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夏一向都是听从指令的，可刚才他看见厉枭言与厉枭霆兄弟相称的场面，大少爷心里明显是有着小厉总的，也不希望小厉总以自己为代价，去做出这样的事。

    他在车窗抬起之前摁住玻璃，“小厉总，要不您回去吧？夜袭组织那边交给我来处理，我可以替您潜伏在里边，给您通风报信。你心里明明是关心大少爷，也关心着厉家每一个亲人的，属下真的不忍心看你再这样下去了。”

    “不管您是要骂我也好，要打我也罢，甚至于您要开除我要赶我走都没有关系，属下只是不希望你这样折磨自己。”

    明明期盼着合家团圆，明明渴望得到幸福和哥哥的疼爱，家人的陪伴，却要一直压抑自己的感情，逼自己去做一些根本不愿意做的事情。

    小厉总对自己，真的太狠了。

    而且大少爷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如果猜到小厉总一直是在牺牲自己成全他们，他该有多痛心啊！

    厉枭言听到属下的话，并没有动怒，只是无助得笑了笑，“我回去，又能改变什么呢？”

    他的手上已经沾满了鲜血，他就已经不是从前的厉枭言了。

    就算哥哥和蔓蔓可以原谅自己，可以不责怪自己，他也无法原谅自己，无法跟这样的自己和解。

    倒不如，只他一个人痛苦。

    “小厉总！”属下心疼得喊了他一声，余下的话还没有机会再说出口，厉枭言就已经踩下了油门。

    车子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厉枭言开着车窗朝着道路的尽头飞速行驶，耳边呼啸的风声却不曾将他心底里的那股灼烧感褪去八分。

    他抓着方便盘的手不住得发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最后只能将车停在路边，跌跌撞撞得跑下车，扶着路边的围栏不停得呕吐。

    他整个人不住得发抖，手腕以一种极为扭曲的姿势与自己的身体僵持着，对抗着。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已经完全不属于自己了。

    四周寂静无声，犹如一个巨大的黑洞将他包裹着，所有的一切都变得碍眼无比。

    他嘶吼着，怒吼着，心里压抑的暴力驱使他抓着栏杆，一拳又一拳得砸了上去。

    第244章

    心里是他

    厉枭言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砸了多久，只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右手早已经血肉模糊，看不清本来的样子。

    直到身边出现了一道人影，哭喊着扑到他身边，他才好像恢复了一些知觉。

    若影抓着他血淋淋的右手，想要把他从地上拽起来，“厉部长，厉部长你快起来，我带你去医院，我们去医院。”

    她的泪从眼眶里涌出来，一颗一颗得砸在厉枭言的手背。

    深夜的温度早就将他的身体变得麻木，直到这些泪滴落下来，厉枭言才缓缓抬起头看向她。

    若影穿着单薄的T恤，头发散落在肩头，只有那双泪光莹莹的眼睛，无助又心疼得望着自己。

    他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她到底看到了什么，只是惊觉自己的样子似乎是吓着了她，立马抽回被她抓住的那只受伤的手藏在身后，踉跄着起身，“我没事，不用去医院。”

    若影第一次忤逆了他的话，急得跳脚，“你的手都那样了！怎么可能会没事！”

    他一直以为，厉枭言对他的冷淡和薄情，只是因为单纯得不喜欢自己。

    可是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他已经病成了这个样子。

    她自认为自己足够了解，哪怕是从后来她拖道上的朋友查询过的那些冰冷的文字资料上了解的他，她也觉得自己可以走进他的心。

    可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自己有多可笑。

    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一味得以自己的方式靠近他，却不知道他所承受的痛苦到底有多少。

    “枭言，我们去医院好不好？算我求求你了。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陪你一起面对的，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这一次，她再也不想隐藏自己内心的真实情感，也不想只与他以上下属相称。

    她想让他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在乎他，心疼他。

    她希望他能够重新燃起活下去的动力，哪怕只有一丁点。

    若影的告白让厉枭言始料未及，他就像是一个被人撕下遮羞布后，接收着同情怜悯目光的可怜人。

    这一瞬让他既羞耻又害怕。

    羞耻的是他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被旁人可怜，害怕的是，他不敢接受这份弥足珍贵的爱意，他承受不起这份爱的重量。

    “我说过了，我不需要任何人管，更不需要任何可怜我！”他狠狠甩开若影的手，甚至因为太过用力，险些摔下了人行道的台阶。

    若影担心他摔倒，试图上前扶他，他却立马又向后退了两步，怒吼道，“别过来！”

    若影不敢再刺激他，只是做出保护的姿势，却迟迟不敢上前。

    她耐着性子哄他，“枭言，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担心你。如果你不想去医院也没有关系，我们回家，我给你包扎疗伤，好不好？”

    厉枭言在帝都还有一处非常隐秘的私宅，当初为了离间贺东耀夫妇的感情，她曾去那里找过厉枭言商议。

    只是厉枭言在听到“家”这个词时，眼里的光却突然暗淡了下去，如同一汪死水般，扯着嘴角笑了笑，“家？我还有家吗？”

    若影心脏一抽，忍着泪水说道，“你有，你当然有了。只要你愿意，我也可以是你的家人，是你的亲人。”

    她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得朝着厉枭言靠近。

    但她的这点小心思，很快就被厉枭言识破了。

    “别过来！”他厉声呵斥，“别靠近我！给我滚！”

    若影也急了，她见不得厉枭言如此作贱自己，她冲着他大喊道，“你为什么非要这么折磨自己？为什么非要推开我呢？难道我就这么不堪这么让你无法接受吗？哪怕你不爱我，不喜欢我，就把我当作一个朋友，让我为你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也不可以吗！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是我豁出性命也想要保护的人啊，你明白吗！”

    她放弃一切，也不过是想要陪伴在他身边而已。

    这样小小的愿望，真的很奢侈吗？

    厉枭言瞳孔微震，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在他心口弥漫开来。

    他何尝不知道若影对自己的心意，只是现在的他，不配拥有这样美好的爱情。

    他是一个连自己的身体都无法控制的废人，是一个双手沾满鲜血连自己都厌恶憎恨的人。

    见他迟迟没有回答，若影抽泣着抹了一把眼泪，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眼底有微凉的寒意涌上来，最后颤抖着声音问他，“还是说，你是觉得我脏了？配不上你？”

    厉枭言震惊不已，他张了张嘴想要否认，可突然又顿住了。

    如果说，这样的回答能够让若影死心，再也不在自己身上浪费时间，也未尝不是一个两全的办法。

    反正早晚都会痛苦，倒不如让她彻底看清自己，早日开始新的生活。

    “没错。”厉枭言咬着牙，故作嫌弃得开口，“我就是嫌你脏，哪怕你没有和贺东耀那个老头发生过什么实质性的关系，但我就是无法接受。既然你自己也清楚，就别来打扰我了！”

    若影脚步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双眼含着泪水，眼神绝望得让人揪心。

    她哽咽着开口，“你当真，这么想我吗？”

    厉枭言垂在两侧的双手死死捏成拳，“当真！”

    若影静静得站在那里，没有怒骂，也没有痛苦。

    过了许久，她突然笑了起来，眼眶里的泪水却止不住得往外涌。

    她从没有像此刻这般绝望过，那种感觉就如同万箭穿心，痛不能言。

    她吸了吸鼻子，擦去脸上的泪痕，用近乎沙哑的气声说道，“好，我明白了。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来骚扰你了。”

    说完这句话，她倔强得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得离开了。

    厉枭言看着她颤抖的背影，抬起那只血肉模糊的右手，顺着她的轮廓张了张嘴。

    他无数次得想要叫住她，最终还是忍住没有开口。

    直到看见若影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这黑夜中，他才跪倒在地上，声嘶力竭得哭喊起来。

    ……

    家主令被盗走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姬世尧的耳朵里，他原本还在姬氏集团开会，突闻此消息后，立马叫停了会议，匆匆忙忙离开了现场。

    姬月明和蓝婧恩早就已经在集团楼下等着了，姬世尧坐进车里，迫不及待得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家主令不是在林蔓蔓手里吗？怎么就被首领拿走了？”

    “我也是刚刚才得到的消息。”蓝婧恩把手里的资料递给他，“这个潜伏在帝都警察局的文职，是夜袭组织安排在里边的内应，就连我们也不知道，还是前段时间林蔓蔓发现家主令丢失，通过楚凛朔的排查才锁定了这个女人。”

    姬月明接着补充道，“如果不是今天三长老突然找到我，把资料给我，我们恐怕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件事。”

    姬世尧心头一紧，明白了她们的言外之意，“你的意思是，首领早在好久之前，就已经拿到了家主令？”

    虽然不想承认这个结果，但蓝婧恩

    还是艰难得点了点头。

    这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已经很明显了。

    这些年姬家一直在给夜袭组织提供帮助，而夜袭组织也会派出人手供姬家使用，双方的合作关系不言而喻。

    蓝婧恩一直觉得，自己就是他们双方合作的纽带，就算有些事首领不方便直接告诉世尧，也大可利用她来达到双方的平衡。

    反正大家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拿到家主令以解锁更多的权利和资源。

    可现下，夜袭首领拿到这家主令却迟迟没有告知他们，甚至连她都没说，这实在是有些不正常。

    姬世尧神色微敛，像是在安慰蓝婧恩，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没事，没事，等我们见了首领再说，兴许只是他太忙了忘了派人通知我们。”

    蓝婧恩点头，示意司机开车。

    “等等！”姬世尧像是想起了什么，指尖在膝盖上轻点了几下，“把二伯叫上。”

    “爸，你是说要叫上二长老？”姬月明不明所以，她不是听母亲说，二长老私下里跟夜袭组织联系，可能已经背叛父亲了吗？

    这样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何必再带上他？

    蓝婧恩大抵是猜到了什么，眼神示意姬月明，“让你去请你就去，我和你父亲先过去，你带着二长老一起过来。”

    “知道了母亲。”姬月明没再多问，打开车门下了车。

    ……

    与此同时，帝都北边一处安静的小院，厉枭言刚刚处理好手背上的伤口。

    吕夏推门进来汇报，“厉部，首领那边刚刚来电，说是让您过去组织一趟。”

    厉枭言把纱布放回医药箱，“知道了，去准备好车在门口等我。”

    “是。”

    吕夏离开以后，厉枭言起身走到书桌旁，扭动了某个开关，身后那一整面墙的书柜就像一扇门一样打开，露出了藏在后面的密室。

    他走进屋内，待了一会儿后就走了出来，穿上外套合上密室的门，往屋外走去。

    书房外的落地窗后，若影躲藏在一棵茂盛的树干后，清楚得看见了他的所有动作。

    直到前厅里传来汽车启动的声音，她才顺着树干爬上二楼，然后返回一楼打开了书房的门。

    她学着厉枭言刚才的样子，走到书桌前，观察着书桌上摆放的这些东西，到底哪一个才是开关。

    刚才厉枭言在屋内打开暗室的时候，是背对着她的，正好挡住了开关，她什么也没看到。

    她观察了好一会儿，看见桌上的笔筒后，下意识得拿起来，发现它根本无法移动。

    若影想到了什么，尝试转动笔筒，身后果然传来了一阵声响，紧接着书柜就向右滑动。

    她抬起脚走进去，密室里漆黑一片，她摸索着找到了墙角的灯。

    当暖黄色的光照亮整个屋子的那一刻，若影震惊得愣在了原地。

    四周的墙壁上挂满了林蔓蔓和厉枭霆的照片，虽然这些都是在暗处偷拍的，可却几乎覆盖了这几个月里他们生活的每一天，每一个瞬间。

    直到这一刻若影才明白，厉枭言虽然表面上与厉家决裂，在所有人的面前都表现出他怨恨着厉家，可在他心底深处，他却从来没有厌恶和仇恨过厉家任何人。

    相反的，他无时无刻不在注视着他们，仿佛看见他们幸福，对他来说就是最大的幸福。

    她拿起放在桌上的一张厉家全家福合照，上面似乎还有厉枭言的体温。

    他刚刚进入密室里待了那么久，一定也是在看这张照片吧。

    “枭言，原来你一直都爱着他们。”

    她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看到照片上厉家每个人欢喜幸福的笑容，也被感染着扬起了嘴角。

    枭言，既然我无法跟你并肩站在一起，那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默默陪在你身边，与你一起完成你的心愿。

    ……

    夜袭组织基地外

    姬月明带着二长老赶来，与刚到不久的姬世尧碰了面。

    “世尧，月明说夜袭组织首领已经拿到了家主令，这是真的吗？”二长老一见到姬世尧，就忙追问道。

    “是。”姬世尧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试探道，“二伯也是现在才知道？”

    “我当然是现在才知道！若是早一点知道，我肯定就来找你了。”二长老心急如焚得看向组织入口处，“这里就是夜袭组织的老巢吧？”

    这个老东西，竟然还在装不知情。

    姬世尧在心里唾骂了几句，表面上还是一副和蔼尊重的样子，“看来二伯也跟我一样急坏了，我今天过来就是为了跟夜袭首领商议这件事的。

    “是该跟他们好好商量商量了。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欢你和他们打交道，因为我认为我们姬家是名门正派，不该跟这些刀尖舔血的组织混在一起。可现在他们既然拿到了家主令，那就无法避免得必须与他们接触谈判。世尧，你放心吧，不管怎么样我都会站在你这边，为我们姬家争取应有的一切。”

    姬世尧看着他这副虚伪的面容，心中越发厌恶。

    第245章

    各怀鬼胎

    可眼下还不是时候，他倒要看看，这个二长老还能装到什么时候。

    “谢谢二伯的支持，走吧，我们一起进去。”姬世尧迈步走上前，转头叮嘱蓝婧恩，“你在门口守着，要是有什么情况立刻告诉我。”

    “好，你放心去吧老爷。”

    姬世尧带着二长老一起走进电梯，按下了顶层的数字按钮。

    电梯上行的这几十秒，他转头看了二长老很多次，倒是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不一会儿，电梯就到达了指定楼层。

    姬世尧领着二长老一起前往夜袭首领的办公室，可还没到门口，就被保镖给拦了下来，“不好意思姬老爷，首领还在开会，请您在休息区稍等片刻。”

    “开会？”姬世尧拧眉，“这过去首领开会，可是从来没有避开过我。”

    “我明白，但这次的会议比较特殊，还请姬老爷见谅。”保镖依旧没有放下拦着他们的那只手，抬起另一只手示意他们去另一边的休息室。

    二长老一进休息室，就气不打一处来，“这夜袭首领什么意思？拿到家主令了就想翻脸不认人吗？还真以为我们姬家好欺负是不是？世尧，如果一会儿你跟他碰面，千万不要跟他客气，必须找回我姬家的颜面！”

    姬世尧在心里冷笑，找回颜面？你这是想让我跟夜袭首领彻底决裂，好让你自己再跟他好好谈合作吧。

    人一旦有了信任的缺口，无论二长老做什么说什么，姬世尧都觉得他是另有所图。

    他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假意安抚，“兴许是真的有什么事情我们不方便听，毕竟我们跟他只是合作关系，有些事首领想要避开我们谈，也是人之常情。没事，等等就等等吧。”

    姬世尧坐在沙发上，姿态悠闲，没有半点怒意。

    二长老见他这么冷静，虽然心里有气，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跟着坐了下来。

    很快，就有工作人员送来了茶点和水果。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姬世尧甚至都已经有了些许困意之后，首领的贴身保镖才回到休息室，轻叩房门，姬老爷，首领在办公室等您，特让我来请您过去。”

    二长老冷哼一声，“他让我们等了这么久，让他也等一会儿吧。”

    姬世尧笑道，“我二伯他性子刚直，请不要误会，你带路，我们这就去见首领。”

    “二长老既然不愿意见首领，那就请在此等着。”保镖转身走在前面带路。

    姬世尧看了二长老一眼，也觉得让他等在这里更好，一个人跟上了保镖。

    两人最终停在了办公室门口，“我就不送姬老爷进去了。”

    “不劳烦。”姬世尧推开办公室的门，夜袭首领正安稳坐在接待区的沙发上，双腿交叠，见他进来，甚至都没有要起身迎接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