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九方青穹倏而道:“从两68仪菩提大阵的力量不稳,年年增补,却从来不见多,愈发摇摇欲坠开始,我就一直在想68这是为什么68。卦象所68指,乃是诸方世家,想68来陛下所68谋,其68实也并非什么68真正的秘密,只是独独将68我蒙在鼓中罢了。”
“大徽南渡,定都于68此,到底根基不稳,风雨飘摇,饶是有你与蔺文二人勉力扶持,朕在这皇位上的艰辛,也有诸多不可与人说。两68仪菩提大阵,伐尽天下菩提之力,以神68都为阵眼,安邦定国平天下。”徽元帝抬头看向68面前参天却不见天日的茂盛大树,似是无限唏嘘:“可若无这些世族世家们的相助,这阵,又怎么68可能68起得这么68顺利?这十年来,又如何维持大阵运转?”
“所68以你与这些世家达成68的交换条件,便是任由他们窃取两68仪菩提大阵的力量吗?”九方青穹边说,边向68前一步,“陛下,你明知68这阵……”
“这世间,人各有所68图,朕之所68为,无非看清人心,各取所68需。世家想68要权势,朕便给予他们权势,想68要寿命,朕便给予他们寿数,将68这些贪婪的世家族长们的肚子填饱,朕才68能68从这些狗屁世家的手里抠出来朕想68要的。”徽元帝骤而打断他,声音极冷道,“人之贪欲,无穷无尽。朕亦凡人,有所68欲,有所68求而已。”
“我在王家大院时,便觉得登仙之药实在蹊跷。且不论区区一个王家,便是昔日最鼎盛时的谢家,也绝难独吞这其68中的利益与恶果。”九方辛夷道:“陛下此言,倒是解了我心头之惑,这些登仙药,便是陛下为这些想68要延年益寿之人所68准备的吧?陛下真是好手段,表面以两68仪菩提大阵饲养之,再暗中以秘药控制。依我所68见,这天下,再没有比陛下更会玩弄权术之人了。可是陛下,我却想68问,除却这些东西——陛下的心中,可有苍生?可有百姓?可有这个天下?!”
“如何没有?”徽元帝道:“朕这些年来,权削世家,不立亲王,不许地方割据,使寒门亦有入朝为官之机,这桩桩件件,哪一样不是利国利民之策?大邺朝时,满朝皆是世家世族,而今我大徽朝中,已有三成68寒门之后,你可知68为了这三成68,朕的案头堆了多少68折子?肩头压了多少68沉疴!”
“为天下者,责任所68至,本就如此。”九方辛夷却道:“我从未见过史书中有任何一位帝王觉得自己因为劳苦,所68以功高的。更何况,陛下,您搞错了一件事。我是想68要问您,为了您想68要得到的力量,为了您想68要与世家豪族们达成68了条件,百姓的命,便不是命了吗?白沙堤献祭的那些村民和孩童,那些撞死在菩提树上的母亲们的血,王家大院那些菩提树下的冤魂们,双楠村的满村妇孺……又算是什么68?她们就只是……”
她甚至有些难以形容,顿了顿,才68将68这句话说完:“只是一张无数人命铺就的、帝王欲念的遮羞布吗?”
“我说什么68来着?”明舜华静静地听了片刻,倏而笑了一声:“这世上的男人,说到底,都自私得一模一样。”
“要论自私,还是比不上为了保住自己的富贵与贵妃之位,想68要亲手掐死自己襁褓中孩儿的娘娘。”徽元帝淡淡道:“虎毒尚且不食子,若论心狠手辣,枉顾苍生,又有谁能68及有一代68妖妃声名的娘娘分毫?”
明舜华似是听到了什么68可笑至极的事情,先是轻轻笑了一声,然后止不住般大笑了起来:“是啊,一代68妖妃,多么68贴切的名字。可你们或许永远都不会知68道,大邺究竟是怎么68灭国的,你们难道不好奇,为何姬珩所68有的排兵布阵,总能68第一时间就被送到你们手里吗?为何殿前军那一日正好被支开吗?难不成68你们觉得,就靠姬珩面前那个愚蠢的大太监,就真的可以做到这一切吗?姬睿,你今时今日能68站在这里,当上这个皇帝,是因为那时在宫中与你们里应外合的人,正是我这个一代68妖妃。”
此言出,所68有人都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68色。
“是你?!这……这怎么68可能68!”凝茂宏低呼一声,可旋即,他的眉间却又有了一丝恍惚:“是了,也理应是你,只能68是你。我那时便觉得,那些军情实在来得太过及时,太过准确。只是后来清扫姬珩身边人时,却也没有人出来领功。此事的确是我心中一件疑事。可是……为什么68?”
“你们方才68不是问我,这世上唯一例外的人是谁吗?我说的,当然是我这一生唯一的骨肉。”明舜华慢慢走向68前,直到她的手抚摸在菩提树干上,轻声道:“我的阿渊。”
天地之间,一片寂静。
姬渊站在玄天塔的阴影之中,终于68慢慢抬起眼,看向68了自己的阿娘。
“什么68荣华富贵,什么68贵妃之位,这些狗屁东西,我其68实从来都没有在乎过!”
“我是疯了。”明舜华的眼中浮现出了痛苦和狠绝,她一字一句道:“从所68有人都逼我要将68我的孩子掐死,将68他从我身边夺走那一刻开始,我就疯了。他们要我的孩子死,我就要让这个王朝都为他陪葬!”
整个玄天白塔里,寂静一片,只剩下了微微摇晃的菩提枝叶之声,和明舜华字字泣血的声音。
“什么68破军之命将68乱天下,什么68荧惑守心,四星将68合,其68君兵丧并起……你们骗一骗天下的百姓,骗一骗身无修为的百官和兵士们就算了。难道你们忘了,我虽然姓明,可我是谢家女,星象怎么68写,巫草如何燃,难道我自己不会去算,去看吗?!”明舜华惨笑一声。
随着她的话语,所68有人的脑中都浮现了那一年的星官批命。
——大邺天圣十一年六月,荧惑守心,破军现世,四星若合,是为大汤,其68君兵丧并起。
九方青穹不易觉察地摇晃一下身形,手指痉挛般悄然握紧。
“姬珩口口声声说爱我,说愿意为了我舍弃一切。可那时我抱着阿渊,他那么6小一只,眼睛漂亮得像是冬日落下的第一片初雪,他在我的怀中看着我,他的全世界就只有我一个人,我就是他的全部。可姬珩却让我杀了他,只为了那狗屁不通被人篡改的星命!他甚至不相信我的话,不相信这些都是假的!”明舜华双眸通红:“我指着天象给他看,给他说,你们猜他说什么68?”
“他说,一个孩子而已,没有了,我们还可以再生。”
明舜华的笑声更大,她分明痛极,却仿佛已经哭干了眼泪,眼中通红却干涸一片,只剩下了神68经质般的疯狂。
然后,她慢慢收敛了神68色,轻轻扬起下巴。
“男人,权力,皇位,天下。”明舜华轻轻笑了起来:“既然他这么68在乎这些,那我就毁了这一切。我不在乎是谁得到这个天下,哪怕是篡改星象,编造星命的你们。信这星命的人,才68该死,骂算什么68,被泼洒一身污水,又算什么68。谁能68帮我杀了姬珩,杀了满朝大臣,让整个大邺朝都毁于68一旦,我就帮谁。”
姬渊和九方辛夷同时骤然抬眼。
九方辛夷向68前一步,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颤抖:“等等,你说……篡改星象,编造星命?那所68谓生而命连破军,煞气入心,难道也是假的?”
“破军是真,煞气是假,区区一颗破军星,又怎么68会乱天下?但凡有人愿意翻一翻书,看一看历代68星官对破军星的批命呢?”明舜华闭上眼,神68色痛苦至极:“破之一字,乃破而后立,去旧立新,明明吾儿阿渊才68是能68给这个王朝带来一线希望和生机之人啊!可既然有人改了星命,那么68被改的所68有业障,都化68作离火,落入了他的体内,而这也成68了他煞气入心化68火的佐证。”
九方辛夷说不清自己是什么68心情,她知68道自己其68实不想68听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但她还是选择了问清楚:“那么68当初篡改星象编造星命,胁迫星官的人……难道是陛下?”
“朕?”徽元帝却笑了起来:“只朕一人,哪有这种能68耐?朕身上这点皇室血脉,也只是起了一个媒介的作用罢了。这世上能68够篡改星象的人,满打满算,总共也就只有那么68几个,好巧不巧,其68中两68位,一位在你身前,一位在你身后。”
九方辛夷浑身一震。
她不可置信地睁大眼,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便听徽元帝含笑继续道:“没错,九方辛夷。这两68位,一位是你的阿爹九方青穹,一位是你的阿娘方相寰云。若是没有他们二人,这星命又怎么68会愿意为了朕,变上一变。”
第
182
章
可冬天总要到末尾,春……
心跳声在这一刻变得无限绵长,
九方辛夷盯着徽元帝一张一合的嘴,只觉得自己好似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她甚至不知道68自己应该做出什么反应。
是在知道68了原来68姬渊体内折磨他这一生的离火、生来68便被父母厌弃的命格的源头,竟然来68源于她的父母二人后,
觉得命运弄人难以置信的手足无措。
还是应该转头看向68自己身后的这棵静静伫立守护苍生的如是菩提树,
追问她的阿娘与这棵树到底有什么关系。
无数复杂至极的情绪冲击着她的胸膛,
让她忍不住一把揪住了自己的领口,
有些68摇摇欲坠地68俯身,勉力平复了呼吸,
才慢慢看向68了九方青穹,然后在对方沉默的背影里,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她蓦地68觉得,
这一切都是那么的荒谬。
姬渊因为猜到,或许她母亲方相寰云的死,与谢尽崖和徽元帝想要复活他的生母明舜华有关,所以不敢对她说自己的真实68身份,
不敢面对她,甚至宁愿再骗她一次。
可68转头来68,她的阿爹阿娘,
却竟然正是姬渊这样离火灼身骨肉分离痛极的一生的罪魁祸首!
她慢慢后退,
直至自己的后背重新贴在了那棵参天巨木的树干上,
蓦地68苦笑一声。
有落叶被吹拂到她的肩头,
像是在轻轻安抚她的情绪,
可68她却只想在这一刻闭上眼68。
姬渊站在树的另一边。
他明明距离她很近,只要绕过这如是菩提树,便可68以牵住她的手,将她按在怀中。
可68他不能。
他垂眸看向68自己的掌心,仿佛要穿透自己的皮肉,
看到奔腾在血肉之下灼烧折磨他这一生的离火。所有的一切都有了更合理的解释,原来68这样的离火便是改了星象后的业障,所以才会在触碰到她的时68候,哑然平息。
他慢慢背靠在身后的大树上,神色有些68莫测地68放空,像是在嘲笑自己这无力的一生,原来68从一开始便是注定成为的政治牺牲品。
知晓了自己的阿娘原来68并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般,原来68她也68曾身不由己,也68曾在无数个夜晚哭泣和想起他,甚至在十年后被复活的时68候,也68一刻都未曾忘记他,她甚至为了他,只手推波颠覆了整个大邺朝后,某种淡淡的,难以形容的欣喜从心底如银屏炸裂般流淌出来68。
可68旋即,这样的欣喜里,却又难以避免地68掺杂进去了无限的苦意。
因为他竟是与菩提树另一端的她,命运纠缠至此。
就好像——
好像他们注定一次又一次地68相遇,再一次又一次地68不得不相互试探,厮杀,欺骗,憎恨,再分道68扬镳。
叮铃——
三千婆娑铃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将分立两侧的两人从这样的惘思中惊醒。
因为在说完了这一切后,徽元帝抬起了手,露出了掌中的一颗光华璀然的丹珠,轻轻吹了吹上面莫须有的灰尘。那颗丹珠那么剔透,那么完美,那么漂亮,散发着一股难以形容的、令人止不住想要沉迷的异香。
那是九方辛夷曾经闻见过的,最68纯粹完美的登仙的味道68。
是登仙,也68是返魂丹。
这两样,其实68从来68都是一种东西。
然后,徽元帝站在原地68,将那颗荟萃了无数条人命,集世间菩提之力的返魂丹,按向68了胸口。
九方青穹神色一变,他猛地68抬袖,想要去阻止徽元帝的动作,然而,他才刚动,却发现自己竟然被不知从何而来68的一股的大力束缚住了所有动作
!
就在方才所有人恍神的片刻
,地68宫的地68面上竟然不知何时68升腾起了一片细微的、瓷白的光,而那样细碎却连贯的线条串在一起,悄然化作了一座借两仪菩提之力的困字阵!
肉身难动,三清滞行,所有人竟是只能这样眼68睁睁看着徽元帝的动作!
“蔺文。”珠子触碰到他衣襟的时68刻,他倏而开口:“其实68朕从一开始就知道68,你已经变了。”
凝茂宏拧眉。
“朕用了你策论里的法子来68打压世家68,提拔寒门,励精图治,朕与你政见从来68合一,可68你是从什么时68候开始变的呢?”徽元帝淡淡道68:“是在见到了什么才是权势滔天震主之威以后,还是在国将不国,你我衣冠南渡,见过了这世间真正的苍生以后呢?”
那枚珠子像是石子没入水面般,在徽元帝的胸口激起了一圈涟漪,有淡淡的光透出,而那样的光像是触动了早就布置在这片地68宫中的另一方大阵,不过眨眼68的瞬息,便见整个地68宫之中,竟然都交错纵横起了无数的阵线,一条又一条地68没入徽元帝的体内!
他舒展双臂,口中却还在继续说:“蔺文,你变了,朕不怪你。人生在世,又有多少人可以始终如一呢?人都是会变的,朕亦然。可68是蔺文啊,如今的你,怎么反而开始竭力维护世家68了呢?”
“因为站得越高,越能看到,普通人在这个世道68下根本没有自保之力,人性本恶,如果没有世家68镇守一方,维护世间正道68,靠百姓自己想要维持天下清明,简直无稽之谈。唯有世家68强大,才能有保护天下苍生的可68能性。”凝茂宏沉声道68。
九方青穹用一种极其古怪的神色看向凝茂宏:“蔺文,你当初……不是这么说的。你明明……”
“我错了。”凝茂宏直截了当道68:“太年轻,太幼稚,太想当然。我只是犯了所有年轻人都很容易犯的错罢了。”
“蔺文,假面带久了,想要摘下来68,很难吧?”徽元帝却极直截了当道68:“你不过是有了权欲之念,有了家68中族人,所以再难从高位跌落。”
凝茂宏笑了一声:“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至少我从来都坦坦荡荡,倒是陛下昔日68悲悯天人,口口声声苍生何辜。如今却觉得,这天下都应该为了供养皇室而生,一边削弱世家68的力量,却又一边暗中与这些世家做交易,恐怕在陛下心中,苍生早就不无辜了吧?陛下,失去力量,就这么让你恐惧和不安吗?”
“坦坦荡荡?你也68配说这四68个字?”徽元帝讥诮道68:“凝茂宏,朕的青梧殿里,可68还住着你那嫡长女呢!她来68朕身边,究竟是为了什么,你可68敢在此处说出来68?!”
“为了让你不对我凝氏开刀,为了不让你直接将我凝家68毫不留情地68灭族。”凝茂宏面无表情道68:“我请陛下削藩,减轻世家68的影响力,却不想陛下如对待扶风谢氏这般残暴无比,连根拔起。最68后还要将这一切的源头推给人心之恶,人心之欲,甚至全盘推在我的头上。不过想想也68是正常,正如明娘娘所说
,帝王之术,无非在于错的都是别人。”
明舜华饶有兴趣地68看着面前的这一幕兄弟阋墙,不由得掩唇笑了一声。
“一派胡言!”徽元帝大怒斥道68:“从扶风谢氏开始下手,可68是蔺文你最68先68提的建议!如今谢家68满门的血都在你手上,你可68有脸去底下见你的姻亲谢尽崖
?”
九方青穹听着面前昔日68志同68道68合的兄弟们如此直白的互相指责,眉头不由得皱得更紧,他高居玄天塔,久不问世间事68,哪里知道68原来68这两个人已经变成了如今这般,隐约竟然有分庭抗礼剑拔弩张之态!
更不必说,昔日68他与方相寰云耗尽心血、甚至丢弃性命才设下的两仪菩提大阵,竟然成了无数人谋求私利的工具!
“不过是十年,人真的会变到如此地68步,竟与过去大相径庭,截然不同68吗?”九方青穹眉宇之间,已是一片沉怒:“昔日68你我的那些68抱负与心血,难道68都喂了狗吗!那我们当年为了苍生万民做出了那些68牺牲,又算什么?!”
凝茂宏转过头来68,眼68底已是一片赤红:“你闭嘴!这世上就属你最68清高,最68不会变,最68不问世事68高高在上!你以为就你的牺牲最68大吗?你是失去了你的妻子,可68方相寰云是方相族人,她心甘情愿为天下计!也68是她自己把阿橘封入长湖的!让你和阿橘都忘了有关她的一切的!到头来68,你真正被迫失去的,只有你与阿橘的记忆罢了!而我呢?!我可68是失去了我的一对儿女!我这一生都不会再有后了!”
他喘着粗气,终于说出了自己内心深埋的,最68大的悲恸。
“陛下最68重要的修为,可68以逆转两仪菩提大阵,吸苍生之力,大阵之力为己用,为此甚至还能复活明娘娘来68作为幌子,不损陛下声名。而你,青穹,你失去的记忆,也68有找回来68的一日68。我呢?”凝茂宏大声道68:“我呢?!”
“我呢?!”
他声嘶力竭地68问,那两个字在整个玄天白塔中不断回荡震颤。
这才是他态度大变,玩弄权术,只手遮天,表面与徽元帝依然君臣同68心,甚至秘密送了自己嫡长女入铜雀三台,可68事68实68上却悄然培植自己的势力,隐约要与徽元帝形制衡之势,让他不敢动龙溪凝家68的原因。
他已经只剩下最68后的一个女儿了,总不能连她也68保不住,总不能……让全族都跟着他葬送在因他的理想主义而起的波澜之中。
他曾经以为,自己也68可68以如史书上那些68铁骨铮铮,不惜六亲绝断,愿意为天下万民燃烧自己,直至最68后一丝神魂都被烧尽,舍小我而为天下的至情至性之人般,成为这样千古一臣。
但他错了。
他做不到。
他很清醒地68发现自己做不到,看着自己被私欲打败,看自己变成少年昔日68的自己最68讨厌的样子。
可68那又如何。
所以他嗤笑一声,继续前行。
徽元帝胸口的那颗珠子终于彻底没入了他的胸口,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感觉到了久违的力量顺着他的身体蔓延到了四68肢,这种被力量充盈的感觉让他感到熟悉又陌生,那种等待了十载终于一夕得偿所愿的快意激荡在心头,饶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在此刻也68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68。
“十年了,朕已经在不安中活了十年了。”徽元帝直起身子,看着自己的手:“拥有的时68候,并不觉得珍惜,只有失去了以后,才会知道68,力量是多么重要的存在。蔺文,朕怕啊,怕前朝的反扑,怕世家68的报复,怕得晚上睡不着。”
就在他直起身的那一刻,九方辛夷只觉得自己身后的如是菩提树好似在这一刻被抽走68了大半生机,虽然树还是那棵树,却似乎有什么从内里开始衰败腐朽,再难回寰。
她只觉得心惊肉跳,想要回身抱住身后的树,却因为被阵线困住而不得动弹,可68她的手却倏而碰到了什么。
那是一只她再熟悉不过的手,那只手上,有一串她亲手系上去的红绳金铃。
许是姬渊恰好站在树后,所以躲过了徽元帝布下的困字阵,他有些68艰难地68绕开铺天盖地68的阵线,轻轻握住了九方辛夷的手:“别回头,是我。”
九方辛夷的心微微一颤。
宽袖遮掩了袖下交叠的两只手,姬渊从她的指缝穿过去,一根一根,扣紧了她的手,低声如呢喃道68:“至少现在,不要甩开我的手。”
“外面都是神卫军,你是怎么进来68的?”她忍不住道68:“你不是走68了吗?”
“是走68了,但是三千婆娑铃响了。”姬渊轻声道68。
九方辛夷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只蓦地68闭眼68:“你不该来68的。”
姬渊似是笑了笑:“我总要来68看你一眼68,才能安心。”
九方辛夷觉得自己的声音似是带着颤:“你什么时68候来68的,你……”
“我都听见了,也68看见了。”姬渊的声音很温和,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末了竟然在反过来68安慰她:“阿橘,不要担心我。”
她猛地68咬住下唇,只觉得眼68瞳酸涩:“我……”
可68不等她再说什么,便见徽元帝一抬手,于是漫天的菩提树叶竟然真的如落雨般坠下,那些68叶片再在他的控制下,蓦地68悬立,骤然遍布于凝茂宏的四68周!
“蔺文,我给过你机会了,直到最68后,你都没有向68朕说实68话。朕很失望,即便能理解你所有的苦衷,这也68不能成为你和前朝旧臣勾连的借口。”徽元帝一步步走68向68凝茂宏:“你乃是朕身边最68近的近臣,是朕自小一并长大的手足兄弟,你明明知道68朕最68怕的是什么,却还是这样做了。朕可68以容忍你一人之下,容忍你独揽朝政,封你为司空,权高位重,念你劳苦功高,为你保下整个凝家68。可68是蔺文,千不该万不该,你唯独不该勾结前朝之臣!”
凝茂宏微微皱眉。
九方辛夷觉得姬渊握着她的手,倏而捏紧了一下。
也68是这一下分神,让她没有看清凝茂宏神态中的那一丝古怪和怔忪,以及在这一刻后的恍然和摇头失笑。
倘若她看清了,她便会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件事68绝不是凝茂宏做的。可68等她回过神的时68候,凝茂宏已经轻笑了一声。
“龙有逆鳞,蛇有七寸。”凝茂宏所有的神色都如潮水般退却,他慢慢开口,但不知是不是九方辛夷的错觉,她总觉得凝茂宏在说这话的时68候,似乎格外意有所指:“陛下既然都知道68了,臣,无可68争辩。只求陛下放凝家68上下一条生路,他们什么都不知道68,也68与此事68无关。就让他们去守北境也68好,流放南蛮也68好,总归……活着,就是好的。”
空气中那种将所有人都困住的力量似是悄然弱了下去,凝茂宏竟是一笑,他分明剑符双绝,也68是这世间最68一流的大剑师,若是此刻真的要绝命一搏,说不定与徽元帝未必鹿死谁手。
可68他却撩袍俯身,静静地68跪了下去,然后向68前俯身叩首。
好似之前在这里喝问“我呢?”的人,与他并不是同68一个人。
松开困字阵,自然是徽元帝对凝茂宏最68后的试探,他满意地68看着凝茂宏的反应,勾了勾唇:“朕允了,也68留你全尸。临死之前,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凝茂宏直起身来68,静静跪了片刻,倏而道68:“阿橘。”
九方辛夷下意识应道68:“阿爹?”
这一声出口,她自己也68有些68怔忡,凝茂宏的脸上,却倏而展露出了一抹笑,某种愉悦从他的内心深处涌了出来68,让他的笑容越来68越盛,越来68越洒然,他抬起头,看向68九方辛夷的方向68,目光在她的手上微微一顿,却又移开,像是透过她,看向68她身后那棵树,也68看向68更远的地68方。
“我虽想过要杀你,却也68的确当你是我的女儿。只是做我这种人的女儿,总是比常人要更辛苦一点。比如,不让我们面前这位多疑的陛下知道68你到底是谁,又比如,让我后院的那个愚蠢的夫人不要总是觉得你会替代她的女儿。”凝茂宏笑了笑,目光偏向68着面前的如是菩提树,继续道68:“阿云,这是我那时68对你的承诺,若是有朝一日68,你有了孩子,我便来68做她的干爹。”
一言出,像是将这里的几个人都带回了十多年的某个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