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发现孟南帆是哪里变了。
可是他还是不想错过这个人,不想错过这个连厌恶都不愿意表现出来的、永远替别人着想的孟南帆。
即使他厌恶的对象就是程煜本人。
“南帆哥,”程煜不知道现在该说些什么来挽救,他不断地、不断地回忆,究竟是哪一件事,让孟南帆完美的面具都产生了裂缝,“别讨厌我。”
是下药吗?还是表白?没有哪一个值得孟南帆大动干戈到这个地步。
然后程煜恍然:“薛枞……薛枞他也没什么好的。”
程煜也没再假装记不清这个名字了。虽然他不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但多半和这个人脱不了干系。
“我没骗你。”程煜急切地向孟南帆解释道,“他都是装的。”
他见孟南帆不搭理这个话题,有些心急地想要去牵他的手,却被孟南帆用画板隔开了。
孟南帆的五官柔和,即使没有表情,也看不出冷漠,仍然像是很好亲近的那样,温柔而安静地站在一旁,除了双唇非常罕见地、略微失了血色。
程煜却在他的注视下,渐觉寒凉彻骨。
他在孟南帆面前,仍然是那个无理取闹的孩子,永远忍不住要变得更加幼稚,想要得到更多一点的关注,却再也不会被轻哄安慰了。
那么他宁愿孟南帆痛骂他一顿,至少证明,他是不一样的。
“我碰见他了。从医院出来,路总亲自去接他。”
程煜是非常害怕路衡谦的。
即使孟南帆刚将程煜捡回家照顾的时候,路衡谦也对程煜不假辞色,看他就跟看一袋垃圾没两样,更别提后来不由分说把他从酒吧扔回家里,任他醉酒哭嚎也不心软,还让人把程煜的“罪状”历数给了他的父母,让他们严加管教,害程煜被狠狠收拾了几顿,在学校里的好几个比赛也不明不白地取消了。程煜不是傻子,当然懂得趋利避害,能不招惹路衡谦就不招惹。
他总觉得路衡谦眨眼就能把他给碾死。
但他这会儿也不怕了,即使路衡谦来找他对峙,他也豁得出去:“薛枞对路总笑得很开心,根本不像是对你那么凶巴巴的。从医院出来,还是路总抱他上车的。”
程煜前段日子碰巧撞见薛枞这个假想情敌,和路衡谦凑在一块儿,状似亲密,便忍不住叫了辆车悄悄尾随了一路,还远远地拍了几张照片:“他们住在一起,你都不知道吗?”
他边说,边打开手机相册递到孟南帆眼前。虽然隔得远,但像素不错,还算清晰。画面里薛枞正被路衡谦抱在怀里,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做出配合的姿势,虽然只露出侧脸,也看得出唇角微微扬起。
孟南帆接过来,看了一眼,然后点了删除。
“你该回家了。”程煜没有如愿看到孟南帆的神色变化,只听到最后一句叮嘱,“别总让父母为难。也别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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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衡谦给自己休假的第五天,他起晚了。
咖啡香气飘到了楼梯口,大约是薛枞在厨房捣腾早餐。路衡谦以前去公司的时间很早,俩人早上还没碰见过。
西厨是开放式的,路衡谦走到一楼,看见大理石台面上好几个仍冒着热气的空置器皿,接着又瞧见饭桌上的玉米羹、煎蛋卷、白粥、蒜煎三文鱼和一小碟水果,还有两片烤好的吐司。分量都很小,但是种类多,摆成了一排。
路衡谦考虑了一下,需不需要让薛枞知道他在这里,又很快回想到,薛枞曾经和他协商过,不要在刚起床的时候和他交谈。
他当时既然答应了,现在也不能失约,于是路衡谦转身上楼。
“早上好。”薛枞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餐桌前。
路衡谦循声回头,见薛枞正露出有一点意外的神色,他按了按太阳穴,犹豫了一下,整个人收敛了锐气,绽出个浅淡和软的笑来:“不吃饭吗?阿衡。”
薛枞的眼神不对劲,路衡谦说不出个究竟,但至少他的称谓就足够不对劲了。
路衡谦停下脚步,强作熟练地走到薛枞对面,拉开椅子,回道:“早上好。”
薛枞替他盛了碗粥,又把煎蛋和果盘推给他。果盘里的苹果和橘子雕出了不知道是兔子还是狗还是鸭子的造型。
“我在练习,你尝一下,”薛枞望向他的眼底都是轻浅的笑意,“今天不上班吗?”
这世界疯了。
路衡谦食不知味地嚼了一块兔子,对答如流:“今天休假。”
他也疯了。
因为路衡谦产生了一种不符合任何科学道理的、极端不可靠的联想,这种熟悉又难以忽视的错位感,让路衡谦联想到一个人,却无法相信自己的判断。
即使这样,他还是忍不住想试探些什么,却见薛枞的神色肉眼可见地变得惊慌,嘴角也狠狠抿了一下,咬牙切齿地看了一眼正被路衡谦放进嘴里的第三只兔子。
“做多了。”薛枞冷冰冰地对路衡谦强调,“没吃完。”
路衡谦注意到薛枞的脸色很阴沉,除此之外还透露出隐隐约约的后悔不迭。
“我回房间了,你自己吃。”薛枞把门毫不留情地关上了。
果盘里也什么都不剩了。
第四十三章
和其他许多难以深究的举动一样,薛枞早餐时的异常被他们心照不宣地糊弄过去。
路衡谦短暂的休假也结束了。
要让他相信精神分裂很简单,但神神鬼鬼的东西实在是无稽之谈。
路衡谦向来鄙弃过剩的好奇心,因此格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对薛枞的关注早就过头了,多年以前对孟南帆的忠告应验在了自己身上。
平心而论,他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样讨厌薛枞。
就像他会把目光投向孤鹰、独狼、踽踽独行的雪豹,会喜欢一切锐利的东西,却绝不会弯下身去抚摸一只羊羔。欣赏是一回事,但真正碰上了,没人蠢到去牵一头随时会扑上来咬断喉咙的猛兽回家——孟南帆例外。
优渥顺遂的成长环境让孟南帆始终保持着过分乐观的善意。
成年人温和的处事方式通常出于社交共识,在某种程度上反倒可以归结为与己无关的冷淡,所以才轻松地收敛情绪,得体又圆滑;但孟南帆的温柔、敏锐的感知力和旺盛的同情心却更接近于出自本能。
善良温柔的人,被人所爱,却并不是正推逆推都足以成立的公式。这种健全又简单的人生体验是多数人无从奢望的——善良和温柔在不够优越的成长环境里更可能被解读为软弱与怯懦。
看似合理的等式暗地里增设了无数附加条件,是小概率事件,也是命运的优待。
因此可以避开的风险没必要迎头撞上,幸福的人不要试图凝望深渊。如果孟南帆想要一帆风顺下去,就最好远离薛枞。
高中时期的路衡谦下了这个论断,到如今依然没有改变,但他漏算了感情。孟南帆与他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即使长辈们不止一次耳提面命地要求路衡谦好好“照看”孟南帆,也阻止不了孟南帆欣然栽进名为薛枞的深坑里。
即使到了现在,路衡谦也不认为薛枞的经历值得额外同情。
如果每个悲惨的人都需要得到恻隐,这个世界早就无法运转了。有人爬到高处,就有人得垫在底下,这没什么需要讨价还价的。谁都有自己的难关,硬要划分的话,大约只分为正在倒霉和尚待倒霉,此刻乐呵也只是还没遇上,谁也别急着笑话谁,更没必要无端怜悯,与其同情别人倒不如担忧一下自己的未来。
路衡谦不笃信命运但也不畏惧,他从不信什么一帆风顺,也不像孟南帆一样感恩于所得到的。路衡谦对命运始终保持着旁观的警惕。
他拥有的都是应该拥有的,可以得到也无所谓失去,感情这件事更不可能困扰到他。他从没怀疑过自己会组建一个稳定的家庭,幸不幸福倒是其次,合适就行。
但薛枞是个变数,从孟南帆被莫名其妙卷进去好几次就看出来了。
路衡谦习惯于掌控,偏好提早做出准备,讨厌不安定因素。他因此警告自己也警告好友,但轨迹还是按他所担心的方向留下了,连他自己也与薛枞产生了难以厘清的纠葛。
诚然,基于事实认定错误,路衡谦从前对薛枞的评判是有失偏颇的。他承认这一点。
可是不论刻意避开薛枞多少次,都会兜兜转转地和他联系在一起。这种状况,人们普遍愿意称之为“缘分”,但路衡谦视其为风险,是应该规避的。
这是他一贯的观念,但事到如今,显然有什么早已偏离了轨道,变得棘手了起来。
桌上的咖啡一口也没碰,已经凉了,路衡谦想叫人来替他收拾,才发现秘书已经在旁边被晾了很久。
“路总。”
秘书还从没见过在工作时间心神不属的上司,见他终于注意到自己,才小心翼翼地把需要签字的文件递给他。
余光瞥见办公桌上极不协调地放着张票根,边沿有些折痕和磨损,是很早之前一场已经结束公演的芭蕾舞剧。
不苟言笑的路总方才盯着看到出神的,就是这张小纸片儿。
路衡谦接过文件,把票根放回了桌下的第二格抽屉,秘书眼尖地在里头瞧见一个明显是用来存储戒指的丝绒盒子。
他胆战心惊地收回目光,假装什么也没看见,正想出门,却又被叫住。
“帮我买一幅画。”路衡谦下达了一个非常模糊的指令。
秘书站在旁边,耐心等待更为细节的要求,却见路衡谦拿出手机,像是有些心烦地滑动了一下界面,然后在通讯录里找出一个号码:“收件人的电话,记一下。”
秘书把它记录下来,看了看联系人的名字,又小心确认了一遍,才问道:“是直接寄给这位薛先生吗?”
“不是。地址留我在半山的那套别墅,”路衡谦看了他一眼,说道,“收件人写孟南帆。”
秘书当然认识路总的好友,也不多问,了然道:“好的。”
“明天早上八点准时送过去,让收件人签字回执。”路衡谦又道。
“好的。还有其他的要求吗?价位、风格或者是——”秘书始终没能等来路衡谦关于画作的实质性要求,也把不准路衡谦的意图,只好主动询问道。
“去拍卖行或者画廊随便挑一幅,”路衡谦敷衍地答道,“记得准时,其他都无所谓。”
“好的。”秘书很少见到路总这么心不在焉的样子,见他没有其他吩咐,拿起签好字的文件,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
路衡谦觉得嗓子有些干,伸手下意识想要端起什么,却见凉掉的咖啡已经被秘书很有眼力地端走了。
他想了想,又从抽屉里取出那张略显陈旧的票根。
他还记得那是很平常的一天,可后来一切都变得不同寻常了。
就如那个人对路衡谦最后所说的一句话,“到此为止”。他果然在路衡谦什么也没弄明白的时候,就擅自且彻底地消失无踪。
这没什么不可接受的。
或者说,如果那一刻路衡谦来得及回答,答案也只会是拒绝。
可是一切并不像路衡谦以为的那样容易摆脱。
路衡谦承认自己无法忘记那种沉默的、体贴的、如同呼吸一般安静的喜欢。
阴差阳错之下,只剩路衡谦独自保留着这个秘密,让他时不时会陷入一段没有任何人能够分享的回忆。
或许是源于某种后知后觉的悸动,辜负真心的恍惚,在它已经毫无转圜地云散烟消的时候。
路衡谦潜意识里把那个让他还来不及回应就消失的“孟南帆”,和同他一起长大的孟南帆当成了两个人。在孟南帆忘记一切之后,路衡谦也谨慎地选择了不再提起。
说来也是古怪。
如果不是因为孟南帆邀约,他才没心思看什么舞剧,更别提这么多年,他连给别人表白的机会都没留下过;可正是因为孟南帆——路衡谦绝无任何可能性,去喜欢一个早已当做手足兄弟的朋友。
又或者,如果“他”没有一夜之间消失不见,路衡谦或许会在略有犹豫的拒绝后,在往后的日常琐事中将之渐渐淡忘。
缺少哪一环都不足以引起路衡谦的另眼相待。偏偏各种巧合编织成网。
现实告诉他,真相可能更加离谱。
得不到的就越想要,找不到的答案就偏要找。越是未解,才越激起好奇,人逃不出劣根性。
路衡谦高估了自己,他不仅想探究,还为此好奇得夜不能寐。
第二天晌午,一份签有落款的单据被送到路衡谦手里。
路衡谦家中只在进门的位置安装了摄像头。他调出八点的监控,看到薛枞接过包裹之后,靠在墙边,熟练签字的模样。
而签收单上的落款,是一个非常漂亮、显然精心设计过的签名,路衡谦很熟悉。
那上面写着:孟南帆。
第四十四章
夏季的白日拖拖拉拉,比任何时候都要漫长。
路衡谦推掉了一个饭局,在下班高峰期的车流里堵了许久,回到家时,夕阳才勉勉强强、欲落不落地往下坠了坠。
他打开门,见薛枞侧身斜坐在高脚凳上,趴伏在西厨一侧的吧台,万幸还没有要摔下来的迹象。手肘边的一支勃艮第已经见底,另一支空了大半。
别墅里没有开灯,空调也被迫停止了运转,燥热沉闷得难以忍受。
变幻的余晖懒懒扫在羊绒地毯上。
薛枞听到门边的动静,才慢悠悠抬起头。他此刻一句话也不想说,但瞥见路衡谦凝重得仿佛是要即刻兴师问罪的神色,不得不强打精神。
“你喝醉了。”
路衡谦打开灯,把中央空调的温度调到最低,才走到薛枞面前,却没有如薛枞所想的那样,立刻开始质问。
“但愿是。”可惜酒精丝毫没能剥夺他的清醒,薛枞端起酒杯,半仰着头往喉咙里又狠狠灌了一口,“你酒柜里的酒太少了。”
“为什么喝酒?”路衡谦看着他,像是在判断能否和他进行逻辑清晰的交谈,“我记得你并不喜欢。”
“错了。”薛枞仍旧趴着,下半张脸都埋进了手肘,挺直的鼻梁两端被投下了一片阴影,传出来的声音都有些闷闷的,“我很喜欢。”
时间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聪明人早就学会了自欺欺人。
薛枞不够聪明,却头一次做了逃犯,假装忘记替亲人扫墓的日子,胆小鬼一样躲在角落偷偷喝酒,却只觉得头痛欲裂。
“薛枞,”路衡谦忽然叫了他的名字,“你和南帆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薛枞的眼神里带着似真似假的茫然,慢吞吞重复了一遍,“和孟南帆。”
他又往杯子里倒满了红酒,细碎的浮冰窸窣爬升上来。他想了想,才道:“能有什么关系。”
路衡谦将一张签收单放在酒杯旁,示意薛枞解释。薛枞顺着他的动作看了一眼,那上头龙飞凤舞签着孟南帆的落款,却是今晨薛枞亲自签收的。
薛枞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却又很快无所谓地,扯了扯嘴角:“什么意思?”
路衡谦却没有给他逃避的时间,目光直直地看向薛枞,“你是谁?”
薛枞的手指被他捉住,摊开了手掌。路衡谦把一枚戒指轻轻抵进他的掌心:“告诉我实话。”
薛枞微弯指节,勾起那枚从前借由孟南帆之手送出的戒指,探究似的,往自己的无名指上比划了一下:“你想问什么?”
“你说呢?”
路衡谦的声音并无起伏,却忘了抽出仍然牢牢握住薛枞的左手。
“那要看你想听哪种答案。”薛枞表现得如同一个标准的、被酒精侵蚀了意志的人,半伏在桌面,一只手撑着下颌,用一种疲倦而异常平静的声音说道:“就比如,我喜欢你。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
“恶心么?”薛枞问道,有什么被倏然扔进了红酒杯里,划出一道冷光,发出极清脆的碰撞声。
酒液很浅,只溅起很小很小的水花。
“可是,”他凑近酒杯,从透明的杯壁里认真观察着浅浅埋在碎冰里的戒指,语气里藏着丝很难察觉的轻颤,“它早就已经丢掉了。”
薛枞又一次问道:“路衡谦,这是你想听的吗?”
“先别急着表态,”轻微失焦的眼睛漫不经心地扫过路衡谦的方向,又垂眸瞧着融化的浮冰,“我还没说完。”
“沈安失手将我推下楼梯那一次,孟南帆打算救我,也摔下来受了伤。再醒来时,我的意识清醒在孟南帆的身体里。没人知道为什么。”过程往往比结果让人坐立难安,说穿之后反倒觉得什么也不用在乎了,多年小心掩藏的秘密被毫无防备地戳破,薛枞心中却泛起一股异样的冷静,“接下来的事你也知道了。在那之后,住在这里的是我,你费尽心思讨好的也是我——后悔也来不及了。”
“为什么以前不告诉我?”
路衡谦却并没有露出特别吃惊的神色,像是早就猜测出真相,只是没料到薛枞会这么轻易地坦陈一切,和盘托出。
“我不想。”薛枞此时的心境比往常来得更磊落些,“为什么一定要让你知道?”
喜欢一个人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即使那个人是路衡谦。薛枞在这方面并不胆怯,只是从不奢求,也不认为会得到回应。
后来因为孟南帆而产生的纠葛,或许更适合称之为意外,本来就不在薛枞的预料之中,结束之后也没必要留下更多牵扯。事已至此,薛枞反倒镇定。
路衡谦心里闪过很多念头,零零总总,首先出口的却是:“对不起。”
“你不喜欢我。”薛枞却说道,“这不需要道歉。”
“还有很多事。”路衡谦的目光深邃且专注,薛枞不经意撞上,又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那你道过太多次歉了,不愧是南……”薛枞顿了顿,无所谓道,“孟南帆的朋友。”
他并没有讽刺的意图,仅仅是陈述一个事实。薛枞知道自己在别人眼里一贯是什么德行,被人讨厌是常事。但比起事后道歉,倒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招惹。
路衡谦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向来冷峻的目光里却泄露出一丝仿佛因为薛枞被他辜负而略微伤神的表情,夹杂着心疼、后悔或是别的什么。
这比拒绝更让薛枞难以接受。
“你信了?”薛枞把被丢弃的戒指弄脏的酒杯推开,换了新的,重新将它斟满,诧异道,“该相信的你向来不信,这种匪夷所思的故事,你倒深信不疑?”
他托着酒杯,被酒意熏染的眼睛却依然清凌凌一片,“我很擅长编谎话,这不是你说的?”
路衡谦微微低头,想将他手里的酒杯拿走。薛枞看到他古井无波的脸上,浮现出近似于关切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