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类别:科幻灵异 作者:古贺史健曾宝仪 本章:第3章

    哲人:不对!假若你的朋友认为“自己是因为受到父母的虐待而无法适应社会”,那说明他内心本来就有促使他那样认为的“目的”。

    青年:什么目的?

    哲人:最直接的目的就是“不山门”,为了不出门才制造出不安或恐惧。

    青年:问题是为什么不想出去呢?问题正在于此!

    哲人:那么,请你站在父母的角度想一想。如果自己的孩子总是闷在房间里,你会怎么想呢?

    青年:那当然会担心啦。如何能让他回归社会?如何能令其振作精神?自己的教育方式是否有误?一定会绞尽脑汁地思考诸如此类的问题。同时,也一定会想方设法地帮助他回归社会。

    哲人:问题就在这里。

    青年:哪里?

    哲人:如果闭门不出一直憋在自己房间里的话,父母会非常担心。这就可以把父母的关注集于一身,而且还可以得到父母小心翼翼的照顾。

    另一方面,哪怕踏出家门一步,都会沦为无人关注的“大多数”,都会成为茫茫人海中非常平凡的一员,其至成为逊色于人的平庸之辈;而且,没人会重视自己。这些都是闭居者常有的心理。

    青年:那么,按照先生您的道理,我朋友岂不是为了“目的”达成而满足现状了?

    哲人:他心有不满,而且也并不幸福。但是,他的确是按照“目的”而采取的行动。不仅仅是他,我们大家都是在为了某种“目的”而活着。这就是目的论。

    青年:不不不,我根本无法接受!说起来,我朋友是……

    哲人:好啦,如果继续以你朋友为话题,讨论恐怕会无果而终,缺席审判也并不合适。我们还是借助别的事例来思考吧。

    青年:那么,这样的例子如何?正好是昨天我亲身经历的事情。

    哲人:洗耳恭听。

    愤怒都是捏造出来的

    青年:昨大下午我在咖啡店看书的时候,从我身边经过的服务员不小心把咖啡洒到了我的衣服上。那可是我刚刚下狠心买的一件好衣服啊。勃然大怒的我忍不住大发雷霆。平时的我从不在公共场合大声喧哗,唯独昨天,我愤怒的声音几乎传遍了店里的每一个角落。我想那应该是因为过于愤怒而忘记了自我吧。您看,在这种情况下,“目的”还能讲得通吗?无论怎么想,这都是“原因”导致的行为吧?

    哲人:也就是说,你受怒气支配而大发雷霆。平时性格非常温厚,但在那时却无法抑制住怒火,那完全是一种自己也无可奈何的不可抗力。你是这个意思吧?

    青年:是的。因为事情实在太突然了。所以,不假思索地就先发火了。

    哲人:那么,我们来假设昨天的你恰巧拿着一把刀,一生气便向对方刺了过去。在这种情况下,你还能辩解说“那是一种自己也无可奈何的不可抗力”吗?

    青年:您这种比喻也太极端了!

    哲人:并不极端!按照你的道理推下去,所有盛怒之下的犯罪都可以归咎于“怒气”,而并非是当事人的责任。你不是说人无法与感情抗衡吗?

    青年:那么,先生您打算如何解释我当时的愤怒呢?

    哲人:这很简单。你并不是“受怒气支配而大发雷霆”,完全是“为了大发雷霆而制造怒气”。也就是说,为了达到大发雷霆这个目的而制造出来愤怒的感情。

    青年:您在说什么呢?

    哲人:你是先产生了要大发雷霆这个目的。也就是说,你想通过大发雷霆来震慑犯错的服务员,进而使他认真听自己的话。作为相应手段,你便捏造了愤怒这种感情。

    青年:捏造?您不是在开玩笑吧?!

    哲人:那么,你为什么会大发雷霆呢?

    青年:那是因为生气呀!

    哲人:不对!即使你不大声呵斥而是讲道理的话,服务员也应该会诚恳地向你道歉或者是用干净的抹布为你擦拭。总之,他应该也会采取一些应有的措施,甚至还有可能为你洗衣服。而且,你心里多少也预料了到他可能会那样做。

    尽管如此,你还是大声呵斥了他。你感觉讲道理太麻烦,所以想用更加快捷的方式使并不抵抗的对方屈服。作为相应的手段,你采用了“愤怒”这种感情。

    青年:不,不会上当的,我绝不会上当!您是说我是为了使对方屈服而假装生气?我可以断言那种事情连想的时间都没有。我并不是思考之后才发怒。愤怒完全是一种突发式的感情!

    哲人:是的,愤怒的确是一瞬间的感情。有这样一个故事,说的是有一天母亲和女儿在大声争吵。正在这时候,电话铃响了起来。“喂喂?”慌忙拿起话筒的母亲的声音中依然带有一丝怒气。但是,打电话的人是女儿学校的班主任。意识到这一点后,母亲的语气马上变得彬彬有礼了。就这样,母亲用客客气气的语气交谈了大约5分钟之后挂了电话,接着又勃然变色,开始训斥女儿。

    青年:这是很平常的事情啊。

    哲人:难道你还不明白吗?所谓愤怒其实只是可放可收的一种“手段”而已。它既可以在接电话的瞬间巧妙地收起,也可以在挂断电话之后再次释放出来。这位母亲并不是因为怒不可遏而大发雷霆,她只不过是为了用高声震慑住女儿,进而使其听自己的话才采用了愤怒这种感情。

    青年:您是说愤怒是达成目的的一种手段?

    哲人:所谓“目的论”就是如此。

    青年:哎呀呀,先生您可真是带着温和面具的可怕的虚无主义者啊!无论是关于愤怒的话题,还是关于我那位闭门不出的朋友的话题,您所有的见解都充满了对人性的不信任!

    弗洛伊德说错了

    哲人:我的虚无主义表现在哪里呢?

    青年:您可以试想一下。总而言之,先生您否定人类的感情。您认为感情只不过是一种工具、是一种为了达成目的的手段而已。但是,这样真的可以吗?否定感情也就意味着否定人性!我们正因为有感情、正因为有喜怒哀乐才是人!假如否定了感情,人类将沦为并不完美的机器。这不是虚无主义又是什么呢?!

    哲人:我并不是否定感情的存在。任何人都有感情,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如果你说“人是无法抵抗感情的存在”,那我就要坚决地否定这种观点了。我们并不是在感情的支配下而采取各种行动。而且,在“人不受感情支配”这个层面上,进而在“人不受过去支配”这个层面上,阿德勒心理学正是一种与虚无主义截然相反的思想和哲学。

    青年:不受感情支配,也不受过去支配?

    哲人:假如某个人的过去曾遇到过父母离婚的变故,这就如同18度的井水,是一种客观的事情吧?另一方面,对这件事情的冷暖感知是“现在”的主观感觉。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现在的状态取决于你赋予既有事件的意义。

    青年:您是说问题不在于“发生了什么”,而在于“如何诠释”?

    哲人:正是如此。我们不可能乘坐时光机器回到过去,也不可能让时针倒转。如果你成了原因论的信徒,那就会在过去的束缚之下永远无法获得幸福。

    青年:就是啊!正因为过去无法改变,生命才如此痛苦啊!

    哲人:还不仅仅是痛苦。如果过去决定一切而过去又无法改变的话,那么活在今天的我们对人生也将会束手无策。结果会如何呢?那就可能会陷入对世界绝望、对人生厌弃的虚无主义或悲观主义之中。以精神创伤说为代表的弗洛伊德式的原因论就是变相的决定论,是虚无主义的入口。你认同这种价值观吗?

    青年:这一点我也不想认同。尽管不愿意认同,但过去的力量的确很强大啊!

    哲人:我们要考虑人的潜能。假若人是可以改变的存在,那么基于原因论的价值观也就不可能产生了,目的论自然就会水到渠成了。

    青年:总而言之,您的主张还是以“人是可以改变的”为前提的吧?

    哲人:当然。否定我们人类的自由意志、把人看作机器一样的存在,这是弗洛伊德式的原因论。

    青年环视了一下哲人的书房。墙壁全部做成了书架,木制的小书桌上放着未完成的书稿和钢笔。人并不受过去的原因所左右,而是朝着自己定下的目标前进,这就是哲人的主张。哲人所倡导的“目的论”是一种彻底颠覆正统心理学中的因果论的思想,这对青年来说根本无法接受。那么,该从何处破论呢?青年深吸了一口气。

    苏格拉底和阿德勒

    青年:明白了。那么,我再说说另一位朋友的事情。我有位朋友Y是一位非常开朗的男士,即使和陌生人也能谈得来。他深受大家的喜爱,可以瞬间令周围的人展露笑容,简直是一位向日葵般的人。而我就是一个不善与人交往的人,在与他人攀谈的时候总觉得很不自然。那么,先生您按照阿德勒的目的论应该会主张“人可以改变”吧?

    哲人:是的。我也好你也好,人人都可以改变。

    青年:那么先生您认为我可以变成像Y那样的人吗?当然,我是真心地想要变成Y那样的人。

    哲人:如果就目前来讲恐怕比较困难。

    青年:哈哈哈,露出破绽了吧!您是否应该撤回刚才的主张呢?

    哲人:不,并非如此。我不得不遗憾地说,你还没能理解阿德勒心理学。改变的第一步就是理解。

    青年:那您是说只要理解了阿德勒心理学,我也可以变成像Y那样的人?

    哲人:为什么那么急于得到答案呢?答案不应该是从别人那里得

    到,而应该是自己亲自找出来。从别人那里得到的答案只不过是对症疗法而己,没有什么价值。

    例如,苏格拉底就没有留下一部自己亲手写的著作。将他与雅典的人们,特别是与年轻人的辩论进行整理,然后把其哲学主张写成著作留存后世的是其弟子柏拉图。而阿德勒也是一位毫不关心著述活动,而是热衷于在维也纳的咖啡馆里与人交谈或者是在讨论小组里与人辩论的人物。他们都不是那种只知道闭门造车的知识分子。

    青年:您是说苏格拉底和阿德勒都是想要通过对话来启发人们?

    哲人:正是如此。你心中的种种疑惑都将会在我们接下来的对话中得以解决。而且,你自己也将会有所改变,但那不是通过我的语言而是通过你自己的手。我想通过对话来导出答案,而不是去剥夺你自己发现答案的宝贵过程。也就是说,我们俩要在这个小小的书房内再现苏格拉底或阿德勒那样的对话?

    青年:你不愿意吗?

    哲人:岂会不愿意呢?我非常期待!那就让我们一决胜负吧!

    你想“变成别人”吗?

    哲人:那么就让我们再回到刚才的辩论吧。你很想成为像Y那样更加开朗的人,对吧?

    青年:但是,先生您己经明确说这是很困难的了。实际上也是如此。我也只是想为难一下先生才提出了这样的问题,其实我自己也知道不可能成为那样的人。

    哲人:你为何会这样认为呢?

    青年:很简单,这是因为性格有别或者进一步说是秉性不同。

    哲人:哦。

    青年:例如,先生您与如此多的书相伴,不断地新书,不断地接受新知识,可以说知识也就会不断地积累。书读得越多,知识量也就越大。掌握了新的价值观就会感觉自己有所改变。

    但是,先生,很遗憾的是,无论积累多少知识,作为根基的秉性或性格绝不会变!如果根基发生了倾斜,那么任何知识都不起作用。原本积累的知识也会随之崩塌,等回过神来已经又变回了原来的自己!阿德勒的思想也是一样。无论积累多少关于他学说的知识,我的性格都不会改变。知识只是作为知识被积累的,很快就会失去效用!

    哲人:那么我来问你,你究竟为什么想要成为Y那样的人呢?Y也好,其他什么人也好,总之你想变成别人,其“目的”是什么呢?

    青年:又是“目的”的话题吗?刚才己经说过了,我很欣赏Y,认为如果能够变成他那样就会很幸福。

    哲人:你认为如果能够像他那样就会幸福。也就是说,你现在不幸福,对吗?

    青年:啊……!!

    哲人:你现在无法体会到幸福,因为你不会爱你自己。而且,为了能够爱自己,你希望“变成别人”,希望舍弃现在的自我变成像Y—样的人。我这么说没错吧?

    青年:……是的,的确如此!我承认我很讨厌自己!讨厌像现在这样与先生您讨论落伍哲学的自己!也讨厌不得不这样做的自己!

    哲人:没关系。面对喜不喜欢自己这个问题,能够坦然回答“喜欢”的人几乎没有。

    青年:先生您怎么样呢?喜欢自己吗?

    哲人:至少我不想变成别人,也能悦纳目前的自己。

    青年:悦纳目前的自己?

    哲人:不是吗?即使你再想变成Y,也不可能成为Y,你不是Y。你是“你”就可以了。

    但是,这并不是说你要一直这样下去。如果不能感到幸福的话,就不可以“一直这样”,不可以止步不前,必须不断向前迈进。

    青年:您的话很严厉,但非常有道理。我的确不可以一直这样,必须有所改进。

    哲人:我还要再次引用阿德勒的话。他这么说:“重要的不是被给予了什么,而是如何去利用被给子的东西。”你之所以想要变成Y或者

    其他什么人,就是因为你只一味关注着“被给予了什么”。其实,你不应该这样,而是应该把注意力放在“如何利用被给予的东西”这一点上。

    你的不幸,皆是自己“选择”的

    青年:不,不,这不可能。

    哲人:为什么不可能?

    青年:有人拥有富裕而善良的父母,也有人拥有贫穷而恶毒的父母,这就是人世。此外,我本不想说这样的话,但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公平,人种、国籍或者民族差异依然是个难以解决的问题。关注“被给予了什么”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先生,您的话只是纸上谈兵,根本是在无视现实世界!

    哲人:无视现实的是你。一味执著于“被给予了什么”,现实就会改变吗?我们不是可以更换的机械。我们需要的不是更换而是更新。

    青年:对我来说,更换也好、更新也好,都是一样的事情!先生您总是避重就轻。不是吗?这个世界存在着天生的不幸。请您先承认这一点。

    哲人:我不承认。

    青年: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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