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深夜，玄月高挂，偶有雀鸟飞过那朱墙黄瓦。

    沈幼宁踏进那庄严肃穆的乾清殿中，迎面而来的是那浓重到喘不过气的药味。

    她下意识皱了皱眉，跟着众皇子公主跪在了地上。

    父皇儿女众多，她本不对他报以期望，可他确实最疼爱她的。

    若是他还身体康健，怕是那裴怀安依旧会与她继续扮演恩爱夫妻。

    她低着头，眸低划过一丝自嘲。

    忽然，她耳旁传来一道气若游丝的声音。

    皇上躺在床上，偏头看去，似能透过那层层帘布看见他那苦命的小女。

    幼宁，你过来。

    沈幼宁愣了一瞬，当即站起身来，朝着内殿走去。

    纤纤素手拨开帘布，她见到了那个曾经威严的父皇此刻脸颊消瘦，面如枯槁。

    她心头一跳，当即跪在了床前，眼眶酸涩不已，颤声道：父皇。

    皇上吃力的抬手，擦去了她眼角的泪珠。

    人终有一死，你不必为我伤心。

    他望着她，浑浊的眼珠缓缓转动，似在透过她看另一人。

    幼宁，人生苦短，不必为难自己，以后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他为了皇位殚精竭虑了一辈子，临死了才幡然醒悟，他弄丢了他一生最爱的女子。

    他对不起她的母妃，也对不起她。

    皇上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声音断断续续：幼宁，你要......

    沈幼宁尚未听清他所说的话，就感受到了他的手骤然松开，她不敢置信的看向他，哀切至极的喊道：父皇！

    浑厚沉闷的钟声响起，一代帝皇落下了帷幕。

    可他的最后也不过是个希望女儿幸福快乐的普通父亲。

    ......

    白绸挂满皇宫，处处可闻哭声。

    明明是六月天，气温却急剧下降，恐有天灾降临，京城中人心慌慌。

    短短几日，沈幼宁失去了阿蝉也失去了父亲。

    她身着素白长裙，跪在灵堂内，眼眶泛红却已流不出泪水。

    她在为父皇守灵，若总是愁眉苦脸，父皇看了怕也会心生不喜。

    身后传来脚步声，沈幼宁寻声望去，就见辰王一身白衣，站在了她的面前。

    他面容疲惫，眼下乌黑一片，低头看着她，眸低闪过怜惜和复杂的爱意。

    沈幼宁看不懂他眸中情绪，只以为他跟自己一样伤心，柔声道：辰王，也来给父皇守灵吗

    辰王点头，自然的跪在了她的身旁。

    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进，气氛逐渐微妙起来。

    辰王只觉自己心跳加速，耳根微微泛红，他偏头看着她，

    斟酌了斟酌才开口道：斯人已逝，幼宁也要好好保重好身体。

    她点了点头，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止，依旧在往火盆里烧着纸钱。

    辰王就这样静静地陪着她，思绪逐渐飘远。

    他娘是小国献上来的美人，被太上皇随意赐给了他的父亲，一个不受宠的皇子。

    他的出生不被重视，在后院那样一个吃人的环境中，他为了活下来，什么事都做过。

    为此他见过太多肮脏事，就格外珍惜那一抹白，他想他是喜欢幼宁的。

    爱她的坦率真诚，善良柔弱。

    可有些爱终究不能宣之于口。

    沈幼宁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了，偏头疑惑的看了他一眼，问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辰王忽的伸手撩拨了一下她落在两鬓的碎发，温声说道：并无，我陪你继续守灵吧。

    两人一起跪在灵堂中，肩膀不经意间的触碰，都会让他感到愉悦。

    无人在意停在门口的那一道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