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闻景礼神色淡淡嫌恶,“凭她们几个,如何能伤得到我。”
刚刚那几个面孔他都记下了,除了那个看上沈云鹤的,其他人想必这官是当够了,不如早早解甲归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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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身受重伤
沈云鹤看不见,又没拿竹竿,只握紧了薛琅的手,肩头时不时碰到什么人,全身的注意力都放在脚下的路,他并不觉得此处热闹繁华,只觉处处皆是阻碍和危险。
只是在路过某处地方时,他忽然听到商贩叫卖,于是停了下来,辨别位置。
“糖葫芦是怎么卖的。”
“两文一串。”
他接过商贩递来的糖葫芦,握着薛琅的手指轻轻动了动。
看着送到自己面前来的糖葫芦,薛琅先是怔住,而后接到手里,“给我的?”
沈云鹤点头。
半晌后,温流月追过来,肩上扛着一串糖葫芦,竟是将方才那人的家当都整个买了下来。
“兰玉,”闻景礼笑的温柔,“这些都是你的。”
薛琅:……
三人一路走,一路停,闻景礼与沈云鹤对嘈杂之地并不感兴趣,此番出来也只是陪薛琅罢了。
忽而人声渐渐消散了许多,脚下的路也高了些,耳边听到有些微的水流声,应当是上了桥。
薛琅趴在桥头,狐毛大氅的柔软领毛几乎将他的脸都埋在了里面,那绸缎一尺可达千金,清冷月色斜照下来,大氅上细密的刺绣纹路清晰可见,他的青丝映地泛起银光,好似冬日落雪。
如此俊朗隽逸的少年,桥上过路之人纷纷为之侧目,看着这个画中走出来的贵公子。
天上燃着万千明灯,河中倒映着晃动的灯光,串成一线如滚滚流动的星河,美不胜收。
“他们都在放河灯许愿,兰玉要不要去。”
薛琅偏过头,果然瞧见几盏灯晃晃悠悠地往前飘去。
他不假思索地回答,“不去。”
“为何。”
“待明日这些灯被河水冲翻,也就变成一团无用的亵物了。”
在外头逛了整整两个时辰,他们这才回了府上,因太多女子向他们表达“热情”,薛琅最终还是挑了个面具戴上,省掉不少麻烦。
次日薛琅醒来,便发现府上有些不对劲,以往在暗处的影卫似乎少了不少。
看来这几日的岐舌难逃动荡。
薛琅早早做足准备,免得到时封了城门,碍着他去大楚的路。
新年的傍晚,街上几乎没有一个人,只有昨日残留的爆竹声和纸包签子等杂物。
“他选在今日动手,岐舌那位女君紧闭皇城大门,他一时攻不进去,两相僵持,我们可趁乱离开。”
薛琅留了信,他相信闻景礼大事定成,也知道一旦他做了摄政王,自己恐怕会被看的更紧。他此番前去大楚,一为解毒,二是弄清楚自己原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等他办完事,自然会回来闻景礼身边。
一驾马车从长街上来到城门口,城门已经被闻景礼换成了自己的人,薛琅将早就备好的令牌拿出来,“宫中僵持不下,国师命我带着信物去寻十里外的援军。”
那人仔细检查了令牌,让出一条路。
只是城门刚开,街上便传来疾驰的马蹄声,探子递来消息,下马对守城将士道,“国师大人受了伤,让我前来通传,不要放任何人出城门。”
“受伤?”薛琅猛地掀开帘子,“他受了什么伤。”
闻景礼用人不分男女,他知道男人天生力气大,于是飞马报信的皆为男子,而守城的将士都是自小习武的女子。
“你是什么人。”
“我是闻景礼的幕僚,你先告诉我他受了什么伤,伤的重不重。”
这人瞧上去十分焦急,他与守城将士对视一眼,确认了薛琅的身份,便道,“国师大人腰间被长刀所伤,现下生死不明。如今正是关键时刻,此事不要告诉其余人,免得乱了军心。”
薛琅呆了呆,片刻后他抓住沈云鹤的手,“你在此处等我,我回去看看。”
在薛琅要松手时,沈云鹤猛地拽紧他,“你可想清楚了,若是回去,或许就出不来了。”
“他如今生死不明,我不放心,必须回去看一眼,只要确认他没危险,我立刻便赶过来。”
“兰玉,”沈云鹤抬起头,字字几乎泣血,“他同你并非是夫妻,你如今身在岐舌,就是中了他的奸计,他瞒了你许多的事,待你并不真心。”
薛琅沉默片刻,猝然出声,“他待我是否真心,我感觉得出来。”
话落,沈云鹤渐渐失了力气,他轻轻笑了声,“若是以前的薛琅,是断不会管他人闲事的。”
“我只看当下。”
他用力握了握沈云鹤的手,言语中的慎重恍若立誓,“等我回来。”
他说的那样真诚笃定,沈云鹤当真信了。
所有人自出生起便是一张白纸,任由其余人在上面提笔涂抹,谁都想做个好人,一出生便锦衣玉食,无所不有的富家子弟随手做几件好事,那不叫善良,能在绝望中挣扎出来,仍保持一颗赤诚之心,那才叫善良。
薛琅不善良。
倘若他从小便生在富庶人家中,或许不会养成先前那般性格。
他自己也不善良。
若他经历过薛琅所经历的,未必还能成为世人所称颂的君子。
在松开薛琅的手时,沈云鹤一字一顿道,“早些回来,我等你。”
薛琅转身自马车跃下,不熟练地拉着那匹快马的缰绳,翻身上去,骑着马往宫中而去。
宫门前到处是尸体,朱红沉重的大门上还有被柱子撞过的痕迹。沈云鹤受伤后,就被安排在近处的屋子里,有医师寸步不离地照料。
只是他刚到门外,就被人用兵器拦了下来。
“我是闻景礼的主什么主君,我们不知道,说不定你是容乔那边的探子。”
“你见过谁家探子走正门啊?”
“吵什么。”温流月抱着盆子,走过来时看到薛琅,脸上露出明显惊愕的神色,“你,你怎么回来了?”
薛琅没注意她说的话,看着她盆子里还没来得及倒的血水,面色白了白,“闻景礼呢?他怎么样了。”
温流月犹豫半晌,“放他进来吧。”
薛琅跟在她身后,面色紧张不似作假。
“容乔闭门不出,我们也没办法,国师便有些心急,没想到造死士暗算,受了重伤,不过好在已经控制住了,休养一段时日便能好,他昏迷时一直念着你的名字,你……”她顿了顿,“你去看看他吧。”
说话间,二人来到简陋的屋子前,薛琅上前推开房门,屋内的血腥气和药草味扑面而来,厚厚的床帐被钩子分挂在两侧。
未免寒风吹进来,他连忙反身关上了门。
温流月在门口站了会儿,转过身时似乎看到屋檐上有什么一闪而过,她神色一凛,往那边走了两步,一只猫快速从屋脊上蹿了过去。
第一百三十七章
情蛊噬心
按在刀柄上的手渐渐松了下去。
原来是只猫。
她吩咐下去,周遭戒严,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歇下去的房梁处,有人正躺下平贴在砖瓦上,半晌才慢慢翻身爬起来,露出一双警惕如狼的双眼。
他额头上束着红色带子,双手牢牢扒住屋脊,轻轻一翻,便如猫儿一般换了个位置,悄无声息,身上衣衫沾了沙土,像是从极远之地跋涉而来,一动便簌簌落下黄沙。
他这一路能来到岐舌,当真是不容易。
闻景晔失了薛琅,行事便愈发没有顾忌,几乎将整个谢家赶尽杀绝。谢承弼原本将薛琅还给闻景晔,便是立了决心要永世守卫在边境,只是没料到薛琅回了他心心念念的京城,最后竟也被折磨地苦不堪言。
知晓谢承誉给薛琅下毒时,他头一次将这个自小宠大的弟弟打了一顿。
此毒可解,谢承誉没说实话,他本就不想让薛琅活着,这个以色侍人的奸佞,不知如何勾的兄长倾慕,活着也是个祸害。
他这弟弟犟得很,不论如何都不肯解毒,但他说了薛琅在岐舌,谢承弼只能先将薛琅给带回去。
只是他来的不巧,刚好撞上岐舌宫乱,方才瞧见一人很像薛琅,他便跟了过来,眼瞧着对方进了那间屋子。
他只当薛琅如今应当是十分憎恶他的,但不论如何,那毒在他体内就是个祸害,他必须亲眼见着薛琅把毒解了才安心,到时是杀是刮都随他心意。
至于谢承誉,他有的是法子让这兔崽子松嘴。
伤重之人见不得风,屋内门窗紧闭,光线便显得有些昏暗,他走到床边,瞧见闻景礼赤裸着上身,腰间被绷带一圈圈缠住,血色自其中渗透出来,手臂脖子上隐约有紫色诡异纹路,像是游走在血脉中,突显于皮肉上。看上去触目惊心。
闻景礼面色苍白如纸,一双唇却十分艳红,仿佛被鲜血浸泡过一般,看的薛琅心底发颤。
他小声叫,“闻景礼?”
床上的人眉心皱了皱,似乎陷在一个非常可怕的梦中。
“闻景礼,”薛琅按着他的肩膀摇晃,“闻景礼,醒醒。”
闻景礼猛地睁开眼,薛琅离得近,被他眼底的猩红血色骇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
“你的眼睛,”薛琅被他中邪的样子吓到,“你怎么了?”
闻景礼坐了起来,腰背挺得笔直,他兀自沉默地坐了半晌,慢慢抬起头来看向薛琅。
被那凌厉诡谲视线盯住的瞬间,薛琅竟有种想逃的冲动。
“兰,玉。”
他口中含糊不清又咬牙切齿地吐露了两个字。
他这副模样很不对劲,薛琅不敢耽搁,想出去找医师来,只是刚转过身,便被人从后面牢掐住了脖子。
冰冷的呼吸自耳边传来,如同蛇信一般舔舐过去,带着浓郁的血腥气。
“你要走。”
“你要离开我。”
他的唇吻在薛琅的面颊上,冷意顺着相贴的皮肤麻痹了整个身体。
闻景礼的手从身后绕过来,摸在他的喉结上,继而慢慢握住了他整个脖子。
“闻景礼,”薛琅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不禁有些害怕,又不敢妄动,“放开我。”
“为什么要离开我,我待你还不够好吗。”
“我没有——!”
他的尾音被吞没在闻景礼加重力道的掌心之中,薛琅几乎喘不上气来,喉管如同要被生生掐断。不反抗的退让终于忍耐到了边缘,为了活命,薛琅开始本能地剧烈挣扎。
闻景礼双目赤红,血丝爬满了整个眼球,这形似逃跑的举动令他手上更加没有分寸,害怕薛琅离开的惶恐和愤怒将他整个人都烧成了灰。
——“大人,同心蛊并非无解。”
医师曾说过的话一遍遍回荡在他耳边,充斥着他脑海,占据他所有的理智。
闻景礼受伤之后,想将薛琅接到身边,以免有心人对他动手脚,可温流月没有接到人,她只带回了一封信。
闻景礼看过信后五脏六腑具颤,情蛊发作,理智尽失,危及生命。
他不信薛琅会回来,那不过是登不上台面的借口,这人一旦离开,必定不会回头,甚至连这些时日的温情都或许是装出来的。
“留在我身边吧,薛琅。”
薛琅挣扎的动作骤然顿住,胸前的凉意逐渐疼痛到麻木,他怔怔低头,见一把匕首扎在自己身体里,鲜血汩汩往外流,沾湿了衣襟,染红了地面。
攥着匕首的手握的死紧,几乎在颤抖,手指因为用力,白的没有血色,他将匕首拔出来,鲜血喷涌而出。
薛琅身体很重,他抓住闻景礼的衣襟,在他衣裳上留下了血痕,他张了张嘴,身体无力地倒下去,被闻景礼抱在怀里。
比起死亡的恐惧,更多的是疑惑。薛琅艰难抬起头来,可惜闻景礼神志尽失,给不了他任何答案。
闻景礼用脸颊去蹭薛琅,轻轻摸着他的脸,声音前所未有地温和,“睡吧,睡醒就好了,我会一直守着你。”
薛琅死了,那容乔也活不了了,待他攻破歧舌皇城,便是君临天下之时,那时薛琅定不会再离开他。他诓骗薛琅二人已成亲,可一无婚娶,二无拜堂,总是不合适的。届时以整个歧舌为聘,薛琅定会欢喜。
薛琅用力推开他,那点力气近似于无,但闻景礼还是松开了手,“兰玉,要做什么。”
没了他的支撑,薛琅倒在了地上,他趴在冰冷的地板上,竭尽全力地往门外爬,身后留下了一长串的血迹。
闻景礼站在原地,猩红双目随着薛琅的挪动一点点转移。
吱呀。
门被推开了。
一束光慢慢散在地板上,薛琅竭力抬起眼皮,见到一个逆光的身影。
是谁呢。
好似在哪里见过。
可记不清了。
他努力支撑的身体没了力气,眼皮也越发的重,最终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谢承弼无法想信自己眼前看到的。
他亲眼瞧见薛琅进来的,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慌忙走进来,脚下被门槛绊倒,单膝跪在了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却全然感觉不到痛,只手脚颤抖地爬过来将薛琅抱起来。
他的手去探薛琅的脖颈,好冰,冰的他几乎不知该如何是好。
幸而指腹下查探到他尚存一丝心脉,谢承弼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将那保命的要不要钱似的全塞进了薛琅嘴里,之后才想起这药最多三颗,过则伤身,又卡着他的嘴将多余的挖了出来。
他抬起头,看到闻景礼时还以为是自己见了鬼。
闻景礼对这个不速之客没有半分耐心,“放开他,滚出去。”
谢承弼将人背到背上,用敌视的目光盯着对方,不愿再浪费任何时间,多拖一刻,薛琅就危险一分。
他转过身,凭借着矫健的轻功翻上了屋顶,在屋脊上快速移动着。
闻景礼大怒,“追,追!杀了他。”
他忽然捂住头,蛊虫的躁动令他头痛欲裂,浑身像是被架在火上烹,放在油中煎,他的伤或许比薛琅还要重。
温流月命人去追,看到闻景礼身上的血时骇了一跳,还以为方才是来刺杀闻景礼的人。
“国师!”
闻景礼死死按住太阳穴,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字,“容乔已死,攻,攻下皇城。”
接着他死命拽住温流月,抬起眼时,眼底的疯狂和痛苦令温流月心中大恸。
“薛琅,将薛琅找回来,一定要将他找回来,只有三日,只有三日时间。”
将人带回来,薛琅就不会死。
他会好好活着。
他一定要好好活着。
闻景礼说完后,尖锐的疼痛刺激着他的神经,容乔出了事,身体中的情蛊反应十分强烈,好似在一点点啃食他的五脏六腑,他将自己的唇咬出了血,抓着门框的手几乎要深深扣进木头里。
“国师,你怎么样。”
“不必管我,”他吼出声,“快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