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8
我消失的第四天，小陈一直找不到我，最终报了警。
警察找上了门来了解情况。
我妈看见穿着制服一脸严肃询问的警察，还不屑的撇嘴，警察同志，我给您说，您也不用找。
苏温这是闹脾气呢，他翅膀硬了，不愿意回家认我这个妈了。
警察对我妈的态度很不满意，人失踪这么多天了，有人报案，我们就得找。
还是说，您知道他在哪
我妈冷笑，能去哪，跟小时候一样，出了事就躲起来。等事情过去了再出来，跟没事人一样。
老大就是这种人，害人害己，我可太了解他了！
警察疑惑我妈的态度，也不再和我妈沟通，转而去了我房间里。
我妈还在一旁絮叨，一个两个都问我，他去哪了！
问我我恨不得他去死了！要不然我先生在九泉之下都不能安心！
听着我妈的话，我心中的愧疚再次上涌。
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觉得，就别找我了吧。
就让我在下水道，在臭水沟，在任何地方都可以。
别让我安心，别让我安宁。只有这样，我才能赎爸爸死去的罪。
正当我绝望的时候，警察开了口，您先生的事情当时就说了，是因为刹车失灵。跟苏温没有关系，您怎么就执迷不悟呢
我这才看出来，眼前的这位警察，就是当时受理我爸车祸的那位李警官。
但现在李警官，已经从一名警员，升成了李队长。
刹车失灵有多重原因，当时可以查，您却非要结案。
这件事本来就不能怪在他身上，现在苏温失踪了，你作为母亲，是不是也该有所担心！
李队长的话刺激到了我妈。
她暴怒吼道，要不是他缠着我先生去买什么狗屁乐高，我先生会不检查车子吗！
明明可以网上买，或者让人送过来，他非要去店里买，要不是他任性，会出车祸吗！
别说他现在是失踪，他就是真死了，我也只会笑着鼓掌，说老天开眼了！
李队长皱眉，见和我妈说不通，直接摇头走了。
他们走后，我妈瞬间卸了力气瘫坐在地上，脸上淌满泪水。
妈，对不起，破坏了你原本幸福的家。
09
之后的几天，我妈正常的生活，直到李队长打电话把她叫去警局。
我妈一脸不耐烦，李队长，到底有完没完
李队长没有在意我妈恶劣的态度，而是沉默着带着她进到一个房间。
桌上摆放着一堆照片。
李队长让我妈过去，您来看，这车您熟悉吧
我妈凑近。
这是苏温的车，在兰江里打捞出来的，但我们搜遍了江里，也没有人。
刚才痕迹科的人检查过了，车子起码在水里泡了72小时以上。
我妈看到照片，突然沉默起来。
车里的行车记录仪已经拿去修了，不出12小时就能出来结果。
现在，您愿意跟我聊聊了吗
我妈的视线终于从照片上转移，但她显眼不相信我已经出事的事实。她冷眼看着李队长，你说想说什么
说他真的出事了，真的死了
我妈指向照片，这能说明什么
他就是一个任性妄为，不为自己行为负责的人！
他可能是酒驾把车开进了兰江，也可能是把车借给了别人，任何可能都有，你非让我跟你聊什么！
李队长盯着我妈，我们查到，最后一通电话，他是打给苏家明的，您知道吗
如果您不知道，那我们就找苏家明聊聊。
你敢！
我妈一掌拍在了桌子上，我儿子刚结婚，正是高兴的时候，马上要去度蜜月了，你别拿苏温的事让他扫兴！
我站在一旁，感觉心口堵得慌。
原来我的死，只会让我妈觉得，扫了苏家明的兴。
李队长无语抚头，等行车记录仪修好，出现新证据了，我再找您吧。
我妈冷哼，等着吧，苏温过几天就活蹦乱跳的出来了，你到时候就明白，他是一个多么幼稚且无理取闹的人！
我飘到李队长面前，无声的开口向他道谢。
自我死后，我只能飘在我妈周边。
在离开警局后，我也被迫跟着我妈回到家，印入眼帘的就是他们一家温馨的画面。
我妈听着苏家明和白青青聊天，满眼关心，想去哪度蜜月啊，妈给你们出钱，好好玩一圈！
苏家明笑着，我和青青想出国，就去巴黎吧。
我妈点头，行，巴黎好！
妈这还有钱，等过几天你们走的时候，妈再给你们张卡！
我飘在苏家明面前，只想把他那张脸撕烂。
我心里明白，他哪是想度蜜月，他是看李队长查案步步紧逼，想要跑路！
苏家明留白青青在楼下跟我妈聊天，他自己进了房间打电话。
确认分开扔了是吗
电话那头的人正是那天绑架我的人，剁碎了，我和老五分开扔的。
苏家明沉思，行，现在有警察查苏温的下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这几天借度蜜月的事往巴黎去，你们等我走后再出发，别引人耳目。
他嘱咐了一些事情后就挂断了电话，对着空气中扬起一个阴郁的笑，再见啦，我的好哥哥。
我的身体一哆嗦，我以为他能看得见我。
可下一秒他继续道，也别怪我狠，怪就怪你蠢。
你变成了鬼，跟老爸聊聊，让他也别怪我，不然咱妈回头下去了，饶不了他。
听见还有我爸的事，我心中不解。
当年我不过是看了科普，随手动了动车。就真的导致刹车失灵了。
我的脑袋轰隆一声炸开了！
苏家明！你这个混蛋！原来爸爸是你害死的！为什么啊！
我挣扎着往苏家明身上扑，可灵魂的我只能穿过他身体。
我愧疚了这么多年，所有人都误会我！
我甚至几次都想自杀！没想到，这一切竟然都是苏家明搞得鬼！
我的身体瘫在地上，心中苦涩难受。
苏家明坐在床上，看着窗外，没办法，明明妈妈那么喜欢我，咱爸却比较喜欢你。
虽然说爸也很爱我，但是不可以哦，全家只能爱我一个，你必须被我踩在脚下。
我回忆起，爸爸出事那年，苏家明才十二岁。
十二岁的孩子，竟然这么恶毒！
我一拳一拳打在苏家明的身上，却于风无形。
苏家明继续回忆，本来这次我也没想杀你的。
我只想着在你身上多套点钱，三千万是海景别墅的钱，我还想要点额外的。
也怪你不争气，身上竟然只有五千块。
他忽然大笑：咱妈也是给力，竟然说安了定位报警。
那些绑匪可都是我特意找的狠角色啊，听说报警，还能留你命吗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苏温，没办法啊，我就比你命好。
10
苏家明的蜜月之旅三天后出发，同时李队长也在迅速的寻找痕迹。
行车记录仪已经修好，能看到我被人拦着，架着上了一辆面包车。
李队长派人去查面包车的行踪，自己则带着人去了我的住处，还特意叫上我妈一起。
我跟着飘了过去，一进门就是尘土飞扬。
当初为了那个三千万的单子，我没日没夜的加班。
将近一个月，都住在公司。
有警员跟着进来，挥着土，吐槽，这身价上亿的大老板，怎么就住这么小的房子啊。
这个房子六十平，一室一厅，我当时捡漏全款买的。
别说警员疑惑，我自己再踏进这里都觉得可笑。
苏家别墅上下六层，苏家明刚买下的海景也有三层。
我这里，却只有六十平米。
但我妈不同于其他人的惊讶，暗暗骂了一句，狗窝。
李队长在我这里翻找起来，我的东西很简单，甚至少的可怜。
最终，李队长只在我的住处，找到一张我和苏家明小时候，被爸爸妈妈抱在怀里时照的一张全家福。
我妈看到后想要抢走，却被李队长拦住。
他还找到了一个小的SD卡，准备拿回警队去调查。
看到那张卡，我也有些恍惚。
那是爸爸去世前，家里监控的SD卡。
我当时偷偷导出来，保存了下来。
这么多年，我一直都靠监控里的回忆活着。
每当我妈找我要钱，或者冷眼相对的时候。
我就一遍一遍看着爸爸还在世时的录像，来麻醉自己。
最终，李队长在我这里，除了日常我上班的行头，再没找到其他东西。
我妈翻了个白眼，李队长，我都说你这是徒劳了。
照片给我，他不配有。假惺惺的，装的多好都没用！
李队长拒绝，以证据为由带回了警队。
11
苏家明蜜月离开的前一晚，晚上十二点被上门的李队长一行人抓住。
我妈看到后着急的上前拽人，这是干嘛啊，私闯民宅啊！
李队长给苏家明铐上手铐，冷淡的回答我妈，
苏家明涉嫌买凶杀人，现在需要配合调查。
我妈抱着哭到不能自己的白青青，挡在门口咒骂，因为什么啊！
你说我家小宝害人就害人啊，你有什么证据！
我就站在我妈身边，此刻的我恨不得给她几巴掌！
她指着李队长的鼻子，骂道：
你这么着急苏温失踪的案子，是因为你早就跟他串通好了是吧！
他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么陷害我小宝！
他就是看不得家明好，弟弟结婚，他嫉妒，整出这堆破事来烦人！
我妈要去拽开押着苏家明的警察，放开，放开！
我告诉你们，苏温他是死是活都跟我们没关系！
李队长打了一个手势，让人把苏家明带走。
苏家明还在挣扎，让我妈救他，说自己根本不知道我去了哪里。
我妈也信誓旦旦保证，一定会把我揪出来，打脸警局！
但李队长只是淡淡的看了我妈一眼，如果说，苏家明涉嫌的不只是苏温失踪的案件，还涉及您先生车祸死亡的案件呢
李队长把人带走后，我妈开始焦急的到处打电话捞人。
而我，就窝在她的脚边，一如小时候，看着外面的月亮。
第二天天刚亮，我妈就堵在了警察局门口。
等到中午的时候，李队长才出现。
他还押着两个人，正是绑架我杀我的人。
李队长看到我妈，注视着她开口，
虽然现在还在调查，但是您要相信我们。
我们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坏人。
李队长说完后就进了警局，任我妈在外面怎么闹，都没再出来。
而白青青在苏家明进去的第二天就跑了，她自己拿着护照要去巴黎，但海关的时候被警察带了回来，也抓进去询问了。
我妈最后也没见到苏家明，直到判决书下来那天。
李队长带着我妈去见了他。
苏家明瘦了很多，也沧桑了。
我妈更是像老了十几岁。
小宝，这是怎么回事......
苏家明知道事情败露，也不装了。
你不都猜到了吗
我爸去世，刹车失灵是我干的。
苏温绑架，你以为他是骗你的，但确是真的。
苏家明低语，传出的声音像恶鬼，却面带笑容。
苏温临死前求你救他，可你说什么，说三千万买他一条命也值了哈哈哈哈哈。
再告诉你，他现在尸块还没找全呢。
苏温不顾我妈的崩溃，继续道，啊对，爸爸的死其实真的不能怪我。
我就是想小小的警告一下爸爸，对苏温好，是会出事的哦。
可是你看，他出事的时候，还在护着苏温！
所以你恨苏温是正确的！
他笑着画着圈圈，一个圈代表我爸，被他打了一个叉。
另一圈代表我。
不过没事，他现在，也死了。
这个圈，也打上了叉。
我妈终于崩溃的大叫，啊——
苏家明，你，你！！！
苏家明大笑着被狱警拉走，临走前还在说，你说我哥会恨谁啊，恨你吧，毕竟你才是这一切的源头！
我妈浑浑噩噩的从警局出来后，站都站不住了。
苏温的尸体在哪
李队长带着我妈，去到了法医处。
台面上根本就不是一具男尸，而是一块一块黑色的骨头，混着下水道的屎尿臊臭。
现在尸块还不全，但已经能确定是苏温了。
我飘在我妈身边，和她一起看着那些尸块。
不想哭，不难过，只觉得新奇。
那么坚硬的骨头，我那么大的一个人，现在零零散散的躺在这里。
像被野狗吃剩的。
我妈安静的点头，辛苦李队长了。
12
之后她一个人走着回了家，一路上脚步平稳，像是没事人。
李队长还把那张从我家找到的SD卡拷贝一份给了我妈，
查出苏先生刹车的事情，就是从这份监控里找到的。
但是苏温可能没有勇气自己看这份监控，所以他从未发现。
我妈到家后遣散了佣人。
夜幕降临后，她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打开了那份监控。
监控里我躲在我爸身后，逃避着我妈的谩骂。
躲在一旁的苏家明，则笑着偷偷往我身上滋水。
苏温，你又带着小宝去玩水了是吧，他感冒了，我就把你屁股打开花！
我爸护着我，不过也是在说，小温，你是哥哥，得照顾好弟弟。
画面一分一秒度过，终于到了苏家明给车子做手脚的画面。
我妈平和的通宵看完了监控所有的画面。
太阳升起的时候，她把电视砸了，把我屋子里的所有东西都扔了出来。
啊啊啊啊！
苏温，你怎么不死啊！
下一秒她猛地安静下来，对啊，你死了。
都死了。
老苏死了，你也死了。
她忽然开始笑，笑着笑着又哭了。
就这样一整天。
第二天，她恢复了正常。
去了公司，裁了那些她当初安插在里面的人，把小陈放在了关键的位置。
找了一个合适的人去经营公司。
正常的逛街吃饭，偶尔还打打麻将。
我就这么一直跟着她。
等到她第二次探视苏家明的时候，她特意打扮了一番。
苏家明见了她，仍然歇斯底里，你怎么还来看我，你不恨我吗
你有没有点廉耻心
我妈就只是笑着嘱咐他，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如果能出来，就好好做人。
苏家明出不来了，判决书下来还是我妈找了人拖关系，才从死缓变成的无期徒刑。
我妈从里面出来后，抬头是明媚的太阳。
她对着空气，轻声，阳光真好。
我也抬头看向了太阳。
下一秒，她说，你们冷不冷。
大宝，你怕不怕......
大宝是我的乳名。
但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过了。
我就这么一路跟着她，跟她去了墓地，又跟着她回了家。
晚上的时候，她抱着李队长转交给她的我的遗物，那张全家福，喝下了百草枯。
早在她去监狱看苏家明第一面后，她就预备好了。
我妈喝下后躺在沙发上，甚至在弥留之际还打了李队长的电话。
不能，给人添麻烦啊......
老公，你说，大宝会不会怪我。
我坐在她的脚边，看着她怀里的照片。
回应她，不会。
不怪你，也很难再爱你。
这个家，我何曾眷恋，又何其厌恶。
听着她的心跳逐渐平息，李队长闯进来。
我的灵魂也慢慢变得透明，我探了探身子，能出去了。
原来，你活着时，禁锢我。
我死后，爱和家禁锢我。
只有我们都死了，爱恨才全消吗
我没有得到答案，身体逐渐透明消散也要飘出这个家。
在月光下，我和这个家，和这个世界才真正的说了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