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5
所有人都愣住。
下一刻，母后扑上来。
她张大嘴，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是颤抖的握住我的手，轻声呼唤：凤初......
我没办法再回应她。
即便我知道，母后的掌心十分温暖，支撑我度过这异世的千年。
父皇也愣怔的坐在皇位上。
凤鸣本来闹得最凶。
他那一脚被我踹的不轻，估计疼得很。
可转头见我倒下，又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我清晰的看见，他的眼眶通红。
我有些不解。
为什么
他不是最巴不得我去死吗
我死了，他的好姐姐凤离就不会受到我的负面影响。
难道不好吗
我俯下身，想要用手接住凤鸣落下的眼泪。
可我只是一道灵魂。
泪水透过我的指尖，毫不留情地掉落在地。
我心中冒出一个荒谬的想法。
他们是在为我难过吗
现场死一般寂静。
原本愤怒的族人，此刻安静的注视着我的尸体。
气氛变得肃穆。
就在这时，凤离悠悠转醒。
她捂住胸口，眉头微皱，撑着苍云的手臂站起来：心口好痛，我这是怎么了
你们怎么都在......
她顺着众人的视线看过来。
见到我狰狞的死状，爆发出尖叫，又险些晕厥过去。
可这一次，她撑住了。
姐姐！
她迷茫的问道：姐姐为什么死了是我害死她吗
可我分明看见，她眼中透露出一丝狡黠。
众人如梦初醒。
凤离浑身颤抖。
她蜷缩成一团，抱紧自己，小声的问道：我不想害死姐姐。
早知道我就不回来，早知道我就不和苍云成婚。
现在姐姐死了，都是我害死的。
父皇母后连忙挡在我的身体前，挤出笑容面对凤离。
凤鸣也擦去泪水，仓促的解释：没有，她的死跟你没有半分关系。
他想了想，似乎是觉得这个解释太过苍白，又紧接着补充：一切是她罪有应得。
姐姐，你还难受吗
凤离摇摇头。
她执意要去看我的尸体，凤鸣立刻挡住。
他转头吩咐族人：把这个贱......把她抬下去吧。
族人手忙脚乱的开始清理。
他们将我的尸体抬走，又用灵力抹除我喷射在地上的血迹。
不过转瞬之间，一切干干净净。
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丝印记，也彻底消失。
我扯出一抹苦笑：系统，你不让我立刻离开，是诛我心吗
系统没有回答我。
我又百无聊赖的接着看。
母后亲自为凤离整理衣冠，原本通红的眼眶仿佛只是我眼花的错觉。
她温柔的说道：去吧，我的孩子。
苍云会是一位好丈夫。
这句话，半个月前她也曾对我说过。
苍云重新握住凤离的手。
他似乎不曾为我的死感到难过，站在祭司面前，一字一句的起誓。
我苍云，此生此世只爱凤离......
砰！
话音未落。
一道迅猛的天雷降下，险些将苍云的经脉直接震断。
6
噗！
苍云吐出一口鲜血。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又一道天雷降下。
砰！
天雷仿佛长了眼，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偏偏精准无误的劈到苍云身上。
苍云快疯了！
即便他是凤族最勇猛的战士，修为也不过是金丹期。
这么多道天雷，他哪里承受得住
他不解的质问：为什么我只愿意与心爱之人结契，凭什么劈我
父皇和母后也察觉到不对。
他们联合出手，想要保护苍云，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拨开，不让他们插手，
我也有些不解。
毕竟，虽然我很想干这事。
但我人已经死了，即便生前曾经实力强劲，也没有强大到指使天道降下天雷。
现在究竟是怎么回事
很快，从天上掉下来一块留影石，咕噜噜滚到脚边。
咔嚓两声。
虚影中出现一男一女。
我认出来，是半年前，我和苍云在秘境中修炼的影像。
当时，我们刚刚逃脱妖兽的魔爪。
苍云心有余悸的抱住我，郑重其事的发誓：凤初，你刚才吓死我了。
我苍云发誓，这辈子不会让凤初受到半点伤害。
一颗真心只为卿。
若有违背，便叫七七四十九道天雷降下，令我修为尽废！
虚影消失后，苍云的脸彻底白了。
我忍不住笑出声。
又觉得荒谬。
誓言是说给人听的。
却没想到，当初听到誓言的两个人。
一个另娶他人，一个身死魂销。
这句轻飘飘的誓言，最终却只有无情无形的天道记得。
苍云四处逃窜。
我清楚的知道，以他的实力，扛下七七四十九道天雷根本不可能。
到最后，恐怕真的会修为尽废。
除非凤离帮他。
毕竟，凤离才是他现在要结契的妻子。
只要凤离愿意帮他扛一道。
天道感知，就会放过他。
很显然，苍云也想到这一点。
他哀求般看向凤离：离离，帮我扛一道天雷好不好
我知道你身体虚弱。
可是，凤初的凤羽不是在你身上吗
就一道，不会有事的。
父皇母后和凤鸣不好插手此事。
他们看向凤离，本以为她会答应。
可凤离早就灵活地躲到凤鸣身后，眼泪大颗大颗的垂落。
她说：不要，我害怕。
苍云眼中的光彻底消失。
他没忍住怒吼：你害怕什么呢
你是凤族的长公主，血统纯正，又有护心凤羽。
天雷便如毛毛雨一般。
可无论他怎么劝，凤离都不肯松口。
他绝望地迎接自己的命运。
七七四十九道天雷。
一开始，他还有心气，到最后便直接麻木。
我听到他喃喃自语：如果凤初还在......
是啊！
如果我还在，苍云不会这么麻烦。
无论何时何地，无论遇到什么样的事情，我从不会叫苍云一个人承担苦果。
一如当初，在秘境中面对狂暴的妖兽。
我和苍云实力不敌，但我仍不会抛下苍云独自逃生一般。
苍云的眼角滑落泪水：我错了。
凤初，这就是天道对我辜负真心的惩罚吗
身份又怎么样血脉又怎么样
凤初，你的好，无人能及你万分之一。
我现在才知道......
若是我活着的时候，听见这句话也许会很高兴。
可惜我现在死了。
我的灵魂默默的漂浮在半空，看着苍云被劈掉大半修为。
最后彻底沦为废人。
全场一片肃静。
父皇母后看向凤离的眼神中带着几分复杂。
凤离有所察觉，扑在昏迷的苍云身上。
她说：我对不起你。
可是千百年来，我一直在外流浪，没有实力，也没有人庇护我。
听到天雷的声音，我就发抖。
是我错了，苍云。
她想要自断经脉，被察觉意图的母后急匆匆拦下。
母后心疼不已：傻孩子，这不怪你。
凤鸣刚要说些什么。
一位凤族士兵却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满脸鲜血。
他哀嚎道：主君，结界突然消失。
魔族，魔族攻进来了！
7
什么！
父皇震惊的站起来。
但他不愧是坐镇凤族千年的君王，迅速冷静下来，刚准备召集族人，下发命令。
情况远比他想象的糟糕。
吼！
魔族居然直接涌了进来。
这是一群没有人性，智商低下，以杀戮为本能的生物。
它们见谁咬谁。
很快，婚礼现场大乱。
所有族人都没反应过来，便被魔族扑在身下。
很快，尸横遍野。
我有些震惊，又十分着急。
可我已经死了。
哪怕凤族今日灭族，我也无能为力。
倒是凤鸣，提起他的本命法宝，与魔族奋力厮杀。
鲜血染红他的衣襟。
父皇和母后虽年事已高，但依然奋力挣扎。
唯有凤离。
她瑟缩的躲在昏迷的苍云身后，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魔族来势凶猛。
哪怕凤鸣几乎耗尽力气，也才堪堪击退第一波入侵。
大家原地休整。
谁也不知道下一次来袭是什么时候。
族人满脸凝重。
这时，不知道谁嘀咕了一句：如果凤初还活着就好了。
族人瞬间议论纷纷。
就连凤鸣也难得有些犹豫，长长叹气。
是啊！
五百年前，魔族也曾入侵。
那时候，他们的攻势比现在更急更猛。
可我一柄长剑，愣是击退整个魔族，不让族人受半点委屈。
与如今相比，只觉讽刺。
没等他们来得及多想，魔族第二次攻击很快来袭。
这一次，凤族没那么好运。
父皇为了保护母后，遭遇偷袭，深受重伤。
凤鸣杀红眼，难以以一挡千。
族人将希望寄托在凤离身上：魔族数量太多，仅凭我们根本无法抵挡。
长公主，求您助我们一臂之力。
凤离连连后退，目光惊恐：不，不......
我不要面对那些丑陋的魔族，我可是长公主！
其中一名族人终于忍不住反驳：可是，长公主您平日里受大家的爱戴和供奉，危难时刻却不愿出手。
这还是长公主吗
凤离失态的怒吼：那怎么了，我又不是凤初！
是你们把她逼死，现在又来逼我！
族人难掩失望。
我却敏锐的察觉到，其中一名魔族藏匿于身后，准备对他发起偷袭。
眼看要得手。
铛！
清脆的剑鸣响起。
一道翩翩身影出现在战局内，须臾间便将魔族斩杀。
凤鸣惊喜地大喊：是凤初的剑灵！
8
我抬头看去。
的确是我的剑灵乘风。
他本是凤族一把遗传千年的剑，被我继承后生出灵智，幻化成人形。
这千年内，除了苍云陪伴我，还有乘风。
一月前，我替他寻了一处秘境，据说能让剑灵修出内丹，从此摆脱寄生在剑上的困境。
修炼本该百年。
只是，乘风居然在今日出关。
他迅速解决场上剩余的魔兽，并遵循我之前教他的样子，捏下结界，暂时抵挡魔族入侵。
随后转头看向父皇母后和凤鸣。
凤初呢
没有一人敢回答。
我清楚地看见乘风皱了皱眉，不死心的继续追问：我在问你们，凤初呢
凤鸣声音艰涩的回答：她死了。
乘风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极为恐怖。
他上前，紧紧攥住凤鸣的脖子，骨骼发出可怕的声响。
你说什么！
族人手忙脚乱的上前解救。
母后也吓得不轻。
她带着劫后余生的心悸，和几分险些丧失爱子的怨气解释：半月前，我才得知，自己真正的女儿是凤离，凤初不过是个吸取凤族族运的冒牌货。
两个时辰，她自尽了。
乘风跪在地上。
他死死的盯住地面，几乎要将它看出一个洞。
我心生不忍，以灵魂的姿态上前拥住他。
傻子。
回来干什么。
乘风发出悲鸣，连带着他手中那把本体剑也微微颤抖。
他低吼：冒牌货
谁跟你们说，凤初是冒牌货
众人的眼神立刻扫向巫师。
他肥硕的身躯一边往凤离身边躲，一边替自己辩解：我只是实话实说，你不要......
话音未落，他便人头落地。
乘风擦拭着剑上的血，低头俯视着凤离。
他缓缓伸手，将那枚凤羽从凤离手中夺过，依恋般的放在心口处。
随后，剑柄贴在凤离脸上。
凤离瑟瑟发抖。
她哭着喊：父皇救我，母后救我！
他要杀了我！
父皇母后连忙上前，幻化出真身。
凤鸣也紧握本命法宝，警惕的盯着乘风，随时准备动手。
片刻后，乘风大笑出声。
眼泪顺着笑容滴落在地上，蕴藏着无限苦涩。
他说：一群蠢笨如猪的东西。
你们为了一只雉鸡精，居然害死你们凤族唯一的希望。
凤初，早知道我就不去秘境。
什么脱胎换骨，什么修炼出内丹，都没有你重要。
凤初，我回来晚了。
你走的时候，我应该跟着你一起离开。
他眼眶通红，杀意四溢。
这是入魔的前兆。
乘风提起剑柄，准备像处死巫师一样处死凤离。
他彻底入了魔。
9
住手！你疯了吗
凤鸣怒吼。
他提剑和乘风交手，可不过两个回合便被掀翻在地。
乘风眼神恢复淡漠。
他微微一抬手，凤离变成一只雉鸡精。
又强硬的给她塞了一枚吐真丸。
很快，真相从凤离的口中缓缓吐出。
我确实是长公主。
五百年前，惩治到处坑蒙拐骗的巫师后，他对我怀恨在心。
被逐出族群后，他费尽千辛万苦找到一只与凤族血脉极其相似的雉鸡精，取名为凤离。
认亲当日，他买通丫鬟给我下了化形蛊，又用秘法短暂交换我和凤离的力量，才让我无法幻化真身。
当时谁能想到有人处心积虑的报复我
一时不察，我便落入自证陷阱，被推到万劫不复的境地。
至于此消彼长的言论，更是无稽之谈。
目的，是逼死我。
父皇无法承受这个事实。
他看着人头落地的巫师，仍在徒劳的替自己辩解：可我分明通过巫师给予我的晶石，看见凤初吸收凤族的族运。
乘风缓缓闭眼，嗤笑：吸收族运
你作为凤族主君，难道没有发现，自从凤初出生后，凤族的族运非但没有衰败，反而越发强盛。
不然，沉睡千年的我，为什么能萌发灵智呢
父皇嘴唇颤抖。
乘风说出他最不愿意承认的事实：因为，凤初就是凤族族运的化身。
从她出生那刻起，便将气运扛在肩头。
现在，你们逼死了她。
四周一片死寂。
无一人能接受这个事实。
因为这样做，就意味着他们承认自己被巫师和凤离二人联手玩弄，就意味着他们活生生逼死无辜的我。
就意味着，他们都是蠢货！
其中一名族人站出来，不甘的反驳：凤初没有长嘴吗为什么不说！
众人很快找到发泄点：
是啊，只要她跟我们说，难道我们会不相信她吗
明明是她自己不长嘴，又心理脆弱要自尽，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偏偏她还扛着凤族族运，这下好了，要把大家一起害死！
......
系统终于在此刻上线。
它无奈的说：【三百年前，你应该离开的。】
我长叹口气。
是啊！
我选错了。
10
三百年前，我的攻略值就达到100%。
当时我就应该选择回家。
但同时，我也发现，凤族族运承受在我身上的事实。
一旦我选择离开，族运便会从此消失。
凤族血脉会就此消失。
朝夕相处中，我对族人萌生出很深的感情。
他们对我的每一分好，我都铭记于心。
即便我想回家，我想变成正常人。
也并不意味着一定牺牲整个凤族。
于是，我选择留下来，耗费无数时光，终于找到在我离开后，凤族族运不散的方法。
千年生辰后，生下一个孩子。
这个孩子会继承我所有力量，代替我成为凤族下一代族运。
可惜，我想的挺美好。
未婚夫有了，千年生辰也刚过。
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雉鸡精，愣是把我打成冒牌货。
明明朝夕相处的人是我。
族人，未婚夫，弟弟甚至父母却只相信一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
短短半个月，我看尽世态炎凉。
至于为什么我不说，是系统的警告。
【你来到这个世界本就突破了世界规则。】
【攻略失败后，死的只有你一个人。】
【可如果你将一切和盘托出，这个世界将不复存在。】
乘风无心辩解。
他提起剑，众人吓了一跳，警惕的看着他。
乘风却摇摇头：你们已经不配和我交手。
众人一愣。
大地在此时颤动。
凤族禁地开始快速坍塌。
同时，大家发现一个骇人的事情。
在场除了乘风，几乎都是凤族纯正的血脉，背后本该长着一对金光灿烂的翅膀。
如今，翅膀逐渐缩小。
无论父皇母后，还是其他族人，皆是如此。
甚至由金泛黑，变得平凡无奇。
凤鸣手中的本命法宝不断萎缩，直至彻底消失不见。
乘风定下审判：这是你们的惩罚。
凤初诞生千年，从未做过一处对凤族不利的事情。
她悉心照料父母。
她全力培养弟弟。
五百年前，魔族入侵时，她几乎拼尽性命保护凤族。
如今你们将她逼死。
你们不配成为凤族，只会成为最下等的鸦族。
这就是你们的报应。
11
乘风最终离开。
结界也随着他一走，烟消云散。
魔族重新发起攻击。
可没等他们赶到，族人便死伤大半。
父皇母后扑在我的尸首上，泪流满面：凤初，我的女儿，是我们对不起你。
凤鸣握着脖子上戴的夜明珠。
那是他刚出生时，魂魄不稳，我特意为他寻来的。
他喃喃自语：姐姐，我都做了什么
哈哈哈哈哈，我不相信自己的亲姐姐，还亲手拔下她的凤羽，硬生生逼死她。
我才是那个贱种！
我才是那个应该死的人！
凤离被愤怒的族人剁成肉泥。
临死前，也许是知道自己这辈子与荣华富贵无缘，她不甘心的辩解：怪我吗
一开始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容易。
你们这些蠢货，明明卖力的是凤初，可我说两句好话，你们就被我骗的团团转。
你们这叫自作孽不可活！
现场一片混乱。
惨叫声，悲鸣声，魔族的嘶吼声，交织在一起。
我只觉得头疼，忍不住问系统：我现在是不是应该走流程，准备魂飞魄散了
系统再次上线：【不用。】
一只手突然从身后伸出，与我十指相扣。
转头一看，居然是乘风。
那把承载着他本体的剑静静躺在地上，里面不再充斥一丝灵气。
我大觉震惊：乘风，你刚才不是还......为什么现在变得和我一样
是谁杀了你！
系统向我解释：【他离开凤族领地后，就当场自尽。】
【我告诉他事情真相。】
【他说，他愿意用灵气换你和自己一次回家的机会。】
乘风紧紧握住我的手，眼神中是失而复得的喜悦：凤初，我终于找到你了。
你答应过我，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丢下我。
我想去你的世界看一看。
能不能和你一起走
我深深的望着他，将他的样貌完全刻在自己心中。
最后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