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9弄63号门紧紧关着,陆歧路在外面等了许久。
烟头装满了纸巾袋,他倚着青灰色的砖墙,日头已经西下,陆歧路看了看表,打算再等一个小时,如果到了七点老人家还没出来,便先离开。
毕竟现在处于危险时期,他不敢在一个地方呆的太久。
然而,时间一点一滴走过,他并没有等来那个老人,却等到了另一个人。
灰色的棉衣,带着帽子,白色的绒毛围着他的脸颊,绿色的头发已经退色有些淡淡发黄从帽子里露出几缕儿贴着脸颊。
灰色的运动裤看起来很单薄,穿着一双白鞋子,干净到一尘不染,背着个斜肩包,今天的臧西西看起来有些朴素,不过若是留意一下那双纪梵希的鞋与gucci的背包就不会这样觉得了。
男孩没有太多表情,手冻得通红,拎着一袋东西,见面第一句话并没有什么敌意,而是将手中的东西朝陆歧路递来,与他保持着距离道:无糖奶茶。
陆歧路愣在原地,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见他一动不动、一言不发,臧西西回手从袋子里拿出吸管亲手扎上,再次递到他的手边,唇角轻轻一勾,淡淡道:不会要我喂你吧男孩的眼睛那样认真明亮,好像再拒绝下去他真的会那样做似的。
陆歧路带了一丝无奈,抬手接过温暖的奶茶,声音和脸色却都冷冷,问他:你没看短信
臧西西不语,收回手轻轻摇头,淡淡一笑,没什么感情。
陆歧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张口道:如果你没看到,那我就再告诉你一遍吧。我是说真的,从今以后不要再……
你想用我的话打我的脸吗臧西西收回笑容,瞬间变了一副模样,凝视着陆歧路的时候竟有些不可抗拒的威严感。
陆歧路没有接话,将最后的烟头按灭在墙壁间放入袋子里转身离开前,才对他道:即便你不说那样的话我也会这样讲。
看着陆歧路在灰暗中匆匆离去的身影,臧西西一动不动,抬高声音问他:你到底怕什么
他的声音仿佛震碎了一层墙皮,一切都在慢慢剥落。
陆歧路顿足一瞬,毫无感情道:我什么也不怕,我走了,你也赶快离开吧。
你怕我会出事吗弄里的声音显得有些空荡,莫名震人心魄。
陆歧路始终没有离开,想了片刻,不知是什么语气道:你用得着我担心么
臧西西看见陆歧路的唇角微微一勾,但并没有笑意,下一刻,迈步离开。
就在方才,陆歧路看见弄里的某个角落耸动在灰暗中的人头。
这里似乎开始变得危险,也许老人意识到了这一点已经离开了
陆歧路头也不回的走,祈祷臧西西识相些赶快离开。
然而,身后并没有任何脚步声。
这让陆歧路越走越慌,最终,还是停下脚,转身看去。
他已经走出拐角,臧西西没有跟来,天色已晚,很快弄堂里便看不清东西。
陆歧路硬着头皮大步流星地折了回去,只听弄里深处传来了奇怪的声音,好像是什么东西摔在了地上,那闷响惊落了一场小雨夹雪。
地面渐渐被打湿,陆歧路看不清前方,折回去再往里走些,只见两人厮打在一起,他一愣,仔细一瞧,惊呼一声:西西!
就在声音落下之际,一个人被另一个人来了个过肩摔,重重倒在了地上,地面仿佛被锤出一个洞。
伴随着那声闷响,陆歧路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已被抓住,拉着前行,如疾风般跑出了弄堂……
他一路的跑,眼中是臧西西的背影,在路灯下朦朦胧胧非常梦幻。
他们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跑的气喘吁,直到最后停下来的那一刻,两个大男人弓着背喘着气,双手叉着腰,贴上墙壁,彼此凝视着对方。
时间仿佛静止了。
雨夹雪在昏黄的灯火中慢慢飞下,巷子里有淡淡的腥味儿,还有甜味。
那是臧西西那杯奶茶被弄破,洒在他身上的味道,似乎还带着温暖。
他的帽子被风吹掉,陆歧路看着他额头渗出的汗,调整好呼吸后,轻声问他:你跑什么
打了人当然要跑啊。臧西西没事儿人一般撩撩自己的碎发,汗津津的额头也不影响他的魅力。
陆歧路蹙眉,有些怀疑的问:那个过肩摔……是你做的
我在意大利自由搏击国家比赛中拿过第三名。臧西西直起身,擦额头的汗,热的拉开了棉衣,衬衫有两颗口子没扣,能看见他的锁骨微微凸着,不知为何,陆歧路想到了他锁骨上连着□□的乳环,莫名在这个时候想入非非了一瞬。
臧西西走近他,道:你惹得都是些什么人崔立民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个宿龙谷。
谁陆歧路也直起身,西装大敞,不知道臧西西说的是谁。
就是在酒吧的时候和崔神手对接毒品的男人,大家叫他‘窟哥’,我给你发了资料,他的真名就叫宿龙谷。
你怎么有他的资料陆歧路诧异地看着他。
臧西西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道:先走吧,说来话长。我想泡个澡,然后睡个好觉。
就在他伸手的时候,陆歧路方才留意到臧西西手腕上的痕迹,不是臆想中‘为情所困的刀伤’,而是一种绳子留下的痕迹。
陆歧路轻轻一瞥,不禁问他:怎么了
哦,不小心弄到的,过两日就好了。臧西西收回手,用衣袖掩盖好,问他: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有些事,你又是怎么找到这儿的陆歧路也很疑惑,臧西西哼了一声,只道了句:秘密。
他冲他眨眼睛的时候就像精灵,很难让陆歧路不心动。
只是,现在他脑海中一团乱,还没理出更好的思路,也没有心情去想这些。
比起让臧西西留在身边,他更希望这个男孩能尽快离开。
想了一瞬,陆歧路刚要张口劝,却见对方伸了个指头过来,冲他警告道:我是个成年人,想去哪里可以自己做主!你千万别安排,我最恨被别人左右。
看来你以前过得并不好啊。陆歧路点头,表示自己不会左右他的行动。臧西西点头拍手,回了句:干你屁事。
陆歧路一愣,紧跟着道了句:忽然觉得你们挺像。
谁臧西西警惕地看向他,听陆歧路道:我的一个朋友而已。
你最近都住在哪里
宾馆。陆歧路又道:不过,得用你的身份证。
臧西西若有所地地点着头,慢慢走在了陆歧路的前方。
看着臧西西的背影,陆歧路想了许久,不住问他:你从哪里赶来的
意大利。
这个答案,竟让陆歧路十分感动,毕竟漂洋过海的,不管臧西西究竟是不是因为自己,但他在这一刻出现,来到自己的身边,陆歧路都会记得这份恩情。
他想了想,追问起臧西西的感情生活:所以,你们和好了
什么臧西西顿足,陆歧路面色沉重:你和那个人……
很好啊。臧西西漫不经心的继续前进,就在他打到车,拉开车门的时候,陆歧路忽然抓住他的手腕。
臧西西有一丝不适,但没挣扎,转头看向陆歧路时,只听这个男人垂声道:陪我走走吧,还不想去酒店。
上海是个不夜城,可是这些年,陆歧路真的好孤独。
即使辛娣是他的女人,即使那个女人无时无刻可以陪伴自己,但内心那种不属于这里的孤独感依然那么强烈。
这些年他最想的人就是裴攻止。
最担心的也是那个人。
只是,一想到姓裴的从没有考虑过自己,没想过他离开后自己会过着怎样的生活,便觉得悲凉。
辛娣的死已经过去多日,可陆歧路现在仍觉得像在做梦,他甚至一度认为那个女人还在。
但当他看着辛娣的电话号码,尝试拨过去的时候,才意识到真的,真的从此往后,再也无法接通了……
想到现实,他的心里就又空又痛。
上市这么大,却连一个和自己有关系的人都没了。
臧西西很听话,最终关上车门,任由他抓着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行走。
一个男人拉着一个男人,的确很奇怪。
在众多人的侧目中,臧西西陪着这个男人走了许久,直到陆歧路意识到不妥,方才松开他的手,道:对不起。
臧西西抬眸看他,轻轻摇头,有些遗憾: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不是你。真的,对不起。
西西。陆歧路非常严肃,转身看他:我卷入了一场风波,辛娣已经因此丧命。实话告诉你,之前崔立民的事害得我另一位朋友重伤入院,至今未醒。我不希望你因此而受到伤害,那些人做事没有原则,就现在,我们分开吧,你去你该去的地方。
臧西西认认真真的看着他,没有说话,许久之后,他郑重其事的点下头,回应道:如果这是你希望的,我现在就走。只是那份资料……你记得看。
陆歧路想要张口说话,但就在此时,他的电话响了,号码是一串陌生的数字,但他知道这是谁的。
接起来的时候,对方只说了一段话:家里去了人,被翻了个遍,阿婆回了养老院,不过东西藏在了地下一块X记号的砖头后,切记小心。
是谁臧西西蹙眉,陆歧路面色冷凝道:我得回去一趟,先送你打车离开。
刚说完这句话不久,臧西西便被陆歧路强制塞入了一辆出租车,看着车子远去的踪影,陆歧路方才放心,转而折回了749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