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很安静。
扛着男孩没头没脑的不知道跑过了几个转角，南巍有些累了，终于把男孩放了下来。
纵横交错的管道，落满灰尘的日光灯管，还有规规矩矩停在车位上的儿童汽车。
没有仿佛活了一般的黑暗，也没有突破常理的黑炭人和张伯，一切都像是回到了一开始那样。
“呼呼......行了，暂时歇一下吧，接下来你自己走。”
扛着那么大一个人跑了好半天，即便是像南巍这样四肢发达的，也面色涨红，大口喘着气，隐隐有要出汗的架势。
男孩拘谨地点点头：“好、好的，姐姐，下次你要扛我的时候，能不能先和我说一下......”
眼前这个被扛着的人的面色更红些，南巍觉得光看表象，自己好像才是被扛着的那一个。
“还下次呢，下次自己走。”
南巍稍微整理了下散乱的头发，毫不留情地否定了男孩的提议。
“嗯，好。”男孩红着脸瞅了瞅南巍漂亮的长发，不等南巍再说什么，鼓起勇气接连问了三个问题。
“姐姐，你是不是姓南，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南？是不是最讨厌青椒？最喜欢的菜是虎皮尖椒？”
刚才还算友好的气氛瞬间凝结。
南巍平日里几乎不社交，通过和平友好的方式认识她的人，不多，可以说是寥寥无几。
更何况清楚她喜好的，除了失踪五年被判定为死亡的养父母，以及早已过世的奶奶，就只有同样失踪，两年来毫无音讯的陆侟了。
一时间，许多不太好的念头涌了上来。
她摆出了格斗的架势，神色严肃，冷冰冰地质问：“知道的挺多，从哪知道的，你是谁？”
没有得到正面回答，男孩看南巍的眼神却是忽地一亮，眨眼间眼泪飞出。
“果然是你啊姐姐，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夜久啊，夜晚的夜，长久的久，三个月前，你救了我来着！”
“三个月前？我救了你？”
毫无预兆的成了某人的救命恩人，南巍拼命运转她的脑袋，回忆了一下三个月前的事情，她根本没有救过眼前这个人。
“你记错了，我没救过你。”
否认了这件事情，南巍心中的怀疑也并没有因为夜久说的话而打消。
“没有，我没有记错......”
自称夜久的男孩手足无措地看着南巍，说着说着，他冷不丁向前走了一步。
下意识地，南巍以为这个叫夜久的男孩要有什么不好的意图，一拳挥出。
但是。
最开始好心给她提示，刚才还想要阻止她走进入口，这两个片段冒了出来。
念头闪过，南巍本能挥出的一拳在最后减了九成力，落在夜久的肩头，没有因为她戴着指虎就把对方打得头破血流。
“扑通”一声，叫做夜久的男孩，竟然是跪了下来。
“呜呜......姐姐，就是上个污染区的事情啊，多亏了姐姐，我才能见到我爸最后一面，我爸和我都想感谢你来着......呜呜呜......”
这回换南巍手足无措了，她看着眼泪鼻涕流得乱七八糟的夜久，有点嫌弃，想要扶他起来，拉了一下却是没有拉动。
“你先起来行不行？”哄孩子什么的，她是真的不会。
“不要，姐姐，上次你一出来就走了，我爸临走的时候说了，让我给你磕个头。”
夜久低声诉说，泪眼婆娑地抬头看着南巍，眼泪滴滴答答的砸在地上，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南巍感觉牙有点酸：“你是古人吗？我不喜欢磕头这一套，你先起来行不？”
“不行。”
孩子挺倔，牛一样，夜久的执拗让她有点想要跟着一起哭了，她觉得，还是张伯好哄一点。
关于刚才夜久说的那个“污染区”，南巍挺感兴趣的，她拍拍夜久肩膀。
“你起来说话，我有好多问题想问。”
倔牛夜久终于接受了这个提议，抽抽噎噎地站了起来，揉了揉刚才被南巍锤中的肩膀：“姐姐，你下手有点重。”
教育的延迟性应验在了南巍身上。
从前她不好好学习，贪玩，文化课一塌糊涂，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了，这种想哭哭不出来，想说话又说不出的感觉，就是无语凝噎。
“手机先给我看一下，我看看后半部分的规则。”南巍伸出右手，左手假装很忙地挠了挠脸颊。
夜久乖巧地把手机递过来，发现南巍右手上有好多血：“姐姐，你受伤了！”
“哦哦，应该是打那个黑炭人的时候太用力，带着指虎用力过猛是会弄伤自己。”
她没有接夜久的手机，随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掏出自己的老古董，翻拍了一张，拍完也没有急着去看，而是很郑重地看着夜久的眼睛。
和别人交流的时候，要看着对方的眼睛，这样不光是尊重对方，看起来也比较诚恳，这是好友陆侟反复强调的。
“夜久你好，认识一下，我叫南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南，夜久，你说我三个月前救了你，这件事情我真的没有印象。”
南巍的话让夜久变得颇为忧愁，他迟疑了一下，小声问道：“姐姐，你是不是......被污染了？”
南巍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才合适。
夜久感激涕零的样子不像是装的，但是她非常自信自己的记忆绝对没有问题，这中间肯定有什么原因，导致出现了这个天大的误会。
现在解释也解释不清楚，还不如趁此机会，多问一些问题来得实在，她希望夜久不要介意她小小的利用。
“关于‘规则’，还有你刚才说的那个‘污染区’，我是今天第一次听说。如果你方便的话，麻烦你解释一下，有机会我会报答你的。”
听到南巍这句话，夜久忽然变得局促起来，小心翼翼地看了南巍一眼。
“姐姐，对不起，一开始我以为你是不想带着我们这几个新人，故意那么说的。可是后来我一琢磨，上个污染区，那么难的地方，我都以为必死了，姐姐你受了伤，还冒险救了我们三个光会拖后腿的新人，你绝对不是那种不管队友的人，所以我想，你很有可能是因为受伤太严重导致污染了，所以才会被影响了认知。”
虽然南巍不了解他说的那些事情，但是她能看得出来，夜久的忏悔情深意切。
“被污染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吗？”
“嗯。”泪水静静地淌过夜久的脸颊。
“被污染了以后，人的认知是会改变的。最开始是慢慢忘掉自己作为人类的一些事，就算侥幸没死在污染区，出去了，如果没有及时得到救治的话，这个人最后还是会被彻底污染，要么主动回到污染区，同化成污染区的一部分，要么就成为新的污染，开始杀害人类。”
南巍很确定，从这往前三个月，甚至是半年，她都没有受过伤，而且她的记忆都连得上，没有什么不和谐的地方。
不过这个“污染”的说法，仍旧震惊到了她。
“规则”有着神奇的力量，那么“污染”，又是一种怎样的力量？
“既然你觉得我被污染了，很有可能成为新的污染，那你现在和我在一起，岂不是很危险？”对此，南巍很不解。
“姐姐对不起，我不该抛下你的，我后悔了，我真该死！我不想做一个抛弃救命恩人、忘恩负义的胆小鬼，我爸要是泉下有知，他肯定不会原谅我的。”
夜久掩面，无声地痛哭起来。
“还好你没出事，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