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姨回应干脆:“自然。我希望你能借这幻觉,帮陈府解了多年困惑。”
据她所言,陈春生常年受睡眠困扰,每天醒来总能发现自己身在各处,于是觉得心中有惧,认为是邪祟发作。
久而久之,他越来越虚弱,竟连意识都会模糊不清。
“许是他有梦游的毛病?”
谢池眉头紧锁,手指不自觉敲扣桌面。她有些疑惑地补充道:“况且你也说了,幻随你心,我怎么知道这幻觉里是真是假。”
晨姨笑着摇头,似有些无奈道:
“你放心,这药草并不能助我改变大环境,我也是真心求解。”
谢池见她模样诚恳,姑且压下心中不爽答应了她。这晨姨在月界定是人脉甚广,留个人情也没有坏处。
天色微晨,她刚回别院,远处灯禧就扑了上来,有些眼泪汪汪。
“小池,我还以为你不见了,吓死我了。”
谢池摸摸她的头作安抚,告诉灯禧刚刚发生的来龙去脉。灯禧听后依旧有些怔愣,似是不敢相信般紧紧抓住谢池的手道:
“怎么会?我怎么会与素魄扯上关系?”
这也是谢池想知道的问题。
不过这一时半会无解,谢池也不愿再追究,她叮嘱灯禧这几日千万不要随便出门。暂时确定饭菜安全,可陈府是否安全还无法保证。
谢池趁空闲整理了下思绪。如今已知一切怪事都发生在夜晚,那这一定是极其重要的契机点。晨姨说素魄族人天生少梦,根本不存在夜夜梦游,可谢池总觉着有些不对。
一直等到天色渐暗,谢池趁着月色摸进陈春生所在的院子,却惊奇地发现陈春生早已站在院内,一言不发。
看样子是睡着了,只不过他面色好像很陶醉一般,似乎是在干什么愉悦之事。
谢池伸手在他面前晃晃,确认他看不见之后便开始四处搜寻信息。
此院与自己居住的一般无二,只是更加华丽一些。谢池瞧了半天也不曾找到什么不对劲,一时有些纳闷。
难不成真有邪祟出没?
她眼神一瞥,忽然看见了自己熟悉之物。有一片空地上长满了京城的流熏草,因为她们在夜里会泛出微微荧光,所以哪怕在夜晚也能分辨出来。
谢池又绕到了别的院子,发现除了陈春生,竟也有别的侍从在夜里游走,只是昨夜她不曾碰见。
而这些院子里,无一例外都种了流熏草。
谢池有些迷茫。流熏草是上好的助眠之物,香气四溢有概率使人美梦到天明,然而素魄族人天生少梦,按理说这点药性不足以让他们夜夜做梦。
难不成………
她将院子里的花草都采了些,笠日便去找晨姨,将这些一股脑摊在桌上。
“你可认识这些花草?”
晨姨点头道:“有些是怡情养性的草木,有些是老爷从外地带回来的种子长出。”
谢池挑出流熏草,又将另一种细细长长的草叶放在一起:“左边这是京城的流熏草,可助人美梦。我想问您,右边这可是素魄之物?”
那夜她看见流熏草的荧光粉一半都飘向这些细长的草木,所以两者之间必然有什么联系。
果然,待晨姨仔细查看后,她告诉谢池这是素魄特有的助眠草,是因为别人送来了些种子,陈老爷想着没有害处便种下了。
谢池收起草药,挑了挑眉笑道:“你们老爷还真是傻,竟不知道药性相冲的草药放在一起只会加重药性产生毒性。哪怕他再少梦,也会被此缠身。”
晨姨有些恍然,随后站起身,真心实意地朝谢池鞠了一躬。
“素魄向来对京城之物了解甚少,原来是这样。今日我替老爷谢过姑娘。”
谢池说了句无碍,随即向晨姨询问她们该怎样离开幻觉。晨姨乐呵呵地拉住她的手,答应她明日一早就与她们一同离开。
她这才松了口气,回去便立刻与灯禧分享了这好消息。灯禧自然也是开心的,心里只觉得更加崇拜谢池了。
她家公主,不仅会功夫,对草药也精通,还聪慧不已,在她心目中简直没有比这更厉害之人了。
谢池看她两眼放光,有些忍俊不禁地勾唇。
好在灯禧不曾见她幼时日夜诵读草木经,与欺负母妃的人打架打得自己遍地鳞伤的样子,否则她又该心疼了。
只不过在谢池看来这都不算什么,毕竟一切的回报都是需要付出的。
这一夜她终于没了心思,与灯禧同榻而眠,心里也少有的放松下来。只不过一空闲,那天白澈鱼的模样便又涌入脑海,惹得谢池有些烦躁。
这男人总是能钻进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又毫无办法。
谢池将早时采的流熏草放在枕边,这才觉得意识浮浮沉沉,舒心地睡了。
待她睁眼,看着从窗边透出来的微微曦光,愉悦出声道:“灯禧,天亮了,我们该离开了。”
无人应答。
谢池立刻发觉不对,一转头,身旁空无一人。
她当下便胡乱收拾了自己准备出门寻找,却在踏出房门的那一刻,幻觉崩塌了。
远处,晨姨面无表情与她对视,可谢池竟觉得她有些心满意足的模样。
灯禧消失定是晨姨搞的鬼,来不及多想,幻觉坍塌厉害,谢池逐渐失去意识,眼前也越发模糊。
-
“唔………”
谢池是被周围嘈杂吵醒的。她发觉自己躺在街边,而四处都是热热闹闹好不快活的景象。
谢池忍着浑身酸痛起身,当下就逮住一个小摊贩问道:“这是哪?”
那小摊贩有些许神色莫名:“当然是月界了,姑娘可是外地来的?要不要尝尝我卖的桂花糕?”
谢池毫无心思听他炫耀桂花糕有多好吃,脑里已经思绪翻飞。
她这是从幻觉里出来了,被晨姨丢在了月界?
谢池想找人打探陈府去处,可连问几人,他们都是神色愤恨,随即便把谢池推走不愿言语。
看来晨姨说的倒是真的,素魄贵族在月界很不受欢迎。
灯禧定然是被晨姨带走,谢池有些担心她,却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月界人生地不熟,她连陈府的位置都不知所踪,又该如何找到晨姨?
谢池胡乱走着,直到一处小巷子这才停下脚步。她正犹豫是否该深入进去寻找一番,背后却有人唤她:“谢池?”
她回眸望去,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白澈鱼歪着头,似是有些疑惑,又冲她笑了笑,有些宠溺地摸摸她的头:“你怎么了,迷迷糊糊的。”
他温柔得好似春风,竟让谢池有些红了眼眶。
这笑容,已经许久不见了。
那年他们初遇,也是在小巷里,只不过谢池浑身是伤蜷缩墙角,而白澈鱼则干净得不似尘世之人。
他带她回了自己家中,那会白澈鱼住在茅草小屋,虽不华丽,却温馨得很。
谢池如今还记得,白澈鱼拿出药匣为她上药的模样。他眼里盛满心疼,看得谢池心底酸涩。
他说,若是他能懂些医理就好了,就不会让谢池受皮肉之苦,能好得快些,而不是光凭小小的擦伤药。
这话成了谢池心里的执念,自此她苦学医理,又拜在便宜师傅门下,终是精通此道。
懂了医理,她便可不让自己受苦,也不会让白澈鱼受苦。
思绪飘回,谢池鬼使神差地问他:“你怎么会在这。”
白澈鱼似笑非笑,敲了她脑壳:“你莫不是玩晕了,明明说好我带你来这玩的呀。”
他拉起谢池的手,而谢池则一反常态乖顺地跟着他。
白澈鱼带她在街里游玩,只要谢池多看一眼,他便会为她买下来。
谢池也依着他四处跑,好像已经忘了晨姨,京城与任何纷争。她的眼里只剩面前的人。
直到他们走出街,站在河畔,谢池才从喧嚣中缓了过来,她还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剧烈。
白澈鱼揽着她,对视半晌,终是低头想吻她。
而谢池立刻用他刚刚送的折扇,挡在嘴边。
“今日我很开心。”
她如此说道。
白澈鱼撩开她额前碎发,虽是不语,也能让人感到无限深情。
他靠在谢池耳边轻声笑道:“那你便一直与我在一起。”
谢池推开他,缓缓拆下发簪紧握于手。
“可惜……”
可惜你是假的,若是未来真如此,该有多好。
话未能说出口,谢池扬手将发簪刺入他胸口。
白澈鱼眼里充满了不解,神色暗淡的垂头,而他的身形也随之消散,幻化成光影。
晨姨不知从何处走来,止不住地称赞道:“居然能发现这也是幻觉,你的心性果真不同于常人。”
谢池手中的发簪还滴着血,她怔愣地盯着血迹道:“他早就死了,你既犯这种低级错误,就该知道我会发现。”
晨姨略一迟疑,有些纳闷道:“怎会,幻觉里从不出现将死之人。我只是忘了将你的回忆排斥在外,但如若不是这月界之人,他也不会出现。”
谢池脸色微变,晨姨自顾自又说道:
“我所用的制香草名为两世欢,会将人拉入两次幻觉。如若你不知,则会永久迷失在此。”
眼下谢池来不及思考太多,随即便质问晨姨灯禧在何处。
晨姨似是有些无奈,摊手道:“我令她意识体陷入昏迷,本想让你迷失在幻觉里,谁知道你竟然发现了。”
“你实在太过聪慧,我亦无法判断你对灯禧是否真心,所以还是解决掉你为妙。”
只不过,现在她的眼里已全然是赞赏,丝毫没了当初幻觉坍塌时谢池所看见的恶意。
她道:“不过我现在有些后悔,况且我也欠你一个人情。所以你别担心,我决定放你出去。”
说罢,她闭上眼,又从怀中拿出一个梳子,轻轻折断。
瞬间,幻觉崩塌,待谢池意识回笼觉得自己摇摇晃晃,这才发现她们还身处马车之中。
灯禧惊醒,看见谢池立刻揽着她关心道:“小池,我们可是回来了?”
见她模样似乎是不知自己深夜被掳走之事,谢池便未曾与她讲太多,只是点点头。
对面晨姨还是笑着,却脸色苍白有些虚弱,谢池知道这定是强行利用幻觉的后遗症。
不过她才不想关心此人,只是拉住灯禧,有些警惕地瞪着晨姨。
一路无话,待马车停下,谢池拉着灯禧先行下了马车,抬眼却是熟悉的陈设。
奢华的大院,内里种着许多奇花异草,便是她们在第一个幻境里所见的陈府。
只不过这次陈府坐北朝南,方向对了,看着也不像之前诡异。
晨姨邀请她们入内:“进去吧,我知道你定还有疑惑想问我。”
谢池还是不爽她所言所举,只是知晓此刻并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所以还是带着灯禧轻车熟路走进大厅。
陈春生依旧坐在主位,只是面色和蔼,看着便让人心生可亲。
他热情地招呼谢池二人坐下,又命人准备好饭菜,方才笑道:
“刚刚我都听晨管家讲过了,多谢姑娘解决我心头疑惑,陈某日后定当报答。至于灯禧姑娘一事,咱们稍后再议。”
他示意谢池先享受这接客宴,谢池便也不客气,给灯禧夹了两个菜后就埋头吃饭。
不愧是有钱人家,饭菜定用了心,味道都是一等一的好。
厅内欢声笑语,众多舞姬轻甩水袖翩翩起舞,这一顿饭吃得很是舒心。
待谢池吃完悠悠擦嘴,陈春生这才唤退众人,只留下她们几个。
他酝酿了片刻,随即看向灯禧道:“这姑娘眼下的梅花痣,是素魄族洛氏所独有。”
谢池心中一震。
千年前,京城谢氏,素魄洛氏,苏木桑氏便是权重之首,只不过十年前苏木灭族,素魄内纷争不断,洛氏早已沉寂。
如若灯禧是洛氏族人,那这一切便复杂了。
陈春生接着说道:“陈氏与洛氏是千年之交,如今我们见到洛氏遗孤,虽欣喜却也警惕,烦请谢姑娘莫怪晨管家之举。”
谢池觉得这一切未免有些太过荒唐,可又不得不信。
如今想来灯禧父母年岁不高,却早早离世,定然也有些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