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该说出口吗？
结果会是什么？
他不敢去赌。
人心这种东西，千变万化，在警局这些人，人性的善恶，他早已看透的淋漓尽致。
他一点把握也没有。
包括他对叶鸣峥。
他喜欢叶鸣峥没错，可要他像三年前一样去信任叶鸣峥，说实话，他不敢。
苏固不知道尤加为什么欲言又止。
为什么尤加什么都不肯说，难道他们也信任不过吗？
办公室中沉默了良久。
苏固道：“既然，你觉得是h市警局的问题，我可以向上级申请，让你去h市暗中调查tfP科技。但你知道若是tfP科技真的与这件事无关，你的举动无疑是在打h市警方的脸。”
“我知道，如果这件事真的与tfP科技无关，不论是停职还是降职处分我都认。”
尤加一再坚持，苏固没有劝阻。
曾经的他不就是这样吗？
面对众人的质疑，不同意，毅然决然选择了警院。
“好，我会去和上级申请。”
苏固没有追根到底的问他缘由，还愿意帮他向领导申请。
尤加都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已的感激，当牛做马的话尤加说不出，但要是苏固有一天需要他上刀山下火海，只要合法，他一定全力以赴。
“苏队，谢谢。”
“h市各方势力盘根错杂，不论结果如何，一定要平安回来。”
其实，苏固也有私心。tfP科技与叶鸣峥有关系，那尤加或多或少肯定知道些内幕。
这件事，不管尤加查出的如何，会得罪什么人，在h市至少有叶鸣峥会护着尤加。
调查tfP科技，尤加无疑是最佳人选。
第六十二章
家在哪儿？
对于尤加申请调查tfP科技上级已经通过了，只是这次的任务要对外保密。
尤加开始收拾自已的东西。
平时看起来乱糟糟的办公桌，他收拾的整整齐齐。
一反常态的举动，让周围人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尤加解释道：“我……我已经向苏队申请调休几天，准备去外地旅游。”
向聪大胆的猜测了一回：“度蜜月？组长你这不会是好事将近了吧？”
尤加：“……不是。”
“挺好。”老顾表示支持，“你们这些年轻人是该多出去走走看看世界。”
门口，郝英俊道：“组长，有人来报警，说是租客失踪了，我们查了，失踪的人是那个叫李根的Alpha……”
局里的人几乎都知道李老汉，那个拉着孩子不愿意松手的老人。
半晌后尤加才反应过来，和郝英俊一起去了警局前厅。
来报警的是一个年近半百的女beta，说李老汉是半年前租的房子，但是几个月前人就不见了，她担心李老汉出了什么事，于是就来报警。
她说：“李老汉这人，很老实。年轻的时候，我们是一个村的，当年他开了个瓷厂，他做瓷的手艺可不是谁都学得来的。村里的人都愿意和他打交道，他从不藏着一星半点的。”
“李老汉媳妇也是个苦命的，当年被人卖到我村，李老汉见他可怜，买下了他，还给了钱让他回家。人看上了李老汉，不肯走，两人就开始搭伙过日子。眼看日子就要好过了，也不知是哪个天杀的人贩子，把孩子拐走了。那孩子我还抱过呢，长的白白净净的，可喜人了。”
女beta长长叹了口气：“好好一个家就这么被毁了。听说他现在到处找孩子……十多年前，他回来过一回，他媳妇想不开，好好一个人就这么没了。他就回来了，我们想劝他想开点，就是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口，毕竟这事儿搁谁谁都不好受。”
“半年前，他又回来了，他说走不动了，想着落叶归根嘛。他以前的房子，地，都卖了，现在没地儿住，我就把房子租给他了。”
“我已经好几个月没见他了，我还以为他又走了，于是进房子去看过一眼，东西都还在，就是不知道人去哪儿了。我就来报警，麻烦你们了。”
尤加听的心里不好受：“阿姨，你带我去他租的房子里看看吧。”
女beta看着尤加红了的眼眶，不明所以道：“小伙子，你这是……”
尤加哽咽了一声，在场的人都静默了。
“李根是我叔。他……为了抓住人贩子……已经去世了。”
那伙人贩，恶劣这个词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们的罪行。除了未成年的，都被判了死刑。
女beta带着尤加去了李老汉租的房子。
房子离警局很近，与警局隔了一条街，走进巷口，先左拐再右拐，一栋老旧的三层小楼房。
一楼对面有一间很破旧的房子，窗户已经破了，木门也只剩一半还挂在门框上。
女beta道：“那是之前我们家用来烧窑的。后来就没用了，李老汉来了后，烧过几天。”
尤加脚步微顿，他能想象出李叔在这间小房子里忙碌的样子。
原来，他摆地摊的瓷器，都是他自已烧制的。
二楼转角的木门上，合页已经生锈了，推门时，吱呀的声响听的人头皮发麻。
“这就是他租的房间。”
一口小窗，光透过窗户，照亮了这个狭小的空间。
在光线里，依稀能看见空气中兜兜转转的灰尘。
一个二十多平的小房间，一间小床，一口小锅，还有布满灰尘的火炉，里面装着煤炭燃烧过后的灰烬。
尤加拿起堆在床脚的衣裳。
衣裳很旧，但很干净，因为长久没有堆积的缘故，此刻带着些潮润的霉味。
“阿姨，您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女beta道了声好，就出了门。
吱呀声后，房里安静的让人感到孤寂。
尤加将所有的衣服一件一件的折叠好，放在床上。
摸着那些衣服，就好似李老汉还在一样。
尤加在一个橱柜里找到了李老汉烧制的瓷器。
还记得离别那天，他说：“我这可都是宝贝，祖传的手艺！”
尤加从来没有认真的看过这些瓷器，他至始至终以为这是从批发市场淘来的。
现在他看着柜子里放的满满当当的瓷器，每一个都很精致。
有各种类型的花瓶，小摆件，还有碗和盘子。
只是现在的人都喜欢去超市或者门店里买，觉得有安全保障。对于地摊上的碗和盘子，买的人并没有多少。
看着花瓶，尤加想起了之前李老汉送他的开店贺礼，一个雕花镂空的白瓷瓶。
那个花瓶不知道李老汉花费了多少心思。
尤加不敢拿起那些瓷器，他颤抖的手，关橱柜门的时候都不受控制。
瓷器是易碎的，他不敢碰。
橱柜底层的抽屉里，放着一只笔和一本本子。
本子很新，只有一两页上写着一些电话号码，尤加看见了最后一页，上面只记录了一个电话号码。
是他以前的那个电话。
在医院把李老汉的遗物给他的时候，李老汉的老人机中，他没有看见自已的电话号码。
他离开c市的时候，用枪指着季铎，还打了季铎一枪，虽然不致命，但他的手肯定会落下病根。
季铎睚眦必报，肯定四处找他。
他在c市除了叶鸣峥，来往最多的只有李老汉。
想来季铎找到了李老汉，想要问出他的下落。李老汉为了隐藏他的消息，删除了有关他的一切讯息。
可是李老汉记住了他的电话，就在这个本子的最后一页。
只是，李老汉不知道，尤加的电话早就不知所踪，这个手机号自他离开c市后，就再没用过。
尤加捧着本子，在看见那串数字的时候，浑身瘫软。
他靠着墙，滑坐在地上。
在知道有人报警寻找李老汉的时候，他没有哭；听到李老汉过往的时候，他也忍住了；甚至整理李老汉遗物的时候，尤加麻木无感。
可是，当看着这串数字的时候，他彻底被击溃了。
李叔，在已经将他当做了自已的孩子，一直牵挂着他。
尤加抱着本子，泣不成声。
“李叔……”
太阳快要落山，窗外只能看见冰冷的墙体，此刻房中一片昏暗。
尤加抱着李老汉的衣裳，坐在火炉边的小沙发上，这里有着李老汉的一切，就好似李叔还在他身边。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尤加呆滞的眼球如同老旧的机械般开始缓缓转动。
一个人推门而入，昏暗的光线，看不清楚那人的脸。
尤加辨认了半天，等人走近了，他才认出来。
“你怎么来了？”
尤加的嗓子还带着嘶声裂肺后的沙哑。
“得了空，我就想回来陪你，可能只有短短一天，我也想回来。我说过，不会再让你等。”
叶鸣峥喘着气，火热的掌心抚摸上尤加冰冷的面孔。
他捧起尤加的脸，小心翼翼的擦去尤加脸上的泪痕，将尤加抱在怀里。
“我去接你下班，一直等不到你，向聪告诉我，你来整理李叔的遗物。”
尤加的眼泪又开始不争气的往外流，他抱着叶鸣峥的腰，泪水将衬衫浸湿了大片。
太阳落下山，房间陷入一片漆黑，抽泣声一声一声像是砸进心中一般，听来让人心疼。
“叶鸣峥，我好想李叔。”
那个教他做生意，教他恋爱，教他独立的李叔，再也回不来了。
李老汉为了找女儿，能卖的都卖了，当他爱人去世的，他拿不出买墓地的钱，于是将他的爱人葬在了风拦山山脚树林中的一棵野梨树下。
女beta带着尤加找到了这棵野梨树。
“这一片就这一棵野梨树，我不会认错的。就是过去十来年了，我也记不清李老汉将他媳妇的骨灰埋哪儿了，他也不立个碑……”
野梨树枝繁叶茂，结了满树的果子，已有硬币般大小。
尤加道了谢，握紧了手里的铲子找了地儿就开始铲土。
“我来吧。”
叶鸣峥伸手去拿尤加的手里的铲子，尤加避开了，说道：“不用，我自已来。”
天空开始飘起了小雨，风吹过，树叶哗哗的往下滴水，落在人的身上，落在土里。
尤加铲了一个小坑，足矣容纳李老汉的衣裳。
李老汉的衣裳，来来回回换的也就几件，甚至不分春夏秋冬。
尤加再一铲一铲的用泥土掩埋了李老汉的旧物。
四四方方的一块地，周围铺满了枯枝和落叶。
尤加擦干净了手，放了两枝白菊花在上面。
叶鸣峥牵着尤加的手，两人并肩而立，看着面前那块小小的土地。
叶鸣峥道：“我让人给李叔还有他的爱人立个碑吧。”
尤加抬头看着有一人腰粗的野梨树，嶙峋的枝干往上是翠绿的树叶和果。
“你看这棵梨树，高大繁茂，可以遮风避雨，这里很适合安家。”
曾经，尤加问过李老汉：“李叔，你家在哪儿啊？”
李老汉回答他：“他在的地方就是家。”
“他是谁？”
李老汉看着天上的圆月，笑着，眼中泪光闪烁：“一个别扭娇气喜欢抱怨却还是愿意陪着我吃苦的人……我媳妇……。”
尤加：“立碑，是为了纪念故去的人，是为了指引祭拜的人。这棵梨树不就是最好的纪念，最好的指引吗？”
翠绿的树叶承受不住雨水的重量，风轻轻一吹，绿叶颤颤巍巍，雨水同泪水一起落下。
第六十三章
要好好长大
尤加在锁起的床头柜里，找到了一个装糖果的塑料瓶，瓶子里装着存折，钞票和硬币。
存折里已经没有什么钱了。
至于钞票和硬币，尤加仔仔细细的数了很多遍，有零有整一共五千九百六十七元三角二分。
他拿着自已的工资卡去了银行，取了十万块钱。
这三年，他除了吃喝，租房和水电费外，并没有什么开销，多少攒了些钱。
他拿着这笔钱，去了福利院。
福利院的安保措施很不错，保安仔细看了尤加的证件，给院长打了电话，才放尤加进去。
走进福利院的大门，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树下的男孩。
尤加还记得他，男孩也记得尤加。
男孩走过来，手里捧着一本教科书。
“叔叔，我还记得你。”
尤加回复道：“我也记得你。”
十二岁的男孩，身高已经到了尤加的胸口，尤加揉着他的脑袋。
“你这是在背书吗？”
“嗯，明天老师要检查。院长妈妈说了，读书让人明事理，可以让我们看见更大世界。”这句话男孩现在还不明白，但深深的记在了心里。
“院长说的很对，但好好读书的同时，身体健康也是很重要的。每天一定要好好吃饭，锻炼身体。”
这似乎是每个大人都会对小孩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