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陆景斐眼中透着一种极致而平静的疯狂,与我记忆里那个羸弱瘦削的少年渐渐重合。
那时候我们无权无势,满宫都知道我不是皇室血脉。
于是总有人想要欺负我。
陆景斐找到我时,我还在御花园的怪石后,鬓发和衣襟都散乱开来。
我亲眼看着羸弱的少年举着石头敲碎了那人的头颅。
一下一下又一下……
然后冷静地给尸体的手脚绑上石头,看着它消失在御池之中。
“好不好,阿姐?”
帝王陆景斐直起了身,给了我最后一次询问的机会。
熟悉的猛兽跃出好似平静了很久的湖面,此刻不分敌友。 但我只冲着他笑。
我的嘴角在此刻溢出鲜血,我恍然不觉,如昔日一般抚上了眼前人的眉头。
“进宫之前本宫服了毒,只有特制的解药才能解。”
“我若出不了宫,阿斐的确可以宣告本宫薨逝。”
我们是两个疯子。
两个对彼此无比了解的疯子。
所以陆景斐放了我。
我赌赢了。
他心底对我还有那么一丝微不可闻的爱意。
“既然阿姐决心弃朕而去,朕成全你。还望阿姐收起不该有的心思,好好地做霍家新妇。”
陆景斐最后一次抚上了我的脸,对我说道。
他真的惧怕我想要染指他的朝政,所以再给我最后的忠告。
霍家世代骁勇镇守边疆,族内出了无数位将才,到了霍不然这一辈,更是鼎盛至极。
陆景斐以为我真心想要攀附。
却不知霍家的这艘大船,真正的舵手是谁。
更不知道,这位从霍家旁支横空出世的少年将军,到底是谁的手笔。
轿辇刚刚行驶至宫门处,微风拂过帐幔,我便看到了乖乖等候在一旁的霍不然。
我撩开了帘子,霍不然朝我拱手行礼:
“见过主人。”
我从窗口伸出手,轻轻抚了抚他头上的那枚玉簪子算作奖励:
“今日,说得还不错。”
“这几日好好备婚吧,本宫的婚仪要求少了一条都不行。”
帐幔落下,我对着镜子抹了抹嘴角还残留着的一抹红。
石榴花混着凤仙染成的汁子,除了染指甲,充作鲜血也是以假乱真。
怪只怪,陆景斐心中的情让他放松了警惕。
但我不会。
已亡的前朝有一位谋朝篡位的七公主。
她不惜与外族勾结发动政变,就是为了谋夺她长兄的王位。
成事那天,她倨傲地对她年幼的女儿说:
“鸳鸯绣里藏兵符,英雄何必是丈夫。”
那便是幼年的我,刚过四岁生辰的前朝郡主。
一面是皇室公主,一面是簪缨世家。
于是成就了大雍建国以来最盛大的婚礼。
十里红妆十里长,花轿浪得十里狂,喜糖撒得十里甜,老酒飘出十里香。
拿了喜糖的孩童将歌谣传唱到街头巷尾。
而我,凤冠霞帔,红妆皎皎,火红的红珊瑚手串此刻正挂在我手中叮当。
这一切都精准且放肆地踩在了陆景斐的雷点之上。
隔着象征吉祥喜庆的团扇,影影绰绰依然能看见他有些僵硬还不得不挂着微笑的脸色。
还有额头跳动的青筋。
他真应该学学我,毕竟我身为长姐,对他的那一桩桩喜事向来处理得极致完美。
“礼成——送入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