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类别:都市言情 作者:羡妤 本章:02

    02

    霍凛看我一眼,又吻了下来。

    倒在软榻上的那一刻,他轻咬着我的耳垂:

    “嫁给我吧......殿下。”

    “有了我背后的势力,你想做的事,会更容易。”

    “何必执着于陆聿那废物,不如与我共度此生。”

    见我不应,他又补充道:

    “若你不愿,现在喊停,还来得及。”

    我仰头看他,这张脸当真俊美。

    比陆聿更令人心动几分。

    我轻笑,抓着他的手,翻身将他制住。

    而我自己,则在上位。

    霍凛愣了一下,然后笑了:

    “原来殿下喜欢这般啊......”

    他很上道,故作楚楚可怜状,眼尾泛红,宛如待宰羔羊。

    我心念一动,捏着他的下巴,吻了上去......

    一直到沐浴时,霍凛都未曾满足。

    软榻、案几、地毯、书案,处处留下欢好痕迹。

    他又一次拥我入怀时,我不禁心惊。

    还来?

    我无奈地瞪了霍凛一眼。

    他在我耳边低语:

    “殿下,您再忍忍。”

    6.

    我依偎在霍凛的肩头,望着铜镜里双眸泛红的自己。

    忽然笑了。

    善于狩猎之人,总爱以猎物之姿示人。

    我深知在此之前,霍凛与我有过四面之缘。

    第一次,是我被认回宫的那天。我蹲在御花园里哭,而他立于昭阳身侧,投来一瞥。

    第二次,是春日赏花宴上,我不小心打翻了他的茶盏。

    第三次,是他被昭阳纠缠时,我冷着脸从他和昭阳中间穿过。

    第四次,是宫宴上,我佯装认错了人,掩住他双目,令他猜我是谁。待他握住我手心时,我又装作慌乱地抽手,说是认错了人。

    每次相遇虽短,却足以埋下情愫的种子。

    霍凛年纪虽小,却因文武双全,年少得志,被父皇委以重任。

    我步步为营,布下情网。

    原本只想借他之力,夺回那些原属于我的一切。

    可上辈子,自陆聿现身后,我便放弃了这番谋算。

    我本以为,霍凛对我并无情意,现在抽身尚早。

    毕竟,昭阳追随他多时,他始终冷若冰霜。

    不料,他竟比我想象中还要痴情。

    我不过略施小计,他便说要娶我为妻?

    想起前世霍凛得知我身死,为我复仇时浑身是血的模样。

    我搂他更紧,眼中泛起泪光。

    霍凛神色顿时紧张:

    “为何落泪?”

    我仰起脸,任泪珠滑落:

    “霍凛,我并非良善之人,你可想清楚了?当真要娶我?”

    经历前世,我深谙何种神情最能打动人心。

    霍凛果然心疼不已,在我耳边低语:

    “殿下尽管任性......”

    稍顿,又带着醋意问道:

    “莫非你心里还惦念着旁人?”

    我捧住他的脸,破涕为笑:

    “霍凛,欢好时,莫提扫兴之人。”

    他一怔,耳廓泛红地吻住我,声音愈发沙哑,动作愈发热切:

    “好。”

    果然,落泪最能牵动男人心弦。

    那日之后,霍凛领我入住王府:

    “若是不喜欢这里的布置,我再重新布置成江南水乡风格。”

    我诧异: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江南水乡......”

    霍凛笑了:

    “我还知道你会抚琴;你的心愿,是琴艺闻名天下。

    7.

    这番话令我惊讶。

    他竟知晓如此之多。

    不错,我确擅抚琴。

    也渴望琴艺闻名天下。

    只是,前世为了照料陆聿,我舍弃了一切。

    陆聿手伤之后,每每见我抚琴,眼中皆是阴霾。

    于是,我放下琴艺,陪他四处求医,治手。

    待他伤愈,声名鹊起,闻名天下,我却被他弃如敝履。

    那段苦痛记忆犹新——

    而今生,霍凛已为我安排了宫宴献艺。

    是了,我也该重拾旧梦了。

    我的生活忽然充实起来。

    而昭阳那边,却似对折磨陆聿上了瘾。

    直到两天后,她邀我去她的宫内一叙。

    “姐姐,你且看看。”

    殿内,陆聿被缚于床榻之上,身着单衣,面色苍白。

    昭阳手持鞭子,在他身上留下道道红痕。

    “姐姐,你当真忍心看他受此折磨?”

    我冷眼旁观,不为所动。

    昭阳见状更加恼怒:

    “你可知他每次昏迷,唤的都是你的名字?

    “你们分明早有私情,何必装作不知?”

    我轻笑一声:

    “既是你的人,你要如何处置,与我何干?”

    “你!”昭阳气极,“若你不带他走,我便让他生不如死!”

    我不屑道:

    “你圈养的金丝雀,任你处置便是。只是这般美景,要不要让摄政王殿下也来欣赏一番?”

    一提要告知霍凛,昭阳立时变了脸色:

    “华阳,你敢!”

    “你说呢?”

    “你会后悔的!”说完,我扬长而去。

    此后,昭阳倒是安分了两月。

    但我知道,她定有其他谋算。

    我收买了昭阳的贴身婢女。

    婢女传信说,虽不知陆聿如何说服了昭阳,但奇怪的是,昭阳不再苛待于他。

    8.

    相反,她还对陆聿的身子格外上心。

    带着他四处求医问药,走遍京城内外。

    甚至还让陆聿在父皇面前露脸,插手朝廷要事。

    终于,在昭阳府邸设宴庆贺献计解决淮北饥荒时,我瞧见了神采飞扬的昭阳,以及一身锦衣、清冷矜持的陆聿。

    他们并肩而立,倒像是天生一对。

    昭阳得意地走到我面前,眼中带着轻蔑:

    “姐姐,瞧见了吗?

    “陆聿如今成了父皇跟前的红人,还是本公主举荐的。

    “往后,这皇宫里,你怕是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我淡淡看了陆聿一眼。

    他也正阴沉着脸望着我。

    昭阳立即横在我们之间:

    “姐姐,想必你现在很懊悔当初没把他带走吧?

    “若是带走了,你的日子肯定会比现在好过些。

    “父皇连不至于连见你一面,都不愿意。”

    我轻蔑一笑:

    “再怎么装扮,也掩盖不了卑劣的本性。”

    昭阳一时语塞,恼怒地瞪了我一眼,转身离去。

    说起来。

    陆聿不可能无缘无故就入了父皇的眼。

    前世,他不过是个只会纸上谈兵的书生,在朝堂之事上并无太大才能。

    他是如何助昭阳献计解决淮北饥荒的?

    我正思索间。

    回过神来,发现大厅里只余我和陆聿二人。

    他双目泛红,直直地望着我。

    我欲要离开。

    他却低声唤住我:

    “华阳......你当真要抛下我吗?”

    那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话音未落,他突然侧过身去,剧烈地咳嗽起来。

    纵使锦衣加身,也难掩他面色的憔悴。

    被昭阳折磨了许久,这副身子,哪是短短两月就能调养好的。

    我冷眼旁观。

    上辈子为了医治他的病痛,我不但倾尽所有,还专门钻研医术药理、食补养生之道,日复一日地照料,才让他渐渐康复。

    如今,昭阳只顾着让他在父皇面前表现,哪会细心照料。

    她定是只顾着给他灌些猛药。

    见他病容憔悴、狼狈不堪,我转身欲走。

    他却伸手拦住我,一把抓住我的手腕,酒水洒了一地:

    “华阳,你定是也重生了,对不对?

    “不然那日你必定会带我离开,不会任由我落入昭阳手中。”

    他声音颤抖,语气卑微得令人心惊。

    像是在乞求我的原谅。

    我厌恶地甩开他的手,恨不得立即唤人来打水洗手。

    见我如此嫌弃,他脸色更加苍白。

    他眼中满是绝望,哑着嗓子解释——

    “华阳,你可知被囚禁久了会生出依赖之心吗?

    “从前,我并非有意伤你,只是心智出了差错......

    “我一时迷失了自己,才会认不清真心。

    “自从失去你,我日日夜夜都在悔恨!

    “后来,我主动认罪,大理寺的人请了名医为我医治,华阳,我的病已经痊愈了,我对昭阳只有憎恨!

    “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弥补过错。

    “我不会再让你操心我的病情,我定会努力让你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你......咳咳......”

    说着说着,他又开始剧烈地咳嗽。

    看来,他这副身子,已经被昭阳折腾得不成人形了。

    这对狗男女,倒真是相得益彰。

    9.

    这一次,我再也忍不住,抬手就给了他一记耳光:

    “陆聿,你简直令人反胃!”

    我都死过一回了,他现在说后悔又有何用!

    当年我哭着向他求救时,他不曾后悔。

    我被山匪凌辱时,他不曾后悔。

    我奄奄一息躺在乱葬岗时,他不曾后悔。

    等我死后重生,他却跑来说后悔?

    我胸中怒火翻涌,恨意几欲喷薄而出。

    正要发作,却听得昭阳尖声喊道:

    “华阳!你在做什么?

    “打狗还得看主人!你这贱人也敢动陆聿?”

    她闻声赶来,趾高气扬地挡在陆聿身前。

    我冷冷起身,讥讽道:

    “自己的狗都管教不好,昭阳,除了仗着父皇宠爱横行霸道!你还能做什么?”

    昭阳勃然大怒,抬手就要打我。

    我不再容忍,一把擒住她的手腕,顺势摘下发间的珠钗:

    “若是再说一句不中听的话,这珠钗可就要往你脸上招呼了。”

    10.

    昭阳登时变了脸色。

    她身边的贵女们看不过去,纷纷开口:

    “华阳!你也太不知廉耻了!你不过就是陛下从民间捡来的一个野种罢了!昭阳公主好心让你来参加宴会!你怎么可以如此无礼?”

    话音落下,人群交头接耳。

    众人的指责和轻蔑纷纷向我袭来,还有人躲在后面窃窃私语。

    昭阳神色轻松,目中带着几分得意。

    我冷笑一声,反问道:

    “哦?你们说谁是养在宫中的野种?”

    “当然是你!陛下从民间带回了了你这个无父无母的孤女,这些年你吃着皇家的米粮,你不是野种,难道昭阳公主是?别说笑了,昭阳公主可是实打实的公主好不好?”

    我听罢,唇边笑意更深:

    “这可不一定——”

    话未说完,昭阳面色骤变,急忙打断:

    “住口!侍卫呢?把这贱人拿下!”

    话音刚落,几名侍卫挤入人群,一人伸手便要擒我。

    我尚未反应,身后一股大力将我拉去,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霍凛将我护在身前,声音沉冷:

    “谁敢动本王的人?”

    殿中顿时鸦雀无声。

    有人惊呼:

    “这是摄政王霍凛的心上人?”

    昭阳呆立当场,神色恍惚,随后娇声问道:

    “阿凛哥哥,你这是何意?”

    霍凛目光冷淡:

    “让开。”

    昭阳不甘,正欲再言。

    忽见霍凛身后来人,顿时面如土色。

    当今圣上,我那个血缘关系上的父亲,来了。

    他身边还站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正是我的生母,皇后娘娘。

    二人目光掠过昭阳,落在我身上。

    我恭敬行礼:

    “父皇、母后。”

    父皇微微颔首。

    母后唇边泛起一丝笑意,勉强显出几分慈爱。

    满殿宾客神色各异。

    昭阳眸中怒火燃烧。

    二人登上高台,父皇举杯,神色威严:

    “今日众臣在此,朕要宣布一事。”

    昭阳脸色瞬间惨白。

    她身边贵女小声问:

    “殿下,陛下这是怎么了?华阳难道真是...?”

    昭阳恨恨瞪她:“滚。”

    11.

    母后立于父皇身侧,雍容华贵地向我伸手。

    她一身凤袍,发髻上的金钗珠翠无不彰显着至尊身份。

    含笑凝望我时,仿佛在展示一件稀世珍宝。

    我缓步上前,路过昭阳身边,轻声道:

    “退下吧,妹妹。”

    昭阳目光如刀。

    是啊。

    她曾经引以为傲的一切,如今都归我所有。

    纵使父皇母后心中偏爱于她。

    此刻也不得不承认我的身份。

    否则,淮北饥荒的赈灾之事,就要告吹。

    那可是关乎万千黎民的生死存亡。

    为了利益,舍弃一个无血缘的养女,又算得什么?

    昭阳终于看透我的谋算,咬牙切齿:

    “是你!华阳,父皇母后不待见你,你就去勾引摄政王,对不对?

    “贱人!这就是你的本事?”

    我面带笑意,靠近她耳畔:

    “这难道不是本事?”

    这个世界本来就有太多不公。

    我幼时流落民间,被找回后却又无法认亲,明明是嫡出,却不得不背着一个野种的名声,被父母忽视,被鸠占鹊巢者虐待,被真心所爱者背叛。

    即使重活一世,凭我一己之力,也很难与皇室抗衡。

    霍凛是我最好的合作对象。

    拿捏一个男人的心,让其为我所用。

    怎么就不行了呢?

    我在满殿瞩目中缓步向前,执起皇后娘娘的手:

    “母后。”

    皇后娘娘神情恰到好处,眼中含泪,将慈母形象演绎得入木三分:

    “其实,华阳才是皇室真正的血脉。”

    “之前流落民间,让华阳受苦了。”

    我与她相拥。

    如此温情脉脉,谁能想到前日我以淮北赈灾相要挟,逼迫他们承认我的身份时,她还在咆哮,说我不知好歹,这样的女儿她绝不认。

    殿中一片寂静,霍凛率先开口:

    “恭喜陛下,终于肯认回自己的掌上明珠了!”

    话中讽刺,稍有心思的都能听出。

    父皇仍是面不改色,握住我的手:

    “华阳,这些年委屈你了。”

    我目光投向昭阳。

    她眼中杀意几欲喷薄而出。

    但她很快调整情绪,装出一副亲热模样。

    上前挽住我的手:

    “姐姐,我真为你开心。

    “以后,我们可就是一家人了啊。”

    我望着她强作欢颜的面容,轻笑:

    “一家人?

    12.

    “也对,毕竟亲生的和养在宫里的,总归都是父皇的女儿呢。

    “待我与霍凛完婚,还要请妹妹来喝杯酒呢。”

    殿中瞬间哗然。

    惊诧过后,众人又了然。

    在这后宫之中,怎么可能没有些阴私往事?

    懂的都懂了。

    于是,众人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了昭阳身上。

    众人都在等昭阳如何应对,毕竟她这些年嚣张跋扈,总说自己是霍凛的未来王妃。

    一场好戏终于落幕。

    宴席散后,不少人来向我敬酒。

    其中不乏从前那些对我冷眼相待、嘲讽奚落的人。

    这后宫本就如此,今日得势,明日失意,以利为先,昔日的仇敌也能言笑晏晏。

    我漠然看着这一切,应付到最后,终于还是疲惫地揉了揉额角。

    霍凛问我是不是乏了。

    我还未答话,昭阳已经冲到面前,泪眼婆娩地质问霍凛:

    “霍凛,在你心里我算什么?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最后竟然想娶这个贱人?”

    霍凛还未开口。

    父皇已经沉着脸走过来,低声斥责:

    “放肆!成何体统?

    “你姐姐和霍凛的婚事轮不到你来置喙!”

    昭阳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前些时日她一直带着陆聿在城外养病。

    我跟父皇母后的交易,她是不知道的。

    因此她根本无法理解,从前将自己宠上天的父皇怎会说出这么重的话。

    “父皇!你不是答应了我,只会有我一个女儿,以后还会让我嫁给霍凛吗?你现在为什么又要认下她?

    “只要你不同意,她就不可能嫁过去!

    “母后,你不是说过,我才是你最疼的女儿吗?

    “既然这样,你们就说啊,去告诉他们,要嫁给霍凛的人是我!

    “如果真的让这个贱人嫁给霍凛,你是要我被京城众人笑话吗?你就不怕他们也笑话你吗?”

    昭阳越说越激动。

    她甚至忘了,她口中的另一个对象——霍凛,就站在我身边呢。

    霍凛的脸色越来越冷。

    父皇母后的眉,也是越皱越深。

    最后,我那位一贯雍容的母后忍无可忍了,甩给昭阳一巴掌:

    “闭嘴!你在威胁谁?”

    这一巴掌,母后用了很大力气。

    昭阳半边脸当下就红了,嘴角沁出血迹。

    她愣在那里,随后大哭道:

    “好!这皇宫容不下我是不是?那我走!你们就当没我这个女儿了!”

    昭阳抬脚就向外跑去。

    她一边跑一边回头张望,似乎在等人来劝。

    13.

    只是,从前被众星捧月的昭阳公主,此时无人为她说情。

    昭阳崩溃了,又折返回来,带着哭腔:

    “母后......您当真不管我了吗?”

    而我的母后,嘴唇翕动,明显有些动容,却依然别过脸,没有理会她。

    我轻笑一声:

    “妹妹,你大可去城外寻你生母,或许她会替你出头。”

    昭阳气急,又想动手。

    这一次,霍凛和陆聿同时阻拦。

    霍凛将我护在身后。

    而陆聿,拦住了昭阳的去路。

    昭阳脸色苍白,恨恨地瞪着陆聿:

    “怎么!连你也护着她?

    “你知不知道,当我把你奄奄一息的画像和消息送给她时,她说你什么?

    “她说你是狗,死了也活该!”

    陆聿眼眶通红:

    “都是我欠她的。”

    说着,他又看向我,声音低哑:

    “华阳,你当真无话可说了吗?

    “你以前明明那么喜欢我......”

    “有啊。”我打断他。

    陆聿眼中重燃希望。

    我却淡淡道:

    “祝你早点死。”

    陆聿如遭雷击,身形不稳。

    我懒得再看他装可怜,拉着霍凛离开。

    才定下婚期没几日,霍凛就开始带着我去挑选嫁衣了。

    我的心境有点复杂。

    毕竟一开始,我只把霍凛当成利用对象而已。

    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爱与不爱,似乎都不那么重要了。

    成婚,对我来说,更多是一种利益捆绑。

    更何况,他相貌俊朗,武功高强,哪怕抛却利益,只谈夫妻之事,他也会让我心满意足。

    可霍凛显然并不这么想。

    他看我的目光,如看珍宝。

    目光中满是深情,宛如初尝爱意的少年。

    嫁衣是他花了大价钱请宫中绣娘为我定制的,光样式就有三十多种。

    经过反复挑选,最后定下的,是十五套。

    试穿时,我心不在焉,他却小心翼翼。

    还认真地陪我一起换配套的礼服。

    每试一套,他都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眼中满是宠溺。

    14.

    试到最后,我才发现,那些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宫中内侍,今日竟像炸了锅一般,纷纷传着消息。

    起因竟是向来不爱多言的摄政王霍凛,今日竟在朝堂之上滔滔不绝:

    “本王陪华阳试嫁衣。”

    “虽朝中事务繁忙,但华阳向我撒娇,本王也无可奈何,女人嘛。”

    “可有谁知晓哪处湖边风景绝佳?”

    “本王欲在湖边为华阳建造别院,她说喜欢听水声。”

    “这套珠绣拖尾嫁衣做工一般,好在穿它的人生得美。”

    “头面已经送了,可华阳似乎不爱戴。”

    “她说头面斛珠太多,戴着不便......莫非是嫌本王送的不好?要换吗?诸位大人可有见解?事关紧要。”

    霍凛一开口,满朝文武皆惊。

    不知不觉间,朝堂上下议论纷纷。

    最后甚至发展到开始提前恭贺我们百年好合的地步。

    我有些愣住了。

    华阳?

    他说的是我?

    摄政王霍凛他......似乎忘了,我也在殿中。

    终于,在他又要开口时,我没忍住,笑着问道:

    “华阳是谁啊?”

    “她何时向你撒娇了?”

    “你不是说今日无事,闲来无事,才陪我试嫁衣的吗?”

    霍凛一怔,神色略显窘迫,耳根微红:

    “殿下若是不喜,我便不多言了。”

    语气听来温顺,细品之下,却又似带着几分刻意的委屈。

    他早已摸清我的喜好。

    定亲之后,总是这般唤我。

    他深知,我偏爱这般称呼。

    望着他满含期待的目光,我轻叹一声:

    “霍凛,从前说定的,你我不过是......”

    “是合作罢了,我记得。”

    他垂眸一笑,神色黯然。

    眸中光彩也随之暗淡。

    沉默片刻,他抬首望向远方,立于殿中:

    “你可知我昨夜梦到何事?”

    “梦境极为清晰。”

    “梦中你并未选我,而是倾心于陆聿。”

    “我只得在暗处默默守着。”

    “本想强行带你离开,可见你对他一往情深,我便按下心思。”

    “谁知他最后......竟如此对你。”

    “我醒来便发誓,定要改写这一切。”

    15.

    “嫁给我吧,你将我视作联姻对象也好,当作报复旁人的工具也罢。”

    “这些都无妨......”

    话音未落,他转身看我。

    夕阳穿过宫殿的雕花窗棂,为他镀上一层金边,使他整个人显得格外温暖。

    他扬起唇角:

    “在我心里,你早已是我唯一的妻子。”

    我呆立当场。

    难怪这一世种种,皆与前世不同。

    难怪那日宫宴上,他会阻止我与陆聿争执。

    难怪他会穿过层层人群,笨拙却坚定地将玉佩递到我手中。

    难怪每当我心生畏惧,他总会轻声安慰,叫我莫要害怕。

    原来我并非独自一人。

    早有人在暗中为我开路。

    这当真只是梦境?

    抑或是他怕我难以接受,故意含糊其辞?

    唯有死过一次的人......才会重生。

    望着眼前的摄政王霍凛,我不由想起生命最后一刻的画面——

    他浑身是血,面如死灰,却仍要替我讨回公道。

    “眼眶怎么红了?可是累了?不如将这些嫁衣都带回府去,待日后再......”

    有些心动,只消一瞬。

    无需多言。

    我踮脚吻住了他。

    准备回府时,陆聿来了。

    朝中消息传得飞快,摄政王霍凛今日之言早已传遍四方。

    陆聿定是得知此事。

    竟寻到此处。

    摄政王霍凛欲将他赶走。

    可他只是定定地望着我,双目通红:

    “华阳,容我说几句话。”

    摄政王霍凛作势要动手。

    我忙拉住他:“都要成亲了,怎么还要去沾晦气?”

    摄政王霍凛语塞。

    我按住他的手:“让我去说清楚吧。”

    毕竟,与陆聿之事,也该有个了结了。

    摄政王霍凛狠狠瞪了陆聿一眼,终是点头:

    “我在马车旁守着,有事唤我。”

    我应了声。

    随后跟着陆聿走到路边。

    寒冬腊月当真冷得紧。

    前世,我死时,也是这般大雪纷飞呢。

    我在一处灯笼下停住脚步。

    陆聿许久不语,终于哑声开口:

    “你穿嫁衣的模样,当真好看。”

    16.

    我蹙眉,不耐烦道:

    “陆聿,你追到此处纠缠于我,就为说这些?”

    他神色痛苦,声音颤抖:

    “华阳,我也想祝福你,可我实在无法眼看着你着凤冠嫁与他人......

    “你本该......本该是我的妻子啊......”

    我冷眼看他:

    “你不是想娶昭阳吗?

    “这回,我不拦你了,你该欢喜才是。”

    “不是的!”

    他慌忙打断我,竟直接抓住我的手,往他脸上按去:

    “华阳,我知错了!你打我吧?

    “只要你能消气,如何打我都行。

    “只要你别嫁给摄政王霍凛,我定会努力光耀门楣,我......”

    我厌恶地抽回手:

    “陆聿,你还要不要脸面?

    “你将我丢在山匪窝,令人折断我双腿,害我被人凌辱致死!

    “难道重活一世,就能抹去你的罪孽了吗?

    “我不似你,不是受虐之人,岂会爱上一个戏弄我、害死我的人!”

    陆聿怔住,泪水滑落:

    “所以,你当真不要我了?”

    我不语,冷漠的神色已说明一切。

    他脸色惨白,背过身去咳嗽。

    起初我以为是他被昭阳虐待后留下的病症。

    又或是这几日天寒地冻,他染了风寒。

    直到他忽然痛苦弯腰,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我这才发现,他比一月前见面时更显病态,身形消瘦,面色也更憔悴了。

    我皱眉:

    “陆聿,你这是怎么了?”

    说话时,我不由自主向后退去。

    恐是染上什么恶疾。

    他冷淡地擦去唇边血迹,看着我躲避的动作,眼眶通红:

    “华阳,我时日无多了。

    “我在世之日已不多矣。”

    我沉默半晌,最后终究没忍住,吐出两字:

    “活该。”

    这时,这座寒冷的京城,忽然飘起雪来。

    陆聿穿着墨色长袍,立在雪中,清冷地自嘲:

    “是啊,我活该。

    “前世失去你的每一刻,我心中皆是悔恨。

    “霍凛来寻我算账,我失手杀了他。

    “背负两条人命,我被当众凌迟。

    “或许是我太过悔恨,临死前的最后一刻,我竟听到一个声音。”

    “它说,可以给我重来一次的机会。

    “我自然立刻应下。

    “可是,华阳......你却不要我了。”

    17.

    事到如今,我忽觉,就算再闻什么惊世骇俗之事,都能接受了。

    原来,这就是我们能重生的缘由么?

    “那代价呢?”

    我淡淡问道。

    重生、逆转时光,这等天大的好事,怎会无缘无故降临在一个背负两条人命的恶徒身上?

    我不信。

    他与那所谓的天命,定有极重的交易。

    陆聿低眸,看着指尖残存的血迹,眼神悲伤,苦涩一笑:

    “代价已经......不必再提。”

    他不明说。

    我也猜到了。

    大抵是以他寿数做交换罢。

    但这又与我何干?

    “陆聿,我不会感你的恩,也不会原谅你。

    “你所作所为,皆是你自己的抉择。”

    话已说尽,我抬脚欲走,他却又拦在我身前。

    陆聿擦去泪水,目光直直盯着我的腹部:

    “华阳,那时候,你可是有了我的......

    我一愣,随后点头,笑得更加讥讽:

    “不错,陆聿,我与你,曾有过一个孩子。

    “可惜,你亲手杀了他。”

    陆聿身形不稳,几欲倒地。

    或许是痛到极处,他竟开始又哭又笑,宛如疯癫。

    哭着笑着,又一口鲜血自口中涌出。

    他这副疯癫模样,我实在无心再看,转身离去。

    走出几步之后。

    身后传来陆聿撕心裂肺的哭喊:

    “华阳......”

    我头也不回地离去。

    听闻,那夜,陆聿一直未曾离开。

    直到天色渐暗,他吐血晕倒在街上。

    最后是陆聿的小厮请来大夫救治。

    在那之后,陆聿又托人送来几封书信。

    我一封未回。

    日子平静。

    却暗流涌动。

    按照与父皇的约定,我掌管户部要务。

    成了仅次于摄政王的重臣。

    我日日忙碌,参与朝廷议事。

    至于昭阳,从前只知吃喝玩乐,全然不通政务,得知我入朝为官后,便开始闹腾父皇母后,非要谋个官职不可。

    自然,她未能如愿。

    对父皇母后而言,这个不知分寸的养女,早就成了弃子。

    昭阳如何甘心?

    18.

    就算进不了户部,她也要在婚事上压我一头。

    一月后,她在我大婚前夕,宣告了自己的婚约。

    对象是陆聿。

    她特地让丫鬟送来帖子挑衅:

    “姐姐,到时候,你一定要来喝我的喜酒啊。”

    陆聿若要遮掩什么,从不会露出半点破绽。

    就像前世,他跟我演了那么多年的恩爱。

    而这次,在昭阳面前,他也把自己的病症瞒得密不透风。

    昭阳也是个傻的。

    她以为不过是自己从前待他不好,才让他身子亏损。

    连他命不久矣都不知道。

    还想借他的势力东山再起呢。

    而这段时日,陆聿用了短短数月,便在朝中站稳脚跟。

    昭阳几番求情,父皇不胜其烦,便随手给了陆聿一个差事。

    他却连连立功,甚至还解决了困扰已久的江南水灾。

    而我,既没帮忙,也没阻止。

    毕竟,父皇膝下无子,皇位迟早是我的。

    他想立功,那就立去吧。

    不久后,陆聿上书父皇。

    他要迎娶昭阳。

    父皇爽快地应允了。

    他们大婚那日,霍凛与我一同出席。

    “姐姐,来与我说会儿话吧,一个人太过寂寞。”

    我心知她要说什么。

    果然。

    才说了几句,她便露出本性:

    “哼,华阳,你可曾后悔?若是当初你带着陆聿离开,哪有我今日这般风光?待他日陆聿定会助我夺回你手中的权势。

    “你瞧见满院的海棠了吗?这都是他为我布置的!

    “还有这凤冠霞帔——”

    昭阳得意地转了个圈:

    “他说我穿这个好看,花了万两黄金定制的。”

    她话未说完,我便冷眼看她,出言打断:

    “你素来爱牡丹,为何今日却对海棠如此欢喜?

    “可曾想过,他为何偏要选这海棠?”

    昭阳神色一滞:

    “这是何意?”

    喜乐之声响起。

    我嘴角微扬。

    每向花轿近一步,我便会和昭阳说一句话。

    起先,她还沉浸在即将成亲的喜悦里。

    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你可知为何是海棠?因为那是我最爱的花。

    “如今你觉得,这满院海棠,当真是他为你布置的?

    “还有这套凤冠霞帔,你可知为何穿在你身上松松垮垮?那是按我的身量裁制的。”

    “待会儿他为你戴上金钗,你仔细瞧瞧那分量,铜镀金的东西不值几个钱。

    “这些话,原本我并不想说。

    “都是你那未过门的夫君,跪在我面前告诉我的。

    “我劝他不必如此下作。

    “可他执意要这般折辱我们二人......明白了吗?”

    昭阳站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我:

    “你在胡说!”

    19.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过来。

    陆聿一袭红衣,立在花轿旁,朝昭阳招手示意。

    “你在骗我!”

    昭阳犹豫片刻,终是甩开我的手,向陆聿走去。

    真可惜。

    那里,可是地狱啊。

    这时,霍凛过来,握住我的手,告诉我:

    “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我点点头,望向前方那对眷侣。

    陆聿神色冷淡地牵着昭阳。

    只是,昭阳的笑容还未绽放,便凝固在脸上。

    因为——

    她那套所谓花了万两黄金定制的凤冠霞帔,被新郎亲手撕开。

    春光乍泄。

    宾客们哄然。

    昭阳惊叫着捂住身体,却被陆聿捧住了脸。

    然后......就在昭阳以为陆聿要相助的那一刻。

    啪嗒。

    昭阳脖子上多了一个狗圈。

    “可还欢喜?昭阳,从今往后你也是我豢养的犬了。”

    陆聿唇角渐渐扬起,眼中尽是疯狂。

    而昭阳愈发慌乱,想要逃走,却被陆聿死死扣住了脖子:

    “从今天起,你也是我的狗了。

    昭阳泪如雨下:

    “你疯了不成?为何要这般羞辱于我?你就不怕父皇治你的罪?”

    陆聿望着上座的父皇冷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父皇!救我!快下旨制止这些流言!我会没命的!父皇!”

    可惜,我们那位父皇,已经无暇顾及她了。

    陆聿手中的两个差事,已经控制了父皇。

    而霍凛和我则趁机出击,直接起兵包围了皇宫。

    现在,我手上已经掌握了朝中大半权柄,就等着父皇公布退位圣旨了。

    父皇第一时间得知密报。

    知晓真相后,难以承受,当场昏厥。

    至于我那位看似端庄的母后。

    她多次挪用赈灾银两,暗中补贴娘家的证据就捏在我的手上。

    她一向以皇后自居,既看重脸面,又舍不得眼下富贵的生活,生怕这些贪墨之事传扬出去。

    20.

    三个月前,她就成了我手中的一枚棋子。

    从那之后,又过了半年。

    我与霍凛完婚,又在京城举办了盛大的婚宴。

    说起陆聿与昭阳这对夫妻,如今在京城可谓是人尽皆知。

    因为,陆聿曾经做过昭阳的男宠。

    而婚后,陆聿日日夜夜地折磨昭阳,昭阳心智渐渐错乱,见了人就学狗叫。

    最后,她被陆聿以疯病为由关进了偏院。

    陆聿最后的时日,都是在病榻上度过的。

    他执着地让下人送信给我,想在临终前见我一面。

    可我正陪着霍凛,享受新婚之乐。

    嫌他晦气。

    从未踏足他的病榻前,甚至连他的信件都让丫鬟扔了。

    再回京时。

    陆聿已经去了。

    我终于打开他生前让人送来的最后一封信。

    颤抖的字迹里,写满了悔意:

    “华阳,从此以后,我再也不能陪在你身边了。

    “从今往后,再不会叨扰于你。

    “就到这里吧。

    “希望我这一生的选择是对的。

    “祝你......”

    他停顿了一下,最后写道:

    “祝你与霍凛恩爱永远。

    “来世......

    “莫要再相见。”

    我静静地看完。

    然后将信件扔进火盆。

    世间终于清净了。

    我转头,看向窗外。

    去岁凋零的花,今年又开得正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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