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04
众人转头望向声音来处。
只见一位穿着中山装的老人与一位提着大包小包的小伙子逆光走来。
听到老人毫不客气的话，心虚的苏朝风像只炸毛的狮子，一下子就跳起来。
指着老人的鼻子咄咄逼人：谁家的老人没管好，出来瞎凑什么热闹。
在胡说八道的话，我可就要对你不客气了。
老人正义凛然的眼神一扫。
气焰嚣张的苏朝风顿时打了个寒颤。
老人身边的小伙子从一脸懵的顾佳然手中拿过录取通知书。
只看了一眼，就怒气冲冲。
这是假的，胡说八道的人是你们妇女主任，谁见过文工团的录取通知书有涂改的。
这分明是被人截胡作弊过的。
被点到名字，带着探究的眼神打量老人的妇女主任回过神来。
厉声反驳。
你算什么东西，还敢来质疑我，文工团是你家开的
那也不是你家开的，别以为做个主任就能颠倒黑白。
小伙子不甘示弱回怼。
又从兜里掏出一张工作铭牌在众人面前展示。
我是文工团宣传部的干事。
文工团的录取通知书，都是我一笔一划的写上名字，我敢确定录取的名单里面根本就没有顾佳然这个名字，考核通过的人是赵梦仪。
看着递到身前的卡片，妇女主任的脸色刷的一下变白，头上的汗珠不停滴落。
邻居们议论纷纷。
真是文工团的这么说小顾根本没有被录取，那这通知书哪里来的
没准就是偷的，看不出来顾家姑娘平时看着文文静静的，竟然也会干这种缺德事。
世风日下，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以后得防备着点。
苏朝风心虚不已，但仍然死鸭子嘴硬。
你说你是文工团的就是了一张小卡片能证明什么，没准就是假冒的。
来路不明的陌生人，怕不是赵梦仪找了演戏的吧。
这年头招摇撞骗，说要帮忙安排工作的人不少。
邻居们顿时警惕起来，眼神不善的盯着小伙子上下打量。
小伙子被气笑了，还要反驳，却被老人拦住。
是真是假去找文工团核实一下就知道了。
怎么，你们不敢去吗
威严的气势释放出来，在场的人皆是心头一震。
妇女主任似是想到什么，白着一张脸，不敢吱声。
眼看到手的鸭子就要飞走，顾佳然急得口不择言。
还找文工团，你当自己是谁啊，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的样子。
文工团的领导忙着呢，没空搭理你这种路都快走不稳的遭老头子。
苏朝风在一旁附和：就是，一把年纪了，还学别人多管闲事，小心遭报应......
快别说了。
妇女主任着急忙慌的打断一唱一和的两人。
两人疑惑的回头，对上了妇女主任苍白如纸的面孔。
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两人同时摇头。
妇女主任哆嗦着嘴：他就是文工团准备退休德高望重的老团长雷老！
05
轰隆！一声惊雷在苏朝风和顾佳然的脑袋上炸开。
想到刚刚自己口不择言的话，顾佳然被吓得当场飙泪。
白着脸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老团长冷哼一声：恶意涂改他人的录取通知书，公然造假，你们等着被抓吧。
苏朝风急了，赶紧扯住我的袖子哀求。
梦仪，我们是在跟你开玩笑的，你快帮忙解释一下。
又凑近我的耳边低声诱导：只要今天你肯放过我们，事情结束之后我马上娶你。
看着他痴人说梦的样子，我冷笑着把他推远。
娶我，你也配
顾佳然技不如人，你们就合伙起来，使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截胡录取通知书。
我的一辈子差点就被你们给毁了，还妄想我帮你们说好话，做梦去吧。
你们这种人渣，就应该像老鼠一样一辈子呆在又臭又黑的下水道里，省得出来膈应人。
苏朝风被我怼得一口气喘不上来，差点两眼一翻。
顾佳然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声泪俱下。
梦仪，我家境不好，太想出人头地了，才干出这种糊涂事，你看你也没有损失，看在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你别计较了好吗
没有损失
我气笑了。
上辈子被他们蒙骗，我下乡辛苦劳作，每一天都是度日如年。而作为第二名替补的顾佳然却能悠哉悠哉的喝茶跳舞享受原本属于我的一切。
这辈子若不是碰巧遇上了知道内情的文工团同志，恐怕又要重蹈覆辙。
她怎么还有脸跪着对我道德绑架
我恨恨的看着她，毫不心软。
自作孽不可活，该怎么样处置就怎么样处置，好自为之吧！
听我说完，顾佳然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懒得再理这几个人渣，我急忙走到雷老和赵干事面前道谢，爸妈也感激的招呼他们进屋。
幸好今天我们来了，不然真不知道还能发生这种事情。
赵干事气鼓鼓的纂着留作证据的通知书。
雷老的脸色也不是很好：小同志，你又帮了我们一次，文工团里如果真的混进去这种人，早晚得倒。
知青下乡的事情你别担心，你是独生女，又已经被我们录取，想要撤回名单不是什么难事。
赵干事从身后拿出大包小包。
这是感谢你那天奋不顾身的谢礼，若不是你，我这把老骨头怕是要交待当场了。
推辞了一翻，拗不过他，只能收下。
送他们出门的时候，我看到顾佳然透过隔壁的矮墙盯着他们的背影咬牙切齿。
第二天下午，文工团就接到举报说招聘考核不公平，领头人雷老以权谋私。
流言传得很快，人们议论纷纷。
敏感时期，文工团不得已贴出告示：招聘考核重来一次，地点在文工团门口，评委除了有德高望重的领导外，还有随机路人。
顾佳然挽着苏朝风的手得意洋洋的从我面前路过。
你的能力根本就没有我强，这次众目睽睽之下，我看谁还敢包庇你。
06
看着她盲目自信的样子，我嗤之以鼻。
与顾佳然天天在院子假装练功的高调努力不同，我是属于闷声不响干大事的性格。
况且爸妈舍得花钱给我出去找老师指导，我可不愿意便宜小人，让她偷学了。
重新考核在三天之后。
喝的水，吃的菜，穿的鞋子我跟爸妈每次都细心查看。
严阵以待几天，考核的日子如约而至。
爸妈特地请假骑车送我过去。
半途中，遇到一个上坡，我下来推车的时候，坡上一个带着帽子捂住脸的人气势汹汹地骑着自行车，目标明确地朝我撞来。
我眼神一凝，刚要有所动作，爸爸却抢先一步挡在我面前，用力的撞开自行车。
妈妈焦急地把爸爸扶起来。
爸爸不在意的摆手：我没事，肩膀突然受力，有点酸而已，幸好是在我身上，不然就影响女儿发挥了。
骑车的人恶狠狠的瞪了我们一眼，刚想要逃，却被我一巴掌扇得眼冒金星。
捂住脸的布条微松，对上那双混不吝的熟悉的眼睛，我心下了然。
冷笑出声。
顾家父母如果知道自己的宝贝儿子被女儿骗来当街行凶，会不会气得要断绝关系
愣神一瞬，顾佳然的弟弟趁机逃走，我冷笑。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早晚要收拾你们。
到文工团门口时，场面很是热闹，人山人海的。
看到我完好无损，顾佳然轻哼一声。
其他人陆续表演完毕，很快就轮到顾佳然登场。
她自信满满地往台上一站，瞬间吸引不少目光。
相对于其他人，她确实优秀几分，台下的评委们纷纷点头。
下台的时候，她整个人都趾高气昂的，仿佛文工团的录取通知书已经被她收入囊中。
但很快她就被打脸了。
等我出场的时候，评委跟路人的欢呼声不绝于耳。
最后的投票我以压倒性的票数胜出。
文工团直接当场宣布我被录取，同时也解释了此次结果与前一次一样，不存在有人以权谋私。
围观的众人心满意足的正要离开，顾佳然却心有不甘当场撒泼。
凭什么是赵梦仪被录取，她那点比得上我，你们就是互相包庇！
我要向上级举报你们！
文工团的领导脸色阴沉，拍了桌子朗声到：
众目睽睽之下，你输不起就血口喷人，赵梦仪的表现有目共睹，各位领导还有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爱举报就举报，我们不怕。
人群义愤填膺的炸开。
这女娃说的什么话，比不过别人就张口污蔑，当我们是死的吗
谁家的女儿这是真丢脸！
我们都是证人，你别想颠倒黑白。
顾佳然气得直发抖，还想再闹，却被苏朝风生拖硬拽的拉下去了。
人多势众，先离开，赵梦仪我迟早帮你收拾。
没能考上文工团，回到家的顾佳然自然又要面对家人的冷嘲热讽。
而我家这边一派喜气洋洋。
吃饱喝足，我带着缠上绷带假装受伤的爸爸踹开了顾家的大门。
顾佳强，你给我出来，今天你故意骑车撞倒我，是什么意思
爸爸高声质问。
顾家父母立即护犊子：老赵，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儿子撞你干嘛。
顾佳强气势嚣张：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没准是你们自己受伤想来讹钱。
07
你撞人的时候，擦到右脚脚踝了，有伤口。
我神闲气定的开口。
对上自家宝贝儿子心虚的表情，顾家父母脸色难看极了。
我来这里找你们，说明事情还有商量的余地，不然我直接报警，你们也知道会是什么后果。
顾佳强听出我话里的威胁意味，急了。
放你娘的狗屁，谁让你跟我姐抢文工团的工作，害我不能跟着享福，撞死你们活该！
顾家父母对视一眼，拽起顾佳然，一巴掌扇了过去。
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敢教唆你弟冒险。
赔钱货一个，我们真是白养你了。
幸好你弟没出大事，不然你就是有九条命都不够赔的！
我没有...我...
一巴掌又呼她脸上。
还敢狡辩，你弟一向善良单纯，都被你给教坏了，死丫头！
举起手又想打时，匆匆赶到的苏朝风一下挡在她面前。
叔叔阿姨，你们别听赵梦仪瞎说，小强只是有这个想法，但是还没实施，撞他们的另有其人。
顾家父母顿了一下，脸色不善的看向我跟爸爸。
爸爸轻飘飘的笑了：哟，老顾，什么时候跟苏家定亲了，找了这么个好女婿，等你儿子被抓去坐牢了，家产他一定会帮你们打理得井井有条。
顾家父母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指着苏朝风的鼻子大骂。
我们家的事，你一个外人掺和什么，赶紧给我滚，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孤身一人的穷小子还想打我女儿的主意，做梦吧！
苏朝风被毫不留情的赶出了顾家。
终究是害怕我们揪着不放，顾家父母不情不愿的掏了医药费。
顾佳然捂着红肿的脸，恨恨的盯着我，眼底一片阴霾。
出门时，遇到苏朝风，他气急败坏的撂下狠话：赵梦仪，别得意，咱们走着瞧！
我面上笑着眼底却是一片冷意。
上辈子害我惨死，就是你肯收手，我还不肯让你们好过呢。
那天之后，我家就频繁发生意外。
先是爸妈自行车的刹车被人动了手脚，再是养的家禽无故死亡。
甚至有一次堆在院子角落的柴火自己就烧起来。
上辈子学习的技能不少，我淡定的把刹车修好。
再把家禽的头砍下，从窗户丢到苏朝风的床上，又用接来的鸡血一股脑的泼满他的房间。
用脚碾灭了飞来的火种。
计谋没有得逞，反被将了一军，顾佳然与苏朝风恨得牙齿都快咬碎了。
转眼就到了去文工团报道的时间，在爸妈担忧的目光中，我穿戴整齐，施然出门。
在路过一条无人经过的巷子时，一个麻袋从天而降把我套住。
等我醒来，是在一处破旧的仓库，双手双脚被绑在凳子上，嘴巴里被塞着一大团布条。
旁边还有几个穿着邋遢，身上带着恶臭，眼里都是淫色的流浪汉。
赵梦仪，我不好过，你也休想飞上枝头当凤凰。
不是有很多人给你投票吗不是有很多人喜欢你的表演吗今天，我就让你脱光了衣服，让这些乞丐好好欣赏欣赏。
顾佳然在一旁笑得癫狂。
等这边的好戏结束，我们就把你买到山沟沟里去。
到时候你就是喊破喉咙也回不来了。
如果你听话点，乖乖张开双腿，兴许还能活得久一点。
08
充满恶意的笑容在苏朝风脸上出现，一如上辈子我死前看到的那样恶毒。
在那些脏手准备碰到我的衣服时，在苏朝风与顾佳然充满期待的等着看我被糟蹋时。
仓库的大门哐当一声被人踹开。
赵干事，还有我爸妈带着警察团团把人围住。
两人彻底傻眼了。
当警察把手铐拿出来的时候，他们竟然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跪在地上砰砰砰的磕头求饶。
放过我吧，
我只是一时冲动，都怪苏朝风蛊惑我。
是他一直在我耳边吹风，说赵梦仪又蠢又笨，比不上我一个脚趾头，报考文工团也是他撺掇的，我从来没想过要跟她争。他还以能帮助我考上文工团为由，一次次的引诱我出卖身体委身于他。
我是无辜的，我也是受害者。
顾佳然呼天抢地的推卸责任。
苏朝风气得一巴掌扇到他的脸上。
顾佳然，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明明是你一直哭哭啼啼的说赵梦仪欺负你，让我帮忙。我心软才帮你出谋划策对付她，甚至你说要报答我，主动献身。
明明是你......
明明是你......
两人当着警察的面互相揭老底。
急红了眼。
苏朝风一脚踹在顾佳然的胸口，顾佳然尖叫着从地上爬起来。
抓着一块砖头就往苏朝风头上挥。
殷红的血顺着他的头顶滴在地板上，警察立马控制住动手的顾佳然，然后把哀声叫唤的苏朝风送去了医院。
看着他两狼狈不堪的样子，我心里没有一丝同情。
上辈子你们郎情妾意，苏朝风甚至不惜牺牲自己陪我做知青，就为了把我困在乡下，好让顾佳然圆梦，我以为顾佳然对他也是情根深种，非他不可。
现在看来，苏朝风的牺牲就是一个笑话。
在警察局里，赵干事义愤填膺的把上次他两在录取通知书上造假，意图顶替我的事情一并说了。
弄虚作假，伤害他人，还意图拐卖妇女。
数罪并罚，两人锒铛入狱。
事情处理完毕，我跟着赵干事去文工团报道。
望着宽敞的表演舞台，窗明几净的办公室，我不仅热泪盈眶。
体会过上辈子在农村生活的艰辛，面对这失而复得的工作，我格外上心。
在漂亮的完成了一个又一个的表演后，荣升为队长。
苏朝风跟顾佳然被送到大西北的农场劳动改造。
哪里的环境比我们上辈子下乡的地方艰苦得多，要想生存下来，需要强大的意志。
但这是他们自找的。
没过多久，片区的妇女主任也因为收受贿赂，以权谋私被人检举，灰溜溜的下了台。
巷子里又恢复了以往的宁静。
1977年，高考恢复。
工作之余，我又多了一个新的目标。
我要站得更高，看得更远。
第一年准备的时间太过仓促遗憾败北。
第二年我拿着首都电影学院的录取通知书踏上了奔向光明前程的火车。
而苏朝风跟顾佳然这两个人却早就被大西北的风沙吞噬得尸骨无存。
我走在校园小路，阳光透过树叶打在我的身上，暖洋洋的。
一切前尘旧事，随风而逝，我将迎来崭新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