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近一看,一股寒意自脚底直涌上天灵盖。
斑驳破旧的墙壁上,遍布着猩红的血痕、掌印,还有数不清的猩红诡异符号,散发出阵阵血腥味,透露着让人不寒而栗的绝望。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张松强装镇定,像给自己打气似的说着。
「装神弄鬼,真……真是搞笑,喂喂,有人吗?」
他斗胆上前,用力敲了几下门,无人应答,他转过头看了我们一眼,低声骂了一句,心一横,一脚踹开木门径直走了进去。
我们对视一眼,也紧跟上去。
房子中间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有两个铁托盘,摆满着烤土豆,角落里还有一口大缸,里面满是清水。
还有两个隔间,地上铺着草席。
不详和诡异的气息弥漫开来,我们面面相觑,墙上镶嵌着蜡烛笼,暗淡飘忽的烛火拉长了我们的身影,在地面上像一条条蠕动的长蛇。
但只是转瞬之间,张松端起两个铁托盘拔腿就往外跑。
高远横跨一步,堵在门口,怒目圆睁。
「你想做什么?!把东西放下!」
「尼玛的,给老子让开。
」张松急眼喊道,侧身向前撞了过去。
高远伸开双臂作势要拦住他,待到张松近身时,高远一个迅疾闪身,小腿猛地抬起踢向张松腿弯处。
「哎呦。
」
张松躲闪不及,膝盖一屈,整个人仰面倒下,烤土豆滚落一地。
孙同方快步上前,捡起一个烤土豆擦干净,嗅了嗅,轻咬一小口,又走到水缸前,用瓢舀起清水尝了一小口。
「烤土豆还有余温,应该烤完不超过半天时间,水没有异味,但似乎也不是太过干净,吃不吃的选择在于你们自己。
」
他平均将土豆分成八份,拿走属于自己的一份。
几人犹豫不决,又紧紧抓着食物。
【人真是矛盾的生物,有了生的希望,又有了死的顾虑。
】
我不禁冒出了这个念头。
4梦境
我没有过多考虑,已经饿的头晕眼花,即使有毒也认了,毒死也比饿死强,拿起属于我那份大口吃起来,也顾不上剥皮七八口便下了肚,又灌了一大瓢水,身体终于感觉有了一丝气力。
我这才有精力思考目前的状况,这烤土豆明显是有人准备的,难道我们闯入了别人的家?可这也不像家呀,有些过于简陋了。
「这地方,也太奇怪了,为什么会有准备好的食物呢?而且份量也基本上是八个人的量。
」徐黎没急着吃食物,仔细观察着四周,疑惑道。
「这里就像……就像在等着我们的到来一样。
」
听到徐黎的话,苏曼文不禁打了个寒颤,脸色煞白。
「妹妹,你别吓我啊……我们这好不容易上岸了……」
孙同方很快吃完自己的那份食物,摆摆手道:「不要自己吓自己,或许这只是什么习俗,有烤好的土豆说明这附近一定有人。
」
「按照地理位置、漂流时间和这里的风貌判断,我猜测我们并没有到达真正的陆地,这里应该只是一个岛屿。
」
孙同方走到门边看了看愈发浓郁的雾气。
「雾气太大,我们今晚就在这休息吧,等天亮再行打算。
」
说完,他拿了一份烤土豆,递给还躺在地上捂着膝盖呻吟的张松,神色冷峻。
「我不希望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否则你将被逐出团队。
」
张松忍着疼喘着粗气,伸手接过食物,什么也没说,爬向一个角落,身子蜷缩着啃着土豆,不知在想些什么。
高远甚至还想上前补一脚,被孙同方制止了。
众人各自找了个位置准备休息,只是都很有默契的远离了张松。
这时候我才感觉深深的疲累从骨子深处涌上来,眼皮一闭上,就像黏住了似的,几秒钟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
「这次的货物很重要啊。
」
他手里的餐刀正努力的切割盘子中的火烧章鱼腿,只是那章鱼腿格外坚韧,怎么切都切不下来。
「何北,你知道我们要去哪里吗?」
「是啊。
」他样貌很熟悉,但此时有些迟钝的思维让我一时记不起他是谁了,下意识的应道。
「我们要去哪里。
」
「好饿,我好饿……」他声音忽然变得尖锐、凄厉,脸部肌肉向下收缩眼窝深陷,眼球却完全凸显出来,黑色瞳孔诡异的四处转动着。
他切割章鱼腿的动作更用力了,陡然间盘子从中间碎开几瓣,他抓起一把,连同盘子碎片和章鱼腿一起塞进嘴里,大口大口的咀嚼着,牙齿崩碎也毫无知觉,鲜血顺着他的下颚缓缓滴落。
「你们,不要去……」
他含糊不清的声音从喉咙发出来,吞咽的速度越来越快,几十秒后,连刀叉也被他塞进了嘴巴。
「饿……我好饿啊……」
他嘴巴咧到了耳朵根,口腔内壁和舌头长满了细碎的牙齿。
我感觉他在对我笑,扭曲的表情里隐藏着令人窒息的疯狂。
我麻木、迟钝的思维终于感觉到了害怕,我想跑,左腿……右腿……如灌了铅一样艰难的挪动着。
他把手指伸到嘴巴里,想要抠出什么,但是抠不出来,就把手掌伸进去,手臂也伸了进去,接着是另一只手臂,从扩大的喉咙处能看出他努力的在内脏翻滚的肚子里翻找些什么。
我望向餐厅里其它人,他们此时都站了起来,朝我走来,脸上没有五官,只有满是口器的大嘴,章鱼的触手从中伸出来,盘旋在半空中挥舞。
「先生,这是您点的餐,请慢用。
」服务员脸上同样如此。
我望向手中的餐盘,一颗颗遍体长满白色小芽的土豆堆成了小山,土豆稀松软烂的表皮处微微蠕动,流淌着粘稠白色和绿色粘液,顺着餐盘流到我手上。
悄无声息的呢喃声在我耳边响起,诡异的语调,冰冷的触感犹如实质钻进我的大脑。
我的思维一瞬间无比清醒,我看到我的手指、手掌、胳膊上的皮肤毛孔慢慢鼓起脓包,然后「嘭」的炸开,一个个白色小芽从毛孔中生长开来。
接着是脖颈、脸颊、头皮上的皮肤也开始不受控制的挣扎蠕动,甚至,我感觉两颗眼球像有了自主意识的活物一般,挣脱我的掌控。
……
【啊啊!!!不不!!!】
我睁开眼猛地惊醒过来,大口喘着粗气,浑身上下被冷汗浸透。
我颤抖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和头皮,一切正常。
【好真实的梦,那诡异恐怖的场景……】
我摇摇脑袋,尝试着尽可能把那副毛骨悚然的画面从脑海中清除,这对我来说尤为困难。
不多时,孙同方从外面走了进来,见众人都醒了,说道:「一个好消息,两个坏消息。
你们想先听哪个?」
「好消息。
」苏曼文抢先道。
她多么希望孙同方能告诉她现在外面就有一艘船等待着接他们回家。
「我在周围发现了一片土豆地和水井,还找到了火磷石,这东西在岛上并不少,足够我们生火了。
」
孙同方从口袋里掏出两块鹅蛋大小暗红色的石块,双手用力一撞,碰出点点火星。
【这是好消息?这意味着我们要长期在这里?】我皱起眉头。
「是的。
」孙同方点点头,像是看懂了我的疑惑。
「一个坏消息是这里确实是个岛屿,我们被困住了。
」
「那还有一个坏消息呢?」
「至于另一个……嗯……」孙同方顿了几秒钟,方才环视众人说道。
「我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他转过头冲着门外,一字一句道。
「外面,有其他人。
」
「有其他人?什么意思?」苏曼文满脸疑惑。
刘勇的位置正对着门口,他听见孙同方如此说道,下意识的往门外看去,忽然愣住了。
高远似有警觉,猛地站起来。
「不是吧……」
5石屋
房屋外面不远处的半高山坡,约有十几个「人」,他们高矮不一,甚至还有小孩,手持木矛或弓箭,静静的站在那,冷漠的审视着众人。
「我大约一小时前醒过来,出去探查周围的时候他们还没有出现,我回来他们就在那里了。
」孙同方说道。
「并且看样子,他们应该在岛上生活很久了。
」
「野蛮人?原始人?这里是小岛的话,那他们是这里的……原著民?是这个词吧?」徐黎仔细观察着,说道。
高远有些戒备的说道:「可能吧,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们很危险,我建议不要轻举妄动。
」
「他们的穿着,有问题。
」我出声道。
「确实,他们有人穿着牛仔外套、帆布衣服这些现代衣服,还有人穿着草裙。
」徐黎疑惑道。
「这组合在一起,很奇怪啊……」
「总之,我们先不主动接触他们,静观其变。
」孙同方沉吟道。
「我快受不了这里的恶心血腥气味了。
」苏曼文皱着眉头。
「我们不会只能呆在这几所房子里吧?」
此时,张松从屋里一瘸一拐走了出来,怨毒的看了我们一眼,尤其是高远,默不作声的往外走去。
他去的方向是和山坡上原著民的相反的方向。
高远喝道:「你要去哪?」
张松头也不回,走出十来米后,才回头阴沉说道:「我知道你们都看不起我,觉得我自私,觉得我是个混混,行,老子也不陪你们玩了,老子走还不行吗?看看咱们谁能活得更久。
姓高的,你记好了,老子盯死你了,以后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
」说完,就转身离去。
高远眉头紧皱,他很明白张松有多怨恨自己,如果说在船上那几次吵架只是普通冲突的话,那先前高远给张松那一脚,绝对算是死仇了,毕竟在这种环境下,腿脚不利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
高远眼神也冷了下来。
孙同方拍拍高远肩膀,意味深长道:「你是民警。
」
「收拾下东西,我们出去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干净地方。
」孙同方转头对众人说道。
……
我们双手张开,平举于身前,表示自身没有武器、并无恶意,刻意避开那群原著民时,他们并没有任何行动,只是静静看着我们离开。
当距离近一些时,我却有了不一样的发现。
【他们的眼神……好像并不是审视,也没有敌意,似乎很……呆滞?】
我们到了一个小山顶,是这座岛的最高点,就如同孙同方所说的那样,这确实是座岛屿,并且不大,借助着此时雾气散了些,我们能清晰的看到岛的四周。
小岛东高西低,昨晚休憩的石屋位于岛的中间偏西位置,而岛东侧则有一个小村落,几排房屋坐落在那里,那里应该就是原著民的住处了,再往东应该是悬崖峭壁。
「看来别处并无适合居住的地方。
」孙同方叹了口气。
「我们有几个选择。
」
「第一,继续回到昨晚的石屋;第二,前往他们的住处,尝试交涉;第三,就在山顶安营扎寨,这里的灌木丛和树枝可以简易的搭个木帐篷,并且这里比较方便观察海上来船,当然,即使是前两个选择我们也要安排人手定期到山顶观察。
」
徐黎斟酌片刻道:「石屋太过于诡异,万一有危险,把门一堵,我们连跑都跑不掉。
去和他们交涉的话,我不认为他们会腾出屋子给我们,并且我们没有武器,万一惹怒他们……嗯,我建议在山顶先观察几天。
」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孙同方点头,然后沉静的问道。
「你们的建议呢?」
高远和我对视一眼,都同意了在山顶这个选择。
船工刘勇依旧木讷,只是说了一句「我跟你们一起」。
【看来刘大叔已经失去了活着的信心了。
】
我暗自想到。
苏曼文倒是有心去和原著民交涉,但她自己的话是万万不敢的,只能一边抱怨着这边晚上会很冷的,一边同意了在山顶暂且住下的选择。
既然做出了决定,我们几人马上行动起来,在天黑之前,搭出了两个简易帐篷,并且升起了一个篝火堆。
「我从来没觉得烤土豆都这么香。
」徐黎嘟起嘴巴吹着烤土豆上的草木灰,笑意盈盈道。
「如果这是学校野营该多好呀。
」
摇曳的篝火照在她灰扑扑的小脸上,在这片漆黑与静谧中显得格外温暖与珍贵。
众人简单吃了些东西,分至两个帐篷休息。
……
迷蒙的黑暗中,我似乎听到了低沉的呢喃声,那声音就像贴在我的耳边诉说着不可言喻的秘密,渐听渐远,引诱着我不断前行,那充满莫名诱惑力的低语让我的理智裂开了缝隙,大脑无法思考,四肢仿佛拥有了生命般的自主追逐着前方的神秘,蔓延的红色血痕,渲染了我所有的思维。
……
我猛然惊醒,长吁一口气,又是做梦,正待接着闭眼想要再睡一会儿时,我正欲后倾的上身陡然坐直,眼前的一幕简直让我心神俱裂。
【这怎么可能!昨晚我们明明在山顶的!】
我竟然又回到了石屋之中!
6掩饰
角落里,除了张松,其余人都在,都还没有醒过来。
我心中一片骇然,未知的惊惧感在我的大脑里肆意冲撞,恐惧让我的胃部开始翻腾,恶心的感觉涌上心头,压住想吐的冲动,喉咙里却干涩的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艰难的踢了踢身边不远处的高远,把他弄醒。
只见他搓了搓双眼,身体如我之前一般猛地坐起,张大嘴巴,神情愕然。
……
「这太不可思议了,怎么可能?就算是有人趁我们睡熟,把我们搬回来,我们也不可能一点儿没察觉啊?」苏曼文双手抓着头,焦躁不安的来回问着,脸上还挂着泪痕。
刘勇此时也慌张不已,一脸惊恐的望着众人,嘴唇颤颤巍巍,念叨着「见鬼了见鬼了」。
徐黎在最开始的惊慌之后,安抚好妹妹,迅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现状。
「何北,你大约什么时候醒来的?现在是六点十五分。
」
徐黎看了一眼左手的精致腕表,即便经历海难之后,她这块机械表依然完好无损。
「大概六点左右。
」我回答道,看着徐黎,不由得感叹。
【这个有些瘦弱的女生,远比看上去要坚强啊。
】
「我昨晚大约十二点半睡着的,也就是五个半小时的时间,我们被转移了回来。
」徐黎思索着。
「如果有人搬运我们的话,起码要满足两个条件。
」
「一是考虑到体力和时间,人手至少需要七八个人,二是要有麻醉的药物,把我们彻底弄晕五个半小时。
」
说到这儿,徐黎突然想到孙同方自我介绍时,说他是精神科医生。
「孙医生,关于麻醉的药物这方面,你有什么见解吗?或者说有什么样的植物可以达到类似的效果。
」
孙同方一愣,神色有些不自然。
「抱歉,我对这方面不是很了解。
」转即说道。
「我不认为我们是被人搬了回来,我建议,我们今晚继续在山顶休息,轮流值守。
」
高远眼睛一亮,握紧拳头。
「对!我们轮流值守,我第一个来,我倒看看谁敢动我。
」
众人点点头,用容器带了些清水,再度回到了山顶上。
白天我们用树枝和灌木丛,在帐篷四周搭建了一圈护栏,尽管这护栏稍用力一推就倒,毫无防护作用,但视觉上给了我们很大的安全感。
夜色渐浓,黑暗侵袭了整座小岛,在篝火的映照下,众人的脸庞显得扭曲可怖。
高远捡了根手腕粗细的木棍。
「我们六个人分三组,按休息六个小时算每组两个小时,我和曼文值第一班,孙医生和小徐值第二班,何北和刘大叔值第三班,没问题吧?」
「嗯,没问题,每个人都记住,一旦发现特殊情况,马上高喊示警。
哪怕不休息,也要弄清原因。
」孙同方嘱咐道。
只是,我并没有等到我接班,甚至,孙同方和徐黎都没有接班。
当天蒙蒙亮之时,我们再次从石屋中醒来,这次最先醒的是苏曼文,她一醒来就惊慌尖叫。
所有人面面相觑,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我怎么会睡着了?我怎么可能睡着了?!」高远一脸懊悔。
「如果你睡着了是意外,那苏姐不可能也同时睡着了。
」徐黎沉默半晌道。
「苏姐你是什么时候失去意识的?」我问道。
苏曼文吓坏了,哆嗦着嘴唇道:「我不知道……我就一直在看着四周,我根本不困,不可能睡着……可是……可是……」
【难道在最开始的两个小时,所有人就莫名其妙的就回到了石屋?】
这时,我发现了不对劲,孙同方往日里总会或多或少的给予些建议,此时却一言不发。
孙同方眼睛紧闭,表情痛苦,额头满是汗水,双手撑在地面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一样。
「孙医生?孙医生……孙医生!」
「……」
孙同方缓缓睁开眼睛,抬头有些惶恐又有些茫然的看向众人。
「怎……怎么了?」
高远松开摇晃着孙同方肩膀的手,皱眉道:「我们喊你三分钟了,你刚才没听到?」
孙同方闭上眼,捂着额头。
「我可能是老毛病犯了,偏头痛,不要紧,一会儿就好了。
」
众人点点头,开始商量起下一步该怎么办。
【他不是偏头痛。
】
我十分笃定的下了这个结论,对于偏头痛我再了解不过了。
偏头痛是是单侧脸颊痛,绝不可能是额头痛,作为医生,他不该连这些常识都不知道。
孙同方是后来才有意识捂住的额头,就像是在找一个借口来掩饰之前不正常的反应。
【他在掩饰什么?】
7张松
「我们走吧,带上食物和水离开这里,坐船出去,我不要再回到这里来了。
」苏曼文嘶哑着喊道。
她有些崩溃发狂的跑出去,似乎想尽可能远离这座石屋,却又不敢独自离我们太远,在石屋外几十米外顿住了。
「有水鬼……是水鬼把我们送回来的……我们跑不掉了……」刘勇这个老实人蜷缩在角落,止不住的念叨着。
民警高远不停地来回踱步,被念叨的烦躁不安,没好气吼道:「鬼你妹啊,别唠叨了!闭嘴!」
徐黎紧咬嘴唇,想努力的从这诡异事件中分析出什么来,可只觉得思绪一片紊乱,叹了口气,转身出了石屋呼吸下新鲜空气。
「我们离开这儿好不好?我们可以带上充足的食物和水,我们可以再找到别的小岛,或者找到救援,对不对?你和大家说说,好不好?」苏曼文跑到徐黎身边,抓住她的一只胳膊,泪水在眼角打转,用讨好的语气恳求道。
「姐姐……」旁边徐可怯生生的喊道,小脸上满是害怕的神情。
徐黎默然,摸了摸妹妹的脑袋。
「这种天气,即使带再多烤土豆,过不了五六天就腐烂了。
」我出声道。
苏曼文面色一滞,无力的松开徐黎,终于忍不住,捂着脸抖着肩哭了起来,泪水顺着指缝无声的落下。
……
张松死了。
是船工刘勇发现的,他出去寻找生火用的干树枝,发现张松死在了附近的灌木丛中。
他疯疯癫癫的呜呜叫着,脸上惊恐万分,指着一个方向让我们过去。
张松后脑有血迹,脖子有一圈勒痕,双眼暴凸,面色苍白而扭曲。
「后脑被砸了一下,然后被掐死或者是勒死,死亡时间不超过24小时。
」高远半蹲着检查完,捡起旁边一块沾血的石头。
「这应该就是凶器了。
」
徐黎见状皱眉道:「你就这么直接用手拿石头?」
高远嗤笑一声,反问道:「难不成你还打算拿去化验指纹?在这不知道是什么鬼地方的小岛上?再说他这种人死不足惜,留着也是祸害,被那群原著民解决了正好。
」
显然,张松的死亡让高远舒了一口气,被人放狠话盯死并不是一个好体验。
「你怎么知道他是被原著民杀死的?」徐黎盯着高远,目光如炬。
「嗯?」高远眯起眼睛,注视着徐黎不说话。
七八秒后,我出声打破了沉默。
「不管是不是原著民做的,我们都得小心他们。
」
我顿了顿,说道:「处理下尸体吧。
」
众人捡了些枯木枝,简单盖住张松的尸体,点火烧掉,草草了事。
张松的死让众人心头蒙上了一层更加浓郁的阴霾。
……
众人还是回到了山顶,只是在徐黎的建议下,今天晚上都不打算休息了。
「大家互相监督,发现谁困了立马提醒,同时也要警惕四周。
」孙同方强调道,目光带着审视扫向周围。
我注意到,他白天尽管在尽力的掩饰,但整个人时刻紧绷的情绪暴露出他异常焦虑不安的内心。
8
但此时孙同方却恢复了状态,像之前一样叮嘱着众人,有条不紊的安排着。
徐黎坐在我身边,搂着妹妹徐可,几乎每隔两分钟就看一下腕表。
「其实这并没有什么用。
」我平静的说道。
徐黎挑了下眉毛,没有说话。
我往眼前的篝火堆添了一把枯木枝,自顾自道:「如果是人为的,那对方必然有防不胜防的手段,以及正如你之前所说的,能做到这一点,对方人数也不会少了,也就是我们即使发现对方,也没有抗衡之力。
如果不是人为的……你信鬼神吗?」
「不信。
」徐黎没有丝毫迟疑,继而坚定地说道。
「一定是人为的,对方使用了某种致人昏迷的药物或者花粉之类的,然后把我们搬运回石屋,只有这一个解释。
」
「那你既然相信是人为的,也知道对方有可能有致人昏迷的手段,为什么还要建议大家都聚集在一起?」
徐黎瞥了我一眼,淡淡道:「我相信是人为的,但先要排除是我们人为的。
」
我瞳孔微微一震,不自觉的望向其他人。
苏曼文和刘勇,处于被吓坏的状态,面色惶惶,特别是刘勇,一直念叨着有「水鬼」。
孙同方眉头紧皱,不知道在沉思些什么。
高远倚在树下,拄着那根木棍,时不时张望四周。
【徐黎怀疑他们?如此说来,孙同方先前异常的症状很可疑,为什么要骗我们是偏头痛呢?嗯……高远是民警,职业道德应该还是有的,他应该不会害人……苏姐和刘大叔,从先前表现看,也不大可能。
】我暗自思忖着。
【不,她怀疑的对象或许也包括我……】
正如是想着,我只觉篝火的光亮格外刺眼,不,不对……是天色更暗了,原本还微微穿透雾气的月光此时完全隐没不见,小岛的轮廓、四周的枯木林被黑暗彻底吞噬,篝火燃烧的噼啪声逐渐在耳畔扭曲成恐惧迷惘的呢喃声。
【有异常情况!】
我猛地想要站起身来提醒众人,但这念头只出现了短短一瞬,紧接着思维就像被冰冷冻结了,迟钝异常,视线中浮现出模糊的一个小红点,诡异而熟悉,充满着令人不解的诱惑力,我的四肢不受控制开始自主活动,仅剩的力气和本能让我脑袋拼命一撇,余光见其余人同样如此,眼神呆滞麻木、身体僵硬的往前方走去,我便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我正位于石屋前十来米处,双腿由于惯性还在自顾自的往前走着,我悚然一惊,瞬间就像血液重新流入四肢百骸,取回了身体控制权,眼见其余人在我身边还未恢复意识,僵直的前往石屋,然后各自依靠在墙边沉沉睡去。
我回过头望着几公里外的山顶,深深咽了口口水,我终于知道我们是怎么回到石屋了。
【药物?花粉?不可能!没有任何东西能让人这样!】
【为什么我们会不由自主回到石屋?】
【为什么只有我清醒了过来看到这一幕?】
那石屋的猩红在黑夜中如此刺眼,仿佛在告知我活着的方向和意义,我的心脏急速跳动,前所未有的恐惧让我一阵阵战栗,忍不住倒退几步。
万千思绪在我脑海里横冲直撞,我试图从中抓住蛛丝马迹,就这样我站在石屋外一直到了天蒙蒙亮。
背后汗毛竖立,似心有所感,我猛然回头,半山坡的灌木丛晃动,一道黑影迅疾闪过消失不见。
【我看到了……】
【那一双深绿色眼睛!】
9医生
我心中有了些许推断,只是需要时间验证。
抛开杂念,我走进石屋,学着其他人模样找了个角落闭眼坐下装作熟睡。
大约半小时后,我听到窸窸窣窣的动静,然后安静几秒,紧接是急促的脚步声,门外传来一声暴喝。
「是男人你们就给我滚出来!给我滚出来!!」
众人被吵醒,只见高远额头青筋暴起,怒目圆睁,在外面大声叫骂。
「你们谁记得昨晚怎么回来的吗?什么时候睡着的吗?」我站起来不动声色说道。
苏曼文简直要哭了出来,疯狂的摇着头,跑出了石屋。
刘勇依然处于被惊吓的状态。
而孙同方似乎又回到了那异常的状态,像在忍耐什么似的。
徐黎则是眉头紧锁,牙齿咬着嘴唇,目光一一扫过我们。
【他们果然不记得,我唯一特殊的地方,是了,我明白一点儿了,也许今晚我就可以……】
我点点头,走了出去,准备生火烤一些土豆先填饱肚子。
……
太阳升起,和煦的阳光给小岛带了一丝温暖。
在海岸的一处峭壁下,我正用一块扁平的石头,使劲挖着礁石上的野生牡蛎。
是的,我原本是想趁着雾气稀薄,探寻小岛其他地方,一路小心翼翼的躲避着原著民,绕到小岛东南侧,直至原著民居住地,正欲返回,发现一处峭壁竟然有条隐蔽的小路能下去,见四下无人,我大着胆子继续猫腰前进,就发现了峭壁底部的这一片野生牡蛎。
我顿时眼放金光,吃了好几天的烤土豆,寡淡的简直要死了,我扣起一块牡蛎肉直接吞入口中,一口咬下,那咸鲜的汁水和嫩滑的蛎肉顿时在口腔爆开,瞬间感觉到久违的味觉再次回归了我的身体,我满足的细嚼慢咽。
【都挖出来,回去用火烤一烤。
】
「烤牡蛎」这个词在我脑海中一出现,我口水便忍不住流了下来,忙用石片迅速把这一片牡蛎搜刮干净,大约二十来个,收完最后一个,我突然发现了不对劲,礁石有些痕迹似乎不是天然的,有明显的划痕,就像什么尖锐金属物品抠挖过的。
【有人之前来过这里。
】
我立马得出了这个结论,并且根据划痕上的青苔来看,应该时间起码不会是近几个月。
我脱下外套将牡蛎打包,边沿着原路返回边思索着。
【不可能是我们几人,是原著民?】
【他们似乎没有金属利器,造不成类似的划痕。
】
正思索间,我听见前方隐约传来救命的呼喊声,声音仿佛有些熟悉,我立马快跑向前奔去。
「咳……咳……孙医生!孙医生,求求你,你放过我吧,我保证不说出去,求求你,不要……不要杀我……咳咳……」
穿过一片灌木林,我愕然发现苏曼文被孙同方逼在一个山坡死角处,瘫坐在地上,右手捂着左肩,血液染红了整条手臂,孙同方双眼向外鼓着,面容无比狰狞,手中正拿着一柄滴落着血液的匕首。
10
苏曼文和孙同方此时都看见了我,苏曼文顿时像看见救星一般大喊道:「何北!何北!救我,救救我!他疯了……他不是……啊……」
苏曼文话未说完,孙同方突然目露凶光,转身抬起匕首就直直的往苏曼文胸口捅去。
我一惊,想要上前已经来不及,这时苏曼文原本撑在地面的手猛地往上一扬,一把沙子冲着孙同方面门扔过去,孙同方的匕首失去了准头,可仍旧划伤了苏曼文的胳膊。
趁着这当口,苏曼文强忍着剧痛,一瘸一拐连滚带爬冲我这边跑来。
我将她护在身后,随手捡起一块石头,大声道:「孙医生?你要干什么?!你要杀了她吗?!」
孙同方用力搓了几下猩红的眼睛,咧开嘴角,模样疯狂而瘆人,与之前的沉着冷静完全判若两人,一步步向我们走来。
「没人能跟我抢……你们……都要死……」
我完全听不懂孙同方在说什么,但眼见着他越来越近,我知道再不做些什么很可能就死在这里了。
我眼神一变,看向孙同方身后,招手欣喜万分的喊道:「高远!徐黎!」
孙同方一愣,回头望去,身后空无一人,待反应过来时,只看得见一块石头在视线里迅速放大。
「嘭!」
我握着石块狠狠的拍在了孙同方脑门上,孙同方双眼一黑,很干净利落的直接仰面倒了下去。
我喘着粗气,瞪大双眼,看着地面人事不省的孙同方,深深咽了口唾沫。
「他……他死了?」苏曼文颤抖着嘴唇,惊恐问道。
我先是把掉落在地上的匕首捡起来,然后大着胆子去探孙同方的鼻息,松了口气。
「呼……没死,昏迷过去了。
苏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苏曼文此时才有些后怕的拍拍胸口,只是手臂的伤让她倒吸冷气。
「嘶……好疼……孙同方……孙同方他骗了我们!他根本不是医生!他是个精神病!!」
「什么?!」
「哎呀,我知道你不信,你去……你去翻翻他裤子口袋,有个牌子。
」
我将信将疑的伸手去摸孙同方的裤子口袋,果然有一个挂牌,挂牌有些潮湿,上面还有一些青苔。
我翻过来一看,挂牌正面是孙同方身穿病号服的照片,旁边写着几行信息。
「滨海市精神卫生中心院
床号:96床
患者姓名:孙同方
性别:男
年龄:42岁
程度:重度护理」
【这……】我心里泛起惊涛骇浪,我震惊的抬头看着苏曼文。
「他今天有些不正常,抽搐的跑了出去,我原本是担心他,想跟着过来看看,无意中捡到他掉落的这个挂牌,知道了他是精神病,被他发现了,然后他就疯了一样的要杀死我。
」苏曼文心有余悸的解释着。
这时孙同方身体微动了动,我连忙扶着苏曼文赶紧离开,无意间回头一瞥,却发现灌木丛中正有几个原著民在拾取干树叶和枯木枝,背对着我们,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我们之前的争吵和打斗。
我心里莫名浮现出一个想法。
【他们,难道听不见?】
11噩耗
回到石屋附近,其余人见苏曼文两条胳膊流淌着鲜血大惊失色,我把事情经过叙述了一遍,又掏出那枚挂牌。
「孙医……呃……他是精神病?!天呐!这怎么可能?!不对……不对……我想起来了!之前我问他致幻药物方面的问题,他一无所知,他开始还说是精神科的医生来着,按理说这方面是他的专长。
」徐黎一边用干净布条和清水帮苏曼文处理伤口,一边有些恍然的说道。
「这种表现的确不是身为精神科医生所该有的素养。
」
「孙同方帮助我们稳定了团队,如果没有他,很可能我们都坚持不到这里,在救生船上就自相残杀了。
」我叹口气道。
「他是医生还是精神病人其实都无关紧要,他为什么想要杀苏姐和我呢?」
高远先是震惊不已,然后愤愤说道:「要是能知道精神病怎么想的,那我们也是精神病了。
妈的这家伙,多亏发现了,要不半夜被抹脖子了都不知道。
被个精神病指挥来指挥去的,真是……有够憋屈的。
」
高远脸色涨红,紧紧握住了拳头,身为民警,他感觉受到了侮辱。
徐黎已经帮苏曼文简单包扎好了伤口,至于消炎什么的问题,实在不是目前的处境能考虑的问题了。
「他肯定很介意别人知道他是精神病人,不然也不会要杀我灭口。
」苏曼文向徐黎和我投来感激的目光。
「徐黎,谢谢你。
何北,更谢谢你,要不是你,我……我今天肯定……呜呜……呜呜……」
苏曼文小声啜泣了起来,徐黎贴心的轻轻搂住她,安慰道:「苏姐,放心吧,现在我们都知道了,我们人多在一起,孙同方不敢对我们怎么样的。
」
「孙同方现在既然有了杀人倾向,并且本身存在精神问题,我们必须高度警惕。
对了差点儿忘了,这是我在海边发现的一片野生牡蛎,我们可以解解馋了,刘勇刘大叔呢?」
我转向四周,没看到刘勇人在哪里。
「孙同方的事情得抓紧告诉他,要不然太危险了。
」
这时,一个身影踉跄着走了过来,正是刘勇。
「刘大叔,你……」我正欲告诉他孙同方的事,却发现了刘勇此时的异常。
刘勇双目无神,嘴巴里不断念叨着含糊不清,但似乎很有韵律的音节,双腿左摇右晃,两只手在空中挥舞着,像在书写什么,又像是抓住了什么。
来到我们身边,拿起一个牡蛎,竟然连壳都没有刨开直接塞进嘴巴里咀嚼着,牙齿和牡蛎壳摩擦发出刺耳的「咔嚓咔嚓」声,鲜血从刘勇嘴角滴落,他彷佛毫无知觉,面无表情的用力咀嚼着。
「啊!!!」苏曼文吓的陡然尖叫起来,我们也看呆了。
「刘大叔!刘大叔!你怎么了!」
徐黎上前用力摇着刘勇的胳膊,刘勇置若罔闻,甚至还想去拿下一个牡蛎往嘴巴里塞。
「高远!你控制住他胳膊!」我大声喊道。
12
同时上前捏住刘勇下巴,想把牡蛎壳从嘴巴里抠出来,这时,刘勇做出了一个让我们胆寒心惊的举动,他毫无表情的强行咽下牡蛎壳,可能还有他崩碎的牙齿。
坚硬和锋利的牡蛎壳顿时卡在刘勇喉咙里,从脖子处能看出明显的凸起,随着喘气,刘勇喉管深处发出「嗬嗬嘶嘶」的声音,胸口也在剧烈起伏着。
这毛骨悚然的一幕让我忍不住松开手,后退几步,刘勇那饱经风霜而黢黑厚实的脸庞,此时竟透露着说不出来的诡异神情,他径直往前走,走到不远处的石屋,手指在墙壁上磨蹭着,起初看不出来,而后当手指被磨破,血液流淌勾勒出一个个符号,竟与那先前本就存在的猩红诡异符号出奇的相似!
徐黎紧紧捂住了嘴巴,眼睛瞪得浑圆,捂住妹妹徐可的眼睛不让她看,而苏曼文已然吓趴在地上,我和高远也是目瞪口呆。
刘勇在墙上已经用血画出了数十个诡异符号,一根手指挤干了血液,他就换另一根,身体逐渐摇晃,手臂颤抖不止,突然,他脚下不稳,一个踉跄倒地不起。
刘勇的脑袋彷佛失去了支撑,偏向一侧,诡异而平静的注视着我们,他那残破露出森森白骨的手指却仍旧在地面勾勒着图案,持续了十几秒,最终停下了。
刘勇,死了。
……
安静。
死一般的安静。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苏曼文凄厉的叫声猛然间回荡在小岛上,久久不能散去。
……
太阳下山,夜色降临,来到小岛的第四晚。
孙同方从东侧青石砖小路走过来,见我们蹲坐在聚集在石屋不远处,又看到死在石屋前的刘勇,咧开嘴森然低笑道:「呵,不遵从主的意志,妄自揣摩主的身份,这……就是下场……哈,哈哈哈哈哈咳咳……」
他笑得弯下了腰,越加疯狂肆意,甚至呛到了自己。
「离我们远点儿。
」我站起身来,掏出匕首,指向孙同方。
孙同方看了一眼匕首,似是觉得我不敢动手,上前伸手就准备抢夺。
我毫不犹豫的屈臂,蓄力,向前,平甩胳膊,匕首在空中划过。
孙同方缩回手被逼退一步,冷冷看着我。
「蠢货,主会惩罚你的。
」
我微眯眼睛,看他转身走进了石屋。
我感觉身后有人扯了扯我的衣袖。
「何北……」
徐黎轻轻喊了我一声,她那墨般的眸子里此时满是迷惘与恐惧,没有了之前的坚韧之色,消瘦的肩膀此时显得格外单薄与可怜。
她也才是二十出头的女生,自从海难后,她一边需要表现得很坚强,照顾安抚妹妹,又需要不断经历这些惊悚的事情,越推理越让她恐惧,这近乎让她崩溃。
徐黎望着趴在自己怀中睡着的妹妹,颤声说道:「何北……如果我出了什么事,徐可,就拜托你了……」
我握住她那冰凉的小手,蹲了下来,脱下我的黑色外套给徐可披上,一字一句认真说道:「不要放弃,我们都会活下来!」
迷蒙的雾气中,石屋仿佛一张缓缓咧开的猩红大嘴,在毫不掩饰的嘲笑着我们的弱小与卑微。
……
13失忆
时间如同沙漏般缓缓流逝,篝火燃烧的噼啪声有规律的跳跃着,夜色愈发深沉。
某一瞬间,我视线突然恍惚了一下,就像时间的齿轮忽然生锈,每一秒钟都被拉长了数倍,我紧绷的神经无比清晰的感觉到空气开始粘稠,耳边似有似无传来隐约的呢喃声。
【就是现在!】
我立即闭上双眼迅速在脑海中重现石屋的轮廓,清晰勾勒出每一处细节,墙壁上每一个符号,同时,我嘴里低声发出晦涩难懂不明含义的音符,而那,正是先前梦中我所听到的呓语。
这对常人来说近乎不可能,对我来说却并不难做到,或者说,是很难做不到。
我是超忆症患者。
这种病症的患者没有遗忘的能力,经历的事情会全部记得一清二楚,任何一个细节都会详细、鲜活地记忆下来,我甚至能回想起我三岁时候,妈妈和姥姥在午后提及的炖肉配方。
我没有体会过遗忘的感觉,我的字典里没有遗忘这个词。
我原本以为这会对我很有帮助,我会是「天赋异禀」的人,但,超忆症给我带来的痛苦远大于益处。
我经历过的任何事、任何梦境、任何情绪,无论是痛苦的、愉悦的、难过的、恐怖的、悲伤的、惶恐的,所有的一切就像放电影一样在我大脑里一刻不停的来回播放,任何细微的情节都不可能被遗漏,困惑、抑郁和焦虑伴随着我的过往。
正因如此,我同时患有严重的偏头痛并发症,我才肯定知道之前孙同方的症状绝对不是偏头痛的表现。
我不知道此刻做的一切是否有用,但我知道我不同于其他人的特殊之处只能是超忆症,只有我提前清醒看到了众人无意识返回石屋的诡异一幕,也只有我记得梦境中的呓语。
黑暗中,那种麻木感也再次从脚底涌向四肢,但随着石屋的勾勒完成,耳边的呓语似乎不再晦涩,我仿佛只需要略微思考一下,就能理解那其中的含义了。
就在我进一步尝试时,突然间,庞杂如浩瀚大海的信息在短短几秒内,以一种无法阻挡的姿态疯狂涌入我本就冗胀不堪的大脑。
「呃呃呃啊啊啊啊!」
颅骨炸裂般的疼痛在一瞬间就几乎击溃了我的意识,五六秒后,那不属于我原本记忆的信息停止了涌入。
眼前视线由迷糊变得逐渐清晰,我双手撑地,鼻血缓缓滴落,染红了眼前的土地。
……
我茫然的盯着地面,又抬头看看四周。
一种前所未有的荒谬、奇异感从我心底升起。
【这是什么??】
【???】
完全而彻底的空白充斥着我的脑海,就像婴儿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
我,遗忘了一切。
本能的活动着脊椎,我踉跄站起来,却忘了怎么走,又重重摔倒在地。
前方有几人身体僵硬的朝石屋走去,黑色外套从一个女孩儿身上滑落,我怔怔看着。
……
【海难……浓雾……小岛……】
14
不知多久,这几个词在我脑海中愈发明亮,像一束光穿过层层浓雾,照射在一座冰山上。
于是,冰山出现了一道裂缝,然后轰然倒塌,汹涌喷薄而出的记忆迅速让我从一个婴儿成长为成年人。
我深深呼了口气,重新站起来,我知道,自己从疯狂的深渊里捡回了一条命。
先前,我脑海里被那些庞大复杂到不可言喻、不可想象的信息,彻底淹没了我原本的记忆,因为这些信息我根本无法理解其含义,这反而导致我大脑完全宕机,一片虚无空白。
如果不是超忆症,我绝对不可能找回属于自己的记忆,即便如此,虚幻与真实的界限依然模糊,每一次回忆都像是重新拼凑的现实。
耳边的呢喃已经微不可闻,我揉了揉太阳穴,走进石屋,孙同方众人依然不知是沉睡还是昏迷,各自倚在墙边,我并不打算叫醒他们,因为我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弄清楚。
……
六个小时前。
「何北!我……我觉得我也快要疯了,我的下场也会是刘勇那样。
」苏曼文把我拽进无人处,神情恐惧,满脸煞白的说道。
「苏姐,你不会有事的,我们会活下去的……」
我试图安慰她,却发现话语如此无力与苍白,我只能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不!我有强烈的预感!下一个就是我!!到我了!」
苏曼文甩开我的手,情绪激动的挥舞着手臂,模样有些癫狂。
「有什么东西在靠近我,就在周围,我感觉的到!刘勇死的时候,那……那东西就在看着我们!」
我想到了什么,正欲开口。
苏曼文突然用力按住我肩膀,盯着我的眼睛说道:「何北,你是个好人,我们之中我只信任你,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只想活下去,但是……我可能活不了了……」
说到这儿,苏曼文眼神黯淡。
深吸一口气,像是做了某个决定,快速说道:「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其实我……我之前骗了你们。
今天上午,孙同方抽搐着跑出去之后,我一路跟着他往东,我亲眼看见孙同方走进一个很隐蔽的洞穴!他似乎早就知道那里有个洞穴!」
「洞穴?」
「对!孙同方走进去之后,我不敢靠洞口太近怕被发现,只能先回去,在回去的路上捡到了他的精神病挂牌,我被惊呆了,急忙想回来告诉你们但是越急越乱,没走几步脚就崴了,走不快,被返回的孙同方追上来看见了,他当时精神很不正常,上来二话不说就搜我身,抢走了挂牌,我反抗他就直接掏出匕首捅我,后来,后来的事情你就知道了……」
我眉头紧皱,孙同方身上的谜团越来越多了。
「我本来想自己找机会再去那个洞穴看看的,可是看见刘勇的惨状,我实在没有勇气,我想活下去……我想家了……我想再看看我的宝贝儿子……他才3岁……」
苏曼文颓然后退椅靠在树边,身子像是失去了全部力气般彻底软了下去,双手捂住脸庞无声的啜泣着。
「何北,万一,我是说万一真有活下去的机会,请你一定要救救我……」
……
15日记
顺着苏曼文给我的位置信息,借着月色,我在山脚下找到了那个隐藏在巨石后面的隐蔽洞穴。
我用外套卷在木棍上,用火石点燃,制作出一个简易的火把,踩在湿滑的石头上,小心翼翼地走进洞,甬道墙壁上遍布滑腻的藤蔓与青苔,在火把的照耀下散发着阴冷潮湿的气息。
洞穴并不深,二十米左右就到了尽头,穿过甬道空间变得宽敞许多,一缕月光从头顶的稀薄藤蔓处透过,这洞穴上方竟然直接连通着地面。
而呈现我面前的是几床破旧草席,生火用的火石、枯树枝,盛清水用的水缸,和破碎的陶罐和石器。
种种迹象都在表明一个信息,这里曾经有人生活过!
【可是,他们人呢?】
我一阵莫名的心悸。
我在洞穴内四处翻找,除了找到两个早已没电的手机、一些破旧衣物,什么也没有。
我眉头紧皱,就在我一筹莫展之际,我发现地面上因长时间没人行走,附上了一层薄薄的尘土。
我把火把靠近地面,发现除了我刚才翻找的痕迹外,还有一行新脚印直直地指向了墙角,那里看上去并没有任何异常。
我走上前,移开脚下的一块不起眼的石头,底下赫然是一个笔记本,纸张早已泛黄。
「漂流了一个月,总算是能落脚了,感谢那艘船的指引。
虽然我们都不清楚这是哪里,不过岛上有土豆,这真是太好了,我不想再回忆起那种事情了,真是令人作呕。
」
「第二天,雾。
今早,发生了诡异的事情,我们所有人都莫名其妙的在一座石屋里醒来,我们根本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有一个人例外,但是他看上去很惊恐,对了,他是个哑巴。
岛上那群"人’看上去有些阴森可怕啊,看上去像在这里生活了很久,可恶,难道这里与外界完全隔绝?一直没有来往吗?那我怎么出去,不行,这样不行。
」
「第三天,雾。
那个哑巴写字告诉我们,我们昨天晚上又自己走回石屋,可是我们根本没印象,这太诡异了。
那个疯女人,妈的,她竟然能做出那种事情!她怎么能一脸平静的做出那种事情!她是有自残倾向吗?!」
「第四天,雾。
有两个人坐船跑了,甚至把那乌篷船也偷走了,该死的,虽然我不觉得他们能在这浓雾大海上活多久,但这无疑断绝了我们的生路。
我们的船和乌篷船竟然自己回来了,里面的人却不见了,这岛上发生的一切太过于匪夷所思。
」
「第五天,雾。
我又在石屋里醒来了,该死的,我头晕目眩,这里的血腥味恶心的让人想吐。
对了,我必须记下所见:我看到那艘指引我们来到这里的乌篷船,早晨从海面返回,从船上下来一个"怪物’!是的,那就是个人形"怪物’!它有绿色的眼睛、扭曲的面容,浑身无毛,裸露的皮肤上遍布着突起的青筋,双臂过膝,爪子和脚掌异常粗壮,它佝偻着身子跑的极快,钻进树林中。
天呐,岛上竟然有这种怪物!!就是它带我们来这里的?!」
16
「第六天,雾。
都死了!所有人都死了!!除了那个哑巴,为什么!为什么他每晚都可以保持理智!不用回到石屋受到精神污染,难道这才是活下去的唯一方法?!不,我要想个办法离开这里!」
「第七天,雾。
我就要疯了,我感觉到他们说的那种预感了!天呐,我脑海里时不时冒出各种可怕诡异的念头,我……我竟然想把自己肠子扯出来、把内脏掏出来抹在那座石屋上!就在今天下午,我差点儿用刀切开自己的肚子。
天呐,我不知道每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看到了什么,但我绝对撑不过今晚了,我的预感告诉我绝对撑不过今晚了!无论如何我都要走!哪怕是死在海上,我也不愿意死在这里!收拾食物和淡水,对,多带些!」
……
「感谢祂的召唤,赞美祂。
」
最后这一页仅有这笔迹崭新的几个字,却看得我遍体生寒。
这时,我隐约感觉到头顶的月光暗淡了些许,不自觉的抬起头看向上方的洞口,一双散发着诡异光芒的绿色眼睛正在凝视着我,青筋从双眼蔓延至整个脸庞,在阴影下犹如恶魔般的畸形,带着难以言喻的恶意。
我张大嘴巴,心中压抑的恐惧在此刻瞬间膨胀到了极点,但喉咙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发不出丝毫声音。
「嗖」的一声,那身影见我发现了它,迅疾转头离开,速度快的惊人。
我顿时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那应该就是我之前察觉到的「绿眼睛」了,真的有怪物,这……这绝不是任何已知的生物……日记里也提到过……】
火光闪烁了几下,火把看起来支撑不了多久了,我尽力不去想那恶魔般的眼神,费力爬起来,把笔记放回原处,一边往外走,一边思索着。
【如此说来,暂且不论日记最后一页那莫名的话语,单看字迹与之前一样,且书写时间绝对不长,那么基本可以肯定日记是孙同方的,那么有件事情可以确定,孙同方之前来过这个小岛,并且成功逃出去了。
】
【那么问题出现了,孙同方最后是怎么逃出去的?又为什么回到了这里?「感谢祂的召唤」,「祂」是谁?】
【至于孙同方失去记忆从而精神错乱,在经历那诡异的梦境和午夜之后,我倒是觉得这是必然的。
】
【孙同方在日记里把经历过午夜的诡异事件称为精神污染,很贴切,但是为什么哑巴能抵御这种精神污染,半夜不受其控制?哑巴?不会说话……原著民们也未曾听过他们说话……之前救苏曼文的时候,有几个原著民就在附近却没有注意到我们,他们听不见?也就是说他们都是聋哑人?而那个哑巴不仅仅只是不会说话,他也是个聋哑人,所以某种程度上与原著民相似,才免受精神污染?】
17人性
边走边想,几分钟后,我离开了洞穴,爬上山顶,忽然心有所感,转身向海岛西侧望去,一艘乌篷船正缓缓离开驶入白雾,船上的身影依稀可见,正是那绿色眼睛的人型怪物!
【它出海的目的是什么呢?莫非……是继续指引像我们这样在大海上迷失的人来到小岛?】
海面的乌篷船已经消失不见,一阵带着凉气的海风拂面吹来,我逐渐理顺了思路。
【首要目的是活下去,有三个问题需要查清楚。
第一,聋哑人是否不受小岛精神污染,第二,弄清楚孙同方之前是怎么逃出去的,第三,那怪物有什么目的。
】
我眯起眼睛仔细想了片刻,有了大致猜测,趁着雾气微微散去,快速回到了石屋,却发现刘勇大叔的尸体不见了,地上血迹斑斑,有拖行的痕迹,正是小岛西侧,那怪物出海的方向。
【看来是那鬼东西把刘勇大叔的尸体带到船上了啊。
】我有些麻木了。
走进石屋,我看着深深陷入睡梦的剩余五人,孙同方、高远、徐黎、徐可、苏曼文。
【我需要帮手,弄清那三个问题。
】
【孙同方绝对不可信,苏曼文性子太弱,徐可太小,高远是民警,应该会些防身术,徐黎推理能力不错,应该能帮我分析一些事情,等醒来和他们俩商量一下。
】
一晚上的精神高度集中,我只觉得头晕目眩,趁天亮还有两三个小时,我随便找个角落坐下去,眼皮便不由自主合上了……
【希望我们都能活下去……】脑子里只残余着这一个念头。
……
皱了皱眉头,脸上有些痒,睡梦中的我不自觉的用手抹了把脸,可那酥麻感似乎挥之不去,没等我睁开眼,一声尖叫陡然响起。
我猛地睁开眼,一张倒立的恐怖人脸紧紧贴在我面前,占据了我全部视野!
我心脏霎时停了一拍,就像被无形的手掌死死扼住,全身毛发根根竖了起来,张大嘴巴却什么都喊不出来。
瞳孔中那人脸血痕遍布,残破的皮肤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血肉中不断蠕动,散发着腐臭气味,我认了出来,她竟然是苏曼文!!!
她四肢诡异无比的、完全不符合生理结构的反向着地,脖子伸长足有四五十公分,见我醒来,她歪着脑袋裂开唇角,露出长满尖齿的嘴巴和舌头,流下腥臭粘稠的液体。
【这不是梦境,这是现实!苏曼文的身体竟然发生了异变!】这骇人听闻的一幕,让我近乎心胆俱裂。
「啊啊啊!!」石屋另一侧的角落再度传来一声尖叫,徐黎搂着妹妹徐可,全身吓得像抖筛子般的颤抖。
高远紧紧握着一根木棒,强压下内心恐惧,慢慢靠近我这边。
「苏……苏曼文?!」
听到声音,苏曼文脖子再度伸长了几十公分,像蛇一样转过头去。
高远大喝一声,眼见着苏曼文已不是人样,咬牙一棒就狠狠地朝她头上砸了过去。
这一棒高远用足了力气,「砰」的一声,血液飞溅,苏曼文脑袋登时飞了出去,又被那长长的脖子带了回来,跌落在地,诡异的身子也瘫软下来,再无声息。
我深深咽了口口水,只见高远瞪大双眼,一步一步走向苏曼文,用木棒捅了捅她身体,没有丝毫反应,方才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惊惧不已。
孙同方此时大踏步走过来,没有丝毫犹豫地将生死不明的苏曼文抱起来,扛在肩上,又「噔噔噔」走出石屋,将苏曼文放到石屋前约百米的空地上,而后跪地虔诚的向海边磕头。
「神使大人,又一个愚钝之人臣服于祇,请您将她献于祇。
」
孙同方一遍又一遍的磕头,大声重复着话语,仿佛最虔诚的信徒。
【神经病!】我暗暗低骂了句,又深深为苏曼文感觉到悲哀与可惜。
【昨天她的预感果然是准确的……她是那么的想活下去,想看看她的儿子,现在却变成了这个样子,可恶……该死的……】
我望着周边的墙上与地面,又出现了一些用新鲜血迹勾划的未知符号,我无力的握了握拳头,甚至不知道自己正在尝试对抗的是什么,石屋?那怪物?还是孙同方说的「祇」?
我本想叫着高远与徐黎,告知他们我的发现,但此时二人还处于刚才的恐怖中未缓和过来,我叹了口气,准备出去烤几个土豆先填饱肚子。
……
「何北,你觉得我刚才的建议怎么样?」高远盯着我的眼睛,一脸正色道。
我愣愣的看着高远,一时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五分钟前,我正准备找高远和徐黎商量,但高远先一步找到了我,只是他的计划让我震惊不已。
高远,这个民警,竟想杀了所有人!
「孙同方那个疯子,百分之百有问题,其余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疯,像苏曼文那样,我们现在只需要把其余人都杀掉,包括那群原著民,那我们自身就绝对安全了。
当然,我自己的力量是不够完成这件事的,我需要你的帮忙,何北。
」
「为什么选择我,你不怀疑我?」
「我相信你。
」高远神色认真道。
「所有人都杀掉?包括徐黎和徐可?」
「对。
」
我默然良久,捂住额头。
「这确实是个办法,我需要时间考虑一下。
」
高远双手按在我的肩膀上,狭长的眯缝眼中,露出一抹锐利的精光。
「我们要活下去,我们需要彼此帮助,何北,你是个聪明人。
」
我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看着高远离开,我内心升起一个念头。
【人性,是最经受不住考验的。
】
【要这么做吗?】
18验证
又有人死了,依旧是诡异而平静的神情,她残破的手指在地上划出一个个杂乱无章的字符,沾染了干涸的血迹。
【是时候了,不能再等了。
】
我握了握藏在腰间的匕首。
跪在地上的徐黎仿佛一座雕塑,脸上的神情竟和身边死去的徐可一样平静,只是双眼通红的血丝遍布了无神的眼眶。
……
海岛东侧,原著民聚集地附近。
我躲藏在一处树丛后,死死盯着前方正在捡柴火的一个原著民,已经过去了十多分钟。
我必须去验证那个猜想,因为,那可能是唯一希望。
趁着那个原著民背对我,我慢慢绕开他的视线,小心翼翼的换了一个又一个躲藏地点,直至他返回的必经之路上的一处土堆后面。
我必须足够谨慎。
又过去四五分钟,看起来他拾取了足够多的枯木枝,正朝我躲藏的地方走来。
听着脚步声,我握紧了手中的石头,从孙同方之前洞穴得来的匕首也放在腰间作为备用,我深吸一口气,蜷缩的身形完全隐藏在阴影中,心中默默倒数。
「3……2……1!」
那原著民刚出现在我的视线中,我整个人瞬间猛的扑了上去,手中石头狠狠砸向他的后脑,他的瞳孔迅速放大,充斥着无比的惊恐。
「砰!」
他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被我砸晕,应声倒地。
第一次伤人的我,却没有过多害怕的情绪,或许是因为所经历的事情已经过于匪夷所思。
我冷静的扒开原著民那茂密的头发。
【果然……】
原著民两个耳朵处,赫然有明显的伤疤!
【以前迷失的人偶然发现某个聋哑人能不受污染,发现了污染主要是通过听觉让人发疯甚至身体异变,万般无奈和绝望之下,他们集体自残,才形成了所谓的原著民,在这小岛勉强存活下去。
】
【原著民竟然是和我们一样迷失的人!】
我后背泛起一阵冷汗。
【难道……我也只能这样活下去吗?不!还有办法,孙同方!他活着出去了!】
【我……我只要把这几天的事情记录下来,带出去,即使失忆了也无妨,有那些记录,再加上外面的医疗条件,一定可以治好,一定不用像孙同方那样再回来的!】
我咬咬牙,迅速离开小岛东侧。
【至于高远的那个提议,根本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自始至终我们所面对的,从来都不是「人」!】
【但是身为民警的他,此时却有了杀掉所有人的危险想法,让我明白在这种时候,不要将自己的后背托付给任何人。
】
【况且,即使真的杀掉所有人,我也不认为他最后会放过我。
】
……
当我回到石屋附近,徐黎依旧跪坐在妹妹徐可的身边,单薄的肩膀微微颤抖,显然是处于极大的悲伤和痛苦之中。
就在这时,一抹迅疾的身影从树林中冲出,四腿着地飞速奔跑,捞起徐可的尸体,两三秒的功夫便又扎进树丛中,消失不见。
徐黎愣在原地,片刻后,疯了一样的往那身影消失的方向跑去。
「徐黎!徐黎!」我大声喊着,她却置若罔闻。
我看的清楚,那身影正是我在洞穴里看见的人形怪物。
【它要尸体干什么?】
并且我发现,苏曼文的尸体似乎也不见了。
徐黎就这么追去,实在太危险了,我咬咬牙稍作犹豫,提起匕首,也跟了过去。
五六分钟后,我见力竭的徐黎扶住一棵树,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我正欲上前,却发现高远提着一根木棒,顶部还绑着尖锐的石器,他缓步来到徐黎的身后,高高举起木棒就准备抡下。
「徐黎!快躲!!」
我大喊一声,徐黎下意识的偏转肩头,躲过高远的一击。
高远面露狰狞,转头向我看去。
「何北……看来你是不同意我的计划了。
」
我掏出匕首,快步上前把徐黎拉在一边。
「高远,你听我说,杀掉所有人毫无意义,我们经历的事情,根本就不是常理可以解释的,我已经查探出一些信息了,相信我,我们可以活下去的……」
「闭嘴!给我闭嘴!!你跟孙同方都一样,都是自以为是的骗子!活下去??不,我要你们所有人都死!一个不剩!」高远目光陡然变得凶狠。
「本来我想最后杀你,现在正好一块解决你们。
」
「别,高远,你……」我还想说些什么,但高远宛如疯狗,根本不听我的解释,铁了心要动手,他举起那杆有尖锐石器的木棒便朝我冲来。
我暗骂一句,来不及多想,推开徐黎,提着匕首准备挡住高远,却只能堪堪避过尖锐石器,被高远斜身一棒狠狠砸在我右胳膊上。
我吃痛闷哼一声,匕首险些掉落,但我不退返进,忍着剧痛猛的撞向高远,高远似乎早有预料,迅速一闪,他要凭借木棒的攻击距离优势,不给我持匕首近身机会,慢慢磨死我。
撞了个空,我前力已用,后力未生之时,高远已经摆好架势,举起木棒就刺了过来。
危急时刻,我心生一计,径直将匕首甩向高远的面颊。
高远见状,下意识偏头躲避,刺向我的木棒也失去了准头,我抓住机会,右脚发力,左肘前倾,再次一撞,把高远压倒在地上,扭打在一起。
我一拳他一脚,二人脸上很快见了血,徐黎此时也反应了过来,拾起匕首也是冲了过来,却一时间不敢扎下去。
「你们别打了!高远,高远!你再不松手,我就真要动手了!」徐黎带着哭腔喊道。
双手紧紧握住匕首,作势要刺向高远,我也拼尽全力缠住高远,让他动弹不得。
高远红了眼,似乎根本没听到徐黎的话,一个翻身就把我压在身下,一拳又一拳的往我脸上招呼,我只能屈起双臂堪堪护住脑袋。
19猜测
徐黎见高远背对着自己,一狠心,手中匕首刺向高远的后心,但太过于紧张,匕首没扎进去,在高远背后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猩红的鲜血顿时浸红了他的后背,高远瞬间痛哼一声,挺直腰背,双眼充斥着怒火扭头看向徐黎。
我趁机屈膝,用尽了全身力气,双脚蹬在高远的胸口,把他踢的一米远。
他痛苦的弯下腰干呕起来,我迅速爬起身冲着愣愣的徐黎吼道:「跑啊!」
我们二人没命的迅速树林外跑去,身后传来高远剧烈的咳嗽声。
我们没有回到石屋,一路来到海边,徐黎跑不动了,无力的跪倒在地,却是捂住脸颊抽泣起来。
「可儿……可儿……你不要走……」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叹了口气,张松、刘勇、苏曼文、徐可,已经死了四个人了。
谁也不知道下一个会不会是自己,即使我知道了一些事情,也丝毫改变不了现状。
「何北,你告诉我,我还有活下去的希望吗?」徐黎抬起头,眼睛红肿的看着我。
我没做太多犹豫,说道:「我不知道,但是我查到了一些消息。
」
接下来,我把在山洞中的发现、自己的推断以及高远的计划全都告诉了徐黎,也包括了自己是超忆症患者。
徐黎默然听完。
「变聋才能活下去对吧?」
「是的,不,那只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还有更好的方法,孙同方之前逃出去过,我们必须逼问出他的方法,徐黎,我需要你的帮助。
」
徐黎却是苦涩的摇摇头。
「来不及了,何北,谢谢你救我,也告诉我这些……不过,我应该是帮不了你了……」
「我……也出现了那种预感……」
绝望而无助的阴霾笼罩了徐黎瘦削的脸庞,徐黎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语调中带着一丝不协调的诡异感。
「我甚至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身上缠绕着一股灰色的死气,就和可儿之前说的一样……」
我慢慢张大嘴巴,双腿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徐黎摆摆手,示意自己暂时没事。
「没那么快的,不用害怕,并且应该也不是每个受到污染的人都会像苏姐那样身体发生异变」。
接着她思考了十几秒钟,语气逐渐平稳。
「之前我有一个猜测,经过你刚才的说法也能得到些许论证,那就是情绪波动变化越剧烈,自我掌控感就越低,就越容易受到这里的污染。
」
「船工刘大叔,虽然沉默寡言,但他长期在海上工作,无论是大海还是海岛,他都应该是比较熟悉的,熟悉的环境发生较大变化时,会加剧紧张感,心理更容易焦灼和变化,反而成为了第一个被污染者。
」
「苏姐,胆子小,心理承受能力低,明显看得出来最后两天里她精神逐渐崩溃,特别是亲眼目睹了刘大叔的死亡。
」
「可儿,我一直都有好好保护她,尽力不让她看见那些恐怖的场景,不间断的给她希望,但是那天苏姐的惨状,把我们都吓得有些失控……」
20
「对了,还有件事基本可以断定,张松绝对是高远杀的,高远虽然之前是民警,但他内心隐藏的暴戾情绪、杀人欲望在这种环境下被彻底激发了,张松之前放言威胁她,那高远不可能允许有人藏在暗处对他造成威胁。
以及他刻意嫁祸原著民,微表情的不自然变化,为了避嫌而故作无所谓的查勘,都在掩饰他当时的不平静。
」
「你却是一个例外,超忆症让你不会忘记那些梦境,让你获得了某种抵抗力,如果说最后有人能活下来甚至逃出去,我想,你是最有希望的那个。
」徐黎目光灼灼看着我。
复杂的眼神里蕴含着我难以理解的意味。
我细细消化着徐黎的话语,方才想起徐黎当初在自我介绍时说自己是心理学专业的事情。
我又问道:「你对孙同方怎么看?」
「来到小岛之前完全是正常人,他的表现也让人完全相信他是医生,理智、有能力,如果是正常情况下,这样的人应该有能力带领我们存活很久甚至逃生,我完全看不出来他有一点儿精神病人的症状,至于现在……」徐黎顿了顿。
「我完全看不出来他是个正常人。
」
「一个看上去冷静,实则已经被污染的疯子。
」我总结道。
「我知道的就这些了,如果我疯了,请杀了我,谢谢。
」
说完,徐黎起身向我鞠了一躬,头也不回的走了。
……
午夜,当那不可名状的呢喃呓语,与似真似假的梦境又一次出现的时候,我仅仅恍惚片刻,那幻觉就消失不见。
【如此看来,我获得了一定程度的抵抗能力。
】
一阵「沙沙沙」的声音丛远处传来,高远和徐黎拖着脚步,从远处如行尸走肉般僵直的走向石屋。
看着这一幕,一股莫名的悲伤涌上我的心头,我尝试着去唤醒徐黎,使劲摇晃徐黎的肩膀,但她呆滞茫然的神情未有一丝变化,我无力的松开手。
而高远,我仔细看去才发现,他衣服和双手,沾满了血迹,比之白天与我打斗时,身上也增添了不少伤痕。
【他这是去找那些原著民了?】
我暗自心惊,他还真是坚定不移的执行自己的计划呀,不知道他杀了多少人。
但是,我却没等到孙同方。
他竟然也可以抗拒石屋那莫名的召唤与引诱,这一点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也打乱了我的计划,我原本是打算趁他失去意识,将他牢牢捆住,等他清醒过来再进行逼问,毕竟这是我唯一的优势,我甚至想好了如何用匕首给予他最大程度的痛苦,而不让他死去。
【守株待兔是不行了,还有什么方法能找到他,最关键的是,他会告诉我么?】
我的太阳穴传来阵阵疼痛,过往的记忆像缓缓翻动的书页一般,一字不差的展现在我面前。
浓雾……海难……小岛……石屋……日记……怪物……祇……一个个字符闪过,化作实景又在我脑海中消散。
21希望
我再次重新梳理了我们上岛以来的经历,这次我与孙同方日记中的经历做了对比。
孙同方第一次来小岛,应该是待了七天,如果说他第七天一早就成功逃走了,那么准确的说,至少是五天六晚。
我到现在为止是第五天晚上,照这个规律去推断的话,假如就根据孙同方的经历去推断,被污染的极限时间是五天六晚,那么我仅剩明天一整天的时间去寻找答案了。
似乎就要有什么东西浮出水面,我却再怎么努力也看不清全貌。
偏头痛愈加严重,我额头上满是汗珠,潮湿的雾气像一座无边无际的巨石,压的我喘不过气。
【可恶……等等……规律?】这时我脑海中一道灵光乍现,猛然转头向海边看去。
视线穿过了所有遮挡,孙同方日记中的文字变成了画面,第一天晚上乌篷船指引着孙同方来到小岛,第五天早晨,他发现了那怪物驾驶着乌篷船回到小岛,同样是第四天晚上,乌篷船出岛,而就在第七天,他逃了出去。
画面变幻,时光倒流回昨天晚上,也就是第四晚,那是我探查完洞穴在山顶所看到的一幕,一只人形怪物正驾驶着一艘乌篷船缓缓驶入深海。
【我知道了……】
【乌篷船出海的规律是,每三天的晚上后半夜出海】
【而孙同方,在被逼无奈之下,最后跟随着那怪物,第七天晚上出海,最终成功逃离小岛!】
【也就是,后天晚上,我需要在最初登岛的码头,等待那只怪物,也等待孙同方,这,是唯一的机会。
】
我长长舒了一口气。
四周的雾气似乎稀薄了些许,隐约传来遥远城市里的嘈杂声。
……
清晨第一缕阳光穿过迷雾,照亮了小岛,我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腰,昨晚在石屋外随处找了个树根休息,感觉浑身就像散架了一样。
石屋内,墙角的徐黎睁开了茫然的双眼,熟悉的猩红石墙再次映入眼帘。
但是,不等徐黎升起绝望与无奈的情绪,一道黑影就朝她直直扑了过来。
我在门外看得仔细,正是高远,他一醒来就冲向徐黎,我迅速起身冲向石屋。
【该死的,他还真是贼心不死,早知道昨晚就解决了他。
】
但很快我发现了不对,徐黎脑袋本能低头闪躲了一下,而高远那全力冲撞的身体竟然没有一丝减速和变向,整张脸直直撞上了墙壁。
「砰!」
高远被反作用力撞退了几步,但没有丝毫停留,依旧用力向墙壁撞去,一次,又一次。
「砰!」
「砰!」
「砰!」
宛如地府阴官催命的鼓点,又如深渊诡异心脏的跳动。
「砰!」「砰!」「砰!」「砰!」「砰!」
徐黎愣愣的坐在地上抬头看着上方的高远,他的面庞从棱角分明变成了血肉模糊,直至额头、鼻梁、下巴都露出了森森白骨。
温热的血液喷洒在石壁上,也溅在徐黎的头发和脸上,把徐黎的世界染成一片猩红。
「咔嚓!」
一道脊骨断裂的声音响起,高远脑袋一歪,身子顺着石壁滑下,倒在徐黎的怀中,徐黎下意识的接住。
五官仿佛融化的蜡像一样模糊,一对凹陷进眼眶的眼球,直直盯着徐黎。
徐黎愣了两秒钟,紧咬嘴唇闭上双眼,克制住全身的战栗,轻轻地把高远推开,一步一步往外走去。
走到门边突然胸口一阵剧烈起伏,徐黎直接跪倒在地开始呕吐起来。
我舀来一瓢水,递给徐黎,看着高远的惨状我默默想着。
【高远也死了,我应该能坚持到明晚吧?】
【应该能的吧……】
【徐黎呢……】
……
现在需要做些别的准备,我准备找来纸笔,我记得那个山洞里似乎还有一些纸笔。
我要把这几天详细的经过都写下来,以防逃出去之后像孙同方失忆再回到小岛,并且着重点明了千万不要再坐船,甚至不要生活在海边城市,杜绝一切接触大海的可能性,从源头解决问题。
【无论后续能不能医治好,是否能找回记忆,只要不回到大海上,那怎么也不可能再回到小岛了。
】
这就是我的打算。
另外,也需要准备足够的食物和淡水,不知道当时孙同方准备了多少,要尽可能多带些,搬到小船上。
【可能孙同方也在做同样的事。
】
我细细琢磨了一会儿,决定准备完就待在小船上等着。
……
当天下午,我正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徐黎来向我道别,把她那枚精致的腕表给了我。
「如果你能活着出去,还记得我和可儿,请帮我把它带给我们的爸爸妈妈,告诉他们,我们爱他们。
」
我认真点了点头,握着还带有余温的金属腕表,心脏莫名有种被紧紧攥住的窒息感。
我望着眼前坚强的姑娘,犹豫道:「你……真的不和我一起走吗?你知道的,就剩明天一天了。
」
徐黎缓缓摇头。
「何北,你没体会过那种预感,当然希望你永远也不会体会,我撑不过今晚的……」
「那么,祝你好运,何北!」
徐黎摆摆手,冲我笑了笑,嘴角勾起了一抹好看的弧度。
她随手在地上捡起一根拇指粗细的树枝,转身离去,纤弱的背影蕴含着一丝疯狂与决绝。
雾气浓了些许,小岛更显寂静。
一声凄厉的惨叫从浓雾深处突兀响起,十几秒后,又是一声惨叫。
……
我已经准备好了物资,搬到了小船上。
我掏出腕表,算了下时间,正好还有24小时,明天的这个时候,就要离开这座岛了。
当然,虽然我此时也能离开小岛,但照孙同方的日记所说,他们之中有两个人这么做过,但不到一天的时候,船回来了,人却不见了。
在这座小岛上,我实在没勇气去相信那两个人恰巧被过往船只救了的美好故事。
我握着匕首与腕表,躺倒在小船里,等着一个人,和一个怪物。
22离岛
孙同方终于来了。
「何北??」
他颇有些诧异,似是奇怪我为什么还活着,又奇怪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孙医生’,我可是等你很久了。
」我站起身来,语气有些讥讽的说道。
「欺骗是原罪,不过我很幸运,祇原谅了我,赐予了我赎罪的机会。
」孙同方咧开嘴角,舔了舔嘴唇。
「那么你呢,在这里做什么?」
【神经病!】
我心里暗骂一句,表面却露出一丝虔诚之色。
「我得到了祇的眷顾与指引,我今晚在此等候,"使者’会带我离岛。
」我早已想好了说辞。
孙同方有所恍然的点点头,忽然有些神经质的上前搂住我的肩膀,语气有些兴奋。
「兄弟,其实我从开始就看好你的,你果然有被选中的潜质,而他们的见识过于浅薄,还妄想窥视祇,哼,不自量力的虫子!只有我们才有资格迎接祇的注视与赐予!!」
我不着痕迹的推开孙同方,试探问道:「祇的注视?你见过祇?」
「祇无处不在,祇不可直视。
」
看着孙同方认真无比的神情,我胃部突然有种恶心的作呕感,就像有某种未知生物在我身体血肉里爬行、蠕动。
【这难道就是「预感」?】
在清醒状态下感受到身体异常的我,心中一惊。
我强压下莫名的恐慌感,看了看腕表,时间不多了。
「祇会赐予我们什么?」
「知识!」孙同方突然狂热的喊道,脸庞都似乎兴奋的快扭曲变形了。
「未知的知识!还有掩藏在这神秘与诡异背后的真相!伟大的祇将允许我们聆听这一切,目睹这一切!!」
「"使者’会伤害我们吗?我可不想在得知真相之前就白白死去,我们该如何跟随"使者’?」我迅速换了个话题,紧接着问道。
「神使大人不会伤害任何人,我们乘坐另一艘小船,跟随神使大人的乌篷船前行即可接受祇的赐予。
」
「要跟随前行大约多长时间呢?」
「半小时左右。
」
「之前你在接收祇的赐予时是怎么逃出去的?」
「我……」
孙同方正欲说些什么,忽的戛然而止,转过头盯着我,他脸上疯狂的神色慢慢凝固,变成狐疑,再变成阴沉。
「你……在撒谎,你这个卑劣虚假的信徒,你不过是偷看了我日记的小丑。
」
「呵。
」我冷笑一声,掏出匕首,不再掩饰。
「你要想活着去面见你的狗屁神祇,那就老老实实告诉我你之前是如何逃出去的,或者,你就死在这儿。
」
「你竟敢亵渎祇,你竟敢亵渎祇!!」
孙同方青筋暴起,面色狰狞,抬手便是狠狠一拳向我脸部砸来。
我早有防备,屈膝一闪,左手快速探出,攥住他的胳膊往侧边用力一拽,因为此时我们在海滩上,孙同方顿时身形不稳往地面倒去,我右手反持匕首猛然往孙同方后心位置扎了过去。
但我毕竟没什么打斗经验,匕首又经过风吹日晒,早已不是那么锋利,所以这一刀并没有扎的很深,仅没入皮肉一寸,就被孙同方吃痛挣扎开来。
23
我顺势朝着他脑袋狠狠来了一脚。
孙同方抹了把鼻血,怒气更盛,一双猩红的眼睛仿佛要吃人似得,我见状不妙顾不上匕首拔腿就往树丛里跑去。
孙同方紧追不舍,嘴里哇哇叫着。
我却是理也不理,一直跑到一棵大树下,折断一根粗树枝,转过头看着气喘吁吁的孙同方,作势要与他拼个你死我活。
孙同方怒不可遏,快步冲我走来。
「你个小瘪三,怎么不跑……哎呦!」
脚下原本铺满杂树叶的地面,随着孙同方踩上去,顿时陷落出一个足有两米多深的深坑。
孙同方整个人栽进坑里,头也撞的七荤八素、眼冒金星。
我揉了揉早已磨出手泡的双手。
「还好派上用场了,不枉我用匕首挖了整整半天时间,也多亏这疯子脑子不灵光,我这么拙劣的演技都骗过他了。
」
我原本就没打算要和孙同方一起逃离,和这种神志不清被洗脑的人在一条船上,保不齐他突然发病会发生什么意外。
既然无法从他口中挖出逃离的真相,那就尽可能降低发生意外的概率。
反正孙同方这次是压根没打算逃,所以他在船上的行为没有任何正确的参考价值。
就在这时,迷雾中传来一阵沙沙的脚步声。
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走来,半佝偻着身子,黏腻的液体滑过遍布青筋的皮肤,皮包骨的爪子拖着高远的尸体,血迹洒了一路。
它幽绿空洞的瞳孔阴冷无比的转向我,就像一只来自无名深渊的凄厉恶鬼。
「使者」来了。
我内心狂跳,生怕这怪物突起发难。
「使者」无声无息的咧开嘴角,似是嘲弄似是赞许,而后自顾自的登上乌篷船,把尸体也搬到了船上。
我也迅速跑回自己的小船,准备跟随「使者」出海。
但是我高估了陷阱的坚固程度,也低估了孙同方的执着。
借着海边土质略微疏软,他硬生生不顾疼痛用双手把深坑扒塌,从陷阱里逃了出来,见我和「使者」都已各自登船,正在缓慢划船离岛,顿时睚眦欲裂,疯了一样向我们跑来。
我不慌不忙,划动船桨,小船驶离海岸十多米远,孙同方再想游过来先不说来不来得及,我在船上他在海里,我占据了太多优势,只一船桨就能把他拍晕。
孙同方也显然看明白了我的想法,稍作停顿,竟然转头往「使者」的乌篷船那边冲了过去!
扑进海水之后,他几个呼吸之间就靠近了乌篷船,而「使者」似乎也没有刻意躲避的意思,始终保持着不急不缓的划船速度,任由孙同方爬上自己的船。
登上乌篷船之后,腐臭到令人作呕的气味一瞬间涌入了孙同方的鼻腔,紧接而来的是近在咫尺的阴冷而诡异的生物气息,孙同方眼神顿时涣散,呼吸也停滞了。
直至十几秒后,孙同方就像溺水之人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喉咙深处发出「嘶嘶」的声音,眼神逐渐恢复焦距,面色立时惨白,慌忙退到船的另一侧,不敢再靠近浑身散发着阴冷气息的「使者」。
我警惕的保持好距离,尽可能不把视线集中在「使者」身上,只是跟随着乌篷船缓缓前行,身后的小岛逐渐消失在了白茫茫的浓雾里。
……
24幸运
海面无风无浪,水体漆黑如墨,四起的雾气若笼牢,囚禁了正在前行的两艘小船。
额头有水珠滚落,我分不清那究竟是汗水还是雾气,握紧船桨的手掌早已僵硬和麻木,眼睛死死盯着乌篷船船尾带起的涟漪,生怕一眨眼就丢失了方向。
似乎是错觉,雾气好像不再那么浓郁,我的视线变得清晰了一些。
【不,这不是错觉!】
雾气的确正在散去,而乌篷船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缓缓停了下来!
「使者」拎起高远的尸体,推入海中,海面没有带起任何波澜。
而孙同方则是满脸虔诚的跪伏在船板上,激动的热泪盈眶,似乎在等待什么降临一样。
【冷静!我必须冷静!孙同方第一次就是在现在的情形下逃了出去,也就是说,雾气正在散去就是转机,他当时就在我现在的位置,他当时做了什么?当时的他还能做什么?!】
我汗毛根根竖立,大脑从未有过如此清醒,种种假设浮现出来,又一一被推翻。
雾气正在散去,可见度从十米变为二十米,再到五十米。
我看向「使者」,而「使者」的狰狞面孔上,那对幽绿瞳孔此时也正对着我。
两道视线在空中交织,我隐约把握到了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那目光中,似乎带着一丝……怜悯?
几缕月光透过白雾洒落在海面,但漆黑的海面依旧漆黑的诡异。
孙同方突然抬起头盯着我背后的天空,愣住了,不自觉张大了嘴巴,似乎是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事物。
我本能的就想转过头,但就在此时,「使者」那宽硕异常的手掌上,出现了一个东西。
烤土豆。
没错,就是烤土豆。
「使者」张开嘴巴,露出满嘴锋利口器,咬下一半的烤土豆,慢慢咀嚼着。
「使者」抬起一只胳膊,伸出一根修长而尖锐的手指,指向了乌篷船的左侧,也是我的右前方。
这意味再明显不过了。
一道闪电在脑海中划过,一丝明悟自心中升起。
【我们第一天登岛,提前准备好的「烤土豆」与淡水,正是「使者」为迷失之人所准备的。
】
【「使者」从未强迫我们登岛,只是指明方向和给予希望,就如同现在。
】
我立马摇动船桨,用尽全力往「使者」所指的方向划去。
【「使者」从未对我们有过恶意,「使者」或许不是「使者」,是……「守护者」!】
【献祭被精神污染而死之人的尸体,这或许是某种仪式,或许是尸体会将污染继续传递给岛上的居民,这一点我不得而知。
】
就在我即将划过乌篷船之时,我看到孙同方已经七窍流血,只能保持着先前的姿势,无力的张大嘴巴,却无法发出一丝声音。
我感觉到了身后有某种潜伏于黑暗中的真实存在苏醒了,从海底传来的低吟与嘶吼让我心脏剧烈的狂跳,好像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不,还不够!快!快!快!!】
我牙关紧咬,拼了命的划动船桨,视线在我面前变得模糊。
四周被无可抗拒的压迫感彻底笼罩,难以言喻的巨大恐怖正在悄然逼近。
漆黑的海面不再平静,开始怪异的蠕动、沸腾,宛如有了生命。
雾气几近稀薄,莹白的月光照亮了我前方的海面,同时,也映出了那可怖的倒影。
那是何等可怕的景象,我看见了海面上遮蔽天空的触手阴影,以及如曜日般的冰冷竖瞳。
我内心只回荡着一句话。
【无知,是人类最大的幸运。
】
……
一年后,一艘刚脱离海难的救生船上。
众人惊慌失措,混乱不堪。
一名年轻男子站起来大声说道:「大家不要慌,我是一名民警,大家听我的,我能让你们活下去。
」
「大家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先来吧。
」
「我叫何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