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房间,我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还是年轻好啊,熬夜的疲惫似乎并未在我身上留下太多痕迹。
看着父母陆续起床,我将嘉婕安顿在房间里画画,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说我有事和爸妈讲,你在房间里先自己玩一会儿。
小丫头乖巧地点点头,眼神中满是信任。
我掩上门,深吸一口气,走向客厅。
父母坐在沙发上,父亲的手里握着一只搪瓷杯,杯沿已经有些磨损,母亲则低头整理着桌上的杂物。
我站在他们面前,语气郑重:“爸,妈,昨晚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爸,你是在卖血吗?你知不知道这样做不仅是对自己不负责,也是对这个家不负责,对我和妹妹不负责?”
母亲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父亲眉头紧锁,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耐:“小孩子别管大人的事,好好读你的书。家里的事,我们自己会安排。”
母亲轻轻拉了拉父亲的袖子,低声劝道:“儿子也是关心你,你别这么凶嘛。”
父亲冷哼一声,目光躲闪,似乎被揭穿了什么秘密,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恼怒。
我见状,从口袋里掏出那五百元钱。
钞票的棱角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刺眼。
父母的目光瞬间被吸引,母亲的手微微颤抖,父亲则瞪大了眼睛。
“这些钱是我自己赚的,每一分都干干净净。”
我语气坚定,“我会用这些本钱越做越大。我说过,我有能力养活这个家,我说到做到。爸,妈,请你们相信我。”
母亲的声音有些哽咽:“兴儿,你...你这是做了什么?哪来的这么多钱?”
父亲则是一脸震惊:“你自己挣的?你做什么能挣这么多?”
我将去垃圾厂捡废铜售卖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们,还提到带了几个朋友一起做,也能让他们赚些小钱。
父母对这个行业一无所知,但听我说得头头是道,他们的神情逐渐从蹙眉转为轻松,我知道,他们开始相信了。
父亲拉过我的手,我能感觉到他的手在微微发抖。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激动:“儿子,你真的长大了。我听你的,不去了!以后家里有什么事,我们会开始和你商量了。你现在...已经是个小大人了。”
母亲的眼角泛起泪光,轻声说道:“是啊,我们的兴儿,真的长大了!”
这一刻,我感受到父母的目光变得柔和而欣慰,仿佛压在肩上的重担终于有人分担。
我们一家人围坐在餐桌旁,吃了一顿温馨的早餐。
饭后,我便匆匆叫上齐斌,准备前往垃圾厂。
一到垃圾厂,我就注意到廖文华的脸色不对劲。
他整个人显得疲惫不堪,眼神涣散,与往日那个精气神截然不同,明显的病态。
齐斌和王大力也察觉到了异常,纷纷上前关心地询问他是否需要休息。
廖文华却固执地摇了摇头,声音虚弱却坚定:“我没事,不用回去休息,我就是想多赚点钱,你们就让我留下吧。”
见他如此坚持,我们也不好再劝,只能让他坐在一旁捡电缆,而我们则去周边将散落的电缆集中处理。
烈日当空,汗水顺着额头滑落,浸湿了衣襟。我拿来几瓶矿泉水,分给大家解暑。
廖文华接过水,仰头猛灌了几口。
突然,他的身体猛地一颤,水从口中喷涌而出,混杂着刺目的鲜血。
王大力被喷了一脸,我和齐斌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猩红的液体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廖文华的眼神逐渐涣散,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快!救人!”我猛地回过神来,冲上前扶住他。
齐斌也赶紧过来帮忙。我们手忙脚乱地将廖文华扶上三轮车。
转头对王大力喊道:“大力,你把废铜拉到垃圾厂那边,等我们回来再处理!”
话音未落,齐斌奋力踩着三轮车已经冲出了垃圾厂...
廖文华的身体像一片枯叶般瘫软在三轮车斗里,他的呼吸微弱而急促,嘴角还挂着未干的血迹。
齐斌拼命蹬着三轮车,车轮在坑洼的路面上颠簸,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我紧紧扶着廖文华的肩膀,能感觉到他的体温正在流失,冷汗浸透了他的衣衫。
“撑住,兄弟!马上就到医院了!”我的声音有些发抖,却努力让自己听起来镇定。
路边的行人纷纷侧目,有人惊呼,有人避让,但没有人上前帮忙。
阳光依旧刺眼,可我却感觉浑身发冷,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加速远离我们。
齐斌的背已经被汗水浸透,他的手臂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发抖,但脚下的踏板却一刻未停。
三轮车的链条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像是倒计时的钟表,催促着我们与时间赛跑。
“快到了,快到了……”齐斌喘着粗气,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
街道两旁的建筑物飞速后退,医院的红十字标志终于出现在视野中。
三轮车在医院门口戛然而止,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我跳下车,一把抱起廖文华,齐斌紧跟在我身后,声音沙哑地喊着:“医生!快救人!”
急诊室的门被猛地推开,刺眼的白色灯光和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
几名护士迅速推来担架,将廖文华接了过去。
他的手臂无力地垂在担架边缘,随着推车的移动轻轻晃动。
我站在原地,头脑一片空白,耳边是护士急促的脚步声和仪器的滴滴声。
“病人什么情况?”一名戴着口罩的医生快步走来,语气冷静而专业。
“他突然吐血,然后就昏迷了。”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但喉咙里却像堵着什么,
“之前就看出来他的身体不舒服,但我们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医生点点头,迅速指挥护士将廖文华推进检查室。
我和齐斌被拦在门外,只能透过玻璃窗看着里面忙碌的身影。
齐斌的拳头紧紧攥着,指节发白,他的呼吸沉重,像是压抑着某种情绪。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检查室的门终于被推开。
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脸色凝重。
他的目光在我们脸上扫过,语气低沉:“病人身上有多处淤青,主要集中在背部和腹部。初步判断是外力导致的内部损伤,可能是胃部或食道出血。你们知道他是怎么受伤的吗?”
我和齐斌对视一眼,心里同时涌起一股寒意。
齐斌的声音有些发抖:“他...他从来没跟我们说过。”
医生皱了皱眉,继续说道:“这些伤不是一天两天造成的,有些淤青已经发黄,说明是旧伤。而且他的肋骨也有轻微骨折的痕迹,可能是长期受到外力击打导致的。”
我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脑海中闪过廖文华平日里总是低着头、沉默寡言的样子,还有他偶尔露出的那种隐忍的表情。
原来,他一直都在默默承受着这样的痛苦。
“医生,他...会有生命危险吗?”我的声音有些发涩。
医生叹了口气:“目前出血已经控制住了,但需要进一步观察。如果再有类似的情况发生,可能会更严重。你们最好联系他的家人,有些情况需要他们了解。”
“家人?”我冷笑一声,眼神中闪过一丝愤怒,“大可不必,说不定他这样子就是他家人造成的!”
医生愣了一下,随即神情变得更加严肃:“如果是这样,我建议你们报警。这种情况已经属于家庭暴力,必须及时干预。”
我点点头,心里却像压了一块巨石。
透过检查室的玻璃,我看到廖文华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已经平稳了许多。
他的手臂上插着输液管,旁边的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
齐斌突然一拳砸在墙上,声音低沉却充满愤怒:“什么样的畜生...才下得去手啊!”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试图让他平复下来:“现在最重要的是让文华好起来。等他醒了,我们再想办法帮他。”
齐斌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我们站在医院的走廊里,沉默地望着检查室的方向。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压抑的紧张感像一层无形的帷幕,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片刻后,护士推门而出,轻声说道:“病人已经醒了,你们可以进去看看他,但别让他情绪太激动。”
我们推开门,廖文华正微微睁着眼睛,目光涣散,脸色苍白得几乎与床单融为一体。看到我们进来,他勉强扯了扯嘴角,声音虚弱得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对不起...又给你们添麻烦了。”
我走到他床边,握住他的手,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别说这些没用的,你没事就好。”
齐斌站在一旁愤愤然,拳头依旧紧握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尽量放轻语气,却掩不住声音里的颤抖:“文华,你身上的伤...是不是你家里人打的?”
廖文华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低下头,避开了我们的目光。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被单,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硬生生地将话咽了回去。
房间里陷入了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监护仪发出的“滴答”声在空气中回荡。
他的内心显然在激烈地挣扎着。
一方面,他渴望有人能帮他摆脱眼前的困境,渴望有人能理解他的痛苦;
另一方面,他又害怕将自己的伤疤暴露在阳光下,害怕连最后一丝尊严也被剥夺,眼神中混着一股深深的焦虑。
我叹了口气,轻声问道:“还是不想说吗?是不信任我们吗?”
听到这话,他急忙摇头,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
“我不是那个意思,兴哥...我是觉得没必要给人添麻烦。更何况,我的事,你们也解决不了的,谁也解决不了。”
他的语气里透着一股深深的绝望,仿佛早已对一切失去了希望。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变成了喃喃自语,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说给命运听。
我试图让他敞开心扉,齐斌也在一旁附和着。
然而,廖文华始终摇头,嘴里喃喃自语:“没用的,你们帮不了我的...”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仿佛他已经习惯了独自承受一切,习惯了将所有的痛苦都埋在心里。
齐斌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我抬手制止。
我拉着他走出房间,压低声音说道:“他现在不想说,逼他也没用。等会儿你先去把医药费交了。我估计廖文华肯定不会住院,到时候一旦他回去我们就跟在他后面,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自然就清楚了。”
齐斌点了点头,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些,但眼神中依旧带着一丝忧虑:“听起来挺有道理。还得是你啊,兴哥。那我先去交钱了。”
他说着,接过我递来的两百块钱,转身朝缴费处走去,背影显得有些匆忙。
齐斌就是这样一个人,只要你能入他的眼,和他亲近了,他就是个非常讲义气的汉子,时刻会把兄弟的事挂在心上。
那时候的医药费远没有后世那么夸张,医生也不需要为了业绩而过度治疗。
两百块钱,足够应付眼下的开销。
然而,廖文华身上的伤和他眼中的绝望,却让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
那种沉重,像一块无形的石头,压在我的胸口,让我喘不过气来。
果然,当医生提出让廖文华住院观察时,他的反应异常激烈。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声音也提高了八度:“不行!我不能住院!我得回家!”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决,仿佛住院对他来说比身上的伤还要可怕。
我和齐斌对视一眼,心里都明白,再劝也无济于事。
廖文华的眼神中透着一股深深的恐惧,仿佛住院会让他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
我们只能无奈地点头,陪着他一起离开了医院。
走出医院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街道上的路灯昏黄,拉长了我们的影子。
廖文华低着头,脚步有些踉跄,但依旧倔强地往前走。
我和齐斌跟在他身后,谁也没有说话,只有脚步声在寂静的街道上回荡。
“我们去趟垃圾厂,把废铜处理掉。”我打破了沉默,语气尽量轻松。
廖文华闻言,脚步微微一顿,却没有回头。
他沉默了几秒,才低声说道:“谢谢...今天的医药费,以后我会慢慢还给你的,兴哥。”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故作轻松地说道:“别想这些了,人没事就好。钱的事不急,你先养好身体。”
他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只是用手捂住自己的背部,似乎还在忍受着疼痛。
他的背影在路灯下显得格外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
我和齐斌对视一眼,默契地放慢了脚步,与他拉开了一段距离。
我们远远地跟在他身后,看着他一步步走向那条熟悉的小巷。
巷子深处,隐约传来几声狗吠,还有一阵阵低沉的争吵声。
“走吧,跟上去。”我低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决然。
我们迈步走进巷子,脚步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仿佛每一步都踩在紧绷的弦上。
巷子深处,隐约传来一阵阵压抑的哭泣声...听得我们直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