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5.
我把机票翻过来给他看，上面写着三千公里外的城市的名字。
程渊皱起眉头来：“怎么突然要去这么远的的地方?也不跟我说一声，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我耸耸肩，无所谓地说：“没必要吧，只是正常的工作调动而已。”
程渊握住我的手腕，不是很相信我的话，“这么突然?我们不是才刚合作了一个项目，你不管了吗?”
我轻轻掰开他的手指，和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项目已经进尾声了，剩下的都交给合伙人，我还有别的项目要做。”
可我微微后退的那一步动作，伤害到了程渊。
他用迷茫的眼神看着我，伸出的手微微颤抖，却又不肯落下。
他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似的问我：“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摇摇头，笑着回答：“不回来了。”
悲伤彻底爬上程渊的脸，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想要抓着我，却被我一步一步后撤躲开。
他就像一只突然被抛弃的小狗，想要上前，却又不敢上前。
程渊急匆匆地出去，不知道从哪儿抱来一捧巨大的玫瑰花束。
九百九十九朵。
是我和程渊从恋爱到结婚，从来没收到过的爱意。
程渊将那捧花递到我的面前，“来的路上，我已经准备好了婚礼，就在这周末。”
“依依，别去了。你不是一直想要这个婚礼吗?这周，我一定陪你。”
我看着那一捧巨大的鲜花，想起我们刚结婚的时候，我曾经向他求一朵玫瑰。
那时候的程渊拒绝了我。
后来我才在他的日记中得知，在他的心里，求爱玫瑰，只能送给最爱的人。
如今见到这样一大捧，原本该雀跃的心情却无比的平静。
看来我是真的放下了。
我接过程渊手里的花束，当着他的面丢进老宅门口的垃圾桶。
程渊的表情一瞬间从惊喜变成错愕，我以为我会觉得兴奋。
觉得自己复仇成功而感到快乐。
可事实上我没有。
程渊的任何态度，我早就已经无动于衷。
“依依——”程渊唤我的名字，可下一句话，他怎么也说不出口。
好像说什么都会被拒绝。
好像说什么都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
“我不需要你的花，我要走了，再见程渊。”
这是我五年来第一次认真地叫他的名字，我也希望是最后一次。
我拖着行李箱往外走，硕大的行李箱带走了这个老宅里我所有的东西。
程渊看向屋里，空荡荡地就像没了生机。
留给他的，和样板间都没什么区别。
程渊终于抓住最违和的一点，慌张地按住了我的行李箱，问我：
“你真的......不回来了是吗?”
我最后一次把自己的行李箱夺回来，和程渊干干净净地划清界限。
“我们已经离婚了，我还有什么回来的必要吗?”
6.
程渊听此缓缓长大了眼睛。
他可能觉得自己听错了，或者出现了什么幻听。
程渊尴尬地笑了笑，轻轻地摇着头。
“不......这不可能。”
他想上前来抓住我，却又因为我几次三番地拉开距离，不敢在动手。
他怕一动手，我就彻底跑了。
我们只是这样僵硬在原地。
“你是开玩笑的对吧?”程渊试探着问，可他的语气里早就没了底气。
“我们什么离婚了?你从来都没跟我提过，我也没有同意！”
程渊说着说着有些急了。
我不愿再和他纠缠下去，托着行李转身离开，只给他留下了一句话。
“离婚协议在桌子上，自己看。”
我叫了车去机场。
程渊听到我的话就冲进了老宅里面。
桌子上放着我早就准备好的离婚协议，上面签着程渊的名字。
他的字迹钢筋有力，喜欢在渊字的最后一笔拖长。
程渊不会认不出自己的字迹。
可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签下了和我的诀别书。
我在去往机场的路上接到了程渊的电话。
但我没有接，而是把电话卡拔出来，掰断。
司机见我这一套动作，倒是调侃我：“跟男朋友吵架了?”
我否认道：“不是，前夫而已。”
司机是个话痨，开了头就停不下来。
“什么事儿至于离婚就老死不相往来了?他出轨了?”
一时间，我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司机这个问题。
谁知道，程渊和陈纤纤没真的做过什么。
他就算对陈纤纤关怀备至，也总能在安全范围内。
让人抓不到他的把柄。
陈纤纤也向来是一副正经人的做派，看上去只是他的好秘书。
“算是吧。”
听到这儿，司机倒是来了劲，跟我吐槽了一路现在的男的一点也不顾家，跟他那个女婿一个德行。
原来是触及了他的伤心事，我就那么听司机一个人念叨了许久。
不知不觉就到了机场。
我拉着行李下车，托运，排安检。
飞机还有一个半小时起飞。
我终于能和这折磨了我十年的生活，说再见。
就在安检快要排到我的时候，我身后的队伍被冲散。
程渊气喘吁吁地冲到我的身边，把我拉出队伍。
他当着我的面撕碎了离婚协议。
“我没签过这东西，这不算数！”
7.
我看着到处乱飞的纸屑，头疼地叹了一口气。
“这里是公共场合，不要乱扔垃圾。”
程渊皱起眉头，没想到我对他的回答竟然是这种无关既要的小事。
但他只是把脚边的纸屑踢开，拉着我的胳膊要带我走。
“我不承认这张离婚协议，我们去复婚——”
我踉跄了一下，然后稳住了身形。
“字是你签的，我让你仔细婚庆协议，是你没有看，怎么能怪我?”
可程渊不听我的话，只是继续拉着我。
无论他怎么拉扯，我都不为所动。
我知道，程渊没有用力，他只是在用这种方式来试探我。
想要我自己跟他走。
我其实是个很轴的人。
我们恋爱的时候，我就很轴。
我决定了的事情，一定要做到。
我唯一会低头的，只有程渊。
只要程渊对我提出要求，我就会为他放弃我的坚持。
五年来，一次一次又一次。
程渊突破我的底线，让他觉得只要他想要的，我就会为他改变一切。
因为我爱他。
而现在，他想要拉走我，想要我改变自己的决定。
我却站在原地，不肯让步半分。
程渊握着我的手，终于松开了。
他知道。
我不爱他了。
8.
那天在机场，程渊就那样站在一片废纸屑中央。
机场人来人往，侧目而视，窃窃私语。
这些程渊从未体会过的事情，都没让他挪动一步。
他把所有的纸屑都扫到一起，守在自己的身边，像是守着，我就能回去了。
可我已经做坐上了前往祖国另一端的飞机。
我看着飞机穿梭在云海之间，对程渊在机场一个人上演的苦情戏一无所知。
我怀着轻松地心情落地这座陌生的沿海城市。
买了一张新的手机卡，先联系了我的合伙人。
然后把所有社交软件里，和程渊有关系的人全部拉黑。
他们发过来的那些关于程渊在机场如何痛哭的视频，我一个都没有看。
统统拉黑删除，整个手机干干净净，再也不会有那些糟心的事情了。
我在这边努力发展新公司，把公司的业务重点都挪过来。
忙碌的生活让我根本无暇想男人。
原来不用顾及男人的日子有这么爽。
合伙人给我打电话开线上会议，激动地跟我说那边的项目已经完美收官。
这一路走来实在是太多坎坷，幸好最后的结局是好的，没有影响我们两个赚钱。
我多问了一嘴，我不主管之后这个项目出了什么事儿。
合伙人倒也没多想，直接跟我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是程氏那边之前的代表，好像因为什么重大失误被革职了。”
“我看程总裁把她捧得跟心尖尖似的，还以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亲密关系，原来也不过如此嘛。”
我听闻，不仅嗤笑了一声。
是啊，我和他还是夫妻的时候，他都能为了利益狠狠砍我的价。
他和陈纤纤之间，不过只是在暧昧期罢了。
像程渊这样的男人，向来只在乎他自己。
9.
合伙人说她过一阵子就过来看我，然后再帮我铺一下这边的业务。
我们两个是很多年的合伙人，这次跟她告别也很舍不得。
虽然没想到她也会跟过来，但对我来说简直是荣幸之至。
我在这边只租了一间小小的隔间作为工作间，员工目前也只有一个小助理。
我会每天带她下楼去吃一楼咖啡店的小蛋糕作为忙碌工作的奖励。
做蛋糕的是个大帅哥，一米八八腹肌八块，小助理每天都吃得流口水。
这天下午，小助理要帮我处理十几分资料，急需糖分补充。
我不得不下楼去给她买小蛋糕。
去的时候，店里的都卖完了，老板让我等等，他在烤新的。
我就坐在吧台上等。
店里有一个平板外放一些新闻电视剧。
我在手机上回复小助理稍安勿躁的时候，听到新闻上提到了程渊的名字。
抬头看去，他的手上戴了一个戒指，被记者访谈。
“从没见过您戴戒指，可否是新婚燕尔?”
程渊摇摇头，“是已经结婚五年的爱人，只是之前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公开而已。”
记者一副惊讶的样子，纷纷对他发表了祝福。
但还是有人文：“为什么之前没有宣布呢?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程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精彩。
他蹙了蹙眉头，望着镜头深情地说：“是我惹她生气了，所以我不配被她承认。”
一瞬间，这深情的告白登上了各大媒体平台的热搜榜首。
没过五分钟，连深情男主剪辑都出来了。
我一时间都分不清是网友太闲，还是程渊买了水军。
我看了只觉得吃了一口苍蝇一般恶心。
帅老板端着刚烤好的蛋糕，看我这样一幅表情，开玩笑道：“你怎么这个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从我家蛋糕里吃出蟑螂了呢。”
我对帅老板说：“你放这视频恶心到了，不赔钱吗?”
帅老板笑着从托盘里多拿了一个蛋糕，“赔，怎么不赔?新品给你尝尝，记得反馈哦。”
我也没多跟帅老板客气，接受了他的好意。
10.
合伙人一周后就到了这边，然后因为水土不服整个人都跪倒了。
我不得不去她的酒店照顾她，她虚弱地把明天要见的甲方的资料给我，给我看愣了。
怎么有人这么爱工作的。
不过她倒下了，我自然也只能替她去。
反正都是我们两个人的生意，谁干不是干呢。
但我刚一到酒店我就后悔了。
我立刻给合伙人打电话，“你也没告诉我对方是程渊啊。”
合伙人本来病得气儿都快绝了，听到我这话一口气提起来。
“不可能啊，我绝对不可能出这种错！”
正当我和合伙人还在这儿盘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的时候，程渊从我的背后走了过来。
“是我跟你们的甲方申请的，我想来见见你。”
我转头面对他，程渊站在离我三米远的距离，不敢靠近我。
他对我整个人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哪一句话说错了就会踏进我的雷池。
“我知道你不想见我，可是我放不下你。”
“依依，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我翻了个白眼，“要什么机会?给你一个滚出去的机会要不要?”
我甚至都没跟他吃完那顿饭，合伙人也把原本的甲方叼了一顿，对他们这种私自换人的做法表达了严厉地抗拒。
甲方这辈子也没做过这么屈辱的甲方，被乙方骂了还不敢还嘴。
合伙人骂爽了，却又跟我说：“咱们就跟他合作吧。”
我寻思你这不是疯了吗。
但合伙人又跟我说：“你不想看他好像得到希望又被踹了的绝望样子吗?”
“看他那副对你势在必得的样子我就来气，咱得好好治一治他。”
原本，我对程渊的态度早就已经没有任何波动了。
但这次，他突然闯入我安静的生活。
要将我所期待的未来搞得一团糟，我就觉得合伙人的提议没错。
11.
合伙人躺了两天，勉强恢复了一点精气神。
她说要为了我的未来而奋斗，所以当天就去跟程渊谈合作了。
听说程渊因为得知我同意和他之后，整个人都精神焕发了起来，我就只想冷笑。
当初无论我怎么祈求都对我爱答不理的男人，现在居然会因为我的一举一动而牵动心弦。
怎么能不好笑呢。
最好笑的是，在我们项目接近尾声的时候，他居然在我租的写字楼下向我公开示爱。
他像个大学生一样，在楼下铺了一圈心形的蜡烛，拎着蛋糕捧着花。
在楼下不断地大喊：“依依，嫁给我吧！”
那会儿我正在帅老板的店里向他定制庆祝蛋糕。
听到外面的喊声，我吓得浑身一激灵。
帅老板顷刻看出了端倪，“程渊程总的妻子，该不会就是你吧?”
我把食指放在唇边，让他小点声，“难道光彩吗?”
帅老板放下手里切蛋糕的刀，“唉，他这样真的很影响我做生意诶。”
他这样说着，就走了出去。
我趴到门口，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看到帅老板给程渊指了指方向，让他走。
但程渊说什么都不肯走，甚至看到了在门口偷窥的我。
他越过帅老板走我的面前，向我单膝下跪，献上捧花。
“依依，嫁给我吧。”
你说多可笑啊。
我和他第一次结婚的时候，什么都没有。
五年过去，我竟然还能再体会一次被人求婚的仪式感。
只是可惜，我已经什么都不要了。
我扬了他的花，踢翻了他的蛋糕，只给了他留了一个字。
“滚。”
除了这个字，我半个多余的字都不想跟他说。
合伙人出的什么破主意，我还没爽到，先被他给恶心到了。
程渊不敢相信我竟然真的如此绝情，他起身想要拉住我，却被帅老板拦住了。
“别丢人了，人家让你滚，听不见吗?”
程渊在我面前唯唯诺诺，倒是一遇到别人就来劲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打量了帅老板一番，扬声问我：“你不跟我结婚，难道就是为了这种卖蛋糕的?”
“他能给你什么，他卖的那点蛋糕能付得起房租吗?”
我气得转过身来，刚想要骂他，就看到帅老板在程渊的面前摇了摇手指。
“此言差矣，我的蛋糕店，不用房租。”
“这栋楼，就是我的。”
“鄙人不才，做蛋糕只是一点小小的爱好。”
12.
我真没想到帅老板居然就是我的房东。
我反复确认了一下合同上的名字，帅老板说那是他妈妈的名字。
而他妈妈这会儿正在太平洋上的钓鱼，家里的事务都交给他，所以说他的，也没错。
我惊讶地瞪大了嘴巴，卷走了他店里所有的小蛋糕。
而且没给钱。
不过我第二天就去给了，表示昨天只是开了一个玩笑。
我知道他不缺钱，所以给他的蛋糕店里送了一个摆件，刚好弥补他一直以来犹豫的空缺。
算作昨天他帮我的感谢。
帅老板倒是没说什么，只是问我：“你们之是不是想让他出局来着?”
他说的是和我合伙人之间商量的事情，以为偶尔会在这边跟聊两句，所以他才听了个大概。
他跟我说：“你们的手段太温柔了，听我，怎么让他净身出户还能赔你们一笔钱。”
合伙人立马就答应了，“他欺负了你真么多年，要点精神损失费不为过吧?”
我想想也是，也就同意了。
帅老板干起来正事儿那真是雷厉风行。
第二天脱了平时的小熊围裙，穿着西装来我的办公室，我都给吓傻了。
小助理掐着我的胳膊激动得说不出来话。
我的评价也只有贫瘠的两个字。
型男。
型男把程渊弄得叫苦不迭，不出三天就宣布退出海城市场。
临走前，他还来问我。
“是你让他这样针对我的吗?”
我对此不置可否，程渊也只是笑了笑。
“没关系，只要这样你能开心，我怎样都可以。”
我从未想过程渊居然是个抖M。
“程渊，向前看吧。我们已经不可能了。”
程渊苦笑了一下，微微点头转身离开。
但经此一事，程渊确实再也没有来打扰我过我。
13.
我和合伙人在帅老板的斯巴达教育下，以最快的速度从写字楼里搬出来了，正式成立了自己的公司。
我们在他的蛋糕店里开庆功宴，把平时飘着奶油和咖啡香的小店变成了川香火锅味儿。
他的店里还是那个令人倒胃口的小平板，放着让人讨厌的新闻。
新闻上，上半年如日中天的新晋企业面临危机，作为程氏集团总裁程渊引咎辞职，宣告破产重组。
我按掉了新闻，换成了一部热播的喜剧综艺。
伴随着平板里的欢声笑语，我们三个一起举杯。
“祝我们前途光明，永远灿烂。”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