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说起一件令人啼笑皆非的事。
芒果是我的最爱。
但宋鹤眠却对它避之不及。
恋爱初期,他邀我参加朋友聚会。
向大家介绍我时,那份骄傲让我心里暖暖的。
那时对他的喜好所知甚少。
想着增进感情,我特意喂他尝了口芒果慕斯。
他一口吐了出来,冲到洗手间漱了好久的口。
空气瞬间凝固。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我身上。
掌心渗出细密的汗珠。
我忐忑不安,担心是否冒犯了他。
朋友赶紧打圆场:“鹤眠从小就不碰芒果,唐棠你不知道吧,来,罚酒一杯。”
虽然气氛很快恢复,但我心里始终不是滋味。
直到某个微醺的夜晚,他道出了真相。
宋鹤眠从小就特别喜欢芒果。
每次看到水果摊上金黄的芒果,都会缠着父亲买。
父亲总是心疼他,即使再忙,也会买回来。
那是个阴雨连绵的夏天。
他放学回家,嚷着想吃芒果。
父亲笑着摸摸他的头:“外面下着雨,爸爸开车去给你买,很快就回来。”
那天,他在窗边等啊等。
等到雨越下越大,雷声轰鸣。
最后等来的是邻居惊慌失措的声音:“不好了!陆叔出车祸了!”
他的父亲,永远留在了那个雨天。
长大后他才知道,那天路面湿滑。
父亲为了早点回家,开得太快。
一个转弯,车子就失控了。
他哽咽着说:“都怪我,如果那天不任性要吃芒果...”
那晚,他的泪水滚烫如火。
沾湿我的肌肤,惹得我也泪流满面。
知道芒果会勾起他对父亲的思念。
会唤醒他幼时的伤痛记忆。
从此,我也很少再碰芒果。
5.
连带着热带水果味的香氛,也被我深深锁进抽屉,再未见天日。
此刻望着那颗芒果,我突然领悟——
宋鹤眠早已坚强到能直面过往。
只是我永远无法成为他的特别。
我的体贴从未入他眼。
我的喜好他漠不关心。
可他却清楚姜瑶钟爱芒果。
为了她的欢心,什么痛苦回忆,什么难堪往事,统统可以放下。
宋鹤眠望着姜瑶,神色担忧地问:“要不要找医生来看看?”
他对她的关心,从不遮掩。
姜瑶微微一笑:“别担心,我能自己回去。你们先聊。”
宋鹤眠这才转向我:“唐棠,你现在住在哪儿,怎么会...”
话未说完,一声闷响打断了他。
姜瑶刚走几步就晕倒了。宋鹤眠立即冲了过去。
我呆立在原地。
看着他焦急万分。
看他为她额头的擦伤心疼不已。
他轻声道:“就知道逞强,很疼吧?”
语气温柔似水,满是宠溺。
“还能走路吗?”他问。
姜瑶轻轻摇头。
他二话不说,将她打横抱起。
两人渐行渐远。
姜瑶依偎在他怀中,回眸看我一眼,笑意虚弱却得意。
那眼神分明在说——“我赢了。”
老套的招数。
蠢得可以,偏偏屡试不爽。
胃部一阵翻腾,孕反越来越严重了。
我冲进最近的洗手间,将早餐尽数吐出。
许久之后,手机震动。
“唐棠,你怎么来医院了?是不是身体不适?”
迟来的关心,还有什么意义?
就像他昨天都没问我为何出现在婚礼上。
我苦笑着摇头。
随即将他所有联系方式统统拉黑。
我的消息还是传到了宋鹤眠耳中。
方夏满脸歉疚:“唐棠,对不住,我回去一定教训顾林!”
电话那头的方夏却说:“唐棠,你们感情这么深,再给鹤眠一次机会吧。”
顾林怒不可遏,夺过我的手机就开骂。
“宋鹤眠简直不是人!亏得唐棠脾气好,换我早就打断他的腿,让他跟姜瑶做一对残废鸳鸯!”
想想也挺讽刺。
方夏是我闺中密友,顾林是宋鹤眠发小。
他俩的姻缘还是我们牵的线。
才两年光景,就修成正果。
领证不久,婚礼还在筹备中。
6.
而我和宋鹤眠,相伴五年,最终却走向了这般结局。
宋鹤眠匆忙赶到。
一路狂奔。
西装外套被汗水浸透,发丝凌乱。
神色焦灼。
见我依然在手术室门外等待,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他大步上前将我揽入怀中,力道大得让我几乎窒息。
仿佛我是一缕即将消散的轻烟。
“唐棠,我知道错了,给我个机会解释,好不好?”
他身上飘着淡淡的咖啡香。
宋鹤眠平日很少碰咖啡。
唯有在工作压力大到极点时,才会借此提神。
这段时间,他为了姜瑶的病情四处奔波。
甚至有人找到我头上来。
私下打听我的近况。
他们竟以为我能让宋鹤眠如此心急如焚。
多么讽刺。
比咖啡味更刺鼻的,是他身上那套情侣装。
前几日在医院,姜瑶穿着同一套情侣装出现。
记忆突然涌现。
这要追溯到恋爱第二年。
也是我们相识的第五个年头。
宋鹤眠刚失去母亲,公司又陷入资金危机。
那段日子,他辗转难眠。
看他憔悴的模样,我特地求医开了安神汤。
请假半天,亲自在家熬制。
那天,我在厨房守候。
直到深夜,却等来一句——
“唐棠,我需要独处,出去散散心。别担心。”
几天后他才露面。
一件从未穿过的情侣装。
原来他是去寻找姜瑶。
寻找他唯一的精神港湾。
更讽刺的是,当我询问他怎么突然开始穿情侣装了,他递来一个精致的礼盒。
“这是另一件,逛街时看到的,觉得很适合你,就买下了。”
他外出散心,居然惦记着给我带礼物。
我天真地以为,这就是爱情。
所有的不快都烟消云散。
随后的日子里,我们的感情突飞猛进。
他总爱搂着我的腰,说我是他最珍贵的宝贝。
可惜,如今我才看清真相。
他根本不是真心喜欢我。
不过是迷恋那条裙子带来的熟悉感罢了。
我竟在毫不知情时,成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一个拙劣的替代品。
除了这条裙子,我与她毫无共同之处。
我挣脱他的怀抱,厌恶地说:“放开。”
宋鹤眠愣在原地,满脸慌乱。
方夏担忧地看着我:“唐棠,你这是怎么了?”
我捂着嘴冲进洗手间。
胃里翻江倒海,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呕出来。
7.
方夏递来矿泉水,轻轻拍着我的背,帮我顺气。
“怎么吐得这么厉害?别吓我。”
宋鹤眠站在门口,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在他那张英俊的脸上,显得格外刺目。
我恨恨地瞪着他:“你知道看到你有多反胃吗?那条裙子,是刻意挑选的吧?和姜瑶的一模一样。”
宋鹤眠瞬间明白了我的暗示。
脸色瞬间惨白。
他做这一切的时候,究竟怀着怎样的心思?
难道他不觉得这样很卑劣吗?
“唐棠,你听我说,那时我太迷茫了,以为是那件情侣装能给我安全感。”
“直到后来才发现,真正让我安心的人是你。”
“唐棠,我是真心实意想和你共度余生的。”
我冷笑一声。
“很简单,二选一:要么永远断绝与姜瑶的来往。”
“要么,我们一刀两断,以后形同陌路。”
宋鹤眠表情凝固。
显然陷入了挣扎。
方夏急得直跺脚:“你还在犹豫什么?当然是选唐棠啊!五年的感情,三年的爱恋!这些都不重要了吗?”
但宋鹤眠显然另有想法。
他喃喃自语:“可她命不久矣。唐棠,她得了胃癌。”
“她是个模特,现在连站都困难。你能想象那种绝望吗?”
这话像一记耳光,仿佛在讽刺我姜瑶只是失去生命,而我失去的,是真爱。
何等可笑。
“宋鹤眠,我才是你的未婚妻,你同情她可以,但要到结婚的地步吗?要到不顾我感受,一次次抛下我奔向她的地步吗?”
“到底是同情还是旧情难忘,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宋鹤眠总是用病重当借口,掩饰他放不下的感情。
真是虚伪至极。
宋鹤眠沉默不语。
他紧握的拳头指节发白,却始终说不出一个答案。
突然,手机铃声打破了死寂。
宋鹤眠掏出手机。
电话那头一片混乱,有人大喊:“快来医院!姜瑶要跳楼!说活着没意思!”
他瞬间慌了神。
这时护士走来叫我进手术室。
其实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我苦笑着说:“去吧,别让她出事,不然你会后悔终身的。”
被这种人记恨,我可承受不起。
宋鹤眠望着我,眼中满是祈求。
“唐棠,等我回来再做决定好吗?我们好好谈谈...”
我扯了扯嘴角。
指甲在掌心留下深深的月牙印。
8.
这五年,就当是一场空。
又是一个电话。
那端催得急。
方夏恶狠狠地说:“宋鹤眠!你还有没有良心!”
宋鹤眠面色惨白,神色慌乱。
他似乎真的担心,姜瑶会做出什么傻事。
顾林叹了口气,“姜瑶在耍你,这种把戏你还看不透吗?”
宋鹤眠当然明白。
他不是傻子。
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他害怕那微小的可能性,害怕姜瑶真的会轻生。
“唐棠,等我回来,等我回来再说。”
我没有回应,他转头看向顾林。
“顾哥,求你,帮我看着她,别让她打掉孩子。”
顾林忍无可忍,“你自己看!你还算个男人吗!”
我示意他稍等。
拿起桌上的矿泉水,拧开瓶盖,将剩下的水全部浇在宋鹤眠身上。
“宋鹤眠,到此为止,别再来找我了。”
水流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一滴一滴打在地上。
狼狈不堪。
冰凉的水珠刺激得他眼眶通红。
他愣在原地,声音沙哑地说:“对不起”。
看着他慌乱逃离的身影。
我感到一阵无力。
顾林气得直跳脚,“这个混蛋!”
骂完又问我,“唐棠,你没事吧?”
“我很好。”
其实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他不会选我。
即使他真的选了我,即使姜瑶真的消失。
我们也回不去了。
就像打碎的镜子,永远都拼不回原样。
手术前,我给他发了信息。
“人生最遗憾的,就是放弃该坚持的,执着于该放手的。”
“宋鹤眠,保重。”
发完就把他拉黑了。
手术进行得很顺利。
睁开眼时,方夏守在床边。
我忽然记起一件事。
“方夏,帮我把包里的戒指还给宋鹤眠。”
那对订婚戒指,本就是随意挑的。
当时的宋鹤眠,心里装着别人,根本不在意。
这种东西,我留着也没意思。
方夏点头答应,离开了。
顾林坐在我身边,“唐棠,别为不值得的人伤心。”
我知道是他告诉宋鹤眠我住院的事。
五年的感情,哪是说放就能放的。
他以为只要没有姜瑶,我和宋鹤眠就能重归于好。
可他不知道那场婚礼。
更不知道宋鹤眠为了姜瑶,一次次把我抛在身后。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
方夏发来的视频,顾林直接点开给我看。
9.
画面里,宋鹤眠紧紧抱着姜瑶。
两个人抱头痛哭。
她说:“这医院让我透不过气,我受不了了。”
宋鹤眠轻声安慰,说都依她。
她抽泣着说:“我想去远方,想重新走秀,想...”
哽咽得说不下去。
宋鹤眠不停地点头答应。
他闭着眼睛,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
多么感人的画面啊。
这对苦命情人,命运待他们太不公平了。
我看得胃里翻江倒海。
顾林放这个视频,是想让我彻底死心。
他一向看得明白。
观察期结束,顾林和方夏开车送我回家。
刚上车,宋鹤眠就追了出来。
手里捏着戒指盒,整个人恍惚失神。
“唐棠,你真要放弃我们这五年的感情吗?”
顾林皱眉,“装什么受害者,这不都是你自找的?”
我淡淡问道:“姜瑶睡了?”
不然他不会来找我。
宋鹤眠沉默,算是承认。
我冷笑,“既然这么深情,不如跟她一起去死,别再让我看见你。”
这话像刀子一样,刺穿了宋鹤眠平静的表情。
痛苦和悔恨在他脸上交织。
他眼中布满血丝。
我不再看他。
腹部的伤口隐隐作痛。
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顾林再也忍不住,怒吼道:
“心要先清空,才能容下新的人。”
“这点简单的事情你都不懂吗?”
“宋鹤眠,唐棠等了你五年!姜瑶呢?明明抛弃过你,你还往上贴,贱不贱啊?”
“真是白瞎了这颗真心!”
宋鹤眠一言不发。
顾林要关车门。
他死死抓住门框不放。
“唐棠,她很快就会离开。”
顾林嗤笑,“刚才不是说要陪人家去看世界?”
“啧啧,骗完这个骗那个,宋鹤眠,你可真能耐。”
“赶紧松手,别到时候手断了,照顾不了你的心上人。”
宋鹤眠纹丝不动。
任凭顾林怎么说,就是不肯放手。
方夏从驾驶座下来劝道。
“你做的事太过分了,赶紧走吧,别逼我动手。”
宋鹤眠目光死死锁定我。
“唐棠,那些话都是安慰她的。我会跟她说清楚一切。”
他打开戒指盒,把那枚女戒递到我面前。
10.
“我们可以重新开始。我们结婚,我们还会有自己的孩子。”
宋鹤眠摇着头,一根一根掰开了我的手指。
我颤抖着嘴唇看着他。
喉咙发紧,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快要溢出来了。
引擎的轰鸣声响起。
车子缓缓驶离,我从镜中瞥见他的身影。
宋鹤眠伫立在原地,目光久久追随着远去的车尾。
他选择抛弃我的那一刻,就该预见今天的场景。
如今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不过是想博取同情罢了。
顾林望向窗外,嘲讽地说:“装什么深情男人!”
接下来的日子,我在租来的小公寓里静养。
方夏隔三差五来看我。
她抱怨道:“宋鹤眠整天缠着顾林打听你的消息,烦都烦死了。”
我轻笑一声,专注于手中的芒果布丁。
某天下午,姜瑶打来电话。
她想和我见面谈谈。
我没有拒绝。
推开咖啡厅的门,她已经优雅地端坐在那里。
抛开过往恩怨,姜瑶确实是个令人过目难忘的女人。
她的美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她开门见山:“这些年,多亏你照顾宋鹤眠了。”
我理了理袖口,反问:“你现在的样子,让我想到一个比喻。”
“就像个洋洋得意的窃贼,明明偷走了别人的珍宝,却还要炫耀似的展示战利品。”
“真让人不齿。”
这番话,我憋了太久。
姜瑶优雅地搅动咖啡,面不改色。
“感情这种事,哪有那么多道理可讲。”
“我生命所剩无几,自然要夺回原本属于我的一切。”
“要怪就怪你,五年的时光,却没能把他的心留住。”
她说这话时眼中闪着得意的光芒,像个赢得胜利的将军。
她大概以为,自己的离世能让宋鹤眠永远铭记。
成为他生命中最特别的那个人。
无人能及。
我不禁觉得好笑。
“临死之人,还想抓住什么?”
“要是真有本事,你该让他随你共赴黄泉。”
“等你走后,谁能保证他不会遇见下一个令他心动的人?”
宋鹤眠的条件有多优越,她再清楚不过。
英俊潇洒,事业有成。
追求者只会源源不断。
她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
我继续说道:“不如我们打个赌,看看你走后,他会不会跪着求我回头?”
11.
姜瑶约我见面,不仅是为了炫耀她的胜利。
她在害怕。
这段时间,宋鹤眠四处打听我的消息,换了好几个号码给我打电话。
这些,她一定都知道。
她找我谈话,是想试探我的态度。
是想打击我,让我彻底死心。
可惜,我早就对那个负心汉失望透顶了。
我勾起嘴角,说:“如果我不回头,你猜他是会永远怀念一个死去多年的人,”
“还是会更执着于一个近在眼前却得不到的我?”
我啜了一口咖啡。
真苦。
“姜瑶,你比我更了解宋鹤眠有多贱。”
“他对你,到底是求而不得,还是真心实意?”
姜瑶抿着唇,一言不发。
看来她心里也没底。
“好好享受你最后的胜利吧,没准他能记住你几年。”
丢下这句话,我起身离开。
她就像一朵即将凋谢的花。
在生命的尽头,疯狂汲取他人的爱意。
想证明自己的存在,彰显自己的价值。
真是可悲。
让他们继续编织他们的生死绝恋吧。
与我再无瓜葛。
休养一段时间后,我接受了猎头的邀请,换了新工作。
这座城市不算大也不算小。
但足够让说再见的人再也不相见。
想想也觉得可笑,当初和宋鹤眠在一起时,为了帮他,我主动辞去工作。
等他事业稳定了,我才重返自己擅长的领域。
虽然撇开感情不谈,那段经历确实很宝贵。
但确实打乱了我的职业规划。
现在想来,真是一片真心喂了狗。
就这样平淡地过了几个月。
某天,方夏送来了请帖。
因为种种原因,她和顾林的婚礼一拖再拖。
终于在这个冬天,有了着落。
方夏问我,“宋鹤眠也会来,你介意吗?介意的话,我让顾林把他支开。”
顾林和宋鹤眠认识很久了。
他们早就说好要当彼此的伴郎。
当然不能因为我,影响这场婚礼。
我摇头,“别管我。你们的婚礼,开心最重要。”
很快到了婚礼当天。
宋鹤眠作为伴郎,站在顾林身边。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让我想起我们第一次相遇。
他大概已经忘记了。
但我还记得。
那是一个秋天。
我的策划案被人抄袭,还丢了工作。
我坐在公司的天台,突然很想家,很想爸爸。
12.
要是他还活着,一定会亲手给我做一桌子菜。
等我吃饱喝足,再继续打拼。
可惜他已经离开了。
我独自站在高处。
那一刻,差点控制不住想纵身一跃。
就在这时,我遇见了宋鹤眠。
那会儿他刚接管完家族企业,神采飞扬。
他不经意地走到我身边说道:“站在这里能看到最美的夜景,整座城市的灯火都在脚下。”
我循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霓虹闪烁,灯火通明。
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不知怎的,心里的郁结忽然散了。
仿佛肩上的重担也轻了许多。
或许对他来说只是随口一句。
但我把这一幕记在心里很久很久。
三年后我们才重逢。
随后便是五年纠葛。
此时此刻的他,哪还有当年的意气风发。
他也发现了我。
婚礼现场热闹非凡。
他却只是怔怔地站在那里看我。
眼神深邃得让人心慌。
我赶紧转过身收拾东西,躲开他的目光。
方夏搀扶着顾林往楼下走。
这老小区没电梯,只能走楼梯下去。
人群拥挤。
一个小孩子不小心撞到我。
我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宋鹤眠及时扶住了我。
碰触的瞬间,他身上姜瑶的味道钻入鼻腔。
一阵反胃感涌上来。
站稳后,我立刻推开他。
“别碰我。”
宋鹤眠踉跄着退后,靠在墙上才勉强站住。
他低着头不说话,眼里满是受伤。
他碰过的地方,一阵阵发麻。
“唐棠,小心脚下。”
声音还是那么温柔体贴。
装得跟还在一起似的。
我懒得理他,转身就走。
到了酒店,发现姜瑶也来了。
她坐在轮椅上,脸色苍白如纸。
还是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她轻声喊道:“鹤眠。”
宋鹤眠眉头微皱,却还是走了过去。
方夏看向顾林。
顾林连忙解释:“我可没请她。”
他瞥了我一眼,“估计是怕宋鹤眠被人拐跑,贼最怕碰上同行。”
我冷笑一声,“我可不屑做贼。”
顾林耸耸肩,“心术不正的人,总觉得别人跟自己一样龌龊。”
方夏冷哼,“既然她不要脸,那我也不必客气。”
很快到了吉时。
婚礼进行曲缓缓响起。
顾林穿着笔挺的西装,款款走向方夏。
我站在台下,眼眶不禁湿润。
13.
宋鹤眠不知何时来到我身边。
他掏出纸巾想递给我。
我没接。
这时才看到他手上那枚婚戒。
装模作样。
买戒指时敷衍了事。
现在倒是戴得很认真,假装深情。
姜瑶让人推着轮椅过来,“鹤眠,我们结婚那天连戒指都没来得及交换。”
宋鹤眠没理她,转头看我。
像是想从我脸上找到一丝不甘心。
可惜他注定要失望。
我望着台上幸福的新人,笑着起哄让他们接吻。
宋鹤眠低声说:“本该是我们站在台上的,对吗?”
他的话音很轻,转眼就消失在喧闹声中。
但我听见了。
姜瑶也听见了。
她浑身颤抖起来。
她当然明白,宋鹤眠说的“我们”指的是我和他。
方夏以前说过,想四对新人一起办婚礼。
那时大家关系都很好,自然都同意了。
没想到宋鹤眠居然还记得这种事。
贪得无厌。
真让人作呕。
我往旁边退开。
这时,一束捧花正好砸在姜瑶头上。
方夏拿过话筒。
“哎呀,怎么砸到你了?听说你结过婚?”
“自称得了胃癌,这辈子就想嫁一次,就抢了别人未婚夫。”
“连结婚证都没领,就穿婚纱逼人家办婚礼。”
“高招啊!真高招!”
人都爱看热闹。
听到这话,原本专心吃喝的宾客们纷纷抬头,四处张望寻找当事人。
我又往边上挪了挪。
姜瑶捧着花,脸色惨白。
周围议论声此起彼伏。
有人已经掏出手机开始录像。
“这么漂亮的女人,居然是小三?”
“就是个不要脸的!得了胃癌就能抢人未婚夫?人家姑娘多可怜,马上就要结婚了,她来这一出!恶心!”
“那男的也不是好东西!跟那不要脸的天生一对!”
顾林干咳两声。
方夏冲我眨眼,把话筒还给司仪。
她这是在替我出气。
姜瑶办婚礼那天,我也被她亲友这样指指点点。
姜瑶手足无措。
她下意识抬头看宋鹤眠,想寻求庇护。
可宋鹤眠只是看着我,欲言又止。
姜瑶喊道:“鹤眠......”
他没有回应。
姜瑶眼泪夺眶而出。
人言可畏。
14.
她匆匆垂下脑袋,推动轮椅远离。
出人意料的是,宋鹤眠并未追上前。
“唐棠,我和她之间没有办理结婚手续。”
“我真的很懊悔。”
病榻前的温情总是稀薄。
何况是个曾经抛弃他的女人。
过往那些遗憾与求而不得,想必早已消磨殆尽。
他心中那道皎洁月光,终将如同餐盘里冷掉的饭粒。
顾林打趣道:“怎么还不追?等会儿她又要寻死觅活,真出事了我可担不起这责任。”
宋鹤眠深深凝视我一眼,迈步离去。
顾林啧了一声:“这姜瑶真不识趣,看着就倒胃口!”
方夏轻抚他的背脊:“别生气了,对身体不好。”
顾林冷冷道:“你以后离那个不知好歹的宋鹤眠远点。”
方夏温声:“知道啦,都依你。”
后来听说姜瑶人间蒸发了。
顾林一边享用方夏准备的水果,一边不屑地说:“还在那装模作样呢。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她越这样宋鹤眠只会更反感。”
我笑道:“她不是装,是害怕罢了。”
据说胃癌到了后期,连基本生活都难以自理。
她害怕宋鹤眠看见自己最狼狈的样子。
想在他记忆里留下最美好的印象。
与其相互折磨,她宁愿让他心怀愧疚。
这样他能记得更久一些。
看来那天咖啡馆里的对话,她都记在心里了。
后来顾林又告诉我。
宋鹤眠找到了姜瑶。
她因为心情低落,不配合治疗,病情恶化得很快。
宋鹤眠内疚不已,竟打算陪她周游列国。
但公司不能没人掌舵。
不久后,总经理的位置就换了人选。
四季轮转。
姜瑶在这年寒冬离世。
顾林叹息道:“姜瑶也够可怜的,红颜薄命,要不是她做那些事,我也会同情她。”
我沉思片刻:“确实如此。”
这番话不是圣母般的怜悯,只是同为人的共鸣。
不久之后,宋鹤眠的公司因决策失误遭受重创。
他现在焦头烂额。
方夏带着笑意告诉我这消息:“那公司早该完蛋了,没有唐棠在哪能一直红火!”
我一边看着电脑上的文件,一边点头:“幸好及时抽身。”
最终宋鹤眠还是找上门来。
其实他早就打探到我住在哪里。
15.
不久前的一个深夜,我起来上洗手间。
不经意间往楼下望去。
恰巧看见他伫立在楼下。
路灯的光芒笼罩着他的身影。
显得格外孤单。
不知他在那里驻足了多久。
地上散落着许多烟蒂。
我赶紧拉好窗帘,不再多看。
再见时的他消瘦了许多。
虽然精心收拾过,却掩饰不住倦容。
无名指上那枚婚戒依然戴着。
“唐棠,让我进去坐一会儿好吗?”
我抱臂挡在门前:“有话就在这说。”
见我坚持,他也不强求。
“唐棠,我很想念你。”
他长叹一声,语气沧桑:
“姜瑶走的那天,我并未像想象中那样伤心。”
“可每一天没有你在身边,我都觉得生活一团糟。”
瞧啊,姜瑶。
现在你还觉得自己胜利了吗?
宋鹤眠又掏出那枚女戒。
“唐棠,我离不开你。”
“没有你,我不知该如何继续。”
他真是天真得可笑。
当初在医院,我就拒绝了这枚戒指。
如今就更不可能接受了。
我讥讽道:“怎么,白月光陨落了,就想起我这颗平凡的星星了?”
他来找我,或许有几分真情。
但更多是看中我的能力,想借我的力重振事业。
他现在这般境地,完全是咎由自取。
宋鹤眠皱眉:“唐棠,别这样说话,这不是你的风格。”
我耸肩:“对不同的人自然用不同的态度。”
我一向是个棱角分明的性子。
只因爱他,才收敛锋芒。
可惜他不懂得珍惜。
宋鹤眠笃定地说:“我们相处的那五年,你不可能说放就放。”
我摇头轻笑。
我向来洒脱,该放手时就放手。
他却还在自欺欺人。
“宋鹤眠,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见异思迁。”
他抿唇道:“我和姜瑶没有结婚。”
我冷笑:“你告诉我这个是什么意思?想让我夸你一句真棒,守住底线了吗?”
“你贬低对她的感情,来突显对我的深情,宋鹤眠,你这样让我作呕。”
这种甜言蜜语,他大概对姜瑶也说过吧?
要是我答应了,下一个女人出现时,他又会重复这些话。
只可惜我们纠缠太久。
直到姜瑶归来,我才看透他的真面目。
我作势要关门,“不好意思,我得去换衣服了,我男朋友还在等我。”
沈衡一愣,“我不信。”
“不信?”
我冷笑一声,心想这人怎么这么天真。
“你往楼下看看,那个开法拉利的,就是我男朋友,比你帅比你年轻比你有钱。”
他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走到楼道尽头的落地窗前,探头张望。
然后,脸色瞬间惨白。
“砰”的一声,我关上了门。
手机里,新来的实习生声音温柔——
“姐姐,我什么时候能转正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