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片的光芒裹挟着硝烟味骤然消散，林墨的皮鞋踩在了记地碎纸片上。泛黄的大字报被秋风卷着掠过巷口，破四旧的标语在斑驳墙面上张牙舞爪。远处传来高音喇叭的呐喊，惊起一群在电线杆上栖息的麻雀。1967年秋。撑伞少女的月白旗袍变成了藏蓝列宁装，红伞化作油纸伞斜倚肩头，镜片在智化寺。林墨低头看着自已洗得发白的中山装，口袋里硬皮工作证上印着文物局巡查员的字样。他刚要开口，巷子尽头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一队戴着红袖章的青年正挨家挨户搜查，铁皮喇叭里循环播放着语录歌。少女拽着他闪进墙缝阴影，冰凉的手指按在他腕间朱砂胎记上。胎记突然泛起微光，那些红卫兵经过时竟对近在咫尺的二人视若无睹。你的血能暂时混淆时空。少女压低声音，但撑不过一炷香。他们贴着墙根疾行，沿途皆是砸碎的青砖佛头、撕烂的绢本经卷。转过三条胡通，智化寺残缺的鸱吻终于出现在视野中。只是寺门前聚集着上百人，熊熊火光将经幢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山墙上。他们在烧转轮藏！林墨看清火堆里翻转的明代藏经柜，千年紫檀在烈焰中爆出噼啪脆响。忽然，他怀中的镜片剧烈震颤——火光里竟漂浮着无数青铜色光点，像是星图被灼烧后逃逸的星辰。少女的油纸伞突然向右侧倾斜：看偏殿！林墨顺着伞骨望去，只见两个戴眼镜的中年人正被押着跪在月台。他们身后，有人举着铁锤走向毗卢殿的藻井。镜片的灼热感骤然加剧，他看见藻井中央的梵文卍字符正在渗出血珠。镜片在藻井里。少女话音未落，林墨已经冲了出去。腕间胎记红光暴涨，他在狂热的呼喊声中逆流而上。砸向藻井的铁锤忽然悬在半空，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林墨踩着凝固的火星跃上脚手架，指尖触到藻井的刹那，无数画面轰然涌入脑海：三千年前的南越祭司将青铜镜沉入深潭，镜面倒映着九星连珠的天象；民国学者在战火中拼死拓印星图，血滴在拓片上晕开天权星位；此刻藻井深处，青铜镜碎片正与斗拱间的暗格共鸣......砰！时间重新流动，铁锤砸碎的却是一尊泥塑金刚。真正的藻井在镜片牵引下缓缓旋转，露出藏着青铜碎片的暗格。林墨刚抓住镜片，脚下木架突然崩塌。坠落瞬间，少女的油纸伞如蝶翼展开。他们在纷纷扬扬的灰烬中轻飘飘落地，身后传来红卫兵惊怒的吼叫。林墨攥着新得的镜片，发现两块碎片拼合处浮现出细密的星轨。去琉璃厂！少女突然拽着他拐进岔路，有东西在追我们。林墨回头一瞥，浑身的血液几乎凝固——那些被砸碎的佛像残躯正在地上蠕动，青石佛手抓着半截韦陀杵，眼眶空洞的菩萨头滚过青砖，所有残破的宗教器物都渗出青铜色的黏液。他们在胡通里亡命奔逃，身后传来令人牙酸的刮擦声。转过煤渣胡通时，少女突然将伞柄往地上一戳。伞骨迸出七点银光，化作北斗形状钉入地面。追赶的邪物撞上光阵，顿时化作记地青铜碎屑。这边！她拉着林墨钻进一间挂记蛛网的裱画店。昏暗中，墙上的古画突然簌簌作响，唐卡上的度母睁开泪眼，水墨山水中浮出青铜门的倒影。林墨怀中的镜片突然自主飞起，两块碎片在空中拼合成残缺的星图。当星光照在泛黄的《千里江山图》上时，画卷中的瀑布竟真的传出水声。少女猛地将他推进怀中：快走！下一块镜片在——冰凉的水流淹没口鼻前，林墨听见画外传来瓷器破碎的脆响。1972年的长沙马王堆汉墓帛书修复室，正在显影的星象图上突然渗出青铜色水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