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头被粗暴扔到了他脸上,紧接着郁乐承就一脚踩了上去,恼羞成怒道:“你耍流|氓还有理了?”
宿礼仰面躺在地板上伸手抓住了他的脚腕,声音透过枕头有种发闷的倔强感,“我真的是顺手对不起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郁乐承愣了一下,有点恼地想把脚腕从他手里抽出来,“放手!”
“不放。”宿礼两只手死死抓着他的脚腕,声音却软得让人无可奈何,“不生气了好不好?”
“……你放开我就不生气了。”郁乐承气闷道。
宿礼这才满意地松开了手,还趁机往他小腿上摸了一把,抱着枕头从地上坐起来一脸正气道:“我是你男朋友。”
郁乐承脸上的红还没有褪去,“那你也不能、不能这样。”
简直太过分了。
刚才他还敢摸他的小腿,十分地不正经。
宿礼抱着枕头一本正经道:“我们在谈恋爱,谈恋爱就应该这样。”
“不行,这、太快了。”郁乐承皱着眉想了想,“接吻可以,牵手也可以,其他的以后再说。”
“……啊。”宿礼意味深长又黏黏糊糊地看着他,“好吧。”
郁乐承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尽管宿礼对他很好,但他还是觉得他们太过亲密不太妥当,起码……起码要等到大学以后。
但宿礼只是嘴上答应得好好的,等他想走的时候又不肯了。
“你都放假了,留下来陪我不行吗?”宿礼搂着他的腰不放。
“不行,我找了个兼职要去打工。”郁乐承认真道:“我们幻觉也是需要赚钱攒积分的,不然我就不能兑换通行证来看你了。”
毕竟打车过来一趟还要五十六块钱。
“你们幻觉——”宿礼被自己给坑了一把,不得不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还真是辛苦。”
郁乐承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感谢理解,拜拜。”
然后宿礼就眼睁睁地看着他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他捂着脸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抱着枕头在床上来回翻滚了好几圈,顶着头乱糟糟的头发爬了起来,快步跑到了封着铁丝网的窗户前。
郁乐承正背着书包穿过宽阔的院子,他忽然似有所觉地转过身来看向了这边,然后伸长了胳膊使劲冲宿礼挥了挥手。
宿礼兴高采烈地朝他挥了挥手。
恰好身后唐泽推门进来。
宿礼猛地转过身,见到是唐泽眼中的失望一闪而过,而后他淡定地推了推眼镜,“我家承承比较黏人,唐医生你见谅。”
“……”唐泽看着皱成一团的床铺和地上的枕头还有他乱糟糟的头发,露出了个了然的微笑,“没关系,理解。”
宿礼又转头看向了窗外。
菱形的铁丝网将郁乐承的背影分割成了许多小块。
“唐医生,我什么时候才能出院?”宿礼忍不住伸手去摸窗户,想把那些铁丝从郁乐承身上抹掉。
身后的唐泽却沉默了。
“唐医生?”宿礼转头看向他,眼睛里却倒映出了另一个熟悉的身影。
第105章
嫌弃
郁乐承按照他手机里的地址找到了自己打工的地址。
他看着手机里“平行书店”几个字,有点茫然地看着上面那个牌子,那个奇形怪状的卡通X看着有点眼熟,他推开玻璃门进去,就险些被背景屏风上风水宝地四个大字闪花了眼睛。
“欢迎光临。”老板的声音懒洋洋地从屏风后面响了起来。
郁乐承绕过了屏风,就被眼前一排排古色古香的到顶书架给震撼在了原地,书店中间的那座香炉里还飘着淡淡的烟雾,香炉脚上蜷缩着一只狸花猫,犀利的眼神打量了他一圈,高冷的打了个哈欠继续趴着睡了。
“嘿,这里。”从他脚边的书架底下突然冒出了颗脑袋直勾勾地仰面看着他,郁乐承吓得差点蹦起来踩他脑袋上。
陈亦临艰难地伸出了一只手在地上胡乱地摸索了一阵,手上的毛线手套破破烂烂都露出了指尖,他叹了口气,从下往上看向郁乐承,“您眼里是一点活儿都看不见吗?”
郁乐承迟疑了一瞬,弯腰把踩在脚下的扳手递给了他,陈亦临接过来又整个人缩了回去,郁乐承觉得自己趴地上去看可能不太雅观,正打算放弃这个想法,就见那只打瞌睡的狸花猫迈着优雅的猫步探进了猫头。
书架下面传来了声令人牙酸的吱呀声,狸花猫瞬间炸毛,连蹦带跳地爬上了香炉。
几分钟后,陈亦临拎着扳手和工具袋从书架另一边绕了过来,身上的背带牛仔裤沾满了灰尘和机油,甚至还有些斑驳的颜料,挂在领口的那只墨镜更是格格不入,如果不是周围的环境太雅致,郁乐承都快怀疑他刚才是在修卡车。
“老书架子了,特别容易坏,榫卯我搞不明白,只能用点螺丝修。”陈亦临晃了晃自己的工具袋,吧嗒一下又落在了他的大腿边上,“来面试?”
郁乐承虽然记不起来之前的事情,但他在医院醒来见到陈亦临的画面还历历在目,他警惕地看着对方,“你知道是我?”
“当然,我挑了好几十份简历才挑的你。”陈亦临像模像样道:“当然,熟人优先。”
“我都需要干些什么?”郁乐承打量着这个和周围都不搭调的人。
陈亦临将那副破手套往裤兜里一塞,拍了拍手上的灰,指着书架和旁边的梯子道:“平常没事打扫一下卫生,喂喂猫,整理一下书架,有客人来借书登记一下地址和电话以及归还日期,会用电脑吗?”
郁乐承点了点头。
“好了,你被录用了,工资日结,每天五十,早八晚六,包午饭。”陈亦临想了想,“对了,不可以跟猫吵架。”
“……”郁乐承看着那只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到他肩膀上的狸花猫,“五十有点少。”
陈亦临露出了属于成年人的狡猾笑容,“小郁啊,哥也不容易,你看我修个架子都是卸的我老婆车上的螺丝——”
“一天六十。”郁乐承说:“不然我去找别的工作。”
“好好,成交。”陈亦临给他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扔给了他一大串钥匙,“下班记得锁门。”
郁乐承还没来得及问这都是哪里的要是,陈亦临已经快要跑没影,他赶忙喊:“老板你去哪里?”
“给我老婆修车!”
一阵清脆的铃响,人已经彻底不见了。
只留下了一只傲慢的小猫踱着步监督他。
“…………”郁乐承认命地叹了口气。
也行,他多走几站路,起码能挣个去看宿礼的路费。
——
“妈。”宿礼在看到张秋华的瞬间心就跌到了谷底。
张秋华风尘仆仆,手里还拖着个行李箱,满脸疲惫又失望地看着他,“宿礼,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宿礼垂下眼睛,“对不起。”
“你妹妹刚刚恢复一点,正是关键的时候,你爸那边忙着交接工作根本走不开……”大概是一路坐飞机过来让她休息得不好,她的语气听起来生硬又呛人,“我们走的时候你是怎么答应的?”
唐泽仔细观察着宿礼的反应,眉头微皱,开口打断道:“张女士,您方便——”
“唐医生,这段时间谢谢你照顾小礼。”张秋华挤出了个微笑,“我想跟他单独谈谈。”
“宿礼现在情况已经好了很多——”唐泽话说了一半,又被打断。
“麻烦你了,改天一定让我们家高飞好好感谢你。”张秋华笑道:“我不会刺激他的。”
毕竟是宿礼的母亲,又是长辈,话说到这份上,唐泽也只能暂时出去,将空间留给这对别扭的母子。
“你……”张秋华看着他颇有些无能为力,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宿礼,这件事情很麻烦,你差点把人捅死,就算有精神诊断证明,这件事情也会影响到你将来的学业,我们暂且不论你是因为这个所谓的男朋友一时冲动还是见义勇为,如果下一步对方一定要打官司,会给你带来很多麻烦的,你明白吗?”
宿礼沉默地垂着眼睛看向她交叉合拢起来的双手,笑道:“妈,你是来跟我谈判的吗?”
张秋华愣了一下,叹了口气道:“小礼,之前你一定要留下我可以理解,但是现在呢?现在整个环境都不适合你继续留下来了。”
宿礼摇了摇头,“我不走。”
张秋华并不意外,也没有表现出十分急切的意思,她思考了片刻道:“郁伟这个人有很长年限的家暴史,性格也很偏激,即便我们走完法律途径赔偿完,也不能保证他私下不会寻仇,郁乐承再怎么说也是他亲儿子,但你就不同了……小礼,你也体谅一下我们当父母的心好不好?你这样让我和你爸还有文文,怎么安心待下去?”
病房里迎来了长久的沉默。
张秋华并没有逗留很久,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她拉着行李箱又匆匆离开,一边走还一边打着电话,声音里的疲惫怎么都挥散不去。
张高飞递给了宿礼一根烟,打火机的火苗被风吹得颤颤巍巍。
“你爸妈为了你这件事情拖了不少关系,你妈亲自回来就是为了给你摆平这件事情。”张高飞咬着烟含糊不清道:“张董还是很有些本事的。”
宿文没出事之前,张秋华不管在家还是在外面都是说一不二的主,但宿文出事之后她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如果放在以前,估计宿礼没等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被弄到了国外,虽然现在离这个结果好像也不远了。
“我对不起爸妈还有文文。”宿礼接过烟来闻了闻,又递了回去,他眼前的刘海被风吹得有些凌乱,“我妈说得很有道理,我也应该听他们的安排,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张高飞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小郁那边他会慢慢理解你的。”
“他不需要理解。”宿礼目光沉静地看向远处楼顶和天空的交接处,“他已经把我忘了。”
他又低声说了句什么,张高飞有些愕然地看向他。
“你真的想好了要这样做?”张高飞大概还是觉得他太冲动,想劝他冷静一点,“你不考虑一下郁乐承的想法吗?”
“他会答应的。”宿礼笑道,“我也会想办法让他答应。”
——
郁乐承研究了一整天都没有研究明白那串钥匙都是对应哪里,电话短信也都联系不上陈亦临,最后只能挨个试了试才锁上了店门。
小狸花猫隔着玻璃门愤怒地冲他挠爪子,郁乐承蹲在门前隔着玻璃摸了摸它的脑袋,“别生气,我明天就来陪你。”
狸花猫呲着牙在玻璃后面骂骂咧咧,从路过的流浪猫压下的飞机耳和炸起的尾巴毛判断,这猫应该骂得挺脏。
郁乐承急着去见宿礼,只能和这只脏话猫暂时告别,在路上打了个车直奔医院。
到医院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郁乐承摸了摸书包里还有些余温的猪脚饭,几乎是从出租车上跳下来的,等他熟门熟路摸进了宿礼的房间,却没有看见宿礼的影子。
他提着盒饭环顾了一周,小声地喊宿礼的名字,“宿礼?宿礼?你在吗?”
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
郁乐承的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猜测,转身就像往外走喊医生,下一秒却被人从后面捂住了嘴拖到了角落里。
“嘘。”宿礼对着他的耳朵吹气。
郁乐承有点明白狸花猫为什么动不动就炸毛了,他使劲挣了两下挣开了宿礼,压低了声音恼道:“你干什么?”
“试试该用什么姿势绑架你。”宿礼说着就动了动鼻子,“什么味儿这么香?”
郁乐承把手里的纸袋塞给他,对他动不动发神经已经习以为常,“夜宵。”
“哇。”宿礼夸张地发出了一声惊叹。
郁乐承又好气又好笑,给他掰开一次性筷子递到他手里,“你的演技太浮夸了。”
“我是真心实意。”宿礼掀开饭盒半点不客气地就开始吃,“我最喜欢吃这个了。”
郁乐承愣了一下,“是吗?”
“你看,虽然你的身体把我忘了,但你的灵魂还在爱我。”宿礼骄傲道。
“……呕。”郁乐承偏头表示嫌弃。
宿礼咬着筷子乐不可支,“哟,怀了啊哥们?”
“快闭上你这张嘴吧。”郁乐承笑着推他的脸。
宿礼黏黏糊糊地贴上来,将筷子倒过来抵在了他的脖子上,低声道:“承承,我要是绑架你,你会不会喊救命?”
郁乐承靠在他身上放松下来,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当然会,我还会报警让警察叔叔把你抓起来。”
宿礼推了推眼镜,在黑暗中慢慢勾起了嘴角。
第106章
传染
郁乐承醒来的时候听到了耳边的风声。
他盯着降了一半的车窗愣了半晌,目光落在宿礼沉睡的脸上时以为自己又做梦了,“宿礼?”
宿礼睫毛颤了颤,慢吞吞地睁开了眼睛,“早啊。”
“你怎么老是来我梦里?”郁乐承戳了戳他的脸颊,“虽然你很努力,但我还是没能想起来。”
“想不起来就不想。”宿礼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嘟囔道:“反正你跑不了。”
郁乐承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宿礼推了推鼻梁上滑下来的眼镜,“干嘛,耍流氓啊?”
郁乐承凑上去作势要亲他,刚要碰到他的嘴唇,前面的司机忽然清了清嗓子道:“哎哎哎,注意一下影响啊,车里还有人呢。”
“?”郁乐承转头去看司机,被宿礼靠过来亲了一下嘴角。
“哎哟。”张高飞一副不忍直视地表情,“我他妈真想直接给你俩扔山沟里去。”
郁乐承看着窗户外面漆黑的夜色,又看了一眼张高飞这陌生却又清晰的脸庞,抬手摸了摸嘴角,刚才温热柔软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上面。
“怎么了?”宿礼问。
“……不是梦。”郁乐承使劲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张高飞开着车笑出了声,宿礼微微笑道:“抱歉啊,你睡得太沉我叫不醒你,但是再不出发我们飞机就要晚点了。”
“什么飞机?”郁乐承一头雾水。
“我妈想带我出国。”宿礼扣住他的手。
“不行!”郁乐承猛地直起了身子,死死盯住宿礼,“你不能走。”
他身边就只剩宿礼一个人了,绝对不能让他离开。
宿礼挑眉道:“为什么?你明明都不记得我。”
“我——”郁乐承被他问住,有些茫然无措地看着他,声音也低了下来,“可是我现在只有你了。”
郁乐承觉得有些难堪,他根本不记得之前和宿礼的一切,而他这样要求也全部都是出于自己的私心,他对他们之前的感情并不了解,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重要到可以让宿礼不顾一切地留下来。
“我会努力想起来的。”郁乐承艰难地给了他一个承诺,小声道:“你可不可以等我想起来再走?”
宿礼看着他无措和乞求的眼神,顿时知道自己逗过了头,赶忙道歉,“我逗你玩的,你放心好了,我是绝对不会跟我妈出国的。”
郁乐承将信将疑,“真的吗?”
“真的真的,他都准备跟你私奔了。”张高飞一脚将油门踩到了底,“你俩到了飞机上再腻歪也不迟。”
“我、跟你一起?”郁乐承震惊道。
“当然。”宿礼淡定地推了推眼镜,“放心好了,你平时穿的衣服,钱包身份证银行卡那些东西我全都回家帮你收拾好放行礼箱了,哦对了,还有课本和暑假作业我也都带上了。”
前面的张高飞抽了抽嘴角。
郁乐承说:“暑假作业可以不用带的。”
“私奔也不能影响学习。”宿礼叹了口气,“不然等你恢复记忆了能一拳把我打到墙上扣不下来。”
“……”郁乐承哭笑不得。
车子在漆黑的夜色之下疾驰而过,顺着蜿蜒的马路奔向了机场,郁乐承听见了头顶轰隆的飞机声。
宿礼没有征求过他的意见擅自帮他作出了决定,他甚至只打了一天的工还没来及跟那位古怪的老板辞职,这一切突然得像是个不切实际的梦,但是他却觉得十分安心。
只要是和宿礼在一起,去哪里都可以。
他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宿礼时的场景,那应该是在乱哄哄的教室里,他紧张无措地背着书包从讲台上下来,比他高的少年穿着一身火红的校服笑得温柔又可靠。
‘我叫宿礼,是十二班的班长。’
‘要是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