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怀瑾危险地眯起眸子,语气掺杂着敌意,“薛小将军此话是什么意思?”
薛明长眉一挑,苍白修长的手指理着方才被树枝勾出金丝的衣袖,淡淡道,
“你是张家嫡长子,是金科状元,天子门生,就算张家拗不过你,文安侯府难道甘心你娶的人不是嫡亲血脉吗?”
张怀瑾眼底一暗,心中升起一丝不甘。
他知道文安侯府不乐意昭昭嫁给他,但是他张怀瑾娶亲,难道还要看让人脸色吗!
看着薛明那张素来冷血无情的脸对着石昭笑,他心中就翻涌起浓烈的危机感和愤怒。
如果不是那些人处处算计他的亲事,他早就将昭昭娶进家门,哪里还有人敢妄想他的人。
张怀瑾的脸色阴晴不定,“薛小将军,你的婚事自己恐怕也做不了主吧,皇帝陛下慈爱,定是要为你指一桩显赫的婚事。”
石昭奉旨礼佛,算半个出家人,连他都苦恼张家和文安侯府对此事的态度,更不要提皇帝陛下了。
薛明对张怀瑾的话不置可否,对石昭道,“你我同病相怜,想来颇为投机。”
无父无母,寄人篱下的孤儿。
石昭眼神一闪,眼前冷傲的少年不经意展现出一丝脆弱,就算心中清楚薛明另有所谋,可还是心底一酸。
可是她并不想成为薛明刺激张怀瑾的工具。
她深吸一口气,朗声道,“张公子,薛小将军,我醉心佛道,无意嫁娶。”
薛明闻言,素来深邃从容的眸子一暗,竟有几分可怜,“当真?”
石昭恍惚好像看到了小时她喂过的那只流浪猫,她眨了眨眼,断然道,“当真。”
小姑娘眼睛清亮,对少年权臣的倾心,她竟没有一丝羞怯欢喜。
薛明眼睛微眯,慢慢将可怜相收回,恢复了几分从前的冷漠,眼底产生一丝探究。
这个石昭竟没有相信半分。
张怀瑾面色依旧阴沉,好似没有听到石昭的话,“到时我和昭昭大婚,还要请薛小将军去喝个喜酒。”
石昭胸腔中突然涌现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她突然觉得,自己就像戏台上的木偶一般。
她说的话,那些人从来都听不见,只会自顾自地将一切都安排好。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
石昭轻轻吐出一口气,从小太监手中接过装着黄鹂鸟的笼子,将笼子上面的黑色锦布遮严实。
黄鹂鸟胆子最小,用这黑色锦布遮着,可以增加它们的安全感。
手上拿好了笼子,石昭扭头对兰嬷嬷说道,“嬷嬷,咱们出宫吧。”
又对薛明深深看了一眼,“今日多谢薛小将军。”
以后还是不要再见了。
说罢,未管张怀瑾难看的脸色,毫不留恋地朝着记忆中出宫的方向走去。
张怀瑾还是眼神定定的望着薛明,“薛小将军素来不爱红颜,怎得今日突然对昭昭这般关心?”
“娶她,总好过娶那些徒有其表的所谓贵女。”
薛明理了理袖口,面对薛明,他已经恢复往日无情本色,“状元郎还是先争得文安侯府允诺,再提与石昭姑娘的婚事吧。”
文安侯府........
张怀瑾咬牙,面上堪堪保持住礼貌的平静,“在下有事,先行一步。”
说完,也不等薛明回话,就匆匆朝着德妃娘娘寝宫离去。
二人都没了身影,薛明凤眸微眯,方才人前保持的客气内敛消失,满身的冷冽煞气显露出来。
阳光从宫墙的缝隙中洒落,恰好勾勒出薛明挺拔如松的背影,金色的光斑在他冷峻的面容上跳跃,却丝毫未能融化那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他看着张怀瑾离开的方向,嘴角微微勾起冷笑。
几句话便能勾起张怀瑾对文安侯府的怨怼,张家人和余家人这一辈怕是不能同仇敌忾了。
回忆起方才石昭眼中的机灵警觉,薛明眼中闪过兴味。
到真是个聪明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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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昭怀里抱着笼子,一边催促着领路的小太监,一边急速走在出宫的路上。
她实在不想在这个地方待下去。
左拐右拐,终于望到了宫门,石昭心里刚刚放松,就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尖锐女声。
“余姑娘,你这是要往哪里去,德妃娘娘还在等着您呢!”
石昭一听到声音,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双手紧紧勒着笼子,关节泛白。
她转过身,带着恭敬的微笑假面的中年宫女昂着头,站在她的面前。
嘴角明明挂着笑,可眼底那浓浓的傲慢却那般刺眼。
让石昭看着心生恶心。
德妃娘娘的得力助手,白嬷嬷。
石昭对着白嬷嬷身旁的张怀瑾说道,“张怀瑾,你搞什么?”
语气很是恶劣。
张怀瑾心头却扬起一丝快感。
自从石昭出狱后,她说话总是尖锐又疏离,这还是头一次她显露出气急败坏。
石昭终究还是逃不出他的手心。
不管她再怎么不乐意,她终究还是他的未婚妻。
张怀瑾方才产生的坏心情逐渐变好,他微微笑着,仍是那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我说过,德妃娘娘要召见你,还不快和我去拜见。”
石昭心情跌落谷底。
白嬷嬷是德妃娘娘的心腹,执掌德妃娘娘宫殿的一切大小事宜,经常带德妃娘娘传话,她来传德妃娘娘的口谕,自己不能不去。
可是......
白嬷嬷见石昭站在原地动都不动,眼底的嫌弃怎么都挡不住。
不愧是从山里来的野丫头,一点上下尊卑都不懂。
顾念着张怀瑾就站在一边,白嬷嬷轻笑着向石昭走近,搀扶起她的右臂,语气温柔甜美。
“余姑娘莫不是傻了?来,奴婢牵着你走。”
粗大的手指不留痕迹地捏了捏石昭断裂的右腕,像是示威,在石昭耳边低声说道。
“莫要忘了你粗鄙的身份,摆什么谱!”
石昭仿佛又感受到钻心的疼痛从手腕传来,石昭漆黑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身旁温柔假笑的人,胸腔中涌动着恨意。
她回想到三天前,漆黑的牢房里,白嬷嬷嘴角含着笑,声音却掩藏不住的狠辣。
她被绑在刑柱上嘶吼哀求着,求德妃娘娘不要打折她写字画画的手。
没有人搭理她,白嬷嬷笑着一棍子落下,她的手腕扭曲成了奇怪的形状。
尖利的叫喊响彻牢房,她痛苦地扭曲着,
却只能看着牢房外德妃娘娘那片纯白的衣角,慢慢消失不见。
这就是温柔贤淑著称的德妃娘娘,她的表姑。
祖母临死前,请求德妃娘娘要好好保护她。
可德妃娘娘却派人打断了她的手腕。
她再也不能写字画画了。
蚀骨的疼痛慢慢爬上心脏,石昭从痛苦的回忆中抽离,盯着白嬷嬷充满恶意的眼睛,微微一笑。
没想到这么快,白嬷嬷就落到她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