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黎不逗他了,伸手揉了揉他冰冰凉凉的脸:“你快回去吧,
中午就别来带我去吃饭了,
等下午三点你再来接我,
我妈让我们晚上回去吃饺子!”
程渊笑着点头,
咕哝一句:“知道了知道了。”看似不耐烦的重叠词,从他嘴里说出来,
却总是带了几分宠溺在里面。
他站在门口,目送顾黎进去后,
才转身。
零星的雪花越来越小,快走到大门口的时候,一声“程渊同学”——
程渊停下脚,
漂亮的眉骨沾了一瓣碎小的雪花,他转身,又是上次那两个记者,他眉心皱起,一种阴魂不散的感觉让他略显烦躁。
他没有像上次那样逃避,他走到女记者跟前,“不要想着采访我,我不会接受你们的任何采访。”
这是他第一次,第一次语气强硬,也是第一次眼神里带着生人勿近的攻击性。
没有了过去那些年逆来顺受的软弱。
女记者笑脸相迎:“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了解——”
他眼神冷漠,比这寒冬腊月的天还要冰,他打断对方未说完的话:“网上新闻里说的还不够清楚吗?我知道的不会比你们多!”
旁边陆陆续续有同学从他身边经过,眼神带着疑问和探究落在他身上,所幸都没有驻足。
女记者略收了嘴角的笑意,话里意味不明:“可你这样遮掩,让人不得不多想。”
遮掩?
多想?
他笑了笑,泼了墨般的瞳孔看人的眼神依旧纯粹干净,但比过去坚韧了。
他冷冷丢下一句:“随你们怎么想!”说完,他转身,抬眼的时候看见了站在三米远处的樊杨。
樊杨嘴角有轻蔑的笑,他两手轻轻拍打在鼓掌,是一副看戏的表情。
所以,时隔那么久,突然有记者要采访他,不是巧合,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程渊面无表情地走近他,和他隔着半米的距离,他停住脚,问得直接:“你的目的是什么?”
樊杨轻蔑地抬着下巴,挑了挑眉,眼神放肆,反问道:“你不知道吗?”
程渊的脸上没有情绪,只是细听的话能听见他声音在抖:“喜欢顾黎?”
樊杨撇了撇嘴角,他不说喜不喜欢,只说了句:“是挺漂亮的。”
可是这个世界从不缺漂亮的女人,但仗着漂亮不识抬举就让人忍不住想破坏一番了。
程渊眉间阴翳浓重,他声音发沉:“顾黎不会喜欢你的。”
樊杨眉棱一扬:“那又怎么样?”
他也知道自己追顾黎无望,既然他得不到,那就让他们这对拆不散的小情侣一块儿,成为众矢之的好了。
樊杨的反应让程渊簇了眉头。
他性子单纯,即便在黑暗的世界里生活了那么久,也依旧一颗心赤诚,可樊杨不一样,他性子阴沉,手段也多。
樊杨双手插袋朝他走近了一步,他眼里噙着笑,戏谑:“听说你们在上大学之前就在一起了。”
程渊不去深想他话里的意思:“你知道就好。”
樊杨不确定顾黎知不知道他的那些事,就语气试探:“知道你的那些破事还不嫌弃你啊?”
‘破事’那两个字,他咬音很重。
可程渊却眼神淡了几分,“你是不是管得太多了。”
樊杨笑了笑:“听说顾黎申请入党了?”他开始一点一点露出自己的狐狸尾巴。
程渊并不知道顾黎申请入党的事情,但是从来,她想要的东西,程渊都恨不得捧到她面前来。
樊杨用调侃又嘲弄的语气:“也不知有你这样的男朋友会不会有影响……”
话落,他向程渊身后的两个记者使了个眼色,然后对程渊说:“把这个采访做了,我就不给她使绊子。”
下一秒,他眼神阴了:“不然……”他话说一半。
可程渊不傻,若是这个采访做了,他黑暗的日子就真的开始了。
到时候,不仅他会成为全校学生议论和耻笑的对象,顾黎也会跟着他成为笑话。所以,他的目的是想让他和顾黎一起成为众矢之的。
尽管他不怕坠入深渊,可他不能让顾黎跟着他一起坠入深渊。
但是……
樊杨见他沉默,还以为他答应了,他语气带着一股子的势在必得和嗤笑:“不错,比你那女朋友识抬举多了。”
寒冬腊月的天,没有日头,凉风刮着,入目一片萧瑟。
程渊敛着眉眼,面上出奇的冷静,只是眼底除了寒霜,他什么反应也没给他,就迈开步子走了。
樊杨被他的反应完全搞蒙了,他高傲的自尊心哪里容得下程渊这么无视他,他带着恼怒一个转身,大步追上去,按住了程渊的肩膀,跟着骂道:“你他妈——”
谁想,一直压着情绪的程渊转身,反手一拳打在了樊杨的脸上。
樊杨一个始料不及,踉跄地退了两步。
就这样,两个人扭打在了一起,直到门口的保安听见了动静,慌忙跑过来把两人拉开。
樊杨嘴角有血,他啐了一口血水到地上,手指程渊:“你他妈给我等着,不搞臭你,我就不姓樊!”
程渊呢,眉骨也破了,他淡淡地收回眼神,一句话不说,转身就走。
顾黎第一节
课下课收到了程渊发来的短信。
她现在已经把程渊的备注由可可爱爱小男友改成了宝宝。
宝宝:宝宝,我临时回老家一趟,下午放学,阿姨会去接你。
程渊在这个短信之前给王雪琴打了个短信,说学校门口这两天有点乱,让她下午去接一下顾黎,其实,他是怕樊杨会找顾黎的麻烦。
顾黎看完短信立即给程渊打了电话过去,程渊刚到高铁站。
电话一接通,顾黎张口就问:“你怎么突然就回老家了,早上也没听你说啊!”
程渊在她面前不想撒谎,就说:“这不马上冬至了吗,我就想着趁今天没课,回来给我爸妈烧个纸。”他倒也没撒谎,每年冬至前,他的确会回一趟老家墓地。
只不过在今天之前,他是打算带着顾黎一起回去的。
程渊站在地铁站的玻璃门前,看着自己眉骨上的红肿,要是被她看见了,肯定会问的,他不想她担心,所以就借着烧纸这个理由先避她两天。
顾黎低低地“哦”了一声:“那你路上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程渊“嗯”了一声:“那我先挂咯?”
顾黎又“哦”了一声。
程渊知道她不开心了,就没立即挂上:“宝宝,你亲一下我。”
顾黎心情不好,就没亲。
“宝宝……”
他一声接一声的宝宝,把顾黎的心给喊化了,她松开嘟着的嘴巴,对着话筒“啵”了一声。
程渊也亲了她一下:“我很快就回去了,等回去给你买我们这边很好吃的糖炒栗子好不好?”
顾黎现在什么也不想吃,就想能见到他:“那你早点回来。”
“好,那我挂咯?”
他虽然这么说,却没有先挂,一直到顾黎挂了以后,他才把手机从耳朵边拿下来。
他看着手机屏保顾黎的照片,低低地说了声:“对不起。”
程渊的老家到杭市,高铁不能直达,还要再坐一个半小时的大巴才能到他生活过的县城。
程渊住的那个房子在他大一上学期的时候拆迁了,当时他没要房子,政府按照市场价折成了赔偿金,小县城的房价不高,按照1:1.2的比例,那个前三间后三间的房子,折成钱也就70多万。
那笔钱,他是想用来装修的,不过现在,王雪琴非要出钱装修,他就想着等以后,顾黎想开糖果店的话,他就用那笔钱给她开店。
墓地在县城的东二环附近,程渊买了两提纸、一袋金银元宝还有两蓝鲜花就去了墓地。
他蹲在父母合葬的墓碑前,一张接着一张的草纸遇火燃烧。
今天天气还不错,干冷,没有风,淡淡的黄色烟雾久久未散。
他看着地上燃着的草纸,声音很缓也很轻,每说一句,他就稍作停顿一下。
“我遇到了一个女孩子。”
“她叫顾黎。”
“她知道我所有的事。”
“但她还是喜欢我。”
“她的父母对我很好,经常给我做好吃的。”
“我在另一个城市买了一个房子。”
“房子很大,很漂亮,有她喜欢的露台。”说到这里,他沉默了一会儿,把袋子里的金银元宝倒在了火堆里。
片刻后,他才继续开口。
“今天我很自私,有人拿她的前途来要挟我,让我做采访。”
“我没有答应。”
刺眼的烟雾熏红了他的眼睛,他难过得很明显。
“我的未来不能没有她。”
“她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幸运。”如果错过,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再这么幸运了。
第59章
的
入夜,
起了风,淅淅沥沥的雨落了下来,打在玻璃窗上滴滴答答地响。
床头,
一盏吊式床头灯发出杏色的光,床上的人蜷身睡着,
大概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额头沁了密密一层薄汗。
突然,一道闪电,床上的人骤然睁眼。
还没睡着的顾黎扭头看了眼床头柜上立着的那个黄色闹钟,一点了。
晚上王雪琴包了饺子,
她一个人吃了22个,
本来想着回寝室住的,可实在太撑了,
她吃完就托着肚子躺上了床。
顾黎抱着她的枕头在床上翻来覆去,
不知是不是这段时间一直和程渊睡习惯了,猛然间一个人,竟然还失眠了。
想到她那个突然跑回老家的男朋友整晚都没有给她发信息和打电话,
顾黎噘起了嘴。
而此时的程渊正坐在床上,
他双臂环膝,
两眼空洞无神地看着对面墙上的电视机。
刚刚,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
他走在一条幽静的深巷里,巷子里没有光,
阴森又僻静,他一直走啊走啊,可巷子深的好像没有尽头似的,
怎么走都走不到头。
突然,一束光打下来,他抬头,看见了深绛色的夜空里出现了顾黎的脸,她给他照亮了前方的路,他刚想喊她的名字,还没来得及开口,那束光突然又消失了。
她也跟着一起消失了……
程渊坐到了凌晨两点,内心的惶惶不安让他拿起手机又放下了不知多少次。
两点24分的时候,程渊终于没忍住,给顾黎打了电话过去。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程渊眉头簇着的褶皱更深了。
约莫十几秒后,他手机屏幕亮了一下,程渊点开一看,是顾黎的短信。
宝宝:这么晚了,你在和谁打电话!!!!!!!!!手里拿着皮鞭扎着羊角辫女孩在愤怒的GIF
程渊所有的坏情绪在这一刻消失殆尽,他赶紧又拨了回去。
电话一接通,就听见了心心念念的女孩子质问的声音,可是他好喜欢啊——
“几点了你还不睡!你刚刚在跟谁打电话!你在老家是不是偷偷藏人了!”
程渊抿着唇弯着嘴角,等她质问完,他才开口:“顾黎,”他声音脆脆的:“我爱你。”
电话那头,顾黎懵了一下,然后听见电话那头又传来——
“顾黎,你会永远都在我身边吗?”
男朋友这突然一走,也不过十几个小时,怎么、怎么就变得黏人了呢?
顾黎一颗心被他黏软了,也不假惺惺地生气了:“我当然会用在你身边了!傻瓜!”这种‘白痴’问题都问得出来,不是傻瓜是什么?
可程渊还在问,“会永远都在吗?”他这样追着问,像是试图从她的回答里找到一丝丝的心里慰藉来抚平心里的不踏实感。
顾黎收起嬉皮笑脸:“程渊,”她说:“我想你了,我想看看你。”
程渊说了声好后,又说:“你等我一下,我去个卫生间。”
他去卫生间的镜子前,看了看自己的眉骨,有点发青了,不过颜色不深。为了保险起见,程渊就没开天花板的吊灯,他半躺回床上,侧卧着,把那青色的眉骨隐在了阴暗面。
视频里,顾黎头发有些乱地靠着床背,她也就只开了床头灯,不过她把颜色从暖橘调成了白光。
她问:“看得清我吗?”
程渊看着她的脸,笑着:“看得清。”是他放在心尖上的女孩子没错。
顾黎问他:“你怎么到现在还没睡啊?”
他说:“做了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