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落到胸前鳞片位置,海底炼狱里,他曾用自己的护心鳞守护未孵化的丙儿近千年。
敖光化出龙形,仔细观察起这枚鳞片,上面的图纹相较昨日又修复不少,玄武印记愈发清晰。
碎裂过的护心鳞护身作用寥寥无几,可当日在天元鼎内,他分明感受到这鳞片也在为他抵抗三昧真火的灼烧。
还有当时那一缕转瞬即逝的故人仙气,当真只是错觉吗?
犹豫间,他将龙爪伸了过去,左右不过再拔一次鳞片,又不是没拔过。
“不要!”爪尖刚嵌进间隙,床上突然传来一声低吟。
敖光咬咬牙,未停止手上的动作,谁知床上的动静愈发明显,等他真开始用力时,床上的人猛地惊醒,朝地上便是一口浊血。
“昊天!”敖光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一颤,慌张扑到床边才想起要化回人形,“怎么会这样…”他盯着那滩触目惊心的血迹手足无措,反复喃喃,“我不拔了,昊天,我不拔了…”
“我没事。”昊天的神识已接近半透明状,他却像感受不到一般,随便擦了擦嘴角的血渍,便开始安抚正手忙脚乱向他传输灵力的龙王,“你眼睛红什么,我真的没事。”
“我眼睛本来就红。”敖光嘴上虽在强装镇定,心底却乱作一团。
为什么护心鳞摘不下来,为什么昊天的神识会对他的强行拔除反应这么大?
答案呼之欲出,他却寻不到那一个落点。
“你坚持住,肯定还有别的办法…”他咬紧嘴唇,也不知道是在安慰眼前人还是安慰自己。
“别咬。”泛着裂纹的拇指卡进龙王的齿缝,“再咬就要破了,还不如亲我一下。”
待摩挲开绷紧的唇珠,那手又自行往回收,轮廓渐散的神识碎片笑得轻松,“逗你的,这次别再弹我脑门了。”
“你闭上眼。”就在这时,敖光突然小声说道。
“我再渡些灵力给你。”没等对方回应,他便又快速补充道。
只是神识碎片的昊天不懂什么即将消散,他眼前只有一双湿漉漉的赤色眸子,和一瞬间贴近的冰凉触感。
很柔软,也很熟悉。
奇怪,这分明不该是他第一次亲吻敖光的嘴唇。
第一次应该是哪呢?
应当是日光正好,清风拂梢,灼灼桃花自余光落入肩头,怀里人儿的脸开得比桃花还要昳丽。
一个短促且小心翼翼的吻。
待两唇分开后,龙王睁着一双微红的眼睛,直接呆愣在原地。
昊天不免觉得好笑,又觉得这副模样着实可爱,“不是你让闭眼的么,怎么一副我占了你便宜的样子。”
敖光却像是没反应过来,直盯着眼前这张脸,半晌才蹦出几个字,“这方法…真这么有效?”
他一时没忍住,伸手抚了上去,喃喃道,“形态竟然稳住了。”
纳闷间,伸出的手腕忽被握住,那神识碎片也不管他在自语什么,只笑嘻嘻地说,“既然有效,那便多试几次。”
首先充斥口腔的是浓郁的血腥味。
天帝少有如此失血的狼狈模样,当年青州侯府上的肉体凡躯倒是常态,一点磕碰便开始小题大做地抱着人喊疼。一开始敖光信以为真,还偷偷施法想为爱人减轻疼痛,后来发现那伤口都痊愈了小侯爷也未曾喊停,又被连哄带骗着换了另一种疗法。最后往往是受伤的人心满意足精神焕发,负责疗伤的人被吃干抹净羞愤欲死。
舌尖席卷唇齿,衣带半解间,龙王下意识想推开,却被箍得动弹不得,他猛地睁开眼,又在看到近在咫尺的完好容颜后,默默闭了回去。
昊天脸上的碎纹已消失殆尽,不仅如此,他额间玄武图纹也隐约浮现,似是在向其余残留神识发出无声召唤。
敖光好像快要寻得那个答案了。
***
龙遇水而生,御水而行,于波涛汹涌中翻滚穿梭,无惧无畏。但敖光现在却只觉自己宛如一叶深海沉浮的小舟,铺天盖地的浪潮向他劈来,他能抓住的,唯有手中船舵。
阿光,阿光。
海浪环绕低吟,势要将他裹挟融碎,浪珠拍打在身上,溅落进他的眼睑,亲吻他的胸口,起伏间,他从四散的泡沫中瞥见前尘碎片。
“阿光,朕想要你替朕去办一件事。”天帝额间玄武熠熠生辉,说话间指尖轻触爱人心口,鎏光闪烁,胸前图腾有所感应般泛起金边,他嘴角染着笑意,金蓝色的眸子一片柔和,“朕向你保证,事成之时,便是你龙族位列仙班之日。”
龙王眸光涣散,似懂非懂。
他又看到海底炼狱生产之时,银龙蜷缩于定海神柱之上,龙尾翘起,腹腔痉挛。无暇顾及处,一缕金光自胸前鳞片流过全身,将乏力吟哦的小龙小心包裹,替他吸收和分担苦痛。
待连着血肉的鳞片面临剥离,附着在上的金光再次应声闪动,还未来得及缓解疼痛,便被生生扯落,只能恋恋不舍地熄灭。
护心鳞,原来是护心鳞!
那神识碎片的由来竟是——
远处忽有雷声轰鸣,天地色变,万物震颤,只见敖丙与哪吒并肩而立于混沌之中,目光凛然而决绝。雷劫挥斥而下,将竖起的万龙甲笞得粉碎,就在此时,本该摔落的护心鳞突然亮起一道屏障,将携手共抗天劫的二人围成一团。
被寄于鳞片中的一缕神识并不知晓此刻保护的是谁,它只是拼尽全力履行着守护使命。
不要。敖光用力摇头,龙爪挥动间留下两条抓痕,别这样做!
他感到自己被一瞬拥紧,有人在他耳边低语,阿光,别怕。
天边怒吼愈演愈烈,护盾剧烈抖动,几乎要与一红一蓝融为一体,苍穹撕裂,最后一道雷劫开始蓄力,向灵珠魔丸发起最终审判。
疾风骤雨倾泻而至,电光火石般的撞击中,龙王仰起脖颈,一声长吟——不!!
护心鳞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