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没吭声。

    就算他真的这样想，也不能真的这样说。

    他跟着苏云亭下楼之后，吩咐车夫送苏云亭去将军府。

    苏云亭挑眉：“你不回去？”

    “林姑娘说需要个侍卫，要属下日后跟在她身边。属下给您通传之后，就去找林姑娘。”

    “那丫头提出来的？”

    “是。”

    “看样子，楚南枫是真的将她气得够呛。”苏云亭人往马车里一倒，笑着来了句，“走！”

    将军府，青竹园。

    苏云亭驾轻就熟地走进楚南枫的卧房，扫了眼靠坐在床边的男人，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响。

    等楚南枫看过去之后，他就笑着说道：“脸色确实够白，要不是相信清歌的医术，我都得怀疑，你是不是诈尸了。”

    “我当时没有死了，你是不是有那么点遗憾？”

    “多少是有那么一点。”

    苏云亭走过去，身子一歪躺在了床上，对着另一边的楚南枫说道：“她之前在苏家受到的那些委屈就不说了，毕竟姑姑的安排，我也是鞭长莫及。可她都认了我这个哥哥，还受了六年的苦，我确实舍不得。”

    “你跟着她，她怎么会受苦？”

    “受苦和受苦也是有区别的，她心里苦，我能怎么着？”

    楚南枫沉默地坐在那里，垂着的帷幔在他俊美的脸上留下阴影，模糊了他的表情。

    苏云亭脱了鞋子，踹了脚楚南枫，让对方给自己多腾出点地方。

    “少年时代，咱俩这动作是促膝长谈。现在你怕不怕，我突然拿出一把刀，结果你的性命？毕竟也是你说的，她跟着我，不该受苦的。”

    楚南枫还是没有说话，苏云亭也没有再理会，握着酒葫芦有一口每一口地喝着酒。

    就在他觉得自己迷迷糊糊的都要小憩一会的时候，楚南枫开口了：“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什么？”

    “她心里是怎么想我的？”

    “这件事，你不去问她，问我？”苏云亭笑了，眼神中带上了几分奚落，“怎么，认定我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这六年，你一直在她身边，你是最了解她的人。”

    “那倒是，再加上我们郎才女貌，我那姑父几次想撮合我们。说起来，我们两个人要是成亲，也算是弥补了苏家和林家上一代的缺憾。想想，还真的是个好……”

    ‘主意’二字还没有出口，他就被楚南枫踹得掉在地上。

    苏云亭也不恼，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楚南枫，这几年，在男女之事上，你真的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她心里是怎么想你的，你比任何人都清楚。结果对她是步步紧逼。”

    他重新坐回到床上：“直接说，你又怎么把她惹生气了。”

    “她知道远儿不是我的孩子，很生气。”

    “……”

    苏云亭张了几次嘴，都没有说出话。

    好半晌之后，他觉得自己才重新找回语言系统：“楚南枫，你是疯了吧？这么大的事情一直瞒着？就这，也算是想让她回到你身边？最开始你不提，是不清楚她心里怎么想，就算了。知道她当年的苦衷……”

    顿了一下，他抬手拍在自己的脑门上，眼神全是明晃晃的疑惑：“就算不知道她的苦衷，她委曲求全踩踏自己的底线跟着你，就是因为她爱你啊，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说了半天，苏云亭看着毫无反应的楚南枫，是真的很想踹对方两脚。

    和这样一个榆木疙瘩在一起，每天得原谅他多少次，这日子才能过下去？

    苏云亭很认真的考虑，作为一个疼爱妹妹的哥哥，他不能让林清歌落入这样万劫不复的生活之中。

    更甚者，他应该狠狠地揍一顿楚南枫给林清歌出气！

    不过看着楚南枫苍白的面色，他轻轻地摇摇头：“你之前认为她自杀，担心她真的出事，所以放手，对吧？其实她从来没有想过自杀，只是贪恋你在身边的感觉，却又无法接受深爱的人有别人，那在她眼里是不道德的。所以她只能通过伤害自己，压制心头的痛苦。”

    “我很享受她爱我的感觉。当我知道她踩在自己的底线上和我在一起时，我才能真切地感受到，她是爱我的。否则，我不确定，她对我到底是怎样一种感情。”

    第402章

    我们的账，得慢慢算

    苏云亭舌尖顶了顶腮，看向楚南枫的眼神里透出了几分凉意：“说实话，我真的很想撬开你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对于她爱不爱你这件事，你竟然需要她伤害自己才能证明？”

    楚南枫的沉默，在这一刻是标准的火上浇油。

    “楚南枫，你自己说，你要是有个妹妹，会允许她嫁给你这样的人吗？”

    “……”

    “自己都默认不会了，你放心，我明天就开始给她洗脑，保证她一定断了对你的念想。”

    “你敢。”

    白了一眼楚南枫，苏云亭凉凉地说道：“对我凶有什么意义？治治你的脑子，否则委屈的是清歌，我舍不得，姑父更舍不得。你要是觉得再分开六年也算不得什么，就使劲闹。”

    ……

    “这是哪里？”夏萱被拖着走进窄巷，眉眼间都是不安，“你不会真的将我交给云逸安吧？夏芸，爹娘最疼我，你要是敢这么对我……”

    ‘啪’一巴掌落在夏萱脸上，打得她脑瓜子嗡嗡作响，一时间都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更别说挣扎了。

    夏芸冷眼看着她，平日里无比温柔的脸，此时只有冷厉：“夏萱，你也知道爹娘疼孩子。那你就该知道，远儿是我的命，敢伤他，你就做好拿命赔的打算！”

    冰冷的眉眼吓得夏萱花容失色。

    她本就是个娇纵跋扈的富家千金，平日里在夏毅的娇宠下变得无法无天。

    现在挨了一巴掌，再加上周围人迹罕至，身边又没有夏家的人，她的内心恐惧不安到了极点。

    看向夏芸的眼神，好似看到了妖魔鬼怪一般。

    夏萱瑟缩想往后躲，可因为孔武有力的嬷嬷架着，根本没有挣脱的可能性。

    门突然打开，云逸安阴冷的声音从里面传出：“这么清幽的下午，跑到别人家门口大喊大家，真看不出两位是夏家一手培养的千金。”

    夏芸没有理会夏萱，快步走了进去，视线在院子里扫视：“远儿呢？”

    “远儿？”他重复了一句，阴鸷脸上的笑容格外阴冷，“你自己都喊他远了，他怎么可能在这里？只能离你远一点。”

    “云逸安，你要是伤害他，会后悔的！”

    “是吗？”他微微耸肩，“遇上你，我做了很多后悔的事情，现在再多一件，似乎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很是随意的话，完全不在意的模样。

    云逸安转身走进大厅，人很是随意地窝在椅子里，完全没有大家的仪态，可散漫的姿态中又有着说不出的矜贵气质。

    夏芸跟着走进去：“夏萱，我给你送过来了，你应该将孩子还给我了。”

    “我是这么说的吗？可是夏家之前对我的陷害就不说了，现在我刚回来，就说我绑架了大将军的儿子。这罪过可不小，我不能白白担了罪名。既然夏萱被送过来了，那……”

    他看了看吓得哆嗦的夏萱，偏头看向身侧的小厮：“元宝，去给夏家送信。夏萱在我手里，要想她安然无恙，就缴纳三千两的赎金。三千两是不是有点少？那就三万两黄金吧。交不出，直接撕票。”

    三万两黄金，别说夏家。

    就算是号称富可敌国的苏家，也不是说拿就能拿得出的。

    稍微脑子转动的，就知道云逸安的目的根本不是黄金。

    夏萱进来之前本就被吓到了，现在更是被惊得泪眼婆娑。

    “姐，大姐，你是看着我长大的，不能让我这么被欺负。”

    “现在想起我是你大姐，是不是晚了？”

    “哎呦。”云逸安很是好笑地看着夏芸，“想不到你也有这么有气势的一面，怎么，终于发现夏家不拿你当人了？”

    夏芸抿唇，看向他：“我想和你单独谈谈。”

    “单独？和我？孤男寡女，你就不担心出什么事情吗？”他看向她的眼神邪气而肆无忌惮，那目光好似穿透了重重罗纱。

    她平静地看着他，完全没有被他的目光侵扰。

    他歪头看了看她，笑了：“你倒是比之前胆大多了。元宝，这个夏萱就赏你了，带着她出去玩会。不过别把人玩死了，我还要拿她和夏家换银票。”

    “是，公子！”元宝答应着就往夏萱身边走，吓得她脸都变形了。

    纵然她和楚南枫是不可能，可依着她魏国公女儿的身份，还是能有个好夫婿。

    可要是在这里被个下人破了身子，就只剩下去尼姑庵或者低嫁了，那是她绝对无法接受的。

    她再也顾不得什么，对着夏萱大喊大叫，可夏萱好似根本没有听到一般，根本没有理会。

    随着所有人退出正厅，房间里只剩下云逸安和夏芸两个人。

    他眯眼看着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阴冷的气息：“你和之前比起来，改变真的很大。怎么，不救救你那可怜的妹妹？她要真的归了元宝，这辈子还想高嫁，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你要我怎么救她？”她反问。

    “简单啊，用你自己换，怎么样？”他眉眼间的邪笑很是明显，打量她的目光更加的肆无忌惮。

    但是让他意外的事情发生，她淡声开口：“为了一个不将我放在眼里、还将我儿子送到绑匪手中的人，牺牲我自己？我没有那么伟大，也没有那么有病。”

    云逸安没有说话，双眼直直地盯着夏芸。

    半晌之后，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低头看着她：“你的变化真的很大，我都有点认不出你了。”

    “六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何况只是人的变化？”她抬头看向比自己高出很多的男人，语调依旧十分平稳，“远儿在哪里？我要见他。”

    他笑了，伸手轻轻地拍着她的面颊：“才说你变了，怎么又变回去了？怎么这么天真，该不会觉得你随便一句话，我就会将他还给你吧？”

    她猛地抬手抓住他的手腕，眼神里透出凶光：“伤了他，我不会放过你。”

    “是太爱那孩子，还是爱孩子的爹？”云逸安脸上带着笑，却给人格外冰冷的感觉，“另外，六年前，你也没有放过我。芸儿，我们的账，得慢慢算。”

    第403章

    你为什么要罚我写字？

    云逸安被夏芸握着的手腕，很是灵活的一个反转，就扣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动作很是不规矩，在她手上慢慢地摸索着：“楚南枫，睡了我的女人，还有了孩子。我总得讨回点什么吧？你说，我从他儿子身上讨，合适吗？”

    “你疯了！夏家不会放过你的！”

    “那就从你身上讨？”

    她另一只手直接甩给他一巴掌：“无耻！”

    夏芸的动作很是出其不意，左手的力道也算不得大，却还是让男人本就阴鸷的脸色更阴沉了几分。

    那幽冷的眼眸，更是好似能将人冻结。

    她却像是根本感受不到，目光直直地与他对视：“云逸安，你正常一点。六年前，你斗不过他们，现在你更斗不过他们。”

    “所以，我就活该被人抢了女人，在边疆待了这么多年。”他舌头顶着腮，眼神阴冷。

    “该不该，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你现在能做的，该做的，是离开京城，不要再招惹夏家，更不要去招惹云家。”

    “那我不是懦夫吗？”

    他低笑着松开她的手，重新坐回到椅子上：“我这一次回来，为的就是要拿回属于我的一切。离开，还是现在？不可能。”

    早已预知的答案，亲耳听到，还是有说不出的感觉。

    夏芸想继续劝他，可对上他那双充满恨意和恼怒的眼眸，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告诉他孩子的真实身份，他怕是要发狂。

    像云逸安这样的人，怎么受得了自己的孩子喊别人爹，跟着别人姓？

    当年他作为云家二公子，都不能成事，何况是现在一无所有的他？

    她不愿他再受苦，微微颔首，轻声说道：“你离开，我很快会去找我。”

    “找我？”他的嗓音里带上了笑意，还有几分嘲弄的意味，“怎么，是因为楚南枫要迎回他的前妻，你这个将军夫人，不能继续留在楚家了？”

    “是。”

    “就这么放弃？你还真的是好交代。”

    “我从来不在乎什么锦衣玉食，并且我不会骗你。事情都安排好了，你先走，我随后就到。”她看着云逸安，言语很是认真。

    可惜他脸上的神色看不出他是否听进去，她甚至不确定他到底想怎样。

    “芸儿，你想不想要，是你的事情。我能不能给，是我的事情。所以这件事，没得商量。我不会走的，如果你要暂时离开京城……我倒是没有意见。”

    他不走，她离开的意义何在？

    她张嘴还想说什么，云逸安继续说道：“那个孩子和我很投缘，我准备再留两天。至于夏萱……那女人留着也是麻烦，不如杀了吧。”

    很是随意的调子，比踩死一只蚂蚁都简单。

    夏芸明显感觉到云逸安和六年前的不同。

    那时的他虽然总是很阴郁，眼眸中却闪着光彩，起码每次看到她时，都是对未来的希冀。

    现在就不一样了，他的眼神是冰冷的，嗜血的，偶尔让她的心头都会发颤。

    可她不敢问，到底这六年发生了什么，会让他变成这样。

    云家对他的打压是可以想象的，纵然不曾亲身经历，也知道他流放的那段时间，被云家下了多少绊子。

    他能活着回来，就已经是奇迹了。

    再度见到他时，她确实是惊恐的。

    不是害怕他再次出现，影响自己平静的生活，而是想起六年前发生的种种惨烈事件，就觉得不寒而栗。

    更害怕的是，那些事情再度重演。

    她担心，这一次她真的抗不下去了。

    “云逸安。”她闭了闭眼，声音很低，里面充斥着无奈和忧愁，“不要这样，好吗？高官厚禄，锦衣玉食，我这二十多年感受过了。但是其中的悲凉，也深刻地认识到了。我想要的，是平静的生活，是简单的生活，我们……”

    “我们？”他笑着打断她的话，“我听说楚南枫和林清歌感情深厚，除了她之外，他身边再也没有别的女人出现。现在那个女人一出现，你这边就无法留在楚家，所以想办法要和我重修旧好？”

    字字锥心。

    林清歌清楚地感受到他言语中的嘲弄，张嘴想反驳，又无从说起。

    当时他锒铛入狱，被判了流放，她完全没有帮他的能力。

    唯一能做的，就是护住肚子里的孩子。

    现在……偏偏又无从说起。

    “好了，你在这里待久了，外面不知道有多少闲话。你先回去吧，夏萱，我会处理的。”

    “你要怎么处理？”

    “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他摆摆手，满脸没有继续谈下去的意思。

    见她还想说什么，云逸安出声说道：“元宝，送客。”

    “是。”元宝答应着推开门，“您这边走，小心门槛。”

    态度恭敬，却让夏芸无法继续留在这里。

    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

    元宝总走夏芸一行人之后，走进屋子里：“公子，那个夏萱您要怎么处理？她可不是什么好人，并且魏国公要是知道这件事，也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要的就是他不会善罢甘休，他要是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何必这么做？”云逸安抬头看了看外面，“那女人怎么这么老实？一点声音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