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池姑且信了陈春生,忽地她又似想起什么问道:“你们可认识一位叫茗衣的人?”
九弟只告诉了她此人姓名,就连是男是女都不曾说,想要孤身寻找简直如同在大海里捞针一般困难。
陈春生听闻倒是眉头一挑,诧异道:“你竟认识茗衣仙人?”
他说这茗衣乃是几十年前素魄的名人,因他有一独门绝学,无数人争着抢着踏破他家门槛,却无一人授得真道。
“如今茗衣已隐居在对面山谷中,就连素魄人都很少记起,京城人怎会知道他?”
谢池并不打算把事情托盘而出,只是解释道:“在我幼时父亲曾经来过素魄听闻过此人,我也是突然想起,便顺口问了一句。”
万幸陈春生也未追究,几人寒暄了几句,谢池便与灯禧回了客卧。刚进门灯禧就紧紧抓住谢池的手道:
“小池,你先去找那位高人吧。既然陈府不会害我,我可以暂住在这里,你不用担心。”
谢池知晓她在想什么。灯禧是怕自己成了拖累,便想让她自己去寻茗衣。
谢池被她的愁眉苦脸逗笑,弹了下她额头说道:“我是要自己去寻,只不过不是因怕你拖累,而是不想你再受伤。”
她本也打算自己找一处可靠之地,然后让灯禧暂居。不过既然灯禧有意留在陈府,谢池也不再阻拦她。
如今她终于有时间整理思绪,谢池又想起了晨姨的话。
只有月界的活人才会出现在幻觉,也就是说白澈鱼并没有死,而是在月界。
谢池一时心底有些复杂,她竟庆幸白澈鱼还活着。近日来一直被愧疚缠绕,她长舒一口气,终于把那些令人难受的情绪赶跑。
第二日,陈春生等人听说灯禧要暂住的消息,自然是高兴的欢迎,并与谢池约定会好好照顾她。
谢池只说自己需要去寻药,走时她回眸,灯禧正站在门口呆愣愣的望着,她眼底有不舍与对未知的害怕,更多的却是对谢池的祝福。
这个胆子极小的姑娘,把她推走,只希望她能得偿所愿。
谢池衣着朴素,走在人群中很不惹眼,很快便到了山谷附近。而她也很明显感受到,此处的草药越来越多,气息也越发浓郁。
这山上有极长的台阶,上面满是绿藓,一看就是许久无人踏足。
谢池最初攀登还觉得轻松,一路上环顾四周,见到新奇的草药就采些放进背包。可时间久了,她便再没了兴致。
这台阶一眼望不到头,好像永远也到达不了山顶。
莫不是又为幻觉?明明远望这山并没有多高。
谢池咂舌,这素魄哪都是草药,简直没办法放下戒备。
她有些厌倦攀登,便拔出簪子准备自刎走出幻觉。哪知簪子刚到手里,远处一长剑朝这刺来,打掉簪子后又折返回密密麻麻的树林。
“谁?”
谢池瞬间警觉,与此同时一个身形娇小的少年从旁边走出,手里拿着方才的那把剑。
他瞪着谢池默不作声,脸上沾染了些土,看着凶巴巴的,谢池却觉得他像极了狐假虎威,可爱得紧。
谢池走上前摸摸他的头,而少年只是把她的手打掉,又恢复了那生人勿近的姿态。
“你住在这里?你知道这台阶为何怎么也走不出吗?”
谢池觉得有些好笑,蹲下身与他齐平问道。
这少年竟直接闭上了眼,似是上演眼不见为净的戏码,半晌才睁开一只眼瞥她道:“不知,我只知道你若想自刎就出山,别脏了这里的草药。”
谢池刚想开口,旁边的草丛梭梭作响,竟又钻出来一少年,且令人惊讶的是,这位少年与她面前的人长相毫无差别。
但他的眼神却怯怯的,只是唤她身旁人:“凌星哥,师傅喊我们回家。”
凌星这才动身,谢池见了连忙跟在他们后面。
她有直接,这两位一定与那茗衣有关系。
凌星似是察觉到她,有些不耐烦地转头开口:“你跟着我们做甚?”
谢池勾唇道:“我找你们的师傅。”
另一少年咬着嘴唇打量谢池,随即拉了拉凌星的袖子:“我觉得姐姐不像是坏人,带她去见师父吧。”
“凌月,你别说话,能来这山上的能有什么好人?不过是妄图求得草药与师傅绝学罢了。”
谢池立刻出声为自己辩驳:
“这你就说错了,我只是有一事想问你们师傅,我发誓不是冲着他的绝学来的。”
凌星依旧有些怀疑,站在原地瞪她。而凌月看不下去了,走到谢池身边拉起她衣角,弯着眸子对她露出一抹淡淡的笑:“走吧姐姐,我带你去找师傅。”
路上,她与谢池解释这台阶异象其实不是幻觉,只是因为这山本就高,是山脚下的草药能模糊人意识,这才觉得山本没有多高。
都说草药喜高山,流水,所以远处看这山自然让盗药贼提不起兴趣,而就算有人误打误撞走上台阶,很快也会因为疲累而折徒。
只是谢池毅力非比常人,硬生生地走上了山腰,这才能碰见凌星和凌月。
凌月望着前面独自一人的凌星,眉头紧憷似是有些担忧,然后向谢池道:“你千万别怪凌星哥,他从前被盗药贼骗过,所以才会如此凶恶。其实凌星哥人很好的。”
谢池摸摸他的脑袋,而凌月未曾躲开,只是脸蛋红红的,看着便让人忍不住想揪一把。
“姐姐知道了。你跟他是同胞兄弟?”
“是的,凌星出生时日比我早些,所以我喊他哥。不过我们还是有分别的,我的眼下痣在左边,凌星在右边。”
谢池这才注意凌月眼下的痣,不禁讪讪地笑着。这么小的痣,任谁也不能能一下子看清,从远处看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山顶,远处是一座茅草屋,而屋前老人正闲适地提着水壶浇花。
谢池作揖:“您可是茗衣仙人?”
茗衣自然听见她的问题,只是有些淡漠地继续浇花,似是不准备回答谢池。
谢池有些咬牙切齿。这茗衣的个性倒是与凌星别无二致,总是带着一股不屑的气质斜着眼看人。
不过谢池不会因为这点打击就离开,她寻了凳子,毫不犹豫便坐着,手托腮瞧着茗衣。
就这么过了许久,等茗衣浇完花,又去除草施肥,最后才对谢池道:“你这小丫头片子可真无礼。”
谢池怼回去:“礼数是相互的,您既如此,我便也可做相同之事。”
此话倒让茗衣觉得发笑,他这才正视谢池,不过片刻又收回了视线,招呼凌星多备双碗筷。
凌月引谢池坐在餐桌旁,又与谢池黏黏糊糊。他总觉得谢池很是亲切,不自觉便想呆在一起。
凌星看他这不争气的样子,不由得手里粗鲁三分,把筷子丢在谢池面前,嘴上也毫不饶人:“没想到是个来要饭的。”
谢池自是不惯着他,拿着筷子便敲了他脑袋,看他双手抱头委屈这才得意的笑了笑。
一个小朋友,她还能整治不了?
桌上只摆着几个馍馍和一些野菜,谢池也不嫌弃,就着野菜吃得依旧很香。茗衣看她不挑,这才觉得顺眼了些,便问她:“你来此是想寻求何事?”
“不知仙人可认识京城谢氏?”
谢池如此说道,茗衣听闻筷子顿住,多看了谢池几眼。
“你是谢家的丫头?难怪这般无礼,与你母亲当年一样。”
谢池知道自己找对了人,心里自然高兴不已,连吃饭也没了兴趣,只是示意茗衣继续往下说。
可茗衣却不如她愿,告诫她食不言寝不语,让她安安分分吃完饭。
凌星眼底有些幸灾乐祸,忍不住出声嘲笑谢池吃瘪,自然又没逃过脑袋被敲。
山上空气清新,谢池见此事不能立刻从茗衣那寻得答案,便也不再着急,躺在草地里享受微风抚摸。
若是活在这里也不免一番闲情雅致,谢池喜欢看见这满地草药和花朵。
云雾缥缈不歇,光影掠过山谷倒影,自然不语,却美得令人心颤。
谢池竟渴望此时来一场痛快的雨,将身上沾染的一切尘埃卷走,而后便了无愿景,再不用烦扰。
凌月静静躺在她身边,学着谢池的模样仰望天空:“姐姐,你在看什么?”
谢池回他:“你看此时的夕阳,像不像………”
她忽地愣住。她想说此时夕阳如糕点,红得有些诱人,却想起早之前,自己也与白澈鱼说过此话。
她又打了架,于是便溜出宫寻求白澈鱼的安慰。
那会谢池趴在窗边,眼前的美景让她想不起伤痛,只是兴致勃勃地与他分享。
“你看着夕阳,是不是跟糕点一样诱人。”
见白澈鱼发笑,谢池扭头,捂着肚子有些委屈道:“白澈鱼,我饿了。”
白澈鱼从怀里拿出用纸包装好的糕点,全给了她,自己一块也不曾吃。
谢池知道白澈鱼不是不饿,只是钱不够买两份,他平日靠写书赚些银两,糕点这等解馋之物定然也不会买给自己吃。
可谢池要什么,他就为她买下。从前谢池的心慢慢被他融化,以为这是独属于她的溺爱,而现在她才渐渐反应过来,他所言所行不过是为了获得她那颗廉价的心。
有了那颗心,他便可得到比糕点好上一万倍之物。
凌月见谢池久久不语,贴心地不再询问,他起身离开,却见凌星站在远处,有些别扭地一步步往前走。
凌月觉得有些好笑:“凌星哥,你也很想亲近姐姐吧?”
他们两个从小便生活在山中,与茗衣相依为命。常年以来,再喜静之人也会觉得寂寞,况且他们还只是孩子的年纪,更对外来人充满好奇。
凌月与他嬉笑打闹,而茗衣在屋前看见这一幕,心底不由得有些感慨。
平静了许久,该来的还是来了。
连着好几日,茗衣也不曾与谢池细说什么,只是在谢池每每想开口之时,巧妙地把她安排去干别的杂事。
待无事可做,谢池眼冒精光准备逮着他发问时,他又以教学为借口,从书架里拿出一本古籍道:
“这是祖辈们流传下来的素魄草药药性,你若感兴趣,可以拿去学习。”
谢池想问自己的事,但也抵挡不住古籍的诱惑,纠结许久还是抱着书美滋滋地离开。
也罢,反正茗衣跑不掉,她总会有知道真相的那一天。
谢池细细翻阅古籍,边看边忍不住在心里赞叹这些药草的玄妙。
这里和京城的环境不同,生长的草药也极有个性,一种草药甚至可与他物反应产生多种药性。若是精通药学,可不就是学会了传说中的法力。
谢池总算明白那些坊间传闻从何而来,但以她来看,这草药之力比那些玄乎不已的法力还要厉害万倍。也难怪此处盗药贼猖獗,若是让他们知晓这些草药用处,这素魄乱成什么样也难想。
待她把古籍还给茗衣之时,心中还有些不舍,手里紧抓着古籍似是不愿放开。茗衣忍不住打趣道:“你若真不舍,便干脆带走吧。”
“可以吗?”
谢池眼里亮晶晶的,有些激动。真能让她带走,那这一趟可真是来的值。
“当然不可。”
茗衣从她手里抽走书,又小心翼翼将书摆回原位。他悠悠坐下,示意谢池问出心中疑惑。
经过这么多天才肯说,谢池不知他存了什么心思,只能先慢慢试探。
“您可是与我母亲相识?”
茗衣抿了口茶,半晌后露出一抹淡笑,语气却有些无奈和感慨:“何止是认识。你的母亲苏皖是我的第一任徒弟,也是世间除了我唯一学会花心道的人。”
花心道便是他的独门绝学,以花作引,可制出最毒之药,也可炼出至纯灵香,无毒不解。
谢池有些茫然。
印象里母亲总是常年以泪洗面,甚至身体虚弱到直不起身子,根本想不到她会是精通草药与绝学之人。
茗衣忽地开口,有些小心翼翼:“皖儿她……可还安好?”
谢池摇头。
两人间的气氛好似突然僵持,无人言语,都在心里不知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