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6
厉璟渊看着神情颇是严肃的玉舒,心中不由得一紧,
他深知玉舒与我是旧年故交,必不会拿我的性命玩笑。
这个从前与他相约白首不离的小医仙,确实命不久矣。
他浑身颤栗,原本习惯了睥睨苍生双眼中露出一丝慌乱,
厉璟渊纵然对我有千般万般的不屑与鄙夷,
却从没想过我这个医仙有朝一日会病入膏肓,
也没真的想要我惨死在他的面前。
修习千百年,寻常伤痛自然奈何不了我分毫,
那满地殷红的鲜血,也正昭示着我的生命即将走向终焉。
血色染花了我光洁的面庞,
但厉璟渊脸上却并没有垂怜爱惜的神情,
或许他认为,从前那个负气出走的我,
如今依旧是那副铁石心肠。
李元璟厉声道:
“宁兰音,你还要装模作样到什么时候!”
我与厉璟渊生活了那么久,怎么会听不出他声音中的犹豫与无措,
可是他的眼神却又冷漠到让我觉得从前那个舞剑的少年人,
终究在穹庐之上,抹除了身为凡人的最后一丝温存。
“为了欲望,为了修为,你还真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啊......”
“见利忘义、身堕魔道,你果真无药可救。”
这话像飞矢一般刺入我的身体,可我却丝毫没有辩驳。
我怎么能不与厉璟渊相知相识,若真如此,
他迟早会被魔丸剜心蚀骨,最终尸骨无存。
这仙界之中,也更不会有这位统领天下的天帝了。
只是如今魔丸已经侵蚀了我的五脏六腑,
仙界也好,魔道也罢,再也无人能救我于水火。
一个将死的医仙,
又何苦把仇怨与遗憾留给如今执掌众仙的天帝。
魂飞魄散也挺好,想来我从前那些悲苦,也能够一并烟消云散。
我只需知道,我从前救下的剑修,已经成为了无人可以匹敌的天帝,
就不算白来这世上一遭。
我勉强擦拭下脸上的鲜血,有些颓丧地冲他笑道:
“是啊,身堕魔道的是我,见利忘义的也是我......圈养三千面首的也是我。”
“眼下,自作自受的还是我。”
“天帝大人您看,在您的铁腕下,正义永不缺席。”
玉舒咬紧嘴唇,脸上写满了惊诧与疑惑,
她不明白我何必用自己的名节与性命,换来这般结局。
“冥顽不灵了!如此看来,实在死有余辜。”
李元璟拿起酒杯,将琼浆倒在我的面前:
“就当这是为你走向亡命之路践行吧。”
一时之间,斩仙台四周狂风大作,雷霆霹雳接踵而至,
我拼尽力气抬起头,阴霭封住了我的双眼,举目之下,
只有无际的晦暗。
或许每一个犯下滔天罪行的仙官都要遭此劫难吧。
可正当我合上眼,等待最后的审判时,
却只觉得浑身痛楚不已,
魔丸在我身体中不断扭曲膨胀,与仙家的法术相抗衡,
祂或许无法容忍自己的宿主死于与自己势不两立的仙众。
可这对我来说非但不能延长寿限,还会令我更加痛苦。
厉璟渊收回法术,他清楚,如果继续强行施法,
我体内的魔丸将会爆裂,魔道的力量也会从我体内逸散,滔天的魔气会污染整个天庭。
既然我已是将死之人,不如就用我的躯壳彻底耗尽魔丸的余孽。
众仙家领会了厉璟渊的意志,也就不约而同的纷纷离席,
只留下我一人在斩仙台上苦苦煎熬。
玉舒飞快跑到我身前,可除了陪我缓缓消逝自己的神识,
其他一切的无可奈何。
厉璟渊临走前回首瞥视我,
彼时神采飞扬的小医仙,如今只能拖着一具残躯败体等待死亡。
“天帝大人,究竟是天不亡我......还是说我连死在您手中都不配了。”
厉璟渊对我的话嗤之以鼻,拂袖离去。
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鲜血从我口中喷涌而出,
我的视线也逐渐模糊不清,既然魔丸消殒是命中注定的,
那我也没什么可遗憾的吧。
更何况,
如若是目睹他的死亡,只会让我在往后的千百年中,陷入无边的悲伤。
7
时间对于仙家而言,本就是一个十分模糊的概念,
而那一日我在斩仙台又几乎濒死,
更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即便我从魔丸的诅咒中挣脱出一次,
却仍然不能改变我即将走向死亡的事实。
虽然如今我的灵气与神识都已经几乎消失殆尽,
但仅存的法术还是足以令我感受到体内生命的流逝。
“兰音,我真以为你会在斩仙台长眠。”
“可如今你醒了,天帝也再没有传你受刑,可见他或许会放过你的。”
我抚摸着玉舒冰凉的手,笑着摇摇头:
“那日斩仙台的事你也看到了,他们并非想要饶我一命......”
“不过是要我自生自灭罢了。”
“我既然能悄无声息地赴死,他们又何必再大动干戈。”
玉舒看到我虚弱又无奈的样子,泪水便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下:
“可是你历尽万难才位列仙班,结局却如此潦倒。”
“如果天帝知道真相,他一定会救你的,他贵为众仙之首......”
“还怕找不到对抗魔丸的办法吗?”
我垂下头沉默片刻,
天底下并非没有抵抗魔丸的方法,
不仅有,而且我就清楚得很,只是代价不可估量。
折损天帝来拯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医仙,
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可笑吧。
更何况开弓没有回头箭,这条路本就是我选择的,
我不愿意辜负从前那个义无反顾的自己。
“别伤心了,天行有常,如今的结局本就是必然的。”
“不要为一件既定的事太难过。”
玉舒为了照顾我,也已经很久没有再与其他仙官联系,
只是她还时时留意如今仙界的时局,
期冀有一日厉璟渊能够回心转意,
他有那样经天纬地的大能,总不会将我弃之不顾吧?
可日日热切的盼望并没有等来天帝宽恕我的纶音,
反而仙界讹传出不少风言风语来。
玉舒面露难色,缓缓将她听到的事情说与我听。
斩仙台那日的事情,不少仙官都在场,
只是他们多数与我并无过节,也没有什么交集,
在他们眼中,这本该是一场完全中立的审判。
可不曾想,厉璟渊与我那些已经尘封千年的陈年往日,
竟然在仙界再度泛起波澜。
一石激起千层浪,
我身堕魔道的罪名在如今的流言蜚语中竟然都不足为道了。
面对天帝的威严,仙官们自然是不便多言的,
可我本就不是什么大人物,如今更是性命垂危,
他们的矛头也就不约而同地指向了我。
“当日斩仙台,那位小仙竟然没死,便宜她了。”
“天帝面前竟然还敢扬言圈养面首三千,不知死活。”
“若非她身具魔丸,不可力破,否则定然神魂俱灭。”
从前一向快言快语的玉舒听到这样的流言,
却并没选择上前争执,她清楚我的心思,也不愿再惹是非。
虽然从前为人时父母教导我尊严与骨气是万不可抛下的,
然而对于将死之人来说,这些也只是虚妄的执念罢了。
且不说在斩仙台众仙已经将我视为异党,
即便现在还有玉舒与我惺惺相惜,
可百年之后,或许连宁兰音这个名字都将被永远遗忘,
谁还记得什么尊严与骨气。
“兰音,你就眼睁睁看着他们这样颠倒黑白吗?”
即便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仙家,
想要驱散流言蜚语也并非易事。
“你既知这里颠倒黑白,与其劳心伤神,不如去一个善恶分明的地方。”
我从不因为这些讹传而感到羞愤,
我清楚,这些谎言一旦流入众仙的耳中,
必然会不可遏制的被散布,即便是始作俑者都无法控制。
这就喉舌的恐怖之处,倘若为人利用,他甚至胜过千军万马。
而这件事的操刀者也已经不言自明,
我的清白,或许要等到另一个被诬告的人出现才能得以洗清了。
既然精心编织出来天罗地网,这位自视甚高的猎者,
自然也不会甘于蛰伏在深处窥伺。
果不其然,在我沉底深陷于流言的纷扰之后,顾婉清站了出来。
以她的身份,想要传召见我,只要我的名字还在仙界,
我就没有拒绝的理由。
为她传音的仙官将消息递给我,我也只好如期赴约。
那地方离斩仙台并不远,遥遥望去,
那场审批仍旧历历在目,
我原本就虚弱的身体更感到有股不可名状的痛楚。
顾婉清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你这次还算是守约,只是为时已晚,背弃了最初契约的小医仙。”
在她高傲的俯视下,我几乎已经丧失了所谓仙官的仪态,
我就像个不得不俯首帖耳的布衣百姓。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我虽法力远不及您,却敢说自己此生问心无愧。”
顾婉清用法术强行让我伏在她脚下:
“如果连身堕魔道都敢说是问心无愧,那只能说明你就是天生的坏种。”
“魔丸侵吞你躯壳的感觉很痛苦吧?可这都是你作茧自缚。”
“谁让你大言不惭要养面首三千?”
我缄口不言,如果天帝自始至终都容不下我,
那如今的仙界必然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谁将在众仙之上发号施令,谁将左右天下人的生死,
那是永远无法推演出的天机。
我对顾婉清冷笑道:
“天帝如果真容不下我的话,此时此刻我已神魂俱灭。”
顾婉清见我对她没有丝毫顺从之意,很快又用法术将我紧紧束缚。
“一派胡言!”
“没让你死在斩仙台,那是因为你根本已经算不得仙家了。”
“你放心,你的身后事我已经安排好了,你就等着成为万世唾弃的邪魔吧。”
顾婉清松开我身上的绳子,轻蔑地笑道:
“无论天帝对你怀以何种感情,都改变不了你无情无义的事实。”
说罢她便愤然离去,看着现在这样子的我,
成为众矢之的,成为人人得而诛之的乱臣贼子,
她想必很是痛快吧?
或许此时此刻的我不死,才符合更多人的预期。
8
如果连顾婉清都想看着我备受折磨地离去,
那么我也只能是安慰自己一句天命既定了。
顾婉清的法术令我感到自己最后一丝神识也几乎要被榨干,
如果我真的与魔界暗中勾结,
想来还不至于落得如此穷途末路。
这曾经成就过我的苍穹,如今终于要弃我而去了。
升格成为仙官于我而言竟像黄粱一梦,
从前为了修仙历尽的苦难我记不清了,
即将飞升时的激动我也记不清了。
它们像是上一世残余的回忆,搅扰起这一世平庸的我。
可在我临行前不久,
我却发现厉璟渊与我从前的那些是是非非竟然全都灰飞烟灭。
在仙界,能折断顾婉清臂膀的人,
也唯有厉璟渊而已。
可能在他眼中,我就是他生涯中的一个污点,
对于为众人虔诚膜拜的他来说,自然是要令自己澄澈无暇的。
而仙家们的“高谈阔论”,也只会在更强者面前止休。
我并没有听到态度有关这件事的消息,
厉璟渊不动声色的消解了这些流言蜚语,也从不曾为我申辩,
或许在他眼中,我早就已经被仙家除名。
现在的苟延残喘,实在是孤高的他们格格不入。
既然厉璟渊的绝对无垢已经被验证,
那我这个籍籍无名的小仙,清白与否又有谁会在意呢?
再回首,我终于看清了自己的来路,
从前的繁花似锦,如今只剩谢红飞花。
不过至少我还不是退无可退,
在渺远的层云之下,还有属于凡人宁兰音的栖身之地。
为了我的安危,玉舒一路都在我身边相伴,
她知道我在人界已经孑然一身,
如果我一朝殒命,就连肉身都会化为齑粉消散在尘埃中,
如果没有她,恐怕再也不会有人知道。
“你其实不必跟我来这种地方的。”
“等你再回仙界,他们还不知道要如何疏远你。”
玉舒握住我的手:
“于我而言,那也不过是个伤心地罢了。”
“我倒宁愿一死,也算是清净了,只是你说过的,天行有常。”
“为了践行天命,我还是好好活下去吧。”
我闻言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可是事实如此,
身为仙官,自然是不能任性地随意谈及生死,
玉舒恐怕还要在仙界生活很久,
身负重压,为民请命,不能抱怨,更不能放弃。
“不提这些了,”我岔开话题,“你看,这就是我从前生活的地方。”
“很美吧?”
这片土地和以前几乎没有区别,只是往来的行人再也没有我认识的了,
或许他们是我从前那些近邻的子孙后代,
他们的面庞在我眼中是那样的陌生。
因为成仙,我已经记不清生而为人时的生活是怎样的了。
在重峦之间横亘着一条清溪,我曾无数次从它身旁经过,
可现在身为仙官的我,却没有力气在故地重游。
我虚弱地倚在玉舒的肩头:
“玉舒,你说从天界看向这里是什么风光呢?”
“我的父母总说这里是人间仙境......可明明人间和仙境完全不同啊。”
玉舒拂去不知何时淌在我面颊上的泪水,才发觉其中有丝丝血色:
“兰音你......咱们回去休息吧。”
自从换来魔丸,我的残生总是在休息,
最顽强的意志支撑着最脆弱的躯体,
厉璟渊逼我服下的毒药更是令我再无回天之力。
在生命的终焉,我实在不愿再休息。
我摇摇头,反而问道:
“你说,天帝的生命是否有尽头呢?”
“天帝面对终焉时,会否有未了之事呢?”
这个问题玉舒自然不会知道答案,
恐怕除了厉璟渊,谁也给不出答案。
玉舒犹疑道:
“我想会的吧?”
也许某一天,厉璟渊遇到了天命中注定的人,
他也会像我一样,甘心剖出灵珠,只可惜我终究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9
我终于回到了故土,
却发现此处也已经物是人非。
天地之大,再也没有属于我的栖身之地。
作为将要从仙家除名的人,
我却还是选择重回九天之上。
那样至少我是死在了践行天命的路上。
但出乎我意料的是,
重返仙界,我的口碑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前唯利是图的恶人,竟然成了送天帝一统仙界的忠贞之士。
而最好的证据,就是那颗曾经令我成为过街老鼠的魔丸。
“那个小医仙是凡人升格为神啊,那岂不是要历经千难万险。”
“听闻便是她将灵珠献给天帝,不知是真是假......”
“或许她本就无所谓名利,当初是为了天帝,才隐姓埋名。”
这些赞颂的声音早也盖过了从前的流言蜚语,
似乎那个被他们钉在耻辱柱上的人并不是我,
那个险些死在斩仙台上的佞臣也与我毫无关系。
我实在惶惑,他们竟然可以如此轻易抛弃自己从前的结论,
那我的一切,是不是都将无法由我做主。
知道当年真相的人并不多,
但几乎是一夜之间,所有人都坚信这就是事实,
没有人去验证真伪,
而可以演算未来的仙官,甚至坚称如今的景象他早就算出了。
我作为这舆论漩涡的中心人物,实在不由得感叹人言可畏四字。
凡间尚且三人成虎,到了仙界,
他们的成见、他们的喉舌,更堪比洪水猛兽。
不过无论他们愿意相信哪一种结局,都改变不了我将死的结局。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玉舒终于不必活在这件事的阴影之下。
自我回来后,厉璟渊再也没有召见过我,
或许在他眼中,我是个不值得再见面的负心人,
而在我眼中,无论我的生命多么微弱,我仍旧可以想起他的模样。
我这个从凡间升格来的小医仙,
终究还是放不下身为人的情感。
但我不希望天帝也如此,苍生也好、仙众也罢,
需要的是他的力量,而非他的感情。
10
所谓真相大白,
放眼于长寿无极的仙官和这浩瀚无垠的仙界,
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罢了。
何况无论如何,我都即将归于尘土,
只要天帝还在,在仙官间的那些变动,
并没有什么人会关心。
我也在幻想,在自己死后,
会否留下什么印证自己曾经来过的痕迹。
只是我没有想到,像我这样微不足道的将死之辈,
竟然也被他人觊觎着生命。
而幕后的操刀者,甚至还派出杀手行刺我。
仙界法术之繁多,远不是我一个小医仙能尽数掌握的。
但这种强硬的威压,却令我有些熟悉,
自然,顾婉清的毒辣我早就见识过,
即便我此刻死去,也绝不会有人深究。
我感到自己的脏腑被啮蚀,
而体内的魔丸这一次非但没有反抗,
还将我的躯壳奉赠给这股力量。
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可正当我几乎要窒息时,
一道飞驰而来的金光却冲入我的体内。
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
眼前浑然唯有洁白,
似乎我即将迎来的并非死亡,而是新生。
在恍惚间,我似乎正赤足走向太阳,
等待祂焚烧去我体内的一切罪恶。
当我再醒来时,映入眼帘的竟是红着双眼的厉璟渊。
如果没有斩仙台那日的事情,
我甚至会相信我的剑修璟渊回来了,
他不是什么傲视群雄的天帝,而是一个血肉清晰的凡人。
他的双眼中写满了怜惜:
“兰音,你为什么要自己承担这一切?”
“如果你把这些事告诉我,我一定会找到解救你的办法的。”
“我已是天帝,无所不能,区区魔丸,何足为惧?”
我身上被厉璟渊施了法术,但这样只能勉强支撑我的性命,
用不了多久,我还是会迎来同样的结局。
其实我们心中都清楚得很,这世上唯有灵珠能与魔丸相生相克。
可是,天帝让出灵珠这种事,实在是太荒唐了。
我用有些疲惫的神态看向厉璟渊:
“小仙深信天帝大人无所不能,只是我之于仙界微如草芥......”
厉璟渊背过身去,有些哽咽道:
“总之,我会让你安然无恙的。”
“还有,伤你性命之人,我定要将她满门抄斩。”
天帝本就该做好永生绝情的觉悟,
无端泪水只会让他不再英明果断;
可是,如果是与我同甘共苦的那个小剑修,
看到这样的我,伤心难过也是人之常情。
既然我如今已经命不久矣,
就让我任性一回吧,以厉璟渊故交的身份,
告别这个世界。
然而正如我所预料的,厉璟渊游遍天上天下,
都找不到第二种救治我的办法。
他还命令仙官卜算我的未来,可答案只有一片阴霭。
魔丸在我体内几千年,我体内最后的精力也快消耗殆尽,
有时候我甚至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身体佝偻的老妪,
连坐起身都很吃力。
缠绵于病榻的我时时陷入昏睡梦魇,
厉璟渊就坐在我的身侧为我输送灵气。
可渐渐的,我的身体已经虚弱到无法承受这些灵气,
这些过剩的力量,只会让感觉我浑身像被炽阳焚烧。
“璟渊......”我在梦中呢喃道,“这里离家好远,我们回去吧。”
11
厉璟渊带我回到了我们从前生活的小院中,
野芳碧树,一如往昔。
听着窗外杜鹃的啼鸣,我的心中隐隐作痛。
看来贵为天帝的厉璟渊也有办不到的事情,
不过以人的身份来到这世上,
再以人的身份离去,也算是善始善终吧。
厉璟渊一直陪伴在我身边,
就像几千年前一样,那些我已然忘记的回忆,
如今又都重新回到了我的脑海。
可如今我还能做我的宁兰音,但厉璟渊已经不得不担起天帝的责任了。
“天帝大人,您这样做,仙官们会对您颇有微词的。”
“仙妃也会因此心生怨怼......”
厉璟渊神情复杂地看向我:
“我已经快要寻到新的灵珠了,从今往后,我的身边唯有你宁兰音一人。”
“至于当时刺杀你的人,我定要将他们连根拔起,让他们血债血偿。”
我自然愿意相信厉璟渊有这份心意,
可多少时候,人们都是有心无力的。
另一颗灵珠,普天下真的有这样的珍瑰至宝吗?
厉璟渊将他所能找到的仙丹妙药统统给我送过来,
可我的身体已经很难再消受了,
为了让他放下心,我总是装作身体有些起色。
可这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关于我死去的这件事,我与厉璟渊心照不宣地欺骗对方,
我骗他那些药确实有效,
直到有一日,他一如往常为我送来了一剂丹药。
可当我刚将它咽下后,
却觉得浑身绵软无力,整个身体变得轻飘飘的,
没过多久,我就失去了意识。
厉璟渊将我送入了由他织造的结界。
“兰音,我本以为成为天帝,我真的就无所不能......”
“现在看来,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不过许诺过你的事情,我绝不食言。”
厉璟渊调动全身的灵气,最终汇聚在他身上的灵珠中,
他的周身迸发出耀眼的光辉,肉身彻底被焚烧为尘埃,
仅存的魂魄包裹住灵珠冲向我体内的魔丸。
那颗魔丸在巨大冲击下从我的身体中被剔除出去,
而世界上绝无仅有的灵珠,在我心间熠熠生辉。
魔丸将结界中厉璟渊残存的魂灵全部吸收,
我知道,厉璟渊恐怕要先我一步转世轮回了。
我承袭了他所有的法力,冲天的灵气昭告整个仙界,
新的天帝,已然诞生。
成为天帝后,我才知道顾婉清已被厉璟渊神魂俱灭。
当年暗杀我的人,也是她。
我为厉璟渊在从前的小院中安置了一处衣冠冢。
或许在天道之下,我还要在仙界的高峰上生活很久很久,
但终有一日,我也会归于尘土,轮回转世,
最终与我命中那个相生相克的魔丸重逢。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