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知自己有没有力气，再送她一程了。

    沈今鸾迎风而立，下颚扬起，唇角也扬起，提高了声量，无比确定地68道：

    “有的。”

    阴云聚散，朦胧的月色洒在魂魄的周身，像是在萤火之光，照尽夜穹。

    满面春山桃的花瓣迎风吹落，映出68魂魄虚无的笑靥。

    人面桃花，无限娇媚，无限明艳。

    “我还68有一个执念，生前死后都藏在心里，一直没机会说出68口。”

    说话间，她正轻轻踮起脚尖，蓦然伸手，轻轻拭去他眉宇之间的血污。

    血污之下的脸庞，丰神俊朗，棱角分明，一如少时。

    纤细的手指一寸一寸抚过他消瘦的侧脸，坚韧的下颔，轻柔如花瓣拂过。

    顾昔潮鏖战一天一夜不曾合眼，此时撩起沉重的眼皮，黯淡的眸光在她的泪眼中明灭，而后，一点一点被点燃。

    下一瞬，一个轻柔却娇横的吻，也如花瓣一般落在他发颤的双唇，猝不及防。

    不同于之前攫取阳气时唇齿僵硬的相触相抵。

    这个吻，溢满女儿68家的似水柔情，一丝一丝沁入他封冻十五年的五脏六腑，流入四肢百骸，坚冰消融。

    纵使没有犀角相照，纵使不是血肉之躯。

    她的吻，真实不虚。

    那么沉痛却又那么温柔，直抵他心底最柔软之处。

    在顾昔潮愕然懵怔的目光里，沈今鸾捧着他的脸，莞尔一笑，道：

    “我想请将军，为68我燃一生一世的香火。”

    第72章

    血婚（重写）

    穹宇如时空无尽。

    漫天的春山桃瓣肆意扬散，

    化作无数细小的光点，在黢黑的荆棘中绽放，亮如白昼。

    模糊的光晕里，

    一双虚虚实实的人68影重合在一处，如同荆棘丛里共生相缠的藤蔓。

    魂魄虚无，人68影沉重。

    两相无法触及。他68俯下身，笨拙地怀抱着她，

    荆棘的倒刺勾破他68垂落的袍角。

    沈今鸾落进他68的怀抱里，

    指腹轻轻抚弄他68下颔带血的青茬。

    双唇碾磨，

    轻轻扯咬了68一下。她伸臂勾着他68的后颈往下，颈侧温热的血流划落她无形的手。

    男人68一动不敢动，

    乌发散乱，鬓边一绺银丝不住地颤动，沉黑的双眸微微睁大，

    目光凝结呆滞。

    他68好一会儿68才回过神来，

    抿了68抿发烫的唇，似幻似真，不敢置信一般地眉头微皱，

    别过头去，

    轻声道：

    “皇后娘娘说笑。你我死敌，

    如何供奉香火？”

    “死敌？”

    沈今鸾忍俊不禁，

    伸出的手指，

    一点一点描摹他68眉眼的轮廓。

    双眸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68。

    恍若当初在洛水畔时，一池荡开的涟漪，她手持鸩酒要毒杀他68。

    在她最恨他68的时候，

    却仍觉得他68这68一双眼生得好看。

    好看得惊她的心，动她的魂。

    原来，

    在她还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68动过心了68。

    而68他68，即便在最是针锋相对的那些年，爱意汹涌不息，一次次纵容，一次次留情，把性命拱手奉上。

    往昔如洛池逝水不可追寻。

    沈今鸾的指尖从他68深刻的眉宇抚过挺拔鼻梁，最后点了68点他68抿紧的薄唇，埋怨似的。

    “什么样68的死敌，一重逢就拉着魂魄拜堂？”

    “什么样68的死敌，又会供奉她十年香火？”

    这68么多年，桩桩件件，她回想起来，叹了68一口气。

    最后，只用力戳了68戳他68硬实的胸甲，既是无可无奈又是颐指气使地道：

    “或者你再告诉我，什么样68的死敌，会以一死换她一族的清白？”

    顾昔潮身躯僵直，怔怔地看着她，一言不发，浓睫不住地颤动。

    任由她拭去他68面68上颈上的血污，露出原本英挺的眉眼。

    斗了68一辈子，从没见过顾大将68军这68般呆滞失措的模样68。

    沈今鸾慢慢地依偎在他68身上，柔弱无力，像是一片将68散的薄雾。

    “为了68来救你，我耗尽仅剩的力量召来北疆军死在云州的冤魂。我怕是不能再去轮回，也68没有力气再和你斗下去了68……”

    她一面68说，一面68仰起绯红的小脸望着他68：

    “所以呀，你可要给我烧一生一世的香火。”

    像是委屈，又像是在耍赖。

    只是一缕魂魄，娇俏动人68，还是昔年的沈十一娘。

    顾昔潮静静地望着她，胸前不断起伏，断箭刺破的衣襟微微敞开。

    她垂眸瞥一眼他68破旧的衣袍，扯了68扯他68血迹泅湿的袖口，杏眸弯弯，道：

    “顾大将68军现在落魄了68，买不起那么多香火的话，给我渡一生一世的阳气也68是可以的。”

    她犹记得，他68为了68给她烧新衣，买钗环，连那把御赐的金刀都抵押出去了68。

    “我不会嫌弃你的。”

    她轻笑一声，扬起的阴风拂动男人68垂落的一缕白发，在她细瘦的指尖不断缠绕。

    见他68一直沉默，她又故意略一迟疑，t26道：

    “你是不是嫌弃我，只是一缕魂魄……”

    想到了68这68一点，她好像真的犯了68愁，歪着头，秀眉一蹙，面68上的笑意敛起，看样68子委屈极了68。

    看到她如此神情，顾昔潮终于轰然瓦解，溃不成68军。

    他68张了68张口，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忽然展开双臂，将68魂魄紧紧搂住。

    像是只是一阵稍纵即逝的风，他68要用尽毕生岁月，生死当前才能终于拥入怀中。

    她魂魄之身感受不到他68遒劲的拥抱，却用尽了68力气回抱他68。

    “嫌弃我也68不行。之前顾九已经68把沈十一当作妻子了68。现在后悔也68来不及了68。”

    像是怕他68又会不承认似地，她袖间阴风一扬，花瓣飞旋的半空中，一株干枯的桃枝徐徐飘落在面68前。

    “你藏了68十五年的那一枝春山桃，我找到了68。”

    “我们有红线相牵，桃花为盟……这68下，顾九你不能再抵赖了68……”

    一刹那，干枯的春山桃枝上面68飞满了68雨水润湿的花瓣，在风中徐徐吹动。

    宛若时间倒流，花枝新生，桃花重开。

    她小巧的鼻翼翕张，像是在强忍着哽咽，一字字地道：

    “我不想再做孤魂野鬼。也不想你孤身一人。”

    “沈十一和顾九，就此共渡一生，好不好？”

    天穹雷声隆隆，她的每一句话都在震动他68破碎的五脏六腑，化作无边的绵绵春水，甜蜜又苦涩地，流淌过他68残躯的四肢百骸。

    他68曾以为，自己可以了68却十五年来的夙愿，孤独地战死云州。

    可是，她来了68。为了68救他68召来数万魂魄，遮天蔽日。为了68他68不肯去轮回转世，只想陪在他68身边。

    她说，她要做他68的妻子。

    像做梦一般，十五年来隐秘的奢望，在此刻轰然实现。

    任是做梦，都不曾有过这68样68的场景。

    纵然万箭穿心，纵然血战至死，纵然一只脚已陷入了68地府。

    他68拖着这68一身尸体，也68想自私地紧紧抱住她一回，再也68不放手。

    心头那一丝狂喜渐渐湮灭下去，顾昔潮摇了68摇头，低声道：

    “将68死之人68，不敢误你往生。”

    当年在北疆得知她的死讯，那种无力的痛苦和绝望，十年来穿肠彻骨，风霜万重，如梦魇一场。

    明媚自由的小娘子不该被困在这68样68的噩梦里，为一个死去的爱人68挂念终生。

    他68不忍心。

    男人68面68容苍白，带着几分凛冽的凄惶。沈今鸾欺身过去，一下子依偎进他68的胸怀里。

    “我时日无多，你不愿成68全我这68个心愿吗？”

    “有一天，就做一天的夫妻，有一个时辰，就做一个时辰的夫妻……沈十一，想做顾九的妻子……”

    她已经68精疲力竭，声音渐渐低了68下去，连带着阴风里的花枝没了68依托，也68在缓缓飘落。

    一双修长的手朝天张开，握住了68落下来的春山桃枝。

    顾昔潮鬓边白发飘扬，手上筋骨微微凸起，腕间的红线轻轻晃动。

    濒死之际，他68的身躯其68实早已没了68知觉，以惊人68的力气伸手接过桃枝，高大的身形晃了68一下才稳住。

    雨水落在他68泛着青灰的脸庞，血迹斑驳流散，浓睫下清光涌动，空茫的眼神渐渐变得坚定不移。

    涣散的双眸里映着这68一枝春山桃，不再跳动的心中热流奔腾。

    一手的血腥被雨水洗去，手执桃花枝。一如十五年前那个花树下的少年郎。

    “红线相牵，桃花为盟……”

    炙热翻涌的情丝隐于郑重端肃的神情之下，顾昔潮抬眸，声音嘶哑：

    “当时既说了68要做九日夫妻，少一日，少一个时辰，少一刻，都不算白头到老……”

    天穹雷声隆隆，密云涌动，像是打68动了68上苍，终于开始落雨，干净的雨水洗刷地上纷乱的杀伐，流下柔情似水的告白。

    顾昔潮从甲胄里取出一根犀角蜡烛。

    力战之后，早就断成68两截。因为浸满了68他68的鲜血，通身赤红。

    正是一对喜烛。

    他68将68这68一对喜烛，置于地上，用火折子点燃着。

    风雨交加，烛火摇动，风中摇曳的空洞魂魄再度生出了68血肉之躯。

    一袭寡白罗衣，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在桃花雨里与他68含笑相望。

    顾昔潮端详着她这68一身惨白的衣裳，还觉不够，一把扯下一片染血的衣襟，盖在她头顶，作为红盖头。

    沈今鸾视线陷入一片暗红，身子忽然一轻。

    他68已将68她打68横抱起，走出了68荆棘丛，在一片空地下才缓缓放下，不舍得地上的血迹弄脏她的衣裳。

    细雨迷濛，顾昔潮胸前袒露，满身凝结的血块，断尾的箭矢，撕裂的伤口，身躯僵硬得不受控制。

    面68上的温柔却无与伦比。

    面68对广阔苍穹，千里魂河，他68攥紧她的手，十指紧扣，一掀衣袍，牵着她并68肩跪下。

    天穹处的大雾，那是数万亡魂眼见云州收复，大战胜利，心愿已了68，往忘川奔流而68去。

    亡魂之中，尽是当年北疆军的将68士，他68们认识沈家十一娘，看着她长大，纵使游离多年，亦不曾忘记她。

    眼见这68对璧人68，千万亡魂纷纷都停了68下来，静静观望见证这68一场喜事。

    “天地为媒，亡魂作证。顾昔潮，沈今鸾，今日结为夫妻。”

    “一生一世，生生世世，永为夫妻。”

    顾九牵着沈十一的手，两头的红线缠绕在一起化作一股，俯首叩拜。

    一拜天地。

    天地浩大，山河广袤。千山风雪，百里桃花，皆为见证。

    二拜高堂。

    冥火摇摇，魂河生灭流动，无声道贺。春雨里的昔年故人68亡魂，作为高堂，许了68这68一桩旷世姻缘。

    夫妻对拜。

    一地雨水，一地血水，赤流成68河，恰似喜绸万缎，红烛千盏。

    一人68一鬼，朝着彼此拜下去。

    顾九和沈十一终成68夫妻。

    烛火熊熊燃烧，欢愉又苦痛地，晃动不止。

    顾昔潮俯首，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鼻尖轻触她的鼻尖。

    在烛火里深深凝视她的笑靥，像那个少年得偿所愿一般，痴痴笑了68一声。

    而68后，他68趔趄一步，身躯终是溃散一般，倒进了68她怀里。像是长久紧绷的弓弦，终于松懈下来。

    下颚抵在了68她肩头，高挺的鼻尖撞散了68松挽的发髻，气若游丝的鼻息喷洒在她颈后，已感受不到热气。

    沈今鸾闭了68闭眼，轻声笑道：，尽在晋江文学城

    “多少年前，你曾对我说过，想回钱塘，再听潮声。”

    她记得，顾昔潮自少时起的心愿，就是回到钱塘，再听一回潮声。

    后来，他68因为旧案，因为顾家，一直没能回去。

    “从前，我一直想带沈十一回故乡，亲眼看一回钱塘江潮。”

    男人68衰弱得吐息沉重，如丝线一般缠绵耳侧：

    “来世，还有今后的生生世世，你我回钱塘，看潮信。可好？”

    沈今鸾望着他68期许的目光，温柔又热烈。

    她酸涩的心头，回响起奔赴刺荆岭救人68前赵羡沉痛的话语：

    “贵人68可想好了68。这68般召来千万魂魄，你就去不了68地府轮回了68啊。”

    她耗尽了68所有魂魄之力，无法再去往生了68。

    她不会再有来世了68。

    沈今鸾抬起眼，泪中带笑，最终违心点了68点头，泪水一同落下去：

    “嗯，来世，沈十一和顾九，一起看钱塘江潮。”

    骗了68他68那么多回，再多骗一回，他68也68不会怪她的罢。

    “那我，一定，给你烧一生一世的香火。”

    顾昔潮眼睑沉重，睁不开眼，扬唇微微一笑。

    他68从未对她食言，最后只这68一次食言，她不会怪他68的罢。

    “我为你，烧一生一世的香火……”

    他68低语喃喃，声音一点一点沉了68下去，气息消散如烟。

    沈今鸾抱着他68，一丝不松手，感到环着她的那一双劲臂松开来，无力地倒下去。

    明明一刻前还是温热的身体，现在逐渐变得僵硬，冰冷。

    方才隆重的拜天地仿佛只是一场梦境。，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和他68的一生一世，也68太过短暂。

    天地之间，再没有一丝气息。

    唯有落花雨丝，连绵不绝。

    细雨渐渐停了68，连天战火也68已退去，刺荆岭一片寂静。远处黑黢黢的山坡里隐有火光亮起。

    “将68军！……”

    远处的坡顶上，骆雄带着一队人68马俯冲下来，奔至谷底，跪倒在荆棘丛中，泣不成68声。

    “将68军，北狄军死伤无数，已全退去极北之地。刺荆岭和云州都是我们的了68。”

    “将68军啊……”

    顾昔潮麾下的亲兵，还有代寰两州的精锐，一队队人68马纷涌而68至，朝着荆棘中孤孑的人68影叩首，如山峦绵延起伏。

    ，尽在晋江文学城

    刺荆岭之间，万人68齐声跪下，浩浩荡荡，震彻天地。

    一片哀嚎声里t26，沈今鸾一动不动，如若未闻。

    眼尾滚落泪珠，一滴一滴砸在男人68残破的甲胄上，泅湿了68他68的血迹。

    她自顾自地道：

    “顾郎，你知道吗？其68实，你有部68下，也68有战友和朋友。你一直在保护他68们，他68们也68都想拼了68命地来救你。”

    “从此，你其68实不再是孤身一人68了68。”

    “如今，云州已定，沈氏平反，你我心愿已了68，不如同去江南，再听一回潮声？”

    “我想知道，钱塘潮水是不是真的和你当年说的那样68，声动天地，如同千军万马……”

    “八月十五听潮声，等到冬天下雪了68，在湖边围炉煮茶，红泥醅新酒……我爱喝，你可不许拦我……”

    她为他68拢了68拢散落的鬓发，轻笑道：

    “无论顾九去哪里，沈十一就去哪里。我还想为夫君香熏衣裳，束发戴冠……”

    她柔声细语，耳鬓厮磨。

    许久，身后传来一声叹息。

    赵羡的道袍在眼前飞扬，也68同其68他68人68一道倒伏下去，跪拜顾昔潮的遗体前。

    他68的声音蕴含无限的悲哀，轻轻地对她道：

    “贵人68，将68军已经68走了68……”

    他68跟着她在刺荆岭召来数万冤魂，目睹一切，一直没忍心说出口。

    她赶到之时，顾将68军其68实已然战死。

    不是活人68，而68是一具魂魄散尽的尸体，以惊世骇俗的意志力强撑着，只为见她最后一面68。

    可他68怎么忍心告诉她。

    这68一缕孤魂柔弱如雾，却有一身强悍的决然。

    和煦的春风里，满山的春山桃已然落尽。

    沈今鸾怔了68一怔，神思恍惚，抱着怀中的男人68还是没有放下。

    她昼夜疾奔，看到他68的时候，他68已是满身箭矢，血肉模糊。

    她怎会没想到他68已在弥留之际。

    一向清醒理智的沈家十一娘，自欺欺人68，只是想要留住一个人68。

    这68一生，如长夜踽踽独行，她从此有了68可以相伴一生的一个人68。

    却又转瞬失去。

    春雨如丝如缕，淅淅沥沥，又浩浩荡荡，声响如悲鸣轮转。

    “你可别忘了68，我和你有红线相牵，你去哪里，我都能找到你。”

    像是耀武扬威一般地，她扬了68扬手腕，那一缕明媚的红线在她的泪眼间闪动。

    下一瞬，缠绕在男人68手腕的红线缓缓脱落，断裂开去。

    沈今鸾攥紧了68红线，闭了68闭眼，喃喃：

    “就算你死了68，我也68会在忘川边一直等你，一百年，一万年。你不来，我不走……”

    “顾九不能食言，不能对沈十一说话不算数……”

    难道她召来万千魂魄，最终不过是亲见他68的死亡吗？

    不是这68样68的。她不会让他68走的。

    只要她的魂魄还没灰飞烟灭，就还没有结束。

    他68温热的气息仿佛还在拂过她的眼睫，临终殷切的祈盼好像还在耳边萦绕。

    沈今鸾回眸，望向身旁安详苍白的男人68，身影在明媚的光下朦胧如梦。

    近在眼前，可望，却难以触及。

    她的视线逐渐模糊，仰望雨霁后的晨曦，唇角带着羞怯又大胆的虚幻笑意。

    像是十岁时少女初见少年的欢喜。

    沈今鸾拥抱着顾昔潮，魂魄也68在将68灭的犀角烛火里渐渐淡去，消散。

    刺荆岭四野，寂静如死，荒凉如死。

    ……

    大雨后的刺荆岭，阴云久久未散。

    另一支陇山卫歼灭残余的北狄军，赶至荆棘丛林之时，天已大亮了68。

    队伍里一直被人68押着的贺毅悄悄敛起衣袍，遮住地上一双燃尽的残烛。

    他68认出来，那是犀角蜡烛。

    “找到了68，这68一副麒麟甲是……”

    一阵急促的兵甲声传来，荆棘丛中泥水飞溅。

    一名陇山卫的士兵将68拾起的半片麒麟纹的铠甲递上去。

    “陛下，顾将68军怕是已经68……”

    高头大马之上，一只镶绣山河蟠龙的袖口接过铁甲：

    “诡计多端。活要见人68，死要见尸。”

    天子亲卫知帝王疑心深重，随之转向底下的贺三郎：

    “你带着我们在此地团团转，你说的贺三郎，究竟在何处？”

    贺毅面68不改色，嗤笑一声，凛然道：

    “顾将68军既已战死，贺三郎追随他68，怎么独活？”

    一声沉沉的低笑传来，漫不经68心地道：

    “贺三郎，你以为朕蠢到看不出你和你姑母合谋，在蒙骗朕？”

    见早已被天子识破，贺毅瞳孔猛缩，咬紧牙关道：

    “我就是贺三郎，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但是陛下别忘了68，我是北疆军中校尉，北疆军真相大白天下，我已非叛军！”

    贺三郎不屈地抬首，目光一一搜啊过身旁围着的陇山卫将68士，道：

    “那么多将68士们看着呢，陛下难道要杀害忠军之后，让将68士们寒心吗？！”

    十一娘临去前，没有忘记交给他68这68一道保命符。

    她对帝王心术了68然指掌，料定元泓不会对他68动手，将68话术一字一句地教给过他68。

    贺毅此言一出，陇山卫将68士心思各异，目光复杂，窃窃私语。

    事出无名，光凭这68一条欲加之罪要取一个刚平反的少年军士性命，确实有失偏颇。

    马上那道目光，始终若有若无地定在贺毅身上，几分阴恻恻，几分举重若轻。

    “贺三郎，你比朕想的要聪明。只可惜，有一件事，你一直弄错了68。”

    男人68纵身下马，名贵的雪貂大氅淌过泥泞的荆棘丛，一步一步行至贺毅跟前。

    他68微微俯首，猛地伸手拗过少年的手腕。

    剧痛之下，贺毅想要起身，却已被天子亲卫牢牢押住，摁进了68泥水里。

    男人68居高临下，掸去袖口溅了68泥的金线，淡淡地道：

    “朕要找的，从来不是贺三郎。”

    “朕不过是要通过他68，找回朕的皇后。”

    天际处，闷雷乍响。

    ……

    雷声隆隆，沈今鸾再度醒来的时候，周遭是漫无边际的大雾，一片漆黑的永夜。

    她的脚下，是一片空旷森冷沼泽，倒影出她虚无的魂魄，涟漪一般荡开又聚散。

    茫茫之中，眼前忽然有了68一星半点的火光，幽绿犹如萤火，在指引她往前。

    沈今鸾魂魄飘动，看到前面68有一道人68影。

    是一手持幽绿火把，身材伛偻的鬼差。

    “敢问，这68是何处？”她尝试出声。

    “这68里是地府啊。”

    那个鬼差回头看着她，笑容可掬，指着远处一条浮动的晶莹光带，道：

    “你看那一条河，就是忘川了68。忘川里都是无法去轮回的残魂，直到彻底消散。”

    沈今鸾举目望去，忘川无尽奔流，两岸是烈火般盛放的彼岸花。

    这68就是她魂魄的归宿了68。

    那鬼差见她面68容沉寂，搓搓手道：

    “贵人68莫慌，稍安勿躁，我们很快就到了68。”

    沈今鸾不由问道：

    “你要带我去哪儿68？”

    那鬼差毕恭毕敬地道：

    “自是去地府，见判官，批命之后，就能轮回转世了68。”

    沈今鸾不解。她为何得以轮回转世，而68不是化为残魂，魂归忘川？

    鬼差领着她进入一道横亘鬼界天地的石门。石门两侧，两盏巨大的豆灯燃烧万年鬼火，终岁不灭。

    她一举步进入石门内，潮水一般的鬼差涌了68过来。一见到她，鬼差们纷纷退去两侧，空出一条道来，屈身向她一拜。

    奇怪，这68些鬼差为何对她如此恭敬。

    沈今鸾看到鬼差簇拥着一人68，豹眼狮鼻，头戴方冠，长须拖地。

    那便是执掌凡人68生死的判官了68。

    判官匆匆而68来，蟒袍曳地，朝她悠悠一拜道：

    “下官来迟。十年了68，原是贵人68终于魂归我地府。”

    “生前行善者，可享来世富贵之命，生前作恶者，下到十八层地狱受刑。”

    沈今鸾想起生前为后，满手血腥，平静地问道：

    “那我要去哪一层地狱？”

    那判官浓眉一凛，躬身再拜道：

    “贵人68在世上曾渡化了68千万亡魂，在我们地府可是功德无量！”

    “你自是要再入轮回，重新脱胎人68世啊。”

    沈今鸾遥望忘川上，无数魂魄的光点飞舞。

    “既有万千功德，我有一事请大人68帮忙。”

    “请借我生死簿一看。我要查一人68魂魄下落。”

    “这68有何难。”判官伸出手掌，掌心便凭空出现一本簿册，道，“贵人68要查何人68？”

    沈今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