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早已心寒如铁,我轻轻避着她跪姿的朝向。
垂首不发一句。
我知道的,她一旦开启了,演不完,我是走不了的。
索性就沉默地接招。
所有人的目光都如聚光灯一般聚集在她身上时,七嘴八舌地追问她事情起因时,她仿佛得到了莫大的满足,舔了舔唇,开始诉说自己的委屈。
大意无外乎是人老了讨人嫌,连关心都是罪过。
她拿出手机聊天记录给大家看。
看她是怎么长篇大论地关心我,而我如何冷漠地一字不回。
她哭得歇斯底里。
「我也想帮她呀,我刚做了心脏支架的手术,不能劳累,这她也知道。」
「算了算了,反正还是当妈的没用,我这个废物拖累到她了。」
我妈在亲戚朋友眼里向来是热心善良的人设。
这一出演的,大家立刻就信了。
「纪心宜啊,做人可不能太没良心了啊,你妈的身体你也知道,你怎么能一万年她不帮忙就这么记恨呢?」
「父母哪有不疼子女的呢,宝宝生病,她比你们还急,她追问几句也是关心,你这个态度确实太冷淡了。」
「来来来,今天大家都在这,你过来给你妈道个歉,也就过去了。母女之间没有隔夜仇。」
宝宝见人多声大,气氛诡异,吓得一声不敢哭,只缩在我怀里,如同一只小鹌鹑。
许昌阳满面尴尬,想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为难地看着我。
我爸冷哼道:「所有人都在这给你铺台阶,你还不麻溜地过来,摆什么架子?」
「没看见你妈还跪在这吗?」
「你还满脸不服,你有什么不服的,你自己觉得你做得对吗?你也是为人父母的人了,让老母亲大过年的给你下跪,说得过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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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道歉,你觉得自己没错是吗?要不要我开个直播,让广大网友评评理?」
我妈人虽跪着,但脊背挺得更直了,有我爸给她撑腰,她格外硬气。
许昌阳偷偷扯我的袖子,低声劝我。
「要不然我们就先道个歉,然后赶紧走得了。」
众亲戚更是着急地开口:「心宜啊,你看大家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就别倔了。你毕竟是小辈,低个头也没什么,不会折损你的面子的,这都是自家人。」
「就是说的,大过年的,和和气气的多好,真等闹到网上了,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不孝顺,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我爸已经掏出了手机,作势要拍我的样子,只等我服软。
我却笑了。
轻蔑地看着跪着的我妈,怒视我的爸爸,一扫过所有看似在劝和其实在吃瓜、眼底透着隐秘兴奋的亲朋好友,缓缓开口:「你们是不是觉得,这种吹狗哨似虐待外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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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高明,任谁也看不出来?」
我把孩子塞给许昌阳,一步步朝我妈走过去。
顺手拍下她倔强跪着的视频。
轻描淡写开口:「你们要找人评理是吗?巧了,我也想找人评评理,就找你们的朋友好了,相似年纪,同样做父母,对你们很公平,宋姨、张姨、还有许姨,怎么样?」
随着我一个个报出这些称呼,我妈的眼神少有的慌了一下。
因为这一个个,全部都是她的死敌。
平时面上端的一派和气,私下却极致攀比,斗得死去活来。
她所有的尊严,所有的面子,所有的一切,都在我手上。
形势忽然倒转。
我妈惊恐地扑过来,大概是想抢走我的手机。
但我含笑望着她,手指却早已抢先一步点了发送。
与之同时发过去的还有我含着苦恼伤心语气的一句话:【阿姨,我妈她生我气了,跪着死活不起来,怎么办呀,你能帮我劝劝她吗?】
几乎是立刻,我的手机震动不已。
短消息提示音以及视频铃声接二连三地响起。
我妈的脸,青一块白一块,煞是好看。
我在她如同死去的沉寂中,接通了视频通话。
「兰桂啊,大过年的,你这是演的什么节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