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与他相识，渐渐安静了下来，眼中是浓浓的疑惑。

    赫克特知道他在疑惑什么。

    整个神殿都知道他对赫利俄斯情根深种，痴心不改。如今赫利俄斯一改往日的漫不经心，对他无比重视，所有人都认为他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应该狂喜才对。

    他苦笑了一声。

    如果是没有看过那些画面的他，肯定会如众人所想一般，欣喜若狂。

    可在预见到未来的凄惨后，他还能这样喜悦吗？

    更何况，他这半生汲汲营营，为的不也正是……

    被女人抱在怀中的记忆再次显现，母亲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回荡。

    “赫克特，我亲爱的孩子，要记住，你……”

    后面的话隐没在一片喧闹中。

    鲜血喷溅声，刽子手张狂的笑声，濒死之人的求饶声，此起彼伏，宛如恶咒。

    赫克特闭眼，不愿再想。

    他已经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孤注一掷，在那侍从耳边悄声道：“可不可以帮我个忙？”

    “假装我还没醒，帮我给……”

    他想了想，最终像是下了什么决心般，继续道：“给海格力斯带个话，让他——”

    然而他话还未说完，便听浴室门口传来一句：“让他什么？”

    赫克特倏然抬头，脸色惨白。

    ——只见金发神明正站在门口看着他，神色不辨喜怒。

    见他看过来，赫利俄斯笑了笑，没什么情绪道：“说啊。”

    “让他什么？”

    78

    世人多知这世上有盖亚。然而盖亚难得，不论人与神，这一生可能都难得见上一面，因而也鲜有人知道，其实盖亚与神明之间还有相性这一说法。

    所谓相性，就是盖亚与神明之间是否适配。

    适配度是一个很玄妙的概念，上古时的神界还并未有这一说法，因为那时拥有过盖亚的神明不过二三，而盖亚们对神明也并未有过明显的排斥。

    也是到了后来，时光荏苒，拥有盖亚的神明越来越多，神明们才渐渐发现，原来自己与盖亚之间还有适配度存在。

    适配度高的神侣间，只消一眼便能互相辨认出对方注定与自己相伴终生。适配度低的，倒也没有什么严重的后果，只不过是双方的吸引力要稍逊一筹，却也依旧疯狂。

    漫长的神史上，还从未出过除此之外的情况。

    可很快，这一历史便要被打破了。

    ……………………

    古铜肤色的青年被压在池边浸了层浅水的大理石台上，不言不动，就像是块木头。

    他身上，金发神明正反剪住他的双手，另一只手摁着他的后颈，怒道：“装死是吧？！”

    “怎么别人碰你都甘之如饴，唯独对我就这幅态度？！”

    “不过几个时辰不见你，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手指从赫克特的后颈上一路滑过，恶狠狠地抚着脊背上一块块的吻痕牙印，眼中的妒意几乎要化成毒液淌出来：“这都是谁留下的？”

    “说！！！”

    赫克特依旧不吭声，只面朝下，十分乖顺的样子，仿佛睡着了。

    水流浸没了他的口鼻，咕嘟嘟冒出一串细小的泡泡。

    始终得不到回应的赫利俄斯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他骤然色变，将人一把拉起，在看清对方面色的瞬间瞳孔骤缩。

    只见怀中的人面色惨白，唇色乌青，呼吸微弱到几乎察觉不到。

    如果不是赫利俄斯察觉得及时，他几乎就要这样溺死在这堪堪才过脚踝的可笑浅水里。

    “赫克特，赫克特！”赫利俄斯难得慌了神，将人圈在怀中，拍着他的脸，小心翼翼地唤道：“你怎么了？”

    与此同时，一股极淡的气息在浴室中弥漫开来。

    仿佛北国雪原西风呼啸，凛冬将至，极夜长暝，细小的雪粒混在干冷的风中，绘出苍凉悲莽的底色。

    这是万物萧索的气息，也是生生不息的气息。

    赫利俄斯缓缓睁大了眼睛。

    ——这也是，赫克特终于要觉醒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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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阵叮铃咣啷的声音响起，在空旷阔大的浴室中激起了巨大的回音。

    在浴室外间捧着浴巾香料的神官们立刻冲了进去：“殿下，怎么——”然而入目的场景令他们哑住了。

    只见古铜皮肤的青年正将自己蜷成一团，瑟瑟发抖的缩在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