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氏被塞进马车,说是要连夜送到家庙去。
谢令仪烧了香,对着母亲的画像磕头,母亲病重时朱氏屡屡生事,她添油加醋地说父亲寻花问柳,说外祖父一家在流放途中饱受折磨。
常常是朱氏一走,母亲就咳半夜的血,彼时她尚且年幼,几乎夜夜在母亲绝望的哭声里入眠。
谢莫婉失魂落魄地回到郑氏的院子,谢令仪告诫她的话犹在耳畔,“进宫后,要么别得罪人,要么让她永远不能和你再争。”
郑氏吓了一跳,“我儿,可是谢令仪为难你了?”
“没有,母亲,我在想进宫的事。”
郑氏松了口气,宽慰道,“婉儿生的花容月貌,陛下见了肯定喜欢。”
谢莫婉望向铜镜,心里多了些底气,这张脸确实生的极好,至少远比谢令仪要好,就算放眼天下,她也是数一数二的美人。
那么谢令仪能做到的事情,她也没问题。
次日清河公主设宴,谢莫婉撇了谢莫欣,钻进了谢令仪的马车。
谢令仪头也不抬,继续把玩手里的玉佩,是上好的羊脂玉,触手温润,洁白无瑕,阳光下隐隐有光华流转。
谢莫婉不由挖苦道,“婚期就在十日后,姐姐不必如此睹物思人。”
“先去五柳街。”谢令仪收了玉佩,扬声吩咐。
“五柳街都是流民乞丐,又脏又臭,你去那里干什么?”
谢令仪平静地说,“你要是有意见,可以下去。”
谢莫婉剜她一眼,气呼呼地砸了一拳车壁。
“喜怒不形于色,好恶不言于表,懂吗?”谢令仪语气略重了几分,谢莫婉憋着气,慢慢整理凌乱的云袖。
马车缓缓驶向五柳街,算算时间,裴照应该还在这里,未来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天子心腹,现在还只是一个乞儿。
“来,狗娃,给老爷们再翻一个!”
狗娃浑身赤裸,四肢被铁丝穿在一起,带着倒刺的鞭子雨点儿似的落在他身上,他呲出锋利的牙齿,咆哮着从火圈里翻滚过去。
空气里很快弥漫出皮肉烧焦的气味。
“好,再来一个!”
铜钱纷纷洒向狗娃,几个大汉喜滋滋地去捡。
“砰!”
一只银线密织的荷包从斜对面的马车飞出来,不偏不倚地砸在大汉的脑门上。
拆开来看,竟是一整袋金饼,足够戏班子吃一辈子了。几人连忙跪下,朝着马车猛磕头,“多谢贵人大恩,多谢贵人大恩!!”
精致的刺绣车帘掀开一条缝,露出了一双沉如静水的眼睛。
“我要买他。”
芊芊玉手,准确无误地指向狗娃。
大汉满口答应,“小人给他换身干净衣服,免得污了贵人的眼。”
过了半盏茶时间,狗娃穿着干净的粗布麻衣,跪在了车厢里,他被草草洗刷过,湿漉漉的头发里露出一双锋利的眼睛,像漠北的野狼。
谢莫婉往后挪了挪,一脸嫌弃,“臭烘烘地,你把他弄上来干什么?”
“想活命吗?”
谢令仪垫着锦帕,抬起了他的下巴。
他仰起头,目露凶光,喉咙发出野兽一般的低吼,他死死盯着谢令仪脆弱白皙的脖颈,好似只需要一口,就能咬断眼前人的脖子,喝光她的血!
谢令仪微蹙眉,怎么还是老样子,听不懂人话的畜牲。
前世为了替太子收服他,她可没少下功夫,为此还演了好几回奸妃残害忠良,储君挺身而出的戏码,而他也确实忠心耿耿,亲手将她推入墓穴,亲手斩断千斤顶,断绝了她的生机。
越想越气,谢令仪抬手,劈脸扇了他一掌。
“说话!”
谢令仪捧着发麻的手心,“不然我就拔光你的牙。”
狗娃舔了舔唇角,惜字如金,“想。”
几乎是出自本能地,他将眼前人当成了同类。
“好,从今日起,你叫裴照。”
谢令仪用匕首挑开他的衣衫,“我救了你的命,让你不用像畜牲一样活着,作为回报,你要效忠于我,任我驱使。”
裴照点头。
“那么,证明给我看。”
匕首脱手,砸在裴照的面前,“我要狼族人的忠诚。”
裴照愣了一下,慢慢拔出利刃,在谢莫婉的尖叫声里,他狠狠将匕首刺入身体,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艳红的血喷溅在车壁上,溅在谢令仪的脸上,血腥而诡谲。
他拔出没入身体的匕首,举过头顶,奉到谢令仪眼前,“主人。”
谢令仪用指尖蘸了血,抿进嘴里,然后再用这柄染血的匕首割破手腕。
血珠连成细密的线,坠在名贵的地衣上,“地位,金钱,女人,我都能给你,只要你乖乖听话,否则……我会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喝。”
谢令仪悬着手腕,示意裴照张嘴。
狼族人互相喝下对方的血,意味着缔结血盟,生死与共,永不背弃。
谢令仪的血和别人不一样,带着丝丝的甜,裴照贪婪地吮吸着,恨不能吸干她全身的血。
谢令仪哪里不清楚裴照要干什么,生在蛮夷之地,又被狼群养大,若不是实在骁勇善战,赤胆忠心,她刚刚就弄死他了。
她嫌恶地将他踢开,“滚下去,别脏了我的车。”
谢莫婉盯着她包扎伤口,心中忐忑,“狼族谋逆,陛下明旨,要全部杀光的。”
“你不说有谁会知道?”
谢令仪有些烦躁,她想不明白,怎么有人重活一世会变的更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