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回应,没有答复,没有激烈的情绪,甚至连一个神情都没有,她只是约莫着他应该讲完了,紧了紧握住帆布包带子的指尖,绕开他往外走。
发梢因为迈步的动作而扬起,拂过他的手臂,差点就要擦肩。
程嘉也心脏倏然抽了一下似的疼,下意识反手想攥住她的手腕,却又在伸手的瞬间收回。
……不能碰了。
不能再把她吓到。
“……绵绵。”
于是他只是站在她身后,低声喊。
声音很低,夹杂着隐约的急切和无措。
陈绵绵开门的间隙里,听见他犹豫了片刻,艰难地问出口。
“你跟他……”仅仅三个字出口,程嘉也就顿了顿,良久,才嗓音发涩地继续,
“……谈了吗?”
你跟他谈了吗?
他并没有说是谁,好像难以启齿似的,只是用一个人称代词“他”来代替,但他们都心照不宣,无比清晰。
第三次了,陈绵绵想。
这对他而言很重要吗?
从程嘉也第一次在这里见到池既,就满怀敌意地问出这个问题,像一头自以为被侵犯了领地的狼,再到刚刚连情绪都完全无法抑制,恨不得把她完全据为所有的模样。
他图什么呢?
是像她从前连奢望都不敢的那样,要求一个已经完全与他无关的人,全身心属于他吗?
陈绵绵竟然有点想笑。
好半晌过去,她缓慢地转身,以一种非常平静的态度俯视他此刻的痛苦、忐忑,和神情里那点微弱的希冀。
“谈了又怎么样呢?”她问。群〃⑦<﹑零⑤8︰8⑤⑨零看后续﹒
轻描淡写,不屑一顾,好像这已经是一个无法改变、也没有人能够干涉的既定事实。
程嘉也肩膀迅速一塌,看着她,不可置信般打量着她的神情,试图从中找出一点开玩笑或是生气的痕迹。
可是她没有。
陈绵绵只是平静地注视着他,将他无比在意的问题,以一个极其不屑的方式,反问着抛回去。
就算她跟池既谈恋爱了,他又能怎么样呢?
??
他们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那些莫名其妙的约法三章,早就随着时间的流逝化为乌有,像湮灭的飞灰。
程嘉也良久才移开视线,近乎喃喃地低声道,“……你不能跟他谈恋爱。”
声音里的不确定性如此强烈,以至于轻得几不可闻。
也许他自己都知道这话来得毫无理由,完全站不住脚,所以连声音都如此之轻,根本没什么威胁性,让人连反驳的欲望都没有。
陈绵绵没说话,冷眼旁观着他的情绪变化。
看他从微弱、隐秘的希冀里回神,反复端详她的神情,琢磨她的语气,自欺欺人般,不愿相信。
“绵绵……”他声音倏然急切,似乎是想要上前握住她的手,但还没迈出脚步,陈绵绵就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距离倏然拉开。
衣摆在空中划过,她迅速后退的动作和警惕的神情让程嘉也猛地一顿。
像被什么东西刺伤了。
血流如注,鲜血淋漓。
良久,他扯了扯嘴角,缓慢地放下刚抬起的手,站在原地,轻声道,
“你可以不理我,可以避着我,可以把我送你的东西通通扔掉,可以让我伤心,可以让我把你受过的痛苦全都再受一遍……”
他声音越来越轻,与其说是在讲话,倒不如说更像是哀求。
“……但你不能跟别人谈恋爱。”
陈绵绵看着他,没什么表情,情绪很淡,像是神明隔着云端俯瞰凡人的痛苦。
好半晌后,她歪了歪头,再度轻飘飘地反问。
“我为什么不能?”
她为什么不能?
她可以和任何一个人谈恋爱,只要她愿意。
程嘉也大概远比陈绵绵更清楚这个道理,所以仅仅一句反问就可以让他更加痛苦。
陈绵绵可以和任何人建立关系,只要她愿意。
程嘉也闭了闭眼,呼吸逐渐沉重,额角青筋跳动一瞬,良久,才寻到理由一般,喉咙发涩,嗓音干涩地道,
“……因为你不喜欢他。”
多么蹩脚的理由,陈绵绵想。
她大可以再反问一句“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他”,以此再度轻飘飘地刺伤面前这个人,但她有点累了。
被扯掉纽扣的外套漏风,她拢了拢领口,不想再在这里纠缠。
“你想多了。”她说。
陈绵绵把包背到肩上,“我很喜欢他。”
说完,她转身要走,对身后那人的反应置若罔闻。
程嘉也一句斩钉截铁、还带着急促气音的“不可能”还没落地,就看见她回过头来。
“哦,对了。”陈绵绵站在门外,侧身对着他,是一个随时要离开的姿势,神情平静,“正式回答你一下。”
“我们谈了。”
她顿了顿,扯了扯嘴角,像一个有始有终的回转,接上了彼时他无比想知道的下一句。
“也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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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快乐宝宝们,一切顺利,天天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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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凌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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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凌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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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脑“嗡”的一声。
清清浅浅的几个字,说完就走,没有半分停留的身影,宛如兜头泼下一盆冷水,迅速冻结成冰,将程嘉也钉在原地。
大脑一阵轰鸣,呼吸都静止,手脚发麻,一时动弹不得。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感觉全身血液都因此冻住,在将黑未黑的天色里,感到久违的僵冷。
程嘉也后来是怎么往外走的,他不知道。
精神恍惚,一切好像都是远的,五官像蒙了一层水雾,所见所闻全都是模糊的,云烟般飘过,并不进入大脑。
陈绵绵就是跟别人谈恋爱了。
她轻而易举地,和自己选择的人建立了另一段亲密关系。
就是他想的那样。
他所害怕的一切,全都成了真。
……那他算什么?
在南城时,无意间撞见她和池既吃饭,尽管口不择言,但彼时尚还有立场可以开口,那现在呢?
他现在是以一个什么样的立场待在这里?
程嘉也一路恍惚着,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前方的路出现尽头,才迟钝地回神。
小院里没有人,房间里灯还黑着。
他走回陈绵绵这里来了。
而陈绵绵方才跟他分道扬镳后,并没有回来。
……她又去了哪里?
池既那里吗?
都说人有自我保护机制,会选择性不去想让自己感到痛苦的东西,但在程嘉也这里好像不太管用。
他无法抑制地去想他们两个人待在一起的场景。
陈绵绵会跟他牵手吗?
指尖顺着小臂下滑,抚过掌心,然后轻柔而紧密地挤进指间,直至十指相扣?
他们会拥抱吗?会接吻吗?
……肯定会的。
他们甚至已经有了更亲密的行为。
一系列无法抑制的想法在脑子里膨胀开,他感到一阵喘不上气的窒息感,心脏沉甸甸地作疼,甚至只能闪过这些念头,完全不敢去想象那些画面。
单单想到陈绵绵和另一个人在一起,就已经闷痛得像在凌迟。
程嘉也没进去。
没有陈绵绵在的地方,和其他任何地方都没有区别,只是空荡荡的房间而已。
甚至屋子里过多的痕迹,还会让他感到更痛苦。
那些东西会默不作声地反复提醒他:
你明明拥有过这些的。
陈绵绵的关注,陈绵绵的希冀,还有陈绵绵的喜欢。
她会记下关于他的每一个细节。
不喜欢开灯,不喜欢吵,不吃葱姜蒜,哪怕在他那样对待她之后,也依旧沉默着做好能够为他好的每一点。
她明明那么好。
是他自己把她弄丢了。
程嘉也在门口坐下来,水泥地台阶冰凉,他却好像完全没有感知一般,动作机械,神情麻木,只是沉默着等待天黑,像等待一个不会再回头的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已近午夜,山林都睡去,房间里还是一片漆黑,小院里空无一人。
程嘉也已经不知道多久没睡,脑子里一片混沌,乱七八糟的思绪飘飞,什么都抓不住。
他钝钝地想,她不回来是因为自己吗?
要不然他就搬走吧,起码陈绵绵还不会这么为难。
要不然他就回去吧?
陈绵绵已经有了新的恋情了,她已经彻底不需要他了。
他到底还能为她做什么呢?
乱七八糟的思绪在大脑里漂浮着,迟钝而又缓慢,像丧失了思考能力。
倏然,一阵手机铃声响,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第一遍响的时候,程嘉也没有什么反应,直到停顿两秒后,再次响起,他才缓慢地意识到,那好像是他的手机。
从家里出来的时候,他两手空空,什么也没带,连这个手机号都是借朋友身份证办的,一直是关机状态。
是今天想让陈绵绵留一个电话号码,才开机的。
所以能打来电话的,应当只能是那几个知道这个号码的人。
他动作缓慢而又机械地摸出手机,不太在意地扫了一眼来电姓名,随手接起。
“喂?”对面似乎也很诧异,顿了两秒后连忙喊他,“嘉也?”
周誉。
程嘉也没应,他只是把听筒贴在耳边,好像这只是一个机械的动作,只为了能够让这个寂静的夜晚热闹一点,并没有什么想听的欲望。
但周誉很急,“你去哪儿了啊到底?你爸妈找你都找到我这儿来了,好歹跟家里报个平安吧?”
程嘉也还是没应。
他视线虚无地落在夜空里,听周誉讲他父亲如何如何的暴怒,母亲如何如何的担忧,奶奶如何安慰安抚他们,讲他所有的银行卡都被停掉……
等下,银行卡。
程嘉也倏然眉头动了一动,打断他。
“你帮我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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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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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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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绵绵当天没回家,但也没去池既那儿。
她出门兜了一圈,倏然意识到自己没地方可去,又实在不想看到程嘉也,连把他东西扔出去让他滚都觉得累,于是回头找了间办公室,将就了一晚上。
早上打着喷嚏时,村长又带着文件来了。
脸上还带着笑容,看上去喜悦得很,却被她脸色吓了一跳,“怎么了陈老师?没休息好吗?”
“没事。”陈绵绵摆摆手,又打了个喷嚏,“您说吧。”
“噢噢。是这样的,上次让你负责的资助项目是政府拨划下来的,这儿有个私人的捐款项目,但是需要考察和对接,我想着资料应该差不多,陈老师你也开了那么多培训会,这个也让你来负责,你觉得可以吗?”
陈绵绵腹诽着那些培训会有用才怪,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她赶着去上课,只是说:“您放那儿吧,我晚点看看。”
“好。”村长把文件放下,又在她身后喊,“今天晚上放学后,和对接人一起吃个饭啊陈老师。”
回答他的只有陈绵绵快速往外走的脚步声,还有一声模糊的“好”。
当然,陈绵绵放学后匆匆赶到镇上时,包里还装着那份文件,还没来得及看。
但她刚迈进包间里就后悔了。
她起码应该翻一下的。
哪怕只要扫一眼,她都不会接下这个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