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秋雨并不吝啬展示自己的身材，但顾墨霆现在是个“危险人物”。

    她一瞧见顾墨霆望来的眼神，就知道是哪不对。

    苏秋雨调整姿态，只是这件礼裙是裹胸设计，而她胸围傲人，注定她不论是坐是站，怎么调整都无用。

    好在顾墨霆并未多注视，在她起身后，他自然而然地牵住她的手：“走吧。”

    苏秋雨特意放慢脚步，跟在他身后侧。

    待上车后，她有意往后面的位置去，顾墨霆的手搂住了她的腰，将他控制在她身侧范围，低沉道：“小桃在，怕我对你乱来？”

    苏秋雨望着车窗外的大海，冷冷道：“我是为你好。”

    “放心，我跟你一样会忍。”

    苏秋雨扭头看他：“我没忍。”

    顾墨霆面淡无波：“我是说从小挨打。”

    苏秋雨眉心轻拢：“什么？”

    “你没看到我妈那张脸？”顾墨霆扬眉，“你不觉得她疯了？”

    刘观棋的脸，从十五年前就开始肿了。

    当时整个社会刮起一股奇怪的整容风，下巴要往死里削，眼睛要割成欧式大双皮，鼻根得又粗又结实，脸上还要注射各种针。

    那时，隔三差五会有新闻出来爆料又有一个被社会上的畸形审美所裹挟的年轻女孩，因为整形而殒命。

    不仅是社会，娱乐圈里也有大量明明灵动姣好的女星毁在了整容上。

    要么鼻梁歪了，要么鼻孔一大一小，要么脸部肌肉僵硬，要么馒化得油光水滑。

    刘观棋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对自己的脸乱来的。

    作为一个时代美人，刘观棋的脸非常非常漂亮，而且很上镜，但是，她怕老，不服老。

    年轻时受到的万众追捧，加剧了她对衰老的恐惧，她不仅派人到处去找成功案例，对于这个不成熟的新市场，她更是被忽悠的一脚踏入，以身试验。

    而整容这个东西会上瘾。

    感受到皮肤变好，皱纹变少，她就会迫不及待想要更好。

    感受到皮肤变差，肌肉垂垮，她就会赶紧再找办法补救。

    总之，逃不掉了。

    苏秋雨当初刚见到刘观棋时，刘观棋才做完光子嫩肤没多久，皮肤状态很好，就是有些不自然。

    后来，她一次次去调整，她们最后一次见面时，已经无法做很多表情了的刘观棋因为她的“忤逆”而暴怒——

    那眉眼骤然狰狞，皮肤全部凑到一块，就像是用奶粉冲泡好了的热牛奶，久置之后出现的一张奶皮被忽然搅动，所有的褶皱一时间全朝搅动中心涌去的感觉。

    当时苏秋雨看到她明显因为脸部肌肉拉扯而感到痛意。

    然后，这股痛意又更加加重了她的暴躁——

    “油盐不进，非要我把话说明白是吗？！”

    “你要想苏夏夏活着，你就必须离开顾墨霆！”

    “你看得到我们顾家的体量！顾家的儿子不可能同时娶一对姐妹。”

    “外戚这个词，你懂吗？”

    “顾盛杰现在爬上了高位，墨霆身上的顾氏股权占比仅次于他爸！”

    “你们苏家够绝够狠，够不要脸！”

    “你爸你妈厉害，能教出来两个妖孽，勾走顾家两个男人的魂！”

    “可惜，抱来得那个是个短命鬼。”

    “她是稀缺血型，她的血型很难配，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能为她提前调度好相配的血型！”

    “她就要临产了，你自己决定！”

    “你也可以选择让她死！因为顾家的儿子不可能同时娶一对姐妹！”

    ……

    苏秋雨当时坐在她对面，心里其实是困惑的。

    刘观棋很早就知道姐姐和顾盛杰的事，但是刘观棋那个时候的说法，二房是二房，他们是他们。

    刘观棋依旧对她很好。

    是在一个月前，刘观棋忽然就开始讨厌她——

    今天再见面，恶言恶语，神态狰狞。

    最终这场见面，以刘观棋将几万现金砸在她身上为结束。

    她现在忽然就后悔，刚被砸的时候不应该躲。

    因为瞧见刘观棋那敞开的豪华包里，全部都是现金。

    怎么有人被钱砸了，还要躲的啊。

    真不应该——

    再之后，她就和顾墨霆分手了。

    她那会儿心高气傲，受不得刘观棋对她的羞辱，以及，她只有离开顾墨霆，刘观棋才会救苏夏夏。

    刘观棋言而有信，的确是调度了，也给苏夏夏安排了最好的医疗资源，但苏夏夏的身体太差，依然难产身亡。

    有些好笑啊。

    苏秋雨忽然觉得。

    她是足足四年之后才发现当初刘观棋忽然讨厌她的真相的。

    她也是这么大了才知道，自己的外公外婆是谁。

    顾墨霆见她走神，虽不知她在想什么，但可以确认，是不太好的记忆。

    他搂紧她的腰身，淡淡道：“她早就疯了，她喜欢打我。”

    苏秋雨微愣，看着他的眼睛：“你妈妈，打你？”

    “看她的脸，你就知道她有多偏执。”

    一面想要优雅知性，端庄得体，一面压抑太久的委屈和怒意无处可泄。

    一面开明温和，自称不想对孩子搞严格规训那一套，一面又有着超强的控制欲，总要拿他和莫绮蓝的儿子比较。

    顾墨霆平静道：“我爷爷去世后，我只能跟在她身边。她平时对我还好，但不能触及和顾哲越有关的任何事。需要他们联手签名的合同，都能让她发疯。她一疯，我就没好日子过。”

    苏秋雨难以置信：“你以前，没有跟我说过这些……”

    顾墨霆轻笑：“我以前，也不知道蒋紫菲对你那样辱骂。”

    车子已经开出去一会儿了，小桃并没有在他们这辆车里，跟这姜邛在后头。

    这辆加长的劳斯莱斯，忽然显得很空。

    苏秋雨愣愣地看着顾墨霆，忽然，她弯唇一笑：“我妈，为了简意致发疯。你妈，为了顾哲越发疯。”

    这句话，莫名也让顾墨霆笑了。

    依然还是很轻的一抹笑。

    他深深看着苏秋雨：“小雨，我说我能忍，你现在信吗。”

    “都是过来人，我信了。”

    她转头望着车窗外还算明媚的太阳，和阳光下的大海。

    “真好，”苏秋雨小声道，“我们都长大了，人格嘛……也还算健全。”

    顾盛杰的生日宴会，安排在他自己家里。

    和顾家大宅距离不到两千米，但离云渡有十三千米。

    加之海城的交通堵得可怕，足足四十分钟，他们才到。

    从车里出来，苏秋雨抬头打量这座陌生又崭新的豪宅。

    顾墨霆在她身旁道：“前一年，顾盛杰才搬到这。”

    苏秋雨道：“有点小。”

    其实很大了，但是要看和什么比。

    顾家大宅，说是房子，不如说是城中庄园，占地极其辽阔，比一些中档规模的小区还大。

    顾家大宅历史悠久，在一百年前就存在了，顾墨霆的太爷爷说要离城市远一点，于是建在了郊外。结果，城市自己跑到郊外去圈住了它，并把它圈定在了中心范围之内。

    百年里重建翻修重建，顾氏大宅如今已成海城的地标建筑之一了，价格不可估量。

    “小姨！”小桃从后面跑上来，兴奋道，“小姨你是我的粉红爱心女王！”

    苏秋雨扶额，这么羞耻的称呼能不能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喊出来！

    顾墨霆忍笑，看向小桃：“别乱喊，叫小姨就行。”

    早在他们刚下车时，周围所有人的目光就已经落在他们身上。

    顾盛杰名下有两个娱乐集团，一是爱豆产业，是时下少年少女的最爱，将偶像流水线化打造，一批接着一批产出。二是电影投资，只走商业特效流大片，不碰文艺类。

    所以今天来庆生的，来了不少圈内一线明星。

    周围的目光落在苏秋雨身上时，很多人第一眼就把她当成明星了，不过气场又不像。没有女爱豆的表现力和亲和力，也没有女星们时时刻刻注重的仪态神情管理，她更像是个随性懒散的模特。

    苏秋雨倒是也的确从小开始当模特。

    随着他们进去，那些追随的目光也都跟着进去。

    小桃小小声道：“小姨，好多人在看你呢。”

    苏秋雨道：“没事，看吧。”

    不是来打她的就行。

    之前那场网暴，真有人恨她恨得咬牙切齿，好像线下看到她，就要来打死她似的——

    不过，线下pk，谁打死谁还不一定。

    随着他们进去，从大厅附近开始，而后渐渐，全场的视线都投了过来。

    接下去的剧情，苏秋雨时隔四年竟还觉得熟悉。

    那些西装革履的男人们立即走来，用熟络亲切，宛若多年好友了的语气跟顾墨霆开始客套。

    让苏秋雨觉得不熟悉的是，顾墨霆回话时的谈吐变老练成熟了许多，从容稳重，许多不想回答的话，他几句就能推回去，或者转移走话题。

    当年不可一世，叛逆纨绔的少年，好像忽然长大了。

    也不是忽然，是她缺席了他这“长大”的四年。

    一个挺拔高大的中年男人举着酒杯走来，他的夫人优雅知性，挽着他的胳膊。

    “小顾总，”男人笑道，“好久不见，上一次见面，还是在巴黎。”

    顾墨霆道：“裴总好。”

    裴夫人的目光上下打量苏秋雨，惊艳道：“苏小姐真美，真好看。”

    苏秋雨落落大方地一笑：“谢谢夫人夸奖。”

    小桃在旁竖起大拇指，奶声奶气道：“陈阿姨，你真有眼光！我小姨就是天下最漂亮的女人！”

    裴夫人笑道：“好好好，你小姨最漂亮，谁也比不过你的小姨！你满意啦！”

    小孩子带着孩子气的话，被裴夫人这样一接，显得几分阴阳怪气起来。

    顾墨霆看了看她们，对裴总道：“还有点事，裴总慢慢玩。”

    说完牵着苏秋雨的手离开。

    小桃跟裴夫人挥手，有礼有貌道：“陈阿姨慢慢玩哦！”

    裴夫人跟她也挥了挥手，笑吟吟地站起身，结果便见到丈夫在旁冷下了脸。

    “这是怎么了。”

    裴总冷冷道：“以后你管住嘴，不该你招惹的人，你少招惹，过一时嘴瘾图不到什么！”

    说完，松开裴夫人的手，带着怒气去另外一边，不再理她。

    顾盛杰有五个孩子。

    大儿子顾攀登，大女儿顾昔书，二女儿顾熙悦，二儿子顾攀定，三女儿顾欣然，也就是小桃。

    远远看到顾熙悦，小桃跟苏秋雨还有顾墨霆说了一声，就撒腿子跑去：“姐姐！”

    顾熙悦正在和几个同龄人聊天，一堆靓丽时尚的名媛一起，无疑是全场最明耀吸引眼球的珍珠。

    在顾墨霆和苏秋雨刚进来的时候，顾熙悦就已经注意到他们了。

    现在这一声叫唤，她这才慢慢悠悠转过头去，笑了笑：“小桃。”

    然后抬眸，看向后面被人拦下说话的顾墨霆，和他身侧正低头看手机的苏秋雨。

    “哇靠……”旁边传来朋友羡慕的声音，“她好勇敢，这样的礼裙都敢穿。”

    “可是她驾驭住了，穿得真好看。”

    “我才知道，她是四分之一混血，难怪我之前做了好久的医美，悄悄跑去她身边比，都没比不过她，原来是基因问题。”

    “你怎么悄悄跑去她身边的？”

    “就，装路人啊，忽然加快速度走过去，哈哈哈，都好多年啦，你说我幼稚不！”

    女孩子们笑闹，你一句我一句，轻轻传开。

    忽然，一个名媛看向顾熙悦：“不对呀，悦悦，我忽然想起来，你俩是不是差着辈分啊？”

    顾熙悦心情不太舒服，点了点头。

    她一直不喜欢苏秋雨，因为她以前暗恋的一个男生，视苏秋雨为女神。

    不过这种不喜欢，并不强烈，只是少女之间的零丁嫉妒而已。

    而且，她确定苏秋雨现在都不知道她暗恋的那个男生对她有心思。

    “情敌”，忽然便婶侄，嗯，这个关系……

    当然，比起苏秋雨，顾熙悦更不喜欢的是她旁边的顾墨霆。

    这个恐怖的小叔。

    忽然，奶声奶气的咳嗽声响起来。

    姑娘们停下说话声，就看到小桃肥嘟嘟的双手抱着胸，不悦地看着她们：“我说，就算我个子矮，你们也不能忽视我啊！”

    她们跟小桃并不熟，但知道她的存在。

    就见小女孩忽然张开手臂：“美女姐姐们，你们抱抱我！”

    姑娘们顿了下，一下都乐开，上来抱起她。

    “哎哟，好可爱！”

    “奶奶的，肉肉的，Q弹Q弹！”

    “你好呀，小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