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直垂眸的耿默抬起头，目光平静的看向楚洛。
那不是一双人的眼睛。
楚洛心头猛地一跳，只察觉到一股隐隐压迫爬上背脊。
只这么对视了几秒，耿默再次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眼睛里的冷已经完全消失了。
他挑衅的看向楚洛，尤其是看着魂魄散乱的翟柔，“再探一次啊！”
“哈！哈哈哈！”
他靠在椅子上，狂妄的大笑，忽然笑声戛然而止，满脸鄙夷，“有本事，你们再探啊！”
楚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就带着翟柔出去。
门外宿向阳和蓟宰担忧的看着。
蓟宰上前扶着翟柔，“怎么回事？”
翟柔摆了摆手，靠在他身上，魂魄虚弱飘渺。
蓟宰和宿向阳全都齐齐看向楚洛。
楚洛目光看向了审讯室内的耿默，耿默也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缓缓偏过头，与她对视，挑衅的扬了扬唇。
蓟宰：“这人没有修行，灵台都没有。他怎么会让你受伤？”
翟柔紧紧抓着他的胳膊，“是……是神。”
蓟宰眉头一皱。
他低头看向靠在身上的翟柔，莫名一慌，“你说的神是……”
“玄门之神！”翟柔缓缓闭上眼睛，“玄门修士拜了师承的神。”
蓟宰鬼瞳睁大。
还来不及反应，一个修士部员满脸惊恐的跑了进来，是蓟家人，“宗门出事了。”
蓟宰回到蓟家。
楚洛跟着翟柔回到翟家。
一进翟家，就看到翟家鸡飞狗跳。
翟家人全都尖叫着跟着发疯的翟常身后。
翟常赤脚走在地上，手上拿着把拂尘。
一会儿往这边跑，嘴上喊着：“天命所归，天命所归。”
一会儿又满脸愤怒：“怎可如此，怎可如此！”
“啊啊啊！我要斩妖除魔！”
他甩出拂尘，向四周乱甩。
翟柔抓住一个修士，“家主怎么成这样呢？”
修士也是哭丧着脸，“刚才家主突然晕倒，醒来之后就这样了！像是离魂之症，但是魂魄正常啊！我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翟柔看向楚洛。
楚洛脚下一点，人就闪到了翟常面前。
她手抓着翟常的手腕，一只手点在了翟常的眉心中间，“不是离魂之症，是突然被上身。”
“上身？”
“哪个邪祟敢上我们家主的身啊？不要命了吗？”
“我们翟家还没有沦落到随便一个邪祟都能进来的地步吧！”
楚洛盯着翟常的眼睛看，只见瞳孔里面灵气搅乱其中，“不是邪祟。”
翟柔眉目一凛，“难道是……”
她仰头看着天上。
翟家修士连忙问道，“小柔到底是什么啊？谁敢上我们翟家家主的身？”
翟柔想到了自己在耿默身上看到的场景，那种从灵魂深处冒出来的恐惧再次席卷全身，“是神！”
翟家修士一愣，“可是家主没有请神啊！”
翟柔语气更加恐惧了，“没有请神，但是神也能降临，不是吗？”
翟家修士脸色全都变了。
他们齐齐看向了翟常。
神，为什么会降临在家主的身上？
家主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神是有什么指示吗？
翟常在楚洛的修复下，很快恢复了神志。
他整理了一番，虚弱的靠在椅子上，看着满脸紧张的翟家人，又看了看楚洛，“是神！”
“是……翟家老祖。”
翟家人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恭敬起来，有的甚至都拱手朝着天上拜了拜，一脸虔诚。
翟常虚虚的靠在椅子上，“老祖问我们为何不尊师承？为何要欺师灭祖？”
这话一出，在场的翟家人瞬间齐齐都跪了下去，除了翟柔。
但是她的脸色也变得格外难看。
翟常看着楚洛，“老祖问我们可是要背叛师门？背叛师门就要被逐出师门，剥夺一身修为。”
翟柔皱眉：“这是在逼我们做选择吗？”
在人族和神族之间做选择吗？
“翟柔，老祖之言，岂是你能置喙的，还不快快跪下，请罪！”
旁边的一个翟家人拉着翟柔，要将她的跪下来。
翟柔甩开他的手，“我不跪！我又没有说错。”
她不跪，翟家人却已经开始砰砰砰的磕头了，“老祖息怒，她年幼无知，才口无遮拦，我们翟家必定严惩此女。”
翟常没说话，只是看着楚洛，“我相信整个玄门都如同翟家一样。”
整个玄门，都是拜神族为传承。
第1168章
玄门变天了！
“盟主还是早做打算。”
翟常看向了跪在地上磕头的翟家人，“追随神族，或是……丢掉一身修为。玄门如今只有这两种选择。”
他轻轻叹气。
翟家人立马道：“我翟家自受神道传承以来，斩妖除魔、匡扶正义，难道要舍弃吗？”
翟常不言。
翟柔满脸不敢置信，“家主是要背叛人族，站在神族那边吗？”
翟家人立马看向翟柔，“人族千万年以来都以神为尊，有何不好？神族平息战乱、解救黎民，再造乾坤，不知道多少次了。”
“人族怎可如此忘恩负义！”
他愤怒的瞪着翟柔。
翟柔更加生气了，“从生到死都被掌控，这是好吗？战乱因何而起，黎民因何而苦，乾坤因何二连，你不知道吗？”
“多少次只一条不敬神明，就是寰宇大乱。这是好？”
翟家人冷哼一声，“人命天顶，皇命天授，这才是正道。”
“现在，你们与天为敌，那就是自己找死。”
“你们找死，可不要拖着我们一起。”
他看着翟常，“家主，请做决断。”
“家主，请做决断。”
其他人也都齐齐喊了一声。
翟柔也盯着翟常，“家主……”
翟常抬手打断了翟柔的话，“我心里有数。”
翟柔心中一片死灰。
她痛苦的看向楚洛。
翟常撑着虚弱的身子，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去祠堂吧！”
翟家人兴奋的跟在他后面。
翟柔垂着头，自嘲的笑了笑，“我早就知道了，不是吗？玄门若是有救，也不会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楚洛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要太悲观了。你不也是玄门修士吗？蓟宰不也是玄门修士吗？元韶寅不也是玄门修士吗？”
“可是……”
“去看看。”
楚洛拉着翟柔到了翟家祠堂外。
翟家祠堂之上正悬挂着翟家老祖的画像，上面仙风道骨、慈眉善目，垂眸的时候，似是在怜悯众生。
画像高高悬挂，在此时的祠堂里，却透出了莫名的威严。
翟家人全都跟着翟常进了祠堂。
一进去，都整整齐齐的跪在了地上。
翟常上香叩头，虔诚无比。
他跪在蒲团之上，仰头盯着神像。
“家主！”
身后翟家人催促。
翟常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这一身修为，既无法斩妖除魔，又无法匡扶正义，更不能维护师道，不如……不如散了。”
“家主！”
翟家人震惊地看着翟常。
门外的翟柔也瞪大了眼睛。
翟常朝着神像叩头，“我翟常自愿去掉神族传承，请师祖恩准！”
他缓缓抬起头，直视悬挂着的画像。
祠堂之内，忽然刮起了一阵风，将悬挂着的画像刮的飞扬起来，四周摆放着的蜡烛也在风中快速摇曳。
而画像之下，刚才翟常插上去的香，正在快速的燃烧。
直到香染尽，风消失，飞舞的画像轰然落下，画像之下的画轴重重的砸在了木板之上。
咚的一声。
地上的翟常，突然发出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声。
他歪倒在地上，痛苦的嘶吼、扭曲、挣扎。
眼睛瞪大极大，鲜血从他的双眸之中溢出来。
“家主！”
翟家人全都害怕的看着这一幕，却全都不敢动。
直到翟常痛苦的声音越来越弱，原本年轻的面庞也在一瞬间老去。
翟柔想从外面冲进去，却在跨进门槛的一瞬间，就被一道强大的力量给推开了。
“家主！”
她在外面大声喊着。
又死死抓着楚洛的手，“盟主，怎么办？家主怎么办？”
楚洛看着祠堂内的翟常，“这是玄门和神族定下的契约，我也没有办法。”
当年玄门为了快速修行，拜神族为师，继承神族传承。
如今玄门想要摆脱神族，神族自然要收回原本给予的捷径。
终于，翟常身上最后一丝灵力全都消散干净。
他头发瞬间花白，身上的皮肉也都在一瞬间老朽。
“家主！”
翟柔此时才冲进祠堂，扶起倒在地上的翟常，“家主，你怎么样？”
翟常抬头看了看自己满是皱纹的手，“我还以为灵力消散了，我这把年纪，当场就死。没想到……”
翟柔血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其余翟家人也全都围在了翟常身边。
“家主，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翟常靠在翟柔的身上，已经老朽的眼睛看东西不那么清楚，“玄门当年创建，就是为了人族。我这一身灵力，总不能成为背叛人族的刀子。”
翟柔哭得更伤心了。
翟常声音越来越弱，“盟主，盟主……”
翟常忽然高声喊着。
楚洛：“我在。”
翟常伸出手，楚洛握住那只苍老的手。
翟常用力的握着，“人族……人族，还有未来吗？还有吗？”
“玄门千万年前做的错事，还有挽回的机会吗？”
“人族的命运，能掌握在自己手上吗？”
“盟主，能吗？”
他睁着那双混浊的眼睛，用力的看向楚洛，想从楚洛的身上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
楚洛：“我会尽我所能。”
闻言，翟常笑了笑。
他扯了扯自己的嘴角，“那就好，那就好！我就放心了！”
他呼吸渐渐停了下来。
脸上带着温和满足的笑。
翟柔伤心的趴在翟常的身上痛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