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霍凛看我一眼,又吻了下来。
倒在软榻上的那一刻,他轻咬着我的耳垂:
“嫁给我吧......殿下。”
“有了我背后的势力,你想做的事,会更容易。”
“何必执着于陆聿那废物,不如与我共度此生。”
见我不应,他又补充道:
“若你不愿,现在喊停,还来得及。”
我仰头看他,这张脸当真俊美。
比陆聿更令人心动几分。
我轻笑,抓着他的手,翻身将他制住。
而我自己,则在上位。
霍凛愣了一下,然后笑了:
“原来殿下喜欢这般啊......”
他很上道,故作楚楚可怜状,眼尾泛红,宛如待宰羔羊。
我心念一动,捏着他的下巴,吻了上去......
一直到沐浴时,霍凛都未曾满足。
软榻、案几、地毯、书案,处处留下欢好痕迹。
他又一次拥我入怀时,我不禁心惊。
还来?
我无奈地瞪了霍凛一眼。
他在我耳边低语:
“殿下,您再忍忍。”
6.
我依偎在霍凛的肩头,望着铜镜里双眸泛红的自己。
忽然笑了。
善于狩猎之人,总爱以猎物之姿示人。
我深知在此之前,霍凛与我有过四面之缘。
第一次,是我被认回宫的那天。我蹲在御花园里哭,而他立于昭阳身侧,投来一瞥。
第二次,是春日赏花宴上,我不小心打翻了他的茶盏。
第三次,是他被昭阳纠缠时,我冷着脸从他和昭阳中间穿过。
第四次,是宫宴上,我佯装认错了人,掩住他双目,令他猜我是谁。待他握住我手心时,我又装作慌乱地抽手,说是认错了人。
每次相遇虽短,却足以埋下情愫的种子。
霍凛年纪虽小,却因文武双全,年少得志,被父皇委以重任。
我步步为营,布下情网。
原本只想借他之力,夺回那些原属于我的一切。
可上辈子,自陆聿现身后,我便放弃了这番谋算。
我本以为,霍凛对我并无情意,现在抽身尚早。
毕竟,昭阳追随他多时,他始终冷若冰霜。
不料,他竟比我想象中还要痴情。
我不过略施小计,他便说要娶我为妻?
想起前世霍凛得知我身死,为我复仇时浑身是血的模样。
我搂他更紧,眼中泛起泪光。
霍凛神色顿时紧张:
“为何落泪?”
我仰起脸,任泪珠滑落:
“霍凛,我并非良善之人,你可想清楚了?当真要娶我?”
经历前世,我深谙何种神情最能打动人心。
霍凛果然心疼不已,在我耳边低语:
“殿下尽管任性......”
稍顿,又带着醋意问道:
“莫非你心里还惦念着旁人?”
我捧住他的脸,破涕为笑:
“霍凛,欢好时,莫提扫兴之人。”
他一怔,耳廓泛红地吻住我,声音愈发沙哑,动作愈发热切:
“好。”
果然,落泪最能牵动男人心弦。
那日之后,霍凛领我入住王府:
“若是不喜欢这里的布置,我再重新布置成江南水乡风格。”
我诧异: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江南水乡......”
霍凛笑了:
“我还知道你会抚琴;你的心愿,是琴艺闻名天下。
7.
这番话令我惊讶。
他竟知晓如此之多。
不错,我确擅抚琴。
也渴望琴艺闻名天下。
只是,前世为了照料陆聿,我舍弃了一切。
陆聿手伤之后,每每见我抚琴,眼中皆是阴霾。
于是,我放下琴艺,陪他四处求医,治手。
待他伤愈,声名鹊起,闻名天下,我却被他弃如敝履。
那段苦痛记忆犹新——
而今生,霍凛已为我安排了宫宴献艺。
是了,我也该重拾旧梦了。
我的生活忽然充实起来。
而昭阳那边,却似对折磨陆聿上了瘾。
直到两天后,她邀我去她的宫内一叙。
“姐姐,你且看看。”
殿内,陆聿被缚于床榻之上,身着单衣,面色苍白。
昭阳手持鞭子,在他身上留下道道红痕。
“姐姐,你当真忍心看他受此折磨?”
我冷眼旁观,不为所动。
昭阳见状更加恼怒:
“你可知他每次昏迷,唤的都是你的名字?
“你们分明早有私情,何必装作不知?”
我轻笑一声:
“既是你的人,你要如何处置,与我何干?”
“你!”昭阳气极,“若你不带他走,我便让他生不如死!”
我不屑道:
“你圈养的金丝雀,任你处置便是。只是这般美景,要不要让摄政王殿下也来欣赏一番?”
一提要告知霍凛,昭阳立时变了脸色:
“华阳,你敢!”
“你说呢?”
“你会后悔的!”说完,我扬长而去。
此后,昭阳倒是安分了两月。
但我知道,她定有其他谋算。
我收买了昭阳的贴身婢女。
婢女传信说,虽不知陆聿如何说服了昭阳,但奇怪的是,昭阳不再苛待于他。
8.
相反,她还对陆聿的身子格外上心。
带着他四处求医问药,走遍京城内外。
甚至还让陆聿在父皇面前露脸,插手朝廷要事。
终于,在昭阳府邸设宴庆贺献计解决淮北饥荒时,我瞧见了神采飞扬的昭阳,以及一身锦衣、清冷矜持的陆聿。
他们并肩而立,倒像是天生一对。
昭阳得意地走到我面前,眼中带着轻蔑:
“姐姐,瞧见了吗?
“陆聿如今成了父皇跟前的红人,还是本公主举荐的。
“往后,这皇宫里,你怕是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我淡淡看了陆聿一眼。
他也正阴沉着脸望着我。
昭阳立即横在我们之间:
“姐姐,想必你现在很懊悔当初没把他带走吧?
“若是带走了,你的日子肯定会比现在好过些。
“父皇连不至于连见你一面,都不愿意。”
我轻蔑一笑:
“再怎么装扮,也掩盖不了卑劣的本性。”
昭阳一时语塞,恼怒地瞪了我一眼,转身离去。
说起来。
陆聿不可能无缘无故就入了父皇的眼。
前世,他不过是个只会纸上谈兵的书生,在朝堂之事上并无太大才能。
他是如何助昭阳献计解决淮北饥荒的?
我正思索间。
回过神来,发现大厅里只余我和陆聿二人。
他双目泛红,直直地望着我。
我欲要离开。
他却低声唤住我:
“华阳......你当真要抛下我吗?”
那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话音未落,他突然侧过身去,剧烈地咳嗽起来。
纵使锦衣加身,也难掩他面色的憔悴。
被昭阳折磨了许久,这副身子,哪是短短两月就能调养好的。
我冷眼旁观。
上辈子为了医治他的病痛,我不但倾尽所有,还专门钻研医术药理、食补养生之道,日复一日地照料,才让他渐渐康复。
如今,昭阳只顾着让他在父皇面前表现,哪会细心照料。
她定是只顾着给他灌些猛药。
见他病容憔悴、狼狈不堪,我转身欲走。
他却伸手拦住我,一把抓住我的手腕,酒水洒了一地:
“华阳,你定是也重生了,对不对?
“不然那日你必定会带我离开,不会任由我落入昭阳手中。”
他声音颤抖,语气卑微得令人心惊。
像是在乞求我的原谅。
我厌恶地甩开他的手,恨不得立即唤人来打水洗手。
见我如此嫌弃,他脸色更加苍白。
他眼中满是绝望,哑着嗓子解释——
“华阳,你可知被囚禁久了会生出依赖之心吗?
“从前,我并非有意伤你,只是心智出了差错......
“我一时迷失了自己,才会认不清真心。
“自从失去你,我日日夜夜都在悔恨!
“后来,我主动认罪,大理寺的人请了名医为我医治,华阳,我的病已经痊愈了,我对昭阳只有憎恨!
“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弥补过错。
“我不会再让你操心我的病情,我定会努力让你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你......咳咳......”
说着说着,他又开始剧烈地咳嗽。
看来,他这副身子,已经被昭阳折腾得不成人形了。
这对狗男女,倒真是相得益彰。
9.
这一次,我再也忍不住,抬手就给了他一记耳光:
“陆聿,你简直令人反胃!”
我都死过一回了,他现在说后悔又有何用!
当年我哭着向他求救时,他不曾后悔。
我被山匪凌辱时,他不曾后悔。
我奄奄一息躺在乱葬岗时,他不曾后悔。
等我死后重生,他却跑来说后悔?
我胸中怒火翻涌,恨意几欲喷薄而出。
正要发作,却听得昭阳尖声喊道:
“华阳!你在做什么?
“打狗还得看主人!你这贱人也敢动陆聿?”
她闻声赶来,趾高气扬地挡在陆聿身前。
我冷冷起身,讥讽道:
“自己的狗都管教不好,昭阳,除了仗着父皇宠爱横行霸道!你还能做什么?”
昭阳勃然大怒,抬手就要打我。
我不再容忍,一把擒住她的手腕,顺势摘下发间的珠钗:
“若是再说一句不中听的话,这珠钗可就要往你脸上招呼了。”
10.
昭阳登时变了脸色。
她身边的贵女们看不过去,纷纷开口:
“华阳!你也太不知廉耻了!你不过就是陛下从民间捡来的一个野种罢了!昭阳公主好心让你来参加宴会!你怎么可以如此无礼?”
话音落下,人群交头接耳。
众人的指责和轻蔑纷纷向我袭来,还有人躲在后面窃窃私语。
昭阳神色轻松,目中带着几分得意。
我冷笑一声,反问道:
“哦?你们说谁是养在宫中的野种?”
“当然是你!陛下从民间带回了了你这个无父无母的孤女,这些年你吃着皇家的米粮,你不是野种,难道昭阳公主是?别说笑了,昭阳公主可是实打实的公主好不好?”
我听罢,唇边笑意更深:
“这可不一定——”
话未说完,昭阳面色骤变,急忙打断:
“住口!侍卫呢?把这贱人拿下!”
话音刚落,几名侍卫挤入人群,一人伸手便要擒我。
我尚未反应,身后一股大力将我拉去,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霍凛将我护在身前,声音沉冷:
“谁敢动本王的人?”
殿中顿时鸦雀无声。
有人惊呼:
“这是摄政王霍凛的心上人?”
昭阳呆立当场,神色恍惚,随后娇声问道:
“阿凛哥哥,你这是何意?”
霍凛目光冷淡:
“让开。”
昭阳不甘,正欲再言。
忽见霍凛身后来人,顿时面如土色。
当今圣上,我那个血缘关系上的父亲,来了。
他身边还站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正是我的生母,皇后娘娘。
二人目光掠过昭阳,落在我身上。
我恭敬行礼:
“父皇、母后。”
父皇微微颔首。
母后唇边泛起一丝笑意,勉强显出几分慈爱。
满殿宾客神色各异。
昭阳眸中怒火燃烧。
二人登上高台,父皇举杯,神色威严:
“今日众臣在此,朕要宣布一事。”
昭阳脸色瞬间惨白。
她身边贵女小声问:
“殿下,陛下这是怎么了?华阳难道真是...?”
昭阳恨恨瞪她:“滚。”
11.
母后立于父皇身侧,雍容华贵地向我伸手。
她一身凤袍,发髻上的金钗珠翠无不彰显着至尊身份。
含笑凝望我时,仿佛在展示一件稀世珍宝。
我缓步上前,路过昭阳身边,轻声道:
“退下吧,妹妹。”
昭阳目光如刀。
是啊。
她曾经引以为傲的一切,如今都归我所有。
纵使父皇母后心中偏爱于她。
此刻也不得不承认我的身份。
否则,淮北饥荒的赈灾之事,就要告吹。
那可是关乎万千黎民的生死存亡。
为了利益,舍弃一个无血缘的养女,又算得什么?
昭阳终于看透我的谋算,咬牙切齿:
“是你!华阳,父皇母后不待见你,你就去勾引摄政王,对不对?
“贱人!这就是你的本事?”
我面带笑意,靠近她耳畔:
“这难道不是本事?”
这个世界本来就有太多不公。
我幼时流落民间,被找回后却又无法认亲,明明是嫡出,却不得不背着一个野种的名声,被父母忽视,被鸠占鹊巢者虐待,被真心所爱者背叛。
即使重活一世,凭我一己之力,也很难与皇室抗衡。
霍凛是我最好的合作对象。
拿捏一个男人的心,让其为我所用。
怎么就不行了呢?
我在满殿瞩目中缓步向前,执起皇后娘娘的手:
“母后。”
皇后娘娘神情恰到好处,眼中含泪,将慈母形象演绎得入木三分:
“其实,华阳才是皇室真正的血脉。”
“之前流落民间,让华阳受苦了。”
我与她相拥。
如此温情脉脉,谁能想到前日我以淮北赈灾相要挟,逼迫他们承认我的身份时,她还在咆哮,说我不知好歹,这样的女儿她绝不认。
殿中一片寂静,霍凛率先开口:
“恭喜陛下,终于肯认回自己的掌上明珠了!”
话中讽刺,稍有心思的都能听出。
父皇仍是面不改色,握住我的手:
“华阳,这些年委屈你了。”
我目光投向昭阳。
她眼中杀意几欲喷薄而出。
但她很快调整情绪,装出一副亲热模样。
上前挽住我的手:
“姐姐,我真为你开心。
“以后,我们可就是一家人了啊。”
我望着她强作欢颜的面容,轻笑:
“一家人?
12.
“也对,毕竟亲生的和养在宫里的,总归都是父皇的女儿呢。
“待我与霍凛完婚,还要请妹妹来喝杯酒呢。”
殿中瞬间哗然。
惊诧过后,众人又了然。
在这后宫之中,怎么可能没有些阴私往事?
懂的都懂了。
于是,众人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了昭阳身上。
众人都在等昭阳如何应对,毕竟她这些年嚣张跋扈,总说自己是霍凛的未来王妃。
一场好戏终于落幕。
宴席散后,不少人来向我敬酒。
其中不乏从前那些对我冷眼相待、嘲讽奚落的人。
这后宫本就如此,今日得势,明日失意,以利为先,昔日的仇敌也能言笑晏晏。
我漠然看着这一切,应付到最后,终于还是疲惫地揉了揉额角。
霍凛问我是不是乏了。
我还未答话,昭阳已经冲到面前,泪眼婆娩地质问霍凛:
“霍凛,在你心里我算什么?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最后竟然想娶这个贱人?”
霍凛还未开口。
父皇已经沉着脸走过来,低声斥责:
“放肆!成何体统?
“你姐姐和霍凛的婚事轮不到你来置喙!”
昭阳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前些时日她一直带着陆聿在城外养病。
我跟父皇母后的交易,她是不知道的。
因此她根本无法理解,从前将自己宠上天的父皇怎会说出这么重的话。
“父皇!你不是答应了我,只会有我一个女儿,以后还会让我嫁给霍凛吗?你现在为什么又要认下她?
“只要你不同意,她就不可能嫁过去!
“母后,你不是说过,我才是你最疼的女儿吗?
“既然这样,你们就说啊,去告诉他们,要嫁给霍凛的人是我!
“如果真的让这个贱人嫁给霍凛,你是要我被京城众人笑话吗?你就不怕他们也笑话你吗?”
昭阳越说越激动。
她甚至忘了,她口中的另一个对象——霍凛,就站在我身边呢。
霍凛的脸色越来越冷。
父皇母后的眉,也是越皱越深。
最后,我那位一贯雍容的母后忍无可忍了,甩给昭阳一巴掌:
“闭嘴!你在威胁谁?”
这一巴掌,母后用了很大力气。
昭阳半边脸当下就红了,嘴角沁出血迹。
她愣在那里,随后大哭道:
“好!这皇宫容不下我是不是?那我走!你们就当没我这个女儿了!”
昭阳抬脚就向外跑去。
她一边跑一边回头张望,似乎在等人来劝。
13.
只是,从前被众星捧月的昭阳公主,此时无人为她说情。
昭阳崩溃了,又折返回来,带着哭腔:
“母后......您当真不管我了吗?”
而我的母后,嘴唇翕动,明显有些动容,却依然别过脸,没有理会她。
我轻笑一声:
“妹妹,你大可去城外寻你生母,或许她会替你出头。”
昭阳气急,又想动手。
这一次,霍凛和陆聿同时阻拦。
霍凛将我护在身后。
而陆聿,拦住了昭阳的去路。
昭阳脸色苍白,恨恨地瞪着陆聿:
“怎么!连你也护着她?
“你知不知道,当我把你奄奄一息的画像和消息送给她时,她说你什么?
“她说你是狗,死了也活该!”
陆聿眼眶通红:
“都是我欠她的。”
说着,他又看向我,声音低哑:
“华阳,你当真无话可说了吗?
“你以前明明那么喜欢我......”
“有啊。”我打断他。
陆聿眼中重燃希望。
我却淡淡道:
“祝你早点死。”
陆聿如遭雷击,身形不稳。
我懒得再看他装可怜,拉着霍凛离开。
才定下婚期没几日,霍凛就开始带着我去挑选嫁衣了。
我的心境有点复杂。
毕竟一开始,我只把霍凛当成利用对象而已。
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爱与不爱,似乎都不那么重要了。
成婚,对我来说,更多是一种利益捆绑。
更何况,他相貌俊朗,武功高强,哪怕抛却利益,只谈夫妻之事,他也会让我心满意足。
可霍凛显然并不这么想。
他看我的目光,如看珍宝。
目光中满是深情,宛如初尝爱意的少年。
嫁衣是他花了大价钱请宫中绣娘为我定制的,光样式就有三十多种。
经过反复挑选,最后定下的,是十五套。
试穿时,我心不在焉,他却小心翼翼。
还认真地陪我一起换配套的礼服。
每试一套,他都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眼中满是宠溺。
14.
试到最后,我才发现,那些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宫中内侍,今日竟像炸了锅一般,纷纷传着消息。
起因竟是向来不爱多言的摄政王霍凛,今日竟在朝堂之上滔滔不绝:
“本王陪华阳试嫁衣。”
“虽朝中事务繁忙,但华阳向我撒娇,本王也无可奈何,女人嘛。”
“可有谁知晓哪处湖边风景绝佳?”
“本王欲在湖边为华阳建造别院,她说喜欢听水声。”
“这套珠绣拖尾嫁衣做工一般,好在穿它的人生得美。”
“头面已经送了,可华阳似乎不爱戴。”
“她说头面斛珠太多,戴着不便......莫非是嫌本王送的不好?要换吗?诸位大人可有见解?事关紧要。”
霍凛一开口,满朝文武皆惊。
不知不觉间,朝堂上下议论纷纷。
最后甚至发展到开始提前恭贺我们百年好合的地步。
我有些愣住了。
华阳?
他说的是我?
摄政王霍凛他......似乎忘了,我也在殿中。
终于,在他又要开口时,我没忍住,笑着问道:
“华阳是谁啊?”
“她何时向你撒娇了?”
“你不是说今日无事,闲来无事,才陪我试嫁衣的吗?”
霍凛一怔,神色略显窘迫,耳根微红:
“殿下若是不喜,我便不多言了。”
语气听来温顺,细品之下,却又似带着几分刻意的委屈。
他早已摸清我的喜好。
定亲之后,总是这般唤我。
他深知,我偏爱这般称呼。
望着他满含期待的目光,我轻叹一声:
“霍凛,从前说定的,你我不过是......”
“是合作罢了,我记得。”
他垂眸一笑,神色黯然。
眸中光彩也随之暗淡。
沉默片刻,他抬首望向远方,立于殿中:
“你可知我昨夜梦到何事?”
“梦境极为清晰。”
“梦中你并未选我,而是倾心于陆聿。”
“我只得在暗处默默守着。”
“本想强行带你离开,可见你对他一往情深,我便按下心思。”
“谁知他最后......竟如此对你。”
“我醒来便发誓,定要改写这一切。”
15.
“嫁给我吧,你将我视作联姻对象也好,当作报复旁人的工具也罢。”
“这些都无妨......”
话音未落,他转身看我。
夕阳穿过宫殿的雕花窗棂,为他镀上一层金边,使他整个人显得格外温暖。
他扬起唇角:
“在我心里,你早已是我唯一的妻子。”
我呆立当场。
难怪这一世种种,皆与前世不同。
难怪那日宫宴上,他会阻止我与陆聿争执。
难怪他会穿过层层人群,笨拙却坚定地将玉佩递到我手中。
难怪每当我心生畏惧,他总会轻声安慰,叫我莫要害怕。
原来我并非独自一人。
早有人在暗中为我开路。
这当真只是梦境?
抑或是他怕我难以接受,故意含糊其辞?
唯有死过一次的人......才会重生。
望着眼前的摄政王霍凛,我不由想起生命最后一刻的画面——
他浑身是血,面如死灰,却仍要替我讨回公道。
“眼眶怎么红了?可是累了?不如将这些嫁衣都带回府去,待日后再......”
有些心动,只消一瞬。
无需多言。
我踮脚吻住了他。
准备回府时,陆聿来了。
朝中消息传得飞快,摄政王霍凛今日之言早已传遍四方。
陆聿定是得知此事。
竟寻到此处。
摄政王霍凛欲将他赶走。
可他只是定定地望着我,双目通红:
“华阳,容我说几句话。”
摄政王霍凛作势要动手。
我忙拉住他:“都要成亲了,怎么还要去沾晦气?”
摄政王霍凛语塞。
我按住他的手:“让我去说清楚吧。”
毕竟,与陆聿之事,也该有个了结了。
摄政王霍凛狠狠瞪了陆聿一眼,终是点头:
“我在马车旁守着,有事唤我。”
我应了声。
随后跟着陆聿走到路边。
寒冬腊月当真冷得紧。
前世,我死时,也是这般大雪纷飞呢。
我在一处灯笼下停住脚步。
陆聿许久不语,终于哑声开口:
“你穿嫁衣的模样,当真好看。”
16.
我蹙眉,不耐烦道:
“陆聿,你追到此处纠缠于我,就为说这些?”
他神色痛苦,声音颤抖:
“华阳,我也想祝福你,可我实在无法眼看着你着凤冠嫁与他人......
“你本该......本该是我的妻子啊......”
我冷眼看他:
“你不是想娶昭阳吗?
“这回,我不拦你了,你该欢喜才是。”
“不是的!”
他慌忙打断我,竟直接抓住我的手,往他脸上按去:
“华阳,我知错了!你打我吧?
“只要你能消气,如何打我都行。
“只要你别嫁给摄政王霍凛,我定会努力光耀门楣,我......”
我厌恶地抽回手:
“陆聿,你还要不要脸面?
“你将我丢在山匪窝,令人折断我双腿,害我被人凌辱致死!
“难道重活一世,就能抹去你的罪孽了吗?
“我不似你,不是受虐之人,岂会爱上一个戏弄我、害死我的人!”
陆聿怔住,泪水滑落:
“所以,你当真不要我了?”
我不语,冷漠的神色已说明一切。
他脸色惨白,背过身去咳嗽。
起初我以为是他被昭阳虐待后留下的病症。
又或是这几日天寒地冻,他染了风寒。
直到他忽然痛苦弯腰,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我这才发现,他比一月前见面时更显病态,身形消瘦,面色也更憔悴了。
我皱眉:
“陆聿,你这是怎么了?”
说话时,我不由自主向后退去。
恐是染上什么恶疾。
他冷淡地擦去唇边血迹,看着我躲避的动作,眼眶通红:
“华阳,我时日无多了。
“我在世之日已不多矣。”
我沉默半晌,最后终究没忍住,吐出两字:
“活该。”
这时,这座寒冷的京城,忽然飘起雪来。
陆聿穿着墨色长袍,立在雪中,清冷地自嘲:
“是啊,我活该。
“前世失去你的每一刻,我心中皆是悔恨。
“霍凛来寻我算账,我失手杀了他。
“背负两条人命,我被当众凌迟。
“或许是我太过悔恨,临死前的最后一刻,我竟听到一个声音。”
“它说,可以给我重来一次的机会。
“我自然立刻应下。
“可是,华阳......你却不要我了。”
17.
事到如今,我忽觉,就算再闻什么惊世骇俗之事,都能接受了。
原来,这就是我们能重生的缘由么?
“那代价呢?”
我淡淡问道。
重生、逆转时光,这等天大的好事,怎会无缘无故降临在一个背负两条人命的恶徒身上?
我不信。
他与那所谓的天命,定有极重的交易。
陆聿低眸,看着指尖残存的血迹,眼神悲伤,苦涩一笑:
“代价已经......不必再提。”
他不明说。
我也猜到了。
大抵是以他寿数做交换罢。
但这又与我何干?
“陆聿,我不会感你的恩,也不会原谅你。
“你所作所为,皆是你自己的抉择。”
话已说尽,我抬脚欲走,他却又拦在我身前。
陆聿擦去泪水,目光直直盯着我的腹部:
“华阳,那时候,你可是有了我的......
我一愣,随后点头,笑得更加讥讽:
“不错,陆聿,我与你,曾有过一个孩子。
“可惜,你亲手杀了他。”
陆聿身形不稳,几欲倒地。
或许是痛到极处,他竟开始又哭又笑,宛如疯癫。
哭着笑着,又一口鲜血自口中涌出。
他这副疯癫模样,我实在无心再看,转身离去。
走出几步之后。
身后传来陆聿撕心裂肺的哭喊:
“华阳......”
我头也不回地离去。
听闻,那夜,陆聿一直未曾离开。
直到天色渐暗,他吐血晕倒在街上。
最后是陆聿的小厮请来大夫救治。
在那之后,陆聿又托人送来几封书信。
我一封未回。
日子平静。
却暗流涌动。
按照与父皇的约定,我掌管户部要务。
成了仅次于摄政王的重臣。
我日日忙碌,参与朝廷议事。
至于昭阳,从前只知吃喝玩乐,全然不通政务,得知我入朝为官后,便开始闹腾父皇母后,非要谋个官职不可。
自然,她未能如愿。
对父皇母后而言,这个不知分寸的养女,早就成了弃子。
昭阳如何甘心?
18.
就算进不了户部,她也要在婚事上压我一头。
一月后,她在我大婚前夕,宣告了自己的婚约。
对象是陆聿。
她特地让丫鬟送来帖子挑衅:
“姐姐,到时候,你一定要来喝我的喜酒啊。”
陆聿若要遮掩什么,从不会露出半点破绽。
就像前世,他跟我演了那么多年的恩爱。
而这次,在昭阳面前,他也把自己的病症瞒得密不透风。
昭阳也是个傻的。
她以为不过是自己从前待他不好,才让他身子亏损。
连他命不久矣都不知道。
还想借他的势力东山再起呢。
而这段时日,陆聿用了短短数月,便在朝中站稳脚跟。
昭阳几番求情,父皇不胜其烦,便随手给了陆聿一个差事。
他却连连立功,甚至还解决了困扰已久的江南水灾。
而我,既没帮忙,也没阻止。
毕竟,父皇膝下无子,皇位迟早是我的。
他想立功,那就立去吧。
不久后,陆聿上书父皇。
他要迎娶昭阳。
父皇爽快地应允了。
他们大婚那日,霍凛与我一同出席。
“姐姐,来与我说会儿话吧,一个人太过寂寞。”
我心知她要说什么。
果然。
才说了几句,她便露出本性:
“哼,华阳,你可曾后悔?若是当初你带着陆聿离开,哪有我今日这般风光?待他日陆聿定会助我夺回你手中的权势。
“你瞧见满院的海棠了吗?这都是他为我布置的!
“还有这凤冠霞帔——”
昭阳得意地转了个圈:
“他说我穿这个好看,花了万两黄金定制的。”
她话未说完,我便冷眼看她,出言打断:
“你素来爱牡丹,为何今日却对海棠如此欢喜?
“可曾想过,他为何偏要选这海棠?”
昭阳神色一滞:
“这是何意?”
喜乐之声响起。
我嘴角微扬。
每向花轿近一步,我便会和昭阳说一句话。
起先,她还沉浸在即将成亲的喜悦里。
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你可知为何是海棠?因为那是我最爱的花。
“如今你觉得,这满院海棠,当真是他为你布置的?
“还有这套凤冠霞帔,你可知为何穿在你身上松松垮垮?那是按我的身量裁制的。”
“待会儿他为你戴上金钗,你仔细瞧瞧那分量,铜镀金的东西不值几个钱。
“这些话,原本我并不想说。
“都是你那未过门的夫君,跪在我面前告诉我的。
“我劝他不必如此下作。
“可他执意要这般折辱我们二人......明白了吗?”
昭阳站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我:
“你在胡说!”
19.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过来。
陆聿一袭红衣,立在花轿旁,朝昭阳招手示意。
“你在骗我!”
昭阳犹豫片刻,终是甩开我的手,向陆聿走去。
真可惜。
那里,可是地狱啊。
这时,霍凛过来,握住我的手,告诉我:
“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我点点头,望向前方那对眷侣。
陆聿神色冷淡地牵着昭阳。
只是,昭阳的笑容还未绽放,便凝固在脸上。
因为——
她那套所谓花了万两黄金定制的凤冠霞帔,被新郎亲手撕开。
春光乍泄。
宾客们哄然。
昭阳惊叫着捂住身体,却被陆聿捧住了脸。
然后......就在昭阳以为陆聿要相助的那一刻。
啪嗒。
昭阳脖子上多了一个狗圈。
“可还欢喜?昭阳,从今往后你也是我豢养的犬了。”
陆聿唇角渐渐扬起,眼中尽是疯狂。
而昭阳愈发慌乱,想要逃走,却被陆聿死死扣住了脖子:
“从今天起,你也是我的狗了。
昭阳泪如雨下:
“你疯了不成?为何要这般羞辱于我?你就不怕父皇治你的罪?”
陆聿望着上座的父皇冷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父皇!救我!快下旨制止这些流言!我会没命的!父皇!”
可惜,我们那位父皇,已经无暇顾及她了。
陆聿手中的两个差事,已经控制了父皇。
而霍凛和我则趁机出击,直接起兵包围了皇宫。
现在,我手上已经掌握了朝中大半权柄,就等着父皇公布退位圣旨了。
父皇第一时间得知密报。
知晓真相后,难以承受,当场昏厥。
至于我那位看似端庄的母后。
她多次挪用赈灾银两,暗中补贴娘家的证据就捏在我的手上。
她一向以皇后自居,既看重脸面,又舍不得眼下富贵的生活,生怕这些贪墨之事传扬出去。
20.
三个月前,她就成了我手中的一枚棋子。
从那之后,又过了半年。
我与霍凛完婚,又在京城举办了盛大的婚宴。
说起陆聿与昭阳这对夫妻,如今在京城可谓是人尽皆知。
因为,陆聿曾经做过昭阳的男宠。
而婚后,陆聿日日夜夜地折磨昭阳,昭阳心智渐渐错乱,见了人就学狗叫。
最后,她被陆聿以疯病为由关进了偏院。
陆聿最后的时日,都是在病榻上度过的。
他执着地让下人送信给我,想在临终前见我一面。
可我正陪着霍凛,享受新婚之乐。
嫌他晦气。
从未踏足他的病榻前,甚至连他的信件都让丫鬟扔了。
再回京时。
陆聿已经去了。
我终于打开他生前让人送来的最后一封信。
颤抖的字迹里,写满了悔意:
“华阳,从此以后,我再也不能陪在你身边了。
“从今往后,再不会叨扰于你。
“就到这里吧。
“希望我这一生的选择是对的。
“祝你......”
他停顿了一下,最后写道:
“祝你与霍凛恩爱永远。
“来世......
“莫要再相见。”
我静静地看完。
然后将信件扔进火盆。
世间终于清净了。
我转头,看向窗外。
去岁凋零的花,今年又开得正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