说希望另开一本书,喵表示自己实在太懒了,只能答应这个番外不会短小,所以别急,慢慢来哈,坐等男二上场吧~吼吼~)
(喵快2000留言了,你们看着办哈~嘿嘿~)
钟意VS豆包(番外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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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意VS豆包(番外五)
“跟我结婚?”钟意像是听了个不得了的笑话,低手朝车外弹了弹烟灰,再回头看她时,眸底带笑,有几分玩味,又有几分说不出的怪异。
“想让全世界都知道你跟我乱伦?”
这两字实在太敏感,出口的瞬间豆包几乎下意识反驳:“我们明明就...”
“没有血缘关系是么?”男人淡笑着问,气息却猛地往下沉,一路沉到谷底,胸腔内持续震荡,震的嗓音都发了碎,冰渣子散落一地。
“你从婴儿起就被我抱在怀里,学说的第一句就是“小舅。”
“5岁尿湿我的床,骗我说是外星人倒的水。”
“12岁黑进我公司系统,全公司播了一上午的动画片。”
豆包脸色苍白,全身乏力,呢喃低语,“小舅..”
“我这里...”他指尖敲了敲太阳穴,“存着你从小到大所有的记忆。”
男人保持着唇角上扬的幅度,可又冷冽的不像在笑,“我照顾了你这么多年,不是为了最后把你压在床上....”
“在我心里,你永远都只是个小孩。”他压着低嗓道:“不是女人。”
不、是、女、人。
这几个字几乎已经判了她死刑。
她两手握成拳,锐利的指尖掐入软肉里,试图抑制住滚滚来潮的泪意。
可身子无力到连握拳都十分吃力,眉眼一低,泪花就湿了眸。
字音从唇边溢出,哽咽的颤音:“如果...如果我...”
如果我不在乎呢?
“没有如果。”男人干脆利落的打断她,眸色坠入到灰暗的云层中,遮掩住最后一丝光亮。
他徐徐道:“除非,你想让我入了白家族谱。”
那声音跟魔音似的,将她单薄的身子缠绕的紧,残暴的挤压她胸间衰弱的气息,她舔了舔干涩的唇角,“你不会的...”
“你若继续闹下去。”他说:“我不介意,成为你的真小舅。”
她偏头的瞬间,眼泪急速滑落,无声的哭泣,晶透的水渍滴滴入唇,咸酸苦楚,百般磨人的滋味,绕着她弥乱的思绪打转。
他从来都是个鲜明独立的个体,既受白家的敬重,又将钟家上下打理的井然有序。
当年钟父为白老爷子挡枪而身亡,在国外养病的钟母闻讯后,不过一个月便郁郁而终。
他10岁被白家收养,20年来,他不愿改性,不愿入族谱,白老爷子随他的意,从未强逼。
可如果,如果他真入了族谱,至少在名誉上,他们是合法的舅甥关系。
乱伦....
那便真是乱伦了。
豆包没曾想,为了断她的念想,他竟能逼迫自己做到这一步。
她沉默了。
沉默了很长时间,直到钟意被她颤抖的肩勾的于心不忍,“小汐...”
“我想回去,很累。”她眼底氤氲着湿气,音色细绵。
“我送你..”
“不用...”这两字碾碎在齿间,神色倏然暗淡,“不用了...”
她脸色煞白,身体持续发着热,额前碎发早已被渗出的汗渍打湿。
她虚弱的敲了两下车窗,“开门。”
男人没动。
豆包轻咳了两声,身子挪动,想越过他的身体去找车窗按钮,钟意却控住她的手,先一步开了锁。
“放开我。”豆包闷闷的发声,低头看了眼咯着手背的那个锦囊,想起自己大清晨特意上山为他求的平安福,诚心的三拜九叩,连膝盖处都落了青色印记。
“这个你若不想要,就扔了吧。”她紧揪着心,面露苦涩,“不用勉强自己。”
钟意松开她了手,问她:“你这么认为?”
豆包抬头,眼波平静如水。
她说:“反正现在不管我做什么,对你而言都是无关痛痒的。”
钟意眼眸深邃犀利,沉沉的凝视着她。
她垂下眼,转而拉开车门,下车的动作一顿,她背对着他,弱弱的开口。
“小舅是男人,不是长辈。”
她说:“一辈子都不是。”
说完,她怏怏的下了车,纤瘦的身子逐渐消失在橙黄的路灯下。
背影是落寞的,亦是孤单的。
钟意在车上呆坐了许久,忽的低手探向储物格,拿了颗糖,剥开,放进嘴里。
酸甜可口的糖融入唇舌间,却品出苦如黄连的滋味。
钟意勾起唇笑。
真特么苦。
豆包一回家便病倒了,浑身火烧火燎的,昏沉沉中,凭借最后一丝理智给苏樱打了电话,通话一断,人就半昏半睡了过去。
微微转醒时,头晕的似要炸开了,好不容易寻回些思绪,就见着苏樱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一脸愁容的瞪着她。
她一张嘴,音色粗粝,似锯木头声,“樱桃。”
“你别说话。”苏樱一急就恼,恨不得立刻捂着她的嘴。
她识相的紧闭唇,可额前还在不断的往外冒汗。
“能把自己折腾成高烧40度,我也是服了你。”苏樱边给她擦拭额前的汗,嘴里边念念叨叨,“你再这么烧下去,迟早会烧成傻子。”
豆包裂开嘴笑,可呼吸一入肺,便引发几声沉闷的咳嗽。
苏樱又急又气,轻轻压住她的身体,“你别动。”
她嘶哑着要出声,被苏樱白眼警告。
“不许说话,不许动,乖乖睡觉。”
豆包委屈巴巴,最后还是听话的闭上眼。
钟意VS豆包(番外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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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意VS豆包(番外六)
再醒来已到了第二天傍晚,她睡了整整一天,人都睡糊涂了,睁着眼好半天都回不了神。
苏樱端了杯水走过来,扶起她的身体,“吃药。”
药丸很苦,融进水里更是苦不堪言,她瘪着嘴,近乎耳语道:“我想吃糖。”
苏樱从床头柜的糖果盒里拿出一颗糖。
谁知豆包一见就变脸,抗拒的摇头,“不吃这个。”
这糖她吃了十年,一见这包装纸眼前就浮现出男人的那张脸,跟毒品似的,一沾上她便失了智。
她在生气。
说不清在气什么,就是一想起他胸口就隐隐作痛,难受的要人命。
苏樱见她不肯吃,便多喂她喝了两口水。
“你小舅给你打了很多电话。”
豆包心一抽,瞬间乱如麻,可面上还是故作镇定,“哦。”
“不用回?”
豆包缓慢的摇头。
回了,说些什么?
他都不惜用族谱来逼退她,冷漠的将她的心意切割的稀碎。
她一丁点儿都不想理他。
至少,现在不想。
电话突的响起,豆包以为又是钟意的电话,火速扯过被子装睡,谁知两秒后听见苏樱说:“你妈打来的,要不要接?”
豆包从被子里伸出小手,在空中胡乱的上下滑,苏樱将手机塞进她手里。
她把手机放在耳边,低低的唤了声:“妈”
电话那头声音忽高忽低,苏樱听不清楚,就听见豆包顺从的应了几声。
她慢悠悠的掀开被子,声音沙哑,“我待会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