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手忙脚乱地开了门，这才意识到自己衣着邋遢。
想要关门已是徒劳，只得强装镇定请她进屋，挤出一个专业的微笑。
相比我的局促不安，姜颂宁优雅依旧，轻声说：
我试着联系你。
今晚的演出曲目需要调整，备份文件找不到，刚好路过这里。
我强压下心跳加速，维持着专业的表情：
好的，姜小姐，您请坐，我这就去找。
我翻找文件时，姜颂宁优雅地品着茶，目光却始终追随着我的身影。
她的注视让我手足无措，越是着急反而越找不到需要的文件。
9.
姜颂宁轻声说道：不必着急。
随后她问起：沈经纪人不和未婚妻一起住么
我慌乱中脱口而出：
她今晚要加班。
经过漫长的搜寻，终于找到了所有需要的资料，我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
姜颂宁接过文件后，目光在我脸上停留许久，那眼神让我心跳不已。
我正想说些什么，她却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我要结婚了，婚礼需要可靠的人来操办，不知沈经纪人愿否继续相助待遇照旧。
面对她的请求，我从来都学不会拒绝，身体已经先于理智做出了选择。
不由自主地点头应允，看着她优雅的身影，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自那天起，我重返她的团队，负责这场婚礼的筹备工作。
也许亲眼目睹她的婚礼，能让我彻底放下这段执念。
因为对萧远心存愧疚，我对每个细节都力求完美，希望能为姜颂宁打造一场完美的婚礼。
然而姜颂宁近来行踪飘忽，极少过问婚礼事宜，所有事务都通过我一人传达，仿佛刻意与众人保持距离。
就像这不是她的婚礼，而是一场事不关己的仪式。
萧远的神色越发忧郁，某天试西装时，他望向我欲言又止：
能否替我问问她今天会来吗
这通电话本不该我来打，但看着萧远落寞的样子，我还是拨通了号码。
电话那头传来嘈杂的背景音，夹杂着姜颂宁疲惫的声线。
本想挂断，却又想起萧远期待的眼神，我斟酌着开口：
婚纱已送到，您要来看看吗
长久的沉默后，她轻声说：
好，你来接我吧。
虽然不解她的用意，我还是按她说的做了。
到达会所时，其他人都已散去，只剩她一人伫立在窗边出神。
我轻步走近，低声呼唤：
姜小姐，姜小姐。
她蓦然回首，眼中闪过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让我不由得怔在原地。
转瞬间，她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冷，仿佛方才的异样只是我的错觉。
我小心地搀扶着她上车，她一路无言，闭目养神，像是要将自己与整个世界隔绝。
10.
透过后视镜，我能看到她精致的侧脸，很少有机会能这样光明正大地看她，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想到萧远，心里的愧疚又深了几分，我收回视线，默默在心里念着佛号。
不知为何，心底突然涌起一阵不安，我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大脑迅速运转起来。
不对劲，一辆黑色的商务车从半小时前就一直跟在后面，距离始终保持着诡异的一致。
姜小姐，姜小姐。
我试图唤醒姜颂宁，但后座的人依然沉睡不醒。
无奈之下，我只能加速，后方的车立即跟上，两辆车在山间公路上飞驰。
对方的车显然经过改装，无论我如何加速都被紧紧咬住，直到那辆黑色商务车猛地向我们冲撞过来。
巨大的冲击力让车身失去平衡，我们的车在路面上翻滚，幸亏我及时扭转方向，才避免坠入山崖。
眼前一片血红，头晕目眩，我挣扎着从驾驶座爬出来。
姜颂宁被压在后座，这时终于醒来，她试图移动，却被变形的车架卡住。
我从后备箱找出千斤顶，运用所学的物理知识尝试撬开车门，但车身严重变形，纹丝不动。
汽油不断从破损的油箱渗出，后座已经开始冒出烟雾。
危急时刻反而让我思维格外清晰，抛开所有杂念，此刻只想着如何将姜颂宁救出。
火势在蔓延，车子随时可能爆炸，姜颂宁抬眼看我：
我给你的工资，还不值得你用命来救。
沈墨，你快走，车子要爆炸了。
本就心烦意乱，她还在那里喋喋不休，我忍无可忍地打断：
闭嘴！
姜颂宁忽然笑了，我无暇去猜测她笑容背后的含义，火焰仍在肆虐。
鲜血从手臂的伤口不断滴落，我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终于将她从车里拖了出来。
然后扶着她，一步一步艰难地向远处移动。
我们刚走出没多久，车子就爆炸了，火光冲天，将夜空都染成了血红色。
我庆幸自己平时坚持锻炼，有足够的力气，才能在这种时候救我们两个一命。
11.
救护车的警笛声由远及近，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
意识逐渐模糊。
姜颂宁比沈墨先恢复意识，事故发生的瞬间，他将方向盘转向了自己。
她静静地凝视着病床上的男人，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他。
姜颂宁经历过太多背叛，童年那次绑架事件中，父亲为了自保抛下了她。
她的哭喊和呼唤，换来的只是那扇冰冷的铁门在眼前关闭。
母亲曾信誓旦旦地承诺永远陪伴，最终却用一根琴弦选择了永别。
无数人在她生命中来来去去，最后都选择了离开，让她习惯了孤独。
而这个男人，明明最该抛下她逃命，却偏偏留了下来。
她自认为能洞察人心，却看不透眼前这个男人的真实想法。
他究竟在想什么
她暗自思忖。
如同从一场迷离的梦境中醒来，我发现姜颂宁正专注地望着我。
胸口突然一阵紧缩，难道她已经察觉到我的心意
姜颂宁目光如炬，与我四目相对，紧张感让我掌心渗出细密的汗珠。
为什么要救我
大脑飞速运转，下一秒我笑着回答：
姜小姐，我是个赌徒。
世界顶级钢琴家的救命之恩，可不是谁都能有这个机会。
姜颂宁蹙眉，深邃的目光审视着我，像在权衡话语的分量：
你想要什么
在她们这个圈子里，无所求者往往野心最大，唯有明码标价才最让人安心。
我仔细思考什么要求才配得上以命相搏，最终给出一个让姜颂宁放心的答案：
我要您下一张专辑的独家经纪权，足够我衣食无忧了。
看到姜颂宁眉头舒展，我明白自己找对了方向，她轻笑：
专辑这种虚无的东西，不如一间市中心的琴行，你觉得如何沈经纪人。
我也笑了：
几千万的琴行，那就谢谢姜小姐了。
各取所需，姜颂宁也就不必对我心存愧疚，于是她起身淡淡道：
那沈经纪人好好休息，订婚的事就不必你操心了。
我在医院躺了整整一周，出院那天正是姜颂宁订婚的大喜日子。
12.
各大娱乐媒体争相报道姜萧两家的联姻盛事，豪华的音乐厅被装点得梦幻绝伦，水晶灯光折射出璀璨光芒。
一切都该画上句点了，各自安好便是，只是心头这抹惆怅怎么也挥之不去。
我漫无目的地在街头游荡，不知不觉走进了一间清吧。这些年我一直是收拾烂摊子的那个人，鲜少让自己沉醉。
点了一杯威士忌，酒液入喉，辛辣的滋味让我皱起眉头。人们都说借酒浇愁，可这苦涩的滋味却让我泪如雨下，滴落在杯中，化作一杯苦涩的回忆。
意识渐渐模糊之际，我摸索着手机联系了代驾服务，请他一定要确保我安全到家。
订婚宴上，姜颂宁收到一通意外来电，是沈经纪人打来的。这倒给了她一个恰当的理由脱身，逃离这场虚假的仪式。
到达清吧后，身着制服的代驾小哥连忙迎上前：这位先生醉得厉害，说不清家在哪，我只好联系他手机里最常联系的号码。他看着姜颂宁，神色忐忑地问：您不会是他的老板吧希望他醒来后不会投诉我。
姜颂宁接过醉倒的沈墨，温声安慰：别担心，接下来我来处理。
她搀扶着沈墨离开，醉酒的男人像个孩子般任性，时而轻抚她的面庞，时而揉乱她的发丝。姜颂宁从未见过他如此放松的模样，不禁试探道：你为什么选择留在我身边
男人迷迷糊糊地思索片刻，露出天真的笑容：还恩情。
什么恩情
救命之恩。
姜颂宁继续问：你打算如何报答
让她拥有这世上最美好的一切。
为何如此执着
因为我深爱着她。
姜颂宁在音乐学院时研习过心理学，深谙循序渐进的询问艺术。原本想探寻真相，却得到这样出人意料的答案。
他爱她，沈经纪人爱她。
姜颂宁仔细打量着沈墨的醉态，他笑容纯粹，醉意朦胧，不似有半分虚假。无数人向她表白过爱意，她也见证过各种各样的感情，炽烈如火的，细腻绵长的。但她从未遇见过这样的爱，深埋心底多年，始终无人知晓。
13.
许多疑惑豁然开朗——为何沈经纪人的住所没有丝毫女性的痕迹
姜颂宁陷入沉思，这份感情值得托付吗
一颗赤诚的心，只因爱而不计生死。
次日，我顶着剧烈的头痛从宿醉中苏醒，隐约记得做了一场梦。
唯一清晰的是姜颂宁那双如星般明亮的眼眸。为什么又在梦里遇见她对他人的未婚妻抱有幻想，这实在不该。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我刻意回避一切娱乐新闻。乘着火车走遍祖国大地，在每座陌生的城市留下足迹。走访了众多需要援助的单亲家庭，根据实际情况提供不同程度的资助。
我时常想，假如当初有人及时伸出援手，或许能改变我母亲的命运。这世间苦难太多，我能做的只是尽己所能帮助身边的人。
直到那天，一条震撼的消息传来——钢琴女神姜颂宁宣布退出娱乐圈。媒体将她与萧远的合影生生撕裂，配上醒目的标题：
【豪门婚约破裂，钢琴女神为何选择隐退】
我心急如焚，立即联系萧远，他话语中带着无奈：沈经纪人，这是家族利益的考量，个人感受不得不屈居其次，我也无力改变。
冷静下来仔细思索，我渐渐看出端倪。这或许是姜颂宁精心策划的退场。这些年她表面光鲜亮丽，但我能感受到她内心的疲惫，名利场的枷锁令她窒息。
我曾委婉提醒过她，却总被她轻描淡写地化解。原来从始至终，她就在谋划着逃离这个圈子。
回想她醉酒时的脆弱模样，这个光环笼罩的世界对她而言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囚牢。
此刻，她最需要的是一个能给予温暖的依靠，就像当年我母亲拉着我坠落时，是她紧紧抓住了我的手。
不论是谁，只要能给她力量与慰藉。
这个想法一闪现，我便立即赶往她的工作室。
昔日灯火通明的琴房如今笼罩在黑暗中。最后的积蓄都用来安置工作人员。穿过寂静的走廊，推开门，姜颂宁独自坐在钢琴前，整个人沉浸在暗影里，夜风掀动窗帘，奏响孤寂的乐章。
她抬眼望向我，目光深邃难测，仿佛藏着无数心事。
14.
我缓缓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脑海中预演过无数次的话语，此刻却全部消散在这一触即逝的温度里。
这一刻，我只想紧紧握住她的手，就像当初她给予我温暖与力量那样。
她的思绪又飘回了母亲身上。那位被豪门规则压垮的天才钢琴家，最终沦为音乐圈中一个不堪的笑柄。
豪门想把一个纯粹的音乐天才打造成商业明星，要她虚与委蛇，要她八面玲珑，要她懂得取舍。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把她妈往崩溃的边缘推。
外人说她不懂商业运作，配不上这样的地位。但如果这些规则本身就是错的呢
姜家背后依旧经营着非法的音乐版权交易，她的母亲发现了这些黑幕后无法视而不见，她想揭露真相，结果被谎言吞噬。
姜颂宁原本打算独自面对这一切，让所有阴暗都随风而逝。
但沈墨出现了，是因为爱吗
当沈墨刚到时，她一眼就看到了他。在众人忙着收拾离开之际，他逆着人流，穿过散落的琴谱向她走来。
就像童话里勇敢的骑士奔赴公主身边。想到这里，姜颂宁不禁莞尔，世上怎会有如此傻气的人
他默默走到她面前，紧紧握住她的手，温暖从掌心源源不断地传来。
这一刻，姜颂宁才惊觉自己的手竟是如此冰凉。
她也回握住他的手，在这风雨飘摇中，唯有他的温度是真实的依靠。
我陪着姜颂宁清算工作室，她接受媒体采访时，愤怒的粉丝用鸡蛋砸她。
姜家欠下太多真相，群众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这是必经的代价。
姜颂宁宣布退圈那天，姜老爷子突发脑梗住院。晚上她约我喝酒。
到了才发现是她的私人琴房，我站在门口犹豫：
这样不太合适吧
我们似乎还没到能一起买醉的关系，这样会让我有些惶恐。
姜颂宁垂着眼帘，浑身透着萧索，声音里带着哽咽。
她哭了吗
不管怎样，那毕竟是她的亲人。我的心揪得生疼。
我接过酒瓶，看她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罢了，陪她一醉又何妨忍耐本就是我的拿手好戏。
15.
从未见过姜颂宁这般模样。黑裙凌乱，一头青丝散落，整个人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消散在夜色里。
她向来高高在上，每次出现都是聚光灯下的焦点，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
此刻却像坠落凡尘的仙子。
醉意朦胧中，她不停呢喃着我的名字，非要我回应不可。
醉后的嗓音带着甜腻，一声声敲在我心上，让我心跳不已。
她突然凑近，两人之间仅剩一掌距离。月光洒在她纤长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沈经纪，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我没有立即回答。人生漫长，谁又能承诺永远更何况我只是她的经纪人。
但她执意要一个答案，像个固执的孩子。
我只好轻声应道：会的，我会一直在。
得到承诺后她安静下来，蹙眉看着我，不知在想什么。
忽然说热，纤指拨开长发，露出雪白的后颈。那姿态带着说不清的魅惑。
我从未想过会用这样的词形容姜颂宁。愣了一瞬，赶紧移开视线。
她却不断往我这边靠，我感觉脸颊发烫。
这个寒冬，竟如此闷热。
我强忍着拉开了距离。
她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眼，又开始灌酒，终于醉得不省人事。
昏睡前，她定定地望着我，眼神里有种鼓励的意味。
为何是鼓励
安顿好她后回家，我辗转反侧想了整夜也不明白。
次日她来电话，特意道谢我照顾周到。
我笑着说：这是我分内的事，姜小姐。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她咬牙切齿：沈墨，你这个...
话说一半就挂断了，让我莫名其妙。
工作室解散后，我们似乎也没有再见面的理由。
好几天没见到她的身影，再相遇时，她醉醺醺地敲响我家门。
我刚打开门，她就整个人倒进我怀里。
16.
我用尽力气将她扶到沙发上，刚想离开，她却拉住了我的手腕，我一个趔趄，整个人跌进她的怀抱。
两人之间仅剩一指的距离，她深深凝视着我，轻声呼唤：
沈墨。
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名字，经她轻柔念出，却让我心头一颤。
她眸中倒映着我的身影，仿佛整个世界只余下我一人，胸腔里的心跳声愈发清晰。
我们的呼吸交织在一起，不由自主地向她靠去，直到唇瓣相触...
那一刻理智崩塌，所有的克制与隐忍都化作春水消融。
天亮时分，我像个懦夫般逃离了现场。
走到楼下才猛然想起这是自己家，只得在附近游荡到暮色四合，蹑手蹑脚地转动门把手。
室内突然亮如白昼，姜颂宁依旧在那里，挑眉看着我：
这是打算做个始乱终弃的人
我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过来，我们好好聊聊。
我张口想解释昨晚不过是一时冲动，她却抬手制止了我：
你向来口拙，这回换我来说。
姜颂宁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连带着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沈墨，你总把我看得太完美，可我也不过是个普通人，有七情六欲，会心动会嫉妒。
我想反驳，却被她接下来的话堵了回去：
你现在的判断力可能还不够清醒，让你做选择实在有些强人所难。
但我更害怕给你太多思考的时间，等你看清我的本质，就不会再像现在这样喜欢我了。
不论你对我是感恩还是崇拜，既然撩拨了我的心，就别想轻易抽身。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璀璨的钻戒，目光灿若星辰：
沈墨，要不要试试和我共度余生
我大脑一片空白，不知不觉就点了头，她随即将戒指滑入我的无名指。
带身份证了吗
我机械地点头，她嘴角扬起温柔的弧度：
那就出发吧。
去哪
民政局。
夕阳西下时，我们手持红本本走出大门，成为了这个黄昏最后一对新人。
晚霞如火，将天际染成绚丽的橘红色。
从此，所有的不安与迷茫都有了归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