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请旨前往收服蛮族,除了是想远离李凤苓之外还有一原因。
上辈子我爹长年驻扎守卫边关,却在我与李凤苓成婚不久之后被蛮族抓了去。
待我去找回他时,只剩下一具被摧残得不成人样的枯尸。
我深知我爹性子,若是让他回来定是不愿意的。
只有我前往边关才能破了这局面。
踏过戈壁,走过风沙雪地,终于到了这一片荒城。
下将为我领路道,
"老将军知道将军要来,一早就备好了宴席等候将军。"
我望着不远处风沙缭乱之地,问道,
"前些年边关还不至于如此干旱,今年为何连植物都不剩下?"
上辈子我曾到过这儿,也还不至于是这副荒漠之景象。
下将叹气道,
"将军有所不知,蛮族人狡诈,为了让我们放弃驻扎地放出毒蝎子将农作物无比毁掉,方圆十里已经寸草不生了。"
我盯着风沙之地沉默不语。
我爹前来为我领马,笑呵呵道,
"臭小子!五年快未见了!"
牵好战马之后,他宽慰道,
"你与李凤苓之事爹都知道了,儿啊,婚事是强求不来的,爹希望你真的明白。"
对李凤苓的心意,我爹是知晓的。
外人只看得见李凤苓对我的忽冷忽热,只有我爹知道我为她难过得数不清的日夜。
提起这些,我倒觉得释然了。
毕竟上辈子实在过得太苦了,这辈子再爱我也不愿再经历了。
我淡然一笑,"就是可惜了爹六年军功,早知道换个爵位来坐坐了。"
我爹瞪了我一眼笑了出来,
"京城不适合我们,只有在这儿才是我们的归宿。"
很久之后,我问起了正事,
"爹,军中可有什么异常?听说蛮族人狡诈,军中可曾出现过古怪之人?"
上辈子我曾揣测过,按照我爹十几年上战杀敌的经验,战败被蛮族带走的可能性很小。
那么就只有一个原因,我爹定是被军中之人给利用了。
我爹深思了会,压低声道,
"自从来了边关之后,大家都变得浮躁不安,我怀疑是有人从中作梗。"
我与我爹商议下来,决定在给我的接风宴上试探一番。
结果当真有所收获,在接风宴上揪出了军中的异类。
正是今日前来为我领马的下将,为了不扰乱军心我亲自将他抓到军营外审问。
"来时便察觉你不对劲,毒蝎子腐蚀草原连我爹都不知,你怎会知?"
这个消息我上辈子在我爹死后才得知,蛮族的毒蝎子能腐蚀与操控人。
恐怕我爹就是被这个下将给骗去了蛮族,成为了俘虏被折磨了几年的时间。
下将冷哼道,
"看来我还是小瞧了你,竟然能从只言片语察觉出不对劲。"就在他微微侧脸之时,我发现了他脸部与脖颈处衔接的位置肤色相差甚大。
一个不好的想法在心中乍现而来,我伸手扯开他面上的假皮,面具之下出现的是一张蛮族人的脸。
我爹沉下了脸来,"是换皮术,军中怕是已经有了蛮族人混入!"这个消息的出现让我们都警惕了起来,花了整整半月的时间清点军中之人是非假皮之下的蛮族人。
竟找出了十几个蛮族化身的奸细。
难怪我爹上辈子会被蛮族人给掳走,看来想要击溃蛮族的确是需要从长计议了。
我找到冒充下将的蛮族人,笑着在他脸上划了一刀,
"有兴趣做个交易吗?"
他被我折磨了整整一月的时间,早就受不了了连连答应了我的要求。
我让他给我制作了一张蛮族人的假皮面具,又制作了一张我的假皮面具。
与我的亲兵吩咐之后,我前往了蛮族部落。
5.
我特地让蛮族人给我制作了一张大众不易认出的假皮,换上之后潜入了蛮族。
三天时间,我在部落之中到处流窜都未能接触到任何核心人物。
直至第四天,蛮族部落来报,后天是族长孩子的周岁宴要宴请部落众人前去相聚。
我知道这一定是打入敌人内部最好的机会,斟酌了一番还是觉得先回军营与我爹商议一番。
卸下假皮踏入军营时,传来了女人的哭闹声。
"你根本就不是阿诺!他的身形与脸刻在我的脑海之中,我是不可能认错的!""阿诺在哪儿!将他交出来!否则我跟你们军营之中所有人同归于尽!"
掀开帐篷,我看到了抱着炸药的李凤苓。
我拧住了眉厌烦躁得抢过她捧着的炸药,斥责吼道,
"你疯了是不是?谁让你到这里来的?!赶紧滚回你的京城!"
她撅着唇看起来委屈得不行,突然将我抱住痛哭流涕,
"朱成诺你这个混蛋!不是说了几日就会回来吗?南城遭遇了匪寇死了一批人我以为你死!"
"我几日不曾合眼快马加鞭赶到南城,找了你足足半月的时间才知道你根本就没去南城!"
"你这个骗子!你让我差点担心死了你知不知道!"
同样是吼声,却让人觉得是哀痛的诉说。
我将她推开,厌烦地说,
"我没让你去找我,这里是军营要地只要我一封书信圣上会盼你死罪!派人送她回去!"
亲卫领旨拽着她要带她走,她负气地站着不动,哽咽道,
"我这么远来寻你,你就是这般对我的?朱成诺!你究竟还想不想同我成婚了?!"
"你再这样,我是不会嫁给你的!"
我坐在虎皮貂座上,轻嗤了声反问,
"李凤苓,你不会还觉得我要死要活非得娶你吧?"
她没料到我满不在乎的态度,凝视着我顷刻之间眼泪流淌而下。
下将拖拽着她,强行将她带走。
她扒在帐篷毫无半点权贵之态,红着眼声声哭诉,
"明明是你求旨要娶我,现在整个京城都已经知晓我们婚事,你说取消就取消了,将我放于什么处境?"
"凛咎的事情是我有愧于你,但我已决定用嫁给你来弥补你的心愿了,这样还不够吗?"
从她的话中我油然而生的一种荒谬悲凉的感受,嫁给我是为了弥补。
在她眼中嫁给我是最大的施舍而已。
就算我已经改变了过去被她囚禁在寺庙为许凛咎忏悔的结局,却永远无法改变她对我看不上、蔑视的态度。
忽然之间,我竟然觉得我与她又何尝不相似呢。
她无法与许凛咎在一起,只能为了他委身与我,而我得不到她的心苦苦求她能多看我一眼。
一切都想开了,我平静道,
"你并没有有愧于我,李凤苓,我与你之间早就结束了。"
"朱成诺!"
显然这并非她想要的回答,她怒目圆睁瞪着我,泪声道,
"你到底要我怎么!非得我说我知道错了,怪我没有珍惜你,我现在发觉自己爱上你了才满意是么?!"
我摇头漠然道,"没有,我从没想过……"
话还没说完,她猛地抓住我的手注视着我发泄般嘶吼,
"我就是爱上你了!我就是日日夜夜放心不下你一直想你!你得意了吧!""很可笑吧!过去我看不起你,更看不上你那点所谓的爱意,现在我爱上你了,我竟然爱上你了……"
连她自己都觉得荒谬不可置信,好似这些话是意料之外。
她从没这样想过,也没弄懂过自己的心。
她蜷缩成一团,小声抽噎,
"我就是爱上你了,都是因为你这些年寸步不离守在我身边,让我习惯了有你的日子。"
"你说你去了南城,我每日让人去打听南城的状态,为了你我不管不顾赶去南城就是怕你受伤。"
许多话完全没有经过思考,就那样连续从她口中一句句诉来。
她缓慢地抬起那张满是泪痕的脸,啜泣着说,
"朱成诺,我真的爱上你了,我离不开你了。"
每一个字得无比的真诚,让她笃定了自己的心。
或许,面对她的眼泪我应该做出一些反应。
将上辈子的恨发泄在她的身上,指责埋怨甚至大骂,撕碎她那迟来的爱意。
又或者,抱着她一同哭诉,告诉她这句话自己已经等了一辈子了。
可是都没有,我提不起任何精力来面对她的哭诉、哀痛。
只觉得倦怠乏味。
面无表情的与对视,我平静地说,
"那又怎么样呢,我不会娶你,也不会和你再有任何牵扯。"
她抹了抹泪水,强颜欢笑,
"我才不相信你放下我了,等你回去我就向皇上请旨,我们还是会成婚的!"
6.
我爹掀开帐篷进来,冷哼道,
"我儿在京时你不曾对他有过一个好脸色,婚约取消了追来做什么?"
李凤苓启唇又闭上,怯声道,
"我……抱歉,是我太晚看清自己的心。"
我爹挥了挥手,派了下属下来赶人道,
"不必多说,老夫明日便会派人送你回京。"下属毫无忌惮地将她拖了出去,我爹下令不准她在靠近我一步,之后才谈起了正事。
"这些天潜入可有什么发现?"
我将发现还有族长孩子生辰宴告知了我爹,说出了我的计划,
"蛮族人很拥护族长,要是想收服蛮族这个族长是重中之首,接近这组长并非易事恐怕我得多潜伏一些时日了。"
我爹拍了拍我的肩,宽慰道,
"放手去做,我一直都在你身后,收服蛮族绝非易事没有一年之久绝对实现不了。"
蛮族在边关作恶多端,几次侵扰城中百姓抢夺药品、金银,必须得趁早解决才行。
我与亲卫商讨了计划,决定分头行动多派几人潜入蛮族部落。
就在族长生辰宴当日,我与两名亲卫一同进了蛮族部落。
这次生辰宴,比之前搜查得更要仔细,每个人都会检查是否贴有假皮。
蛮族部落的人身上都会有毒蝎子的印记,我与亲卫只能退回了军营没有参与这场生辰宴。
我注意到了在外面检查进入者的那张脸,准备回去让关押的蛮族做出那张脸来。
联络到了亲兵,一同退出了蛮族部落。
回军营时,听到了争吵声。
寻声望去,看到的是李凤苓和许凛咎正在争论什么。
边关苦寒,却一个又一个的人从京城追了出来,我讥讽地勾唇问亲卫,
"不是让人送她回去么?她怎地还在这里?"
亲卫回到,
"公子,我们是送她离开了,结果没走出一会她闹着说肚子疼,转身就不见了。"
我点了点头,"那便随她去了。"
就在要走之时,她突然惊喜地叫住了我,
"阿诺!"
我顿住了脚步,又听见许凛咎气势汹汹而来,质问道,
"你怎地从这个位置出来?!那边是蛮族的边境,朱成诺,你该不会是叛变了吧?!"
亲卫伸手一挡,冷声替我说话,
"许凛咎!你可知污蔑我家将军是按重罪处理的!"
"怎么?!你不敢回答,做贼心虚了吧!"他半点不退缩,讥讽地笑话道,
"我看你就是没有如愿与郡主成婚起了造反的心思,待我将你的罪行告诉皇上,让皇上定你的罪!"
我冷冷的睨着他,讽刺道,
"你有何权利上奏?该不会以为许大人会帮你说话吧?一个庶子胆敢在我面前叫嚣?"
他愤然握紧拳头,正要发作时。
李凤苓冲过来挡在我面前,威胁道,
"你要干什么?!阿诺怎么做有他的道理!何须你在这儿指手画脚的!"
"我不会跟你回京城的!我要在这儿陪着阿诺,和他一起凯旋而归!"
许凛咎顿时急眼,嘶吼道,
"李凤苓!昔日你说要与我长相厮守,短短几日你便爱上了这个男人了?!"
李凤苓像是在同我展示忠心一般,抱着我的手说道,
"我就是爱他又怎么着!反正我已决定要嫁给阿诺,谁也阻拦不了!"
我扯开手,冷淡地往军营走。
亲卫跟了上来,低声道,
"将军,许凛咎方才注意到我们从蛮族部落出来,会不会前去告密……"
我听得出来他的意思,噙着笑摇头,
"他要是真的有那么蠢,用不着我们亲自解决。"
果然,隔天军营外便被扔来了一具尸体。
翻看一看,正是许凛咎。
李凤苓惊恐的看着那具尸体,躲到我身后来,
"怎么会……他昨日不是还好好的?"
我冷笑了声,坦诚地说,
"他先去了蛮族,想要告密。"
她愣了愣,惊恐的表情变得冷漠。
我冷淡地说,"你已经知道我在做什么了吧,他也看到了自然不会想让我好过,可惜蛮族人怎可能相信一个汉人?"
她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一路跟着我离开军营之后才说,
"那样太危险了,阿诺,一旦投身进去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你确定吗?"我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盯着风沙缭乱的地方。
要是不能收服蛮族,我爹就不会离开。
迟早有一天会复刻和上辈子相同的事情,而这辈子我不想再看到同样的事情发生了。
见我沉默,她不再劝说坚定地说,
"那我要留下。"
"阿诺,我不知道为什么,好像突然之间我们之间就隔了很远很远的距离,再我醒悟过来对你的感情之后一切都晚了。"
"别赶我走了好吗?我想留在这儿,至少让我时刻知道你的动态。"不知是风沙吹红了她的眼,还是她感伤的落下了泪。
我没再赶她离开,任由她留下。
将属于我的假皮交给我的亲卫之后,戴上蛮族的假皮潜入了蛮族。
这一去,一年半载不会再回来。
秘密任务临行前,只有几个亲卫和我爹前来送我。
我爹脸色沉重,嘱咐道,
"见机行事,若是实在无法解决就回来,不过一个蛮族攻下来还是有几成把握的。"
亲卫询问道,"郡主似乎准备在军营内住下来,是否送她回京?"
"随她吧,她呆不了多久的。"
李凤苓也在送我了,不过她没靠近而是站在了很远的地方。
我依稀能看到她通红的眼,听到她哽咽的说,她会等我回来。
但我没当回事,毕竟边关的日子是寻常人都难以适应的。
她过惯了锦衣玉食的郡主,怎可能习惯得了。
迟早她会离开军营的。
7.
一入蛮族便是半年的时间,半年里我学会了蛮族的习俗方言,戴上那张假面时就如同真正的蛮族人一般。
半年的时间,我收集到了种种消息。
知道了族长住在何处,也知晓了蛮族人会在何时到城中作恶。
一个月之后,蛮族部落召开选举族长大会,我终于等到了时机。
大会举办当日,我潜入了族长的帐篷之内准备盗取选中之人的名单。
没一会,帐篷被人掀开,我躲入了座椅背后。
前族长笑道,
"多亏你了,不然我们哪有那么多的人可以驻扎进入汉人的军营之中。想必再过半年,这支队伍就能灰溜溜的回他们的京城去了!"
和他交谈之人,竟然是和我相同的长相。
我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这个举手投足和我一致的人。
难不成我的亲兵叛变了?短短半年时间怎可能!?
心不安的狂跳,与我长相一致的人笑道,
"族长言重了,我们只是互相得利罢了。"
两人交谈了一会,族长被人叫了出去。
而冲出来抓住男人的衣领压低了声吼道,
"你是谁?!为什么会冒充我?!"
看到他皮下的那层假皮之后,他喊道,
"将军!是我!"
竟然真的是我的亲卫。
我冷声道,"六慎,你叛变了。"
亲卫连忙磕头道,
"将军,今夜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郡主与我里应外合前来接应将军离开!"
我沉下了脸,斥责道,
"她还没走?!今日是选族长之日,检查只会更森严,赶紧退出蛮族部落!"
亲卫被我带着从小道出了蛮族部落,他问我,
"郡主说让我给将军带话,她等你回来。"
我皱了皱眉,没回答只是说,
"回军营等我的信号。"夜止,蛮族部落进行族长的重新选举。
我混入检查人群之中,等时机成熟众人纷纷坐于集合地时,发出了信号。
族长警觉地意识过来,连忙疏散众人,
"有汉人来犯!现在放毒蝎子出来守卫!"
我手起刀落,直直的滑过他的项上人头。
就在众人惊恐慌乱逃窜之际,我爹率兵攻了进来。
我连忙赶去将毒蝎子封存,把蛮族部落所有的出口堵死,没有一人可逃出。
族长被俘虏,蛮族部落所有人都被带走。
我用力地撕下了那张佩戴已久的假皮,出了蛮族部落。
李凤苓就站在唯一的出口,来回张望,见到我喜极而泣。
她哭着朝我奔来,"阿诺!我终于等到你了!"
而我推开她,朝军营走去一跃上马,冷声道,
"郡主心愿已了就回京吧。""你要去哪里?!我陪你!"
她追着马而来,眼中充满无尽地哀思,
"阿诺,我等你这么久的时间,你连一句话都不想对我说吗?!"
"我说过,我要嫁给你的!你的心愿不就是娶我吗?!"
我勒住了马,淡漠道,
"李凤苓,我们之间早就结束了。"
在很久之前,上辈子就已经结束了。
她失了魂,站在原地很久没说话。
我驾马往南城的方向而去,半途中我爹追赶而来笑道,
"好小子,我还以为起码得三年才能收服蛮族,没想到半年就找到机会了!"
我笑了笑,"爹,我们就别回京城了吧,以后我想就在南城住下。"
"好,天大地大任我们前往!"
我与我爹牵着马儿缓步进了南城中。
天边一片赤霞,这里告别了风沙雪地,也告别了李凤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