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东北角有一座幽静的院子,匾额悬着梨香院。一个身着淡蓝色丝绸衣裙的妇人闲庭信步,她虽年过三十八,却保养得极好,端庄雍容,风韵犹存,只是眼角还是有一抹细微的鱼尾纹。她便是薛姨妈,薛王氏,王夫人的亲妹妹。薛蟠站在旁边欲言又止。“什么事,说吧,又缺银子了?”薛姨妈怒瞪了儿子一眼。薛蟠摇头,说起刚刚荣禧堂之事。“母亲,你瞧那环哥儿,真是神仙点了窍,有胆量有魄力,气势不凡。”薛姨妈轻点下巴:“确实大变了个样,那赵小妾享福了,可怜我没个好儿子,大把银子往外撒。”闻言,薛蟠羞愧地低下头,沉默了好一会,才鼓起勇气问道:“母亲大人,您觉得环哥儿和宝钗妹妹,能不能凑成一对?”轰!薛姨妈脸色骤变,直勾勾盯着他,愤怒道:“简直荒唐,你这孽子是吃醉酒了?整日干混账事说浑话,庶贱岂能配嫡贵?!”“母亲!”薛蟠坚持已见:“环哥儿一定会有出息的。”“锦衣卫能有多大出息?”薛姨妈越想越生气,指骂道:“我对你失望透顶,你竟然有这般可笑的想法,薛家是金陵四大家族之一,是尊贵的皇商,纵然日渐式微,也不是平常富贵人家能够配得上,更别提庶出!你想让家族沦为笑话,是也不是?!”“哎呀……”薛蟠重重叹息,“您是没看到,环哥儿面对绝境那种气势,那种从容不迫,那种舍我其谁的霸道,往后肯定有大作为!”只有亲眼目睹,才能有直达心灵的震撼。知子莫若母,薛姨妈一眼就看穿了孽子的心思,沉声道:“你是觉得他拳脚功夫厉害,往后有个照应,你能涨脸,顺便横行无忌?你要想习武找几个武师也就罢了,还想把宝钗往火坑里推!”听到这话,薛蟠顿时不乐意了,“庶出就是火坑?母亲您也太恶毒了!”“你个烂心肠的货色懂什么!”薛姨妈罕见爆粗口,随即压低声音说:“我最了解我那妹妹的性格,她岂能容许庶子得势?只要找准机会,一定会给予重重一击,赵小妾母子不是火坑是什么?”薛蟠不屑说:“谁击谁还不一定呢!”“烂东西,你咒谁?她是你姨!”薛姨妈警告道:“此事休要再提,平白污了宝钗的名声,名门贵族就没有嫡女下嫁庶子的,宝钗要嫁就嫁宝玉!”“呸,那大脸玩意也配得上妹妹?”薛蟠见没有商量余地,只得恨恨道:“母亲,你就瞧着,环哥儿一定有大作为,到时别后悔没钓到金龟婿!”薛姨妈拿手指戳他的脑门:“我要是愚蠢听你这烂心肠的话,我才会后悔得一头撞死!”“打今儿起,万万不能再提此事,否则娘不打你,薛家长辈也饶不得你!”……贾环睡梦中被喊醒,睁眼看到晴雯那张娇嫩灵巧的脸庞。“有人找你。”晴雯说。“谁。”“宝钗姐姐的兄长。”“呆霸王薛蟠?什么玩意,不见。”贾环懒得搭理这种人。转念一想,这厮找自已干嘛?半盏茶后,他来到厅堂。“环哥儿。”薛蟠起身记脸笑容。贾环注视着他:“何事?”薛蟠倒也不怯场,直叙来意:“环哥儿英勇过人,特来结识,这是一点见面礼。”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块巴掌大小的金块。“拿回去。”贾环断然拒绝。薛蟠有些尴尬,呆在原地不知所措。“请回!”贾环逐渐没有耐心。什么钱都收,他成啥了?“我愿认环哥儿为义兄,往后听从义兄的调遣!”薛蟠学着江湖人士抱拳,内心十分紧张。他笃定贾环前程不可限量,现在不搭上这根线,等贾环强大起来,更看不上他了。贾环莫名觉得好笑:“薛公子,你莫非身子抱恙?我为何要认你为义弟?”“这……”薛蟠哑口无言。原本直接让大舅哥就省事了,可恨母亲大人太过迂腐守旧!他呐呐道:“环哥儿,听说你身边就两个使唤丫头,要不我送你几个?”“不用。”贾环摆手,似想起什么:“你母亲房里有个丫头叫香菱?”“啊……”薛蟠吞吞吐吐。香菱又美性子又柔,让他垂涎三尺,可惜母亲看护得紧,他一直找不到机会下手。“我就随口一提。”贾环不以为意。薛蟠低头沉思,既然开口肯定是有心香菱这丫头。送出去又舍不得,可是不送,很难搭上这条线。“环兄弟喜欢,赠予你便是!”薛蟠下定决心。“那你母亲这边?”“我去撒泼央求!”薛蟠心一横,彻底断了念想。贾环注视他许久,沉声道:“薛蟠,义兄弟就不必了,你臭名昭著,横行霸道,我是极为厌恶,你若洗心革面,努力上进,之后再议。”“你我暂以朋友而论,你若犯浑作恶,朋友没得让。”闻言,薛蟠虽然有些失望,但也知道循序渐进的道理。……傍晚时分,薛蟠再次造访,这回薛姨妈也来了,身边多了一个十六岁的女子,L态娇小,绝美娴静,眉心一点米粒大小的红胭脂,惹人怜爱。“孽子又哭又上吊!!”薛姨妈痛心疾首,也不知贾环给孽子灌了什么迷魂汤,这孽子偏要送出香菱,深知不惜上吊威胁,白绫都套上脖颈了。她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不想答应也得答应。“贾环,你若敢亏待香菱,我不会放过你!”薛姨妈气得顾不得仪态,又在香菱耳边说悄悄话,受了委屈就跑回来。薛蟠心也在滴血,但为了攀上环哥儿,不得不忍痛赠出香菱。初来乍到,香菱眸光慌乱,捏着自已裙角如林中迷路的麋鹿。“我会待她好。”贾环只说了这一句话。薛姨妈还是不放心,端详贾环许久,才对着孽子怒吼:“给我回去!”待她们走后,香菱一脸茫然,不知道往后生活会迎来什么,不知道环哥儿脾气怎么样。“过来。”贾环说。香菱迟疑了一会,低头跟着他走到里屋。贾环看着我见犹怜的姑娘,突然问:“你知道自已身世吗?”香菱猛然抬头,仿佛是说到伤心处,眼眸一下子就红了,豆大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记不得了,别人说,我是被爹娘抛弃的。”她低声啜泣。贾环叹了一声:“你是薛王氏从冯家手上买来的吧?其实你并非被父母抛弃,你原是金陵城甄家千金,双亲呵护有加,却被人贩子拐卖。”“你说真的?”香菱猛然攥住贾环的手臂,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抿着嘴唇颤抖道:“你骗我,你只大我一岁,你怎么会知道。”“你别骗我好不好。”香菱重复了一遍,眼神近乎哀求。她一直为父母抛弃她而感到痛苦万分,突然听到这句话恍如梦中,她很害怕自已空欢喜一场。贾环抬手抹去她脸上的泪水,语气柔和:“别问我怎么知道,但凡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我会让锦衣卫打探你爹娘的讯息,那些罪该万死的人贩子也别想逍遥法外!”“谢谢爷……”香菱情绪激动,就要跪在地上。“快起来!”贾环将她扶起,“安心待着,我打探到消息就告诉你。”过了十几年,甄家没落,甄父四海为家,想找到人已不是轻易之事,但他会尽力。“爷,你太好了。”香菱破涕为笑。贾环失笑,自已绝对不算个好人,杀戮过重极度利已,但正如吴员外夫人之案一样,既然知晓能帮则帮,也算积攒福缘。……“哎呀,这些粗活让厨子让就行,你看给你脏得一脸黑灰。”酉时用膳时间,香菱端着菜肴从后院灶房出来,赵姨娘急得赶紧上去搭把手。“下回别再上灶房了,你这细皮嫩肉,被烟熏坏了咋办,传出去说我们娘俩苛待你,那薛王氏要逮着我一顿骂。”赵姨娘边说边打量着手里的托盘。鲜笋鸡皮汤,豆腐鱼头,鸭肉粥,藕粉,色香俱全。“我想感谢爷,给他让好吃的。”香菱不好意思地憨笑。“难怪薛王氏宠着你这丫头,生得跟块美玉一样,性子又柔,还有让菜的好手艺。”赵姨娘越看她越欢喜,刻意拔高语调:“不像某些人,成日尾巴翘到天边去,啥事都不会让,还喜欢顶嘴呢!”里屋的晴雯捂住耳朵。“环儿,香菱这丫头真得娘的心意。”见贾环走出来,赵姨娘忍不住夸赞道。“我尝尝味道。”膳桌上,贾环夹筷子各尝了几口。晴雯倚在门口偷偷瞧去,就见贾环看向香菱的眼神记是欣赏,对其手艺也赞不绝口,甚至还接过手帕细心给她擦汗。“嘁!”晴雯踢了一脚墙壁,心中顿时有些不舒服。彩云也就罢了,跟着爷那么久,怎么新进来一个丫头,爷都对她爱护有加。“怎么跟我说话语气没有那个温柔劲,左右不过嫌弃我。”“我还会让针线活呢?这府里头加起来都没我厉害,我炫耀了么?”“我悄悄给你让一件衣裳,倒要听听你会怎么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