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旭忽然横插一杠,问道:“那么你说,血债该如何来偿?”
他语气毫不客气,近乎是针锋相对的质问,场中一片寂静。
纪千里沉默了一会,一字一顿地说道:“卞兄,人死不能复生,落入偏执,于修行不利,你该感觉到了。”
卞旭被他戳中痛处,脸上狠狠地一抽。
韩渊却哈哈一笑,说道:“给你偿命好了。”
唐轸闻言目光一敛,落在韩渊身上,慢吞吞地说道:“韩渊,修士需要谨言慎行,有时候说出去的话覆水难收,你可要想好了再出口。”
韩渊方才那句话未必是出于本心,他可能只是为了一时痛快,习惯性地挑衅一下,可唐轸这句警告一出口可不一定了,韩渊那心魔受困于“被人摆布、情非得已”几个字,最听不得激将和威胁,被唐轸这么一问,指不定他真就能指天立誓要偿命!
程潜心里“咯噔”一声,他固然不愿意用怀疑的心揣测唐轸的用心,心里却隐约有些别扭起来。
严争鸣:“嘘,没事,看着。”
他话音未落,韩渊已经做出了发誓的手势,正要开口,神色却忽然一变,他整个人好像被冻在了原地似的,嘴张了几下,没发出一点声音。
程潜将真元凝注在双眼上,只见韩元周身仿佛蒙上了一层水膜,将他紧紧地包在其中,他立刻想起了大师兄前一阵子让他转交的“避水珠”。
果然……韩渊自困十方阵残址上的时候,大师兄恨不能天天下雹子砸得他满头包,哪会好心好意给他准备避水珠?
严争鸣低声道:“那是‘避誓珠’,在身上放一个时辰,三天不能开口立誓——我怕他乱说话。”
这种古怪又没用的东西,一听就是李筠的杰作。
严争鸣皱皱眉,自言自语道:“唐轸又是怎么回事?吃错药了?”
这么一打岔,纪千里终于抓到了机会,对卞旭道:“你们玄武堂位于极北冰原,跟南疆隔着十万八千里,自然没什么好担心的,只是不知道玄武堂管不管中原动荡呢?”
他说话间,抬手一指空中的小鬼影,鬼影被他劲力所激,倏地往前一扑,几个离得近的修士慌忙起身闪避。
这白虎山庄的老匹夫,要么不露面,露面就这么刁钻。
可这话没人敢当面说,那可是四圣之一。
纪千里大喇喇地说道:“我说血誓如下,第一,缉拿中原作乱魔修与噬魂灯之事,魔龙必须竭尽所能,否则必造十倍反噬,第二,抓住噬魂灯之后,魔龙须得自禁于南疆,终身守在入口,终身不得离开南疆半步,否则必遭十倍反噬;第三,魔龙既为服刑,便需日日忍受鞭笞之刑五百年,除非身死寿终不可中断,否则必遭十倍反噬;第四,魔龙日后不得滥杀无辜,不得炼制魔器,不得收徒,不得授业,否则必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说完一招手,那见证过一次血誓的八卦盘便径直飞入了他掌中,纪千里含笑朝周遭看了一眼,说道:“血誓是我提的,魔龙师从扶摇派,还需请严掌门代表门派与我一同入誓言,若日后谁对魔龙徇私,就让谁的门派衰微难救、血脉断绝——诸位想必都没有意见吧?”
众人有意见也不敢说,被他一串“十倍反噬”和“天打雷劈”镇住了。
纪千里率先从指尖逼出了一滴血,笔直地没入了托盘中,随后伸手一托,那托盘笔直地向着大梧桐树飞去。
众人一时屏息,只见八卦盘围着那浓密的梧桐树冠盘旋良久,忽然被一只手捉住了,隐在树冠中的严争鸣拨开树枝,深深地看了高台上的纪千里一眼,在八卦盘中滴了一滴血——扶摇派入誓。
唐轸见八卦盘飞向韩渊,正要伸手去拦:“严掌门还是考虑清楚再……”
可他话没说完,那八卦盘已经径自绕过了韩渊。
扶摇派入誓的一瞬间,韩渊身上就有了入誓的标志。
韩渊盯着那个标志,整个人已经呆住了。
这……
一直以来,掌门师兄竟没有将他逐出师门,他竟然还是扶摇的人!
此时,韩渊没有一点被强迫入誓的愤懑,他蓦地抬头望向树冠上的严争鸣,嘴唇微微颤动了一下,说不出话来。
唐轸的脸色变了——血誓已经成了。
程潜却暗自叹了口气,心里空落落地踏实了下来。
韩渊为了一己私仇,弄得人间生灵涂炭,想要没事人一样揭过去是不可能的,犯了天大的错,就要付出天大的代价,没人能包庇他。
否则别说那些仇家债主不答应,就是天道因果也不会坐视。
能让他活着赎罪,已经是网开一面,无论是关在扶摇山,还是令他镇守南疆,都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扶摇山和白虎山庄立场已定,其他人于情于理说不出什么,便纷纷上前,在血誓盘上加了见证。
落日余晖,此事尘埃落定。
众人开始准备离开的时候,纪千里将山庄徒弟们丢在一边,向程潜走过来,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程潜一番,说道:“好久不见,又有进益,有前途。”
程潜:“纪庄主。”
“纪千里”笑道:“我不叫‘几千里’,上回是逗你玩的——不怪我将你师弟关起来吧?”
白虎山庄庄主名叫做尚万年,除了个别两耳不闻窗外事之人——比如程潜之类——大家都知道。
程潜略微一低头:“岂敢。”
这位尚庄主看了他一眼,微笑道:“水浑了,自然有人要摸鱼,图穷了,自然有人要匕现,我看恐怕要变天了,你可要小心。”
他说到这里,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血誓标记隐没的地方,充满狡黠地笑道:“可是那就跟我们这些老家伙没什么关系啦。”
程潜一愣。
尚万年又带上了几分熟悉的疯疯癫癫,他带着唱腔哼道:“我死之后,哪管他洪水滔天。”
说完,尚万年忽然一步上前,几乎撞在程潜身上,他一把拉住程潜的胸前衣襟,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好像两口阴森的黑井,一眨不眨地看着程潜。
接着,一道神识没入了程潜的眉心。
程潜听见他的神识森然道:“听乾坤早年被人伪装成一块灵玉,流落江湖,理应没人认得出,我也不知道它为什么会落到你手上,既然是天命……唉,别让任何人知道听乾坤在你手上,切记。”
他这姿势太过暧昧,下一刻,一只手凭空插了进来,将程潜往后一带,轻巧地推开了尚万年。
严争鸣缩回他的爪子,没事人似的整了整袖子,面无表情地说道:“庄主好,庄主请自重。”
程潜:“……”
也就是说,他手背上那个莫名其妙的耳朵果然就是“听乾坤”,程潜一皱眉,他确实没有告诉过别人,可那日向唐轸提过一次,唐轸会不会怀疑什么?
程潜朋友不多,唐轸算一个,要他这样揣测昔日好友,他忽然觉得胸口好像压了一滩又冷又黏的泥,喘不上气来。
程潜:“庄主留步……”
他正想问“听乾坤”究竟是什么东西,尚万年便退后两步,竖起一根手指在嘴边,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接着,这老疯子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最后指了指自己的嘴,连续摇了三次头——不要看,不要听,不要说。
完事他低了下头,脸上浮现出了一个说不出含义的笑容,转身负手,大步走向韩渊,说道:“那位韩小友,你可以从十方阵上下来了,今日我不请自来,要随你回扶摇山暂住,过两日启程,你跟我一同下蜀中,回南疆,唉,别拉着脸了,既然此事因你而起,现在让你收拾,天经地义。”
严争鸣的眉毛快从脸上飞下去了,郁闷地嘀咕道:“不速之客,我同意了吗?”
尚万年“哈哈哈”的笑声从远处传来,刚好回答了他这句话。
严争鸣正色下来,瞥了心事重重的程潜和不在状态的水坑一眼,拉住程潜的手腕,正色道:“走。”
水坑没心没肺地跟上,看起来还挺美,高高兴兴地说:“大师兄,四师兄这是可以回家了吗?”
严争鸣简直懒得理她,低声问程潜道:“唐轸什么意思?小潜,他和你提起过吗?”
程潜眉头紧锁,心里老大一个疙瘩:“他对我说过,想将韩渊保下来,将他关押在扶摇山上。”
水坑:“那不是挺好的吗?”
“好个屁,他是有这个意思,”严争鸣道,“你没听出来吗?他还有‘若此人不能留在扶摇山上,就杀了保险’的意思。”
程潜的手自霜刃的剑鞘上掠过,不到证据确凿、水落石出的最后一刻,他都愿意原谅唐轸一切隐瞒,不想怀疑他任何事。
君子之交固然不甚亲密,却须得有起码的信任,可他此时不得不承认,大师兄说得对。
程潜道:“他们要去找噬魂灯,我跟他们走一趟。”
水坑:“我也去!”
“不行,”严争鸣一口否决,“你一离开我视线就指定要出事。”
“至于你——”他扫了水坑一眼,不客气地呵斥道,“跟着起什么哄,闭上你的鸟嘴!”
程潜还要再说什么,严争鸣一摆手打断他:“不用再说了,明天我找那个尚万年聊一聊,摸摸情况……那老东西真是四圣吗,怎么有点疯疯癫癫的?”
大师兄在挑人毛病这方面十分的慧眼如炬,总能抓住重点。
当天夜里,程潜没有睡,好不容易摆脱了严争鸣的纠缠,在清安居幽静的院落中打坐入定。
可他忽然怎么也静不下心来,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突然,清安居的院门被人用力推开了,程潜一睁眼,李筠面沉似水地站在门口:“大师兄呢?”
程潜:“怎么?”
李筠:“白虎山庄那个尚庄主死了。”
第97章
严争鸣从卧房中走出来,脸上看不出一点睡意,他一抬手按了按程潜僵硬的肩膀,问道:“怎么死的?我这里一点感觉也没有,尚万年那样的大能怎么会死得没有一点动静?”
严争鸣是掌门印真正的继承人,扶摇山上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感应到,他的神识甚至能扫到后山群妖谷,比当年半死不活地寄居在黄鼠狼身体里的木椿真人权力大得多。
“不知道,”李筠掐了掐眉心,说道,“白虎山庄有个没入道的小童,半夜起夜,见他屋里亮着灯,打在窗户上的影子有点古怪,上前询问,这才发现人已经没了,走,跟我去看看。”
程潜一时间脑子里此起彼伏了各种阴谋诡计,心事重重地起身。
他刚一站起来,抓过听乾坤的那只手突然好像要烧起来一样,但光洁的皮肤表面却看不出一点异状。
程潜的手剧烈地哆嗦了一下,随即,灼烧感迅速从他手上传到了胳膊上,继而包裹住他全身。
他一阵头重脚轻,原本挂在腰侧的霜刃毫无预兆地从身上掉了下来,瑟瑟发抖地发出“嗡嗡”的响动。
严争鸣和李筠原本在说话,一回头却见程潜哼都没哼一声,晃了两下就直接跪在了地上,他脸色难看得好像个死人,把严争鸣吓了个魂飞魄散。
程潜的手本能地掐进霜刃的剑鞘里,往日冰凉的剑身仿佛也变得温吞吞的,周遭一切都在离他远去,他听见某种声音,像是自远古而来的黄钟大吕,声浪厚重而强横,搅起他内府翻腾不休,尚未来得及完全修复的元神受不了这样的重创,好像要裂开一样,好生受了一回平白无故的千刀万剐。
就在这时,一股外力忽然涌入他,顷刻将那层层叠叠的声浪隔绝开,压下他动荡的真元。
程潜咽下胸口腥甜,凝神内府,只见这股强大却并不逼人的神识落地成了一个虚影,正是那传说中已经死了的尚万年。
尚万年看着程潜的元神直皱眉,问道:“你是怎么回事?元神因何受损?”
程潜一时说不出话来。
尚万年看着他叹了口气,神识散开,他整个人像原地化作群星万点,一点一点地帮着程潜梳理起乱窜的真元。
程潜只听他说道:“你元神受损,受不住听乾坤的传承……唉,我只能先将其封锁在你内府中,等待以后了。”
这是被强买强卖了什么东西?
尚万年又道:“听乾坤失落已久,我接受传承之后,找了它一辈子,死到临头才让我碰上,既然有缘,我本想将它顺势传承给你,谁知时机又不对……天意,我肯定是命不好。”
命不好的尚万年话音刚落,程潜便觉有什么东西一路从手臂流转过他周身经脉,最终没入他眉心内府中,只见那代表听乾坤的耳朵烙印不知什么时候被烙在了他内府中间,灼灼地亮了片刻,又渐渐暗淡了下去。
尚万年那神识再次出现在程潜面前,面色复杂地盯着听乾坤看了片刻,他摇头叹道:“不过虽然看不见传承,能见它一面,我也死而瞑目了。”
程潜:“你到底……”
尚万年接口道:“嗯,我肉身已经寿终正寝,我料到自己寿数将尽,没料到尽得这么快,啧,给贵派添麻烦了。”
程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尚万年回过身来,静静地看了他片刻,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他自嘲地一哂,说道:“不是我不愿意告诉你,小友,等你元神自己修复完,接受了我封存在此的传承就会明白,传承里有禁制,任何人都说不出听乾坤的秘密。”
他顿了顿,又苦笑道:“包括死人。”
程潜在他脸上没有看出怨愤与不甘,好像只是平静,便不由得生起一个疑问,所有人都在追求得道飞升,为什么这个人好像毫不在意呢?
尚万年带着一些阴阳两隔的距离感站在他面前,说道:“我知道你们都恨天衍,他们卑劣、自以为是,害死了很多人,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也是死有余辜。但这么多年来,修士与凡人能一直相安无事,确实是少不了他们这些卑鄙小人的,现在天衍与魇行人两败俱伤,中原魔道与正道都会群龙无首,这才是‘百万冤魂’的劫难的开始,所以我才一定要保下韩渊性命。”
他看了程潜一眼,又补充道:“倒不是为了卖你们扶摇派的人情。”
冤魂自乱世而生,九圣都死了,只有韩渊活着,南疆群魔才不全然是一团散沙……只是他可能真的再也不能回扶摇山了。
“但是噬魂灯出现的时机太巧了,”尚万年道,“没想到大限说来就来,我已经来不查清楚了,我就给你说一个感觉,不一定对——有人知道童如对那块鬼石头许愿的事,而且一直在暗中推波助澜。此事除了始作俑者的天衍处之外,应该就只有我们四个人知道……”
程潜目光一闪。
尚万年道:“不,不是卞旭,他要真有那样处心积虑的脑子,现在肯定不至于混成这幅鬼样子。”
程潜点点头——天衍处那么大的一个组织,指不定是谁不小心泄露的。
“这是第一,”尚万年伸手将自己在程潜内府中游荡的神识收回来,正色道,“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你身上被人动过手脚,自己知道吗?”
程潜瞳孔微微一缩:“什么?”
“不是你这灵玉之身,在魂魄上,恕我不精此道,一时看不出是什么,”尚万年道,“还没有发作过吧?你的修为纵不敢说天下无敌,现在也足以跻身顶尖,我有些想不通,究竟谁有这样大的神通,能不着痕迹地在你身上下咒。”
程潜指尖发起抖来,胸口好像被人塞了一块冰。
这么多年来,谁精通此道?谁有机会在他魂魄上动手脚?
尚万年打量着他的神色,道:“看来你心里已经有数。”
程潜艰难地点了一下头,不动声色地问道:“庄主,有什么办法化解?”
尚万年叹道:“我看不出是什么咒,恐怕爱莫能助……但你也不要太过担心,若它真有一天发作,我封在你内府中的听乾坤能替你抵挡一些。”
程潜:“多谢。”
尚万年摆摆手:“冥冥中自有定数,听乾坤合该落在你手里,不必谢我——我走了,投胎去了。”
说完,他弥留尘世的最后一缕神识烟消云散,好像卸下了什么重担一样,消失得杳无牵挂。
程潜醒过来的时候在自己的清安居里,正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说道:“……这位前辈是元神受损遭到的反噬,我想可能是最近频繁动用真元的缘故。”
程潜:“……”
他心情本来已经很凝重了,这又是哪来的支嘴驴?
程潜睁眼一看,只见一个穿着白虎山庄弟子服饰的修士,正神神叨叨地按着他的脉门,抬头一对上他冷冷的目光,立刻吓得松了手:“前、前辈醒了?”
程潜面无表情地用目光凌虐他。
严争鸣抬手将那小修士拎起来放在一边,替他挡住程潜杀人的视线,从背影都能看出大师兄已经气疯了。
“不用管他,”严争鸣咬着后槽牙道,“你跟我说,元神受损反噬,之后会怎么样?”
那白衣修士结巴道:“不、不不不会怎样,程前辈真、真元纯粹又深厚,只要静心休养,用、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自行修补,掌门不、不用担心。”
严争鸣脸色稍缓——虽然也没好看到哪去,然后下了逐客令:“行,那多谢,慢走不送。”
守在门口的李筠立刻笑容可掬道:“这边请,跟我来……没事,不要怕,我们掌门不咬人。”
不咬人的严掌门一脸山雨欲来地目送着他们俩的走远,这才缓缓地转过头,准备与程潜秋后算账。
程潜却没心情给他顺毛,他突然往后一仰,双目放空盯着床帐顶。
这反应与严争鸣料想的“心虚气短”有些出入,他愣了愣,将准备好的兴师问罪暂且搁置,有些无措地走到床边:“还有哪里不妥吗?”
程潜没出声,伸手拍了拍自己身侧,示意他坐下,而后闭上眼睛,抓着严争鸣的手放在自己胸口。
程潜为人冷淡,鲜少能和什么人打成一片,唐轸是他走得最近的一个外人。因为心里的人少,匀到每个人头上的感情也就格外纯粹些,他还是头一次尝到被背叛的滋味。
严争鸣的手比他的暖和得多,更有活气,更像活人。
程潜深深吸了口气,低声道:“尚万年是寿终正寝,元神投胎去了,我看他走得挺高兴的,没有人害他。”
这事已经有人来报过,严争鸣已经知道了,他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我见到他了。”程潜简短地说道,“他想给我灌一个传承,正好我元神受损,一时承受不住……不是刚才那人说的什么狗屁反噬,除了使用禁术强提修为的蠢货,谁会被自己的元神反噬?”
严争鸣:“……”
他蓦地将自己的手往外一抽:“你想造反吗?”
“别闹。”程潜低声道,“师兄,我心里难受。”
严争鸣听了这话一呆,他见过打架打得满身伤的程潜,见过一句话噎人一个跟头的程潜,见过勉强耐着性子容忍自己的程潜,唯独没见过这么蹙着眉,低声说“心里难受”的程潜。
他印象里,程潜好像有一副铁石心肠,世上什么都动摇不了他,什么都不能让他低头。
这一点偶然泄露的脆弱让严争鸣心里忽然升起诡异的激动,他弯下腰拨开程潜脸侧的几缕头发,越看越不知道怎么喜欢,便情不自禁地弯下腰,在程潜微微皱起的眉间亲了一下:“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