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俩小心点儿,那可是大将军。唉,我最崇拜他了,真没想到会这样,你看那男孩儿,抱着他的尸首,哭了快一个时辰了。那个女孩儿也抱着他跟着哭了一个时辰。”
小道士一直记着,师父说过,男儿有泪不轻弹。但小道士不敢相信,那个总是笑眯眯的老道士,那个给了小乞丐一个家的老道士,那个教会自己与人为善的老道士,就这么变成了自己怀里一具冰冷的尸体。
是不是断指将军不重要,我只想要我师父。
男孩的哭声顺着满是师父足迹的山路,攀上了山顶,扰乱了天边蓝天白云。
小道士变得浑浑噩噩。官府的人料定皇上会厚葬大将军,就先简单用棺椁封上了那句苍老的躯壳。
一连几天,小道士跪在道观门前,双眼空洞,仿佛失去了灵魂。
收徒弟那天,老道士给了他灵魂。
他忘不了老道士温暖厚实的大手拉着他,带他走进道观,为他清洗身体,给他换上道袍,告诉他,“入我门下,不求外人,只凭自己,为生民立命,为苍生修心。”
老道士走了,也带走了他的灵魂。
小李子每天都来为小道士送饭,见小道士失魂落魄,小李子也仿佛失去了心一般难受。
小李子毕竟是小李子,她有了个想法。
这天一骑红尘上山而来,身着紫袍,脚踏藕丝步云履,贵气逼人。
那人下马来到道观门前,扯开嗓子。
“圣旨到~”
小道士如行尸走肉般挪出了道观,跪下受旨。
“天元煌煌,朕为首长。尔楚国公兵部尚书永遇乐,自开国来,征战于八荒,破国于四野,擒贼于陛前,护社稷于狂澜。燃薪达旦,贼人至今犹闻之胆寒。以此谥武忠。又以教化万民之功,安邦定国之业,谥文正。追封骠骑大将军,赠太子太师,陪葬少陵,以奠我朝护国巨擎,钦此。”
念完,这人拍了拍小道士,轻声说:“陛下闻将军死讯,大悲大恸,三次晕厥,高呼‘朝堂空矣’,并罢朝三日。”
见小道士没有回应,怔怔出神,那人叹了口气,望向道观,作揖缓缓施了一礼,转头离去。
那人刚下山,小李子便满头大汗地跑上山,费力拉起跪着的小道士。“走,下山,给你,看,一个,东西……”
师父曾说,一个人的功绩如何,要看他死后,百姓流不流泪,反应如何。小道士一直不以为然,认为百姓不见得能分清好坏。
但下了山,小道士开始相信师父了。
山下,村口,全村百姓跪坐于地,捧着灯笼为老道士守灵。
曾诽谤过老道士的人,如今身着搞素,哭成泪人。小道士见到那个自己曾询问过的大婶,脸上挂着泪痕,不住地往火盆里丢着纸钱。
当地人有个习俗,重要的亲人去世要点一盏白灯笼,照亮他们回家的路。
山下一片白色的海洋。
“师父生前心头有两块肉,百姓和师娘。”小道士喃喃道。
“我看有三块。”见小道士说了话,小李子也说道。
“是啊,三块。”小道士终于笑了起来。像是一下子想到了什么,小道士又向山腰跑去,后面紧跟着一瘸一拐的小李子。
来到师父家门口,小道士放慢了脚步。
山上的桃花如暴雨般倾泻而下。
师娘知道师傅的死讯吗?还是师父已经安排妥当让师娘先离开了?
小道士屏息凝神,小心地推开木门。屋内陈设出人意料的简洁,唯一床,一几,几上有一账本,以及一个早已腐烂了的桃子。
小道士翻开账本,和好不容易跑来的小李子一起读了起来。是师父的日记本。
“我家娘子真好看。”第一页只有一句话。
“我家娘子真聪明,我的心思她一眼就能望到底。当然,我也一样。”
“我太喜欢娘子了,就向徒弟喜欢李家姑娘一样。愿其伉俪情深,恰似吾与吾妻。”
连翻几页,两人相视一笑,紧紧拉住彼此的手。
翻开最后一页,同样只有一句话。
“我家娘子什么都好,只是有一个缺点,
她从未在我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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