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来,感觉有点丢脸。
尤加站在车门前,敲了敲车窗。
叶鸣峥只当自已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
他打开车门,强烈光线的刺激,他适应了十多秒,才能勉强睁开眼睛。
“这是哪儿?”
叶鸣峥顺着尤加的目光看去,看见了“h市城东墓区”几个大字,叶鸣峥脸上的轻快感像云雾般渐渐消散。
“你不是说要带我去见你爸爸吗?我们现在就去。”
尤加把放在车前盖上的一束茉莉白菊花束递给了叶鸣峥。
“你睡着时,我去鲜花市场买的,希望爸爸会喜欢。”
叶鸣峥捧着花束,身躯变得僵硬。
他说:“花很好看,他一定会喜欢的。”
“那你快带我去见他吧。”
尤加拉着叶鸣峥往墓区里走。
走了很久,叶鸣峥停下看着前方用水泥砌成的墓,没有任何动作。
温俞白的墓前栽了了许多栀子花,现在正是花开的季节
尤加松开了挽着叶鸣峥的手,一个人走了过去。
墓碑上有温俞白的照片。
温俞白嘴角挂着淡淡笑容,眼中温柔似水,就像栀子花一样,温润如玉。
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出生于书香世家的小少爷,说上一句话都觉得亵渎了他。
尤加鞠了一躬:“您好,我是尤加。我……和叶鸣峥在一起了,我们是真心相爱的。如果您不介意,我想称呼您,爸爸。”
“爸爸,我从睁开眼看见这个世界,就孤身一人,是叶鸣峥给我了一个家,他教会了我说话,读书,明理。他是个谦谦君子,重情重义。于我,他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我深深爱着这样的他。”
“我不信,他是靠自已变成今天这样的,肯定是您教导有方。您也一定很爱他吧,不然不会抚养他长大,还将他养的这样好。您走的这些年,他一直很想您。”
说完,尤加转头看向叶鸣峥。
叶鸣峥抱着花束,四肢僵硬的难以控制,他艰难的迈着步伐,走到温俞白的墓前。
看见墓碑上的照片,只一瞬间,他潸然落泪。
他将鲜花放在了墓前,双膝跪在了湿哒哒的水泥地上。
叶鸣峥抬头仰望那墓碑上的人,就像小时候的他,抬头仰望温俞白。
小时候的画面和现在似乎重合了,他们一起喊道:“爸爸。”
不论多大的人,在父母面前,他们依旧只是孩子。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如何面对你,难怪小时候我骂那个人,你就教育我。你难道真的一点儿恨意都没有吗?你为什么不恨我父亲?为什么不恨那个人?为什么不恨我?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
叶鸣峥抱着墓碑,一遍遍质问。
黑白的照片,笑容依旧那么温柔,似乎在无声的告诉他:“小峥,别因为我记恨任何人。你要好好长大,你的一生还很长,你要学会做自已,以后你还要学会如何去爱一个人,如何做一名优秀的丈夫,一名优秀的父亲。这才是你的人生。”
叶鸣峥:“爸爸,我从来没有忘记您对我说过的话,我有好好的生活。现在我也有了爱人,你说过,爱一个人,就要保护好他。三年前我没能保护好他,还好我找到他了,以后我会好好保护他。”
“我会成为优秀的丈夫,优秀的父亲,我还是那个让您骄傲的儿子。”
“如果可以,我只想做你的孩子。”
叶鸣峥抱着墓碑,就像小时候的自已,伤心的时候抱着温俞白的腿,不撒手。
温俞白会俯下腰,揉着他的脑袋,笑道:“小峥怎么哭了?别哭了,爸爸带你去看锦鲤。锦鲤会给人带来好运,我们小峥会一辈子都很幸运。”
叶鸣峥觉得自已确实很幸运,他遇见了温俞白,还遇见了尤加。一个是他敬爱的爸爸,一个是他挚爱的妻。
尤加抱着叶鸣峥,两人在淅淅沥沥的小雨中相拥而泣。
当年的真相是什么样的,叶鸣峥不敢全听叶鹤廷一个人的话,于是他派人去查。
得到的消息和叶鹤廷说的差不多,只是当年详细知道叶家这件事的人不多,所有人都说是叶鹤廷亲手开枪打死的蓝尽笙。
在追悼会的时候,发现蓝尽笙的尸首不见了,叶家二少爷叶肃廷也消失了。
都说是叶肃廷偷走了蓝尽笙的尸首。???
仔细想想,叶肃廷怎么可能在有人看守的情况下带走蓝尽笙。
蓝尽笙临终前让叶鹤廷放过他。
所以,其实是叶鹤廷让叶肃廷带走蓝尽笙的。
时隔几天,叶鹤廷带着那张电脑合成的照片上门了。
尤加送上了茶水,叶鹤廷看都没看一眼,他只在乎一个问题。
“你既然有这张照片,就说明你知道尽笙的墓在哪儿。你告诉我,他在哪儿?”
叶鸣峥开口道:“他不会想见你。”
叶鹤廷拿着照片,语气中带着无措:“我……就远远看一眼。”
“当初你已经决定放手,现在就别去打扰他了,他不会想见你。”
面对叶鸣峥的拒绝,叶鹤廷固执道:“就看一眼,远远的,一眼就好。”
“你知道他葬在哪儿吗?一片荒林里。方圆十公里,没有一户人家。知道他为什么葬在哪儿吗?因为怕你找到他。为了躲避你,他墓碑上一个字都没有刻,他一个人躺在那儿二十年,这和孤魂野鬼有什么区别?”
叶鸣峥还记得,他们重新将蓝尽笙安葬时,是他在墓碑上刻了一个“笙”字。
叶肃廷说,那就是他的名字。
“没有姓吗?”
“没有。”
到头来,墓碑上连一个完整的姓名也没有。
听到叶鸣峥说的话,叶鹤廷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大,他张着嘴大口喘息。
管家站在叶鹤廷身边,打断了叶鸣峥还想继续说的话:“鸣峥,别再刺激你父亲了。”
叶鸣峥收回许多刺激叶鹤廷的话,只说了两句。
“因为你的一已私欲,已经毁了三个人。你现在还要去找他,是想他死了还魂魄不宁吗?”
叶鹤廷看着叶鸣峥,眼中闪着泪光,他剧烈的咳嗽着,仿佛一身老化的骨架就要散了似的。
他咳嗽着,鲜血从嘴里喷了出来。
让人猝不及防。
尤加率先反应了过来,喊道:“快,去医院!”
叶鸣峥愣在原地,尤加喊了他一声才回过神来。
“送你父亲去医院。”
叶鸣峥背起叶鹤廷出了门,尤加一路踩着油门,将叶鹤廷送到了医院。
车一停下,叶鸣峥就打开车门,背着叶鹤廷跑进医院。
急救室的红灯亮起,叶鸣峥站在门口,看着紧闭的门,眼中无神。
白衬衫上,沾满了叶鹤廷的鲜血,此刻叶鸣峥的心悬在空中,还在不断的上升。
尤加握住叶鸣峥的手,才发现,他的手很是冰凉,正在轻微的颤抖。
“别怕,会没事的。”
“我没想气他,我只是不想他再打扰……他。”
手术室的门打开了,医生走了出来,说:“抢救过来了,只是病人年纪大了,不能再受刺激。”
尤加:“好的,谢谢医生。”
叶鸣峥悬着的心放下了,衬衫被冷汗给打湿,贴在身上。
他松了口气,闭上眼,惧怕后悔的泪水滴落在沾满鲜血的手上。
叶鹤廷从急救室转去了病房,这次住院,父子两人的距离缩短了不少。
叶鸣峥一有时间就陪着他,这几天的相处,比起之前的几十年加在一起还要久。
叶鹤廷:“你和叶桉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叶鸣峥:“你不阻止我了?”
叶鹤廷无奈的笑了一声:“我阻止的了吗?”
叶鸣峥削了一个苹果,切好放在果盘里,端给了叶鹤廷。
叶鹤廷颤颤巍巍的手,拿起果签插了一块,这算是为数不多和睦温馨的场面。
“我知道,你恨我。恨我辜负了俞白,也耽误了尽笙。我这一生,除了叶氏,我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尽笙去世后,我取下了他的腺体,我想要他回来,可是再像,他们也都不是他……尽笙永远也不会原谅我。若是我死了,你就把我的骨灰撒进风里,把一切交给天意。”
“若是尽笙想见我,风会把我带到他身边,若是不想……你也不用给我做什么衣冠冢。”
叶鹤廷看着叶鸣峥,好似透过这张相似的脸,看向蓝尽笙。
他说:“对不起……”
第六十九章
他也算是死有余辜
叶鹤廷的死讯是半夜传来的。
叶鸣峥和尤加赶到医院时,白布刚好盖过叶鹤廷的头部。
管家站在一旁,手里捧着一个木匣:“这是董事长临终前让我交给你的。”
木匣里装着叶氏的公章和一封信笺。
信笺上写着几行字:叶氏不止是我的心血,没有俞白,也就不会有今天的叶氏集团。鸣峥,你要把叶氏好好的经营下去。至于你和叶桉,一切都随你们。4840,照顾好他,让他像正常人一样,活下去。
“4840……是谁?”叶鸣峥隐约猜到了4840是谁。
管家如实回答:“4840是用蓝少爷的腺体细胞复刻的实验体。是一众实验体中和蓝少爷最相像的一个,所以董事长把他留了下来。”
“他在哪儿?”
“在城东外的盘山别墅里。你要去看一眼他吗?”
叶鸣峥没有回答:“一切就按父亲说的,你让人照顾好他,再给他安排一个身份地位,让他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叶鸣峥看向白布覆盖的病床。
他知道叶鹤廷是想找回蓝尽笙,可是再一模一样,终究不是原来的人。
叶鸣峥最终还是去了盘山的别墅,他站在别墅围栏外,围栏上的蔷薇花丛是很好的掩蔽。
那个和蓝尽笙一模一样的人出来了。
五官灵动,笑起来就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总之好看的不似凡人。
这就是蓝尽笙吗?
他的……父亲,在没有遇见叶鹤廷之前,也这般灵巧好动吗?
4840和蓝尽笙一样,喜欢绘画,他正在院中写生。
尤加:“去和他说几句话吧。”
叶鸣峥摇头,目光落到眼前火红的蔷薇上。
“不用了。”
叶鸣峥坐上副驾,头转向另一边,闭上了眼睛。
尤加只好替叶鸣峥交代道:“照顾好他。”
管家点头:“是。”
尤加顿了顿,问道:“利用蓝叔叔的腺体复刻的试验品,并不只有他,对吗?”
“……是。”
“他们呢?去哪儿了?还是说,已经被销毁了?”
尤加仍抱有希望,叶鹤廷因为他们和蓝尽笙有那么一点关联,从而大发善心放过他们。
管家说:“董事长只留下了4840。不论是爱好还是性格,4840和蓝少爷是最相像的。”
尤加的期望破灭了,他不该对叶鹤廷的善心抱有期待。
在叶鹤廷眼中,他们这些试验品和牲畜没有任何区别。
尤加连带着对管家生出了敌意。
跟在叶鹤廷身边这么多年,能是什么好人。
尤加上了车,踩下油门。
车渐行渐远,叶鸣峥睁开了眼睛,后视镜中的别墅被山林逐渐掩盖。
“要是他没有遇见父亲,那该多好……他会拥有一个幸福完整的家庭。”
这只是叶鸣峥的幻想。
尤加打破了他的幻想:“蓝家设计将蓝叔叔送给你父亲换取利益,就算不是你父亲,也会有别人。”
两人都心知肚明。
叶肃廷,一个被赶出叶家,一无所有的人,根本不会在蓝家的考虑范围里。
不论是谁,蓝尽笙都将生活在不幸中,这就是他被蓝家选中并抚养长大的代价。
叶鹤廷的追悼会,盛大隆重。
尤加和叶鸣峥一样,穿了深灰色的西装,庄重肃穆。
告别仪式的时候,所有人手拿一枝菊花,有序的放在了叶鹤廷的遗体身边。
温家的老爷子,也就是叶鸣峥名义上的外祖父也来了。
他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看起来就让人不放心,叶鸣峥搀扶着他。
他对叶鸣峥道:“鸣峥,以后叶家就要靠你了,有什么事,尽管与你舅舅说,现在温氏我几乎都交到他手上了,他做的也算不错。”
“我明白的,外公。”
“年纪大了,我这把老骨头站着喘口气都累的慌,我就先回去了。你父亲的事,你也别太伤心了,日子还要继续往下过。”
“嗯。”
尤加在一边看着温家人和叶鸣峥寒暄。
他不相信温家真的不知道叶鸣峥是谁的孩子。
现在看着温家人,心中总觉得别扭。
尤加干脆选择视而不见。
他一转身,就有人迎了上来。
来人是个Alpha,脸上戴着虚伪的笑容,他戴着一副金丝边框眼镜,眼镜遮不住他眼中的阴骘狡黠,很像一个人。
季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