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上辈子不过双十年华,便已满目沧桑的少女,
江一芷缓缓地将头靠在车壁上,目光疲惫又倦怠,
“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不救得好。”
当年干干净净地死在阿娘怀里,也好过被这沉重的罪孽压得喘不过气。
江一瑶不曾救她,会不会过得好一点?
她该怎么办?江一瑶已经入宫,和顾西洲再无可能,一切都走入了死局。
翌日清晨,
刚上完早朝的靳子邺踏入伊瑜颜的宫邸,打算带她一块儿去见太后,
“贵妃呢?”
伺候的宫人着急忙慌地迎过去,在帝王冷淡的目光下,硬着头皮回答道:
“娘娘,还在睡…”
靳子邺蹙着眉头,看了一眼殿外大亮的宫殿,
宫人看到靳子邺这个举动,还以为他是对这位贵妃娘娘有什么不满,打了个寒颤:
“奴才这就去唤醒贵妃。”
“不必,朕在这儿等着便好。”
宫女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正在看着奏疏的帝王,眼眸中闪过一丝对贵妃的艳羡,
陛下…对娘娘可真好。
伊瑜颜醒来的时,正好对上了靳子邺投来的目光,
“醒了?”
靳子邺看着少女头发凌乱,有些不太清醒的模样,
这会儿,倒是有点儿小姑娘该有的样子了。
靳子邺重新将目光放回了奏折上,淡淡道:
“醒了就起来洗漱,用完早膳后,去母后宫中请安。”
伊瑜颜这个宫妃倒是做得无比自由,每天睡到自然醒,靳子邺倒是体贴她,不用早起伺候靳子邺,
宫里就只有她一个妃子,看情况靳子邺一时半会儿也不打算纳新的,
后宫里除了太后之外,就她最大。
而且不用天天去给太后请安。
太后虽然不太喜欢她,认为她身子虚弱,无力承担孕育皇嗣的重任,但是待她,也算得上温和。
背后的隐情基本上已经浮出水面,但是伊瑜颜却有了另外一个疑惑,
入宫有一段日子了,靳子邺从未想过要碰自已,
这个帝王,忙于政事,无心情爱,和她相处,大多数时候都是处于一个说不上亲密的界限。
没有一点儿帝王与宫妃的架势,两个人更像是一种似友非友的关系。
看她的眼神,更是无比清明,从未有过任何恍惚。
伊瑜颜曾经试探性地提起过江一芷,可靳子邺的神情自然,很是平静,
让她不得不怀疑,
究竟是上辈子的江一瑶误会了什么,还是靳子邺隐藏得太深。
靳子邺不常来伊瑜颜这里,大多数时候,都为了给这位新任的贵妃在后宫立威,才偶尔来上一回。
这次伊瑜颜这边早早就收到了靳子邺要来这里用午膳的消息。
这些事情自有宫人操心,小厨房的宫人一大早就开始忙忙碌碌,伊瑜颜则是相当淡定地捧着本书在看。
宫中的日子实在是无聊,除了看书,也没有什么打发时间的娱乐了。
“参加陛下。”
宫人的声音远远传来,靳子邺沉稳的脚步声离寝宫越来越近。
高大俊美的帝王穿着常服,从外面进来,一眼就瞥到了堆在桌上那厚厚一沓的书。
“又在看书?”
他这位新贵妃看起来没什么别的兴趣,倒是极为喜欢看书。
靳子邺沉声道:
“你平时在丞相府的时候也是天天闷在房间里看书吗?”
他虽不了解京中的贵女们,但也知道,这个年纪的女子,大多数都是天真浪漫,随心所欲的。
靳子邺不想让江一瑶这么拘束,让她入宫非他所愿,可是江一瑶既然入宫了,他就得护好她。
一向沉默寡言的帝王蹙起眉头,难得多说了几句,
“御花园的花开了,你可以去看看,喜欢放风筝吗?”
伊瑜颜听到这句话,忽然抬头看向了靳子邺,而后缓缓地点了点头:
帝王蹙起的眉头这才微微展开,
“喜欢的话,回头朕吩咐下人,给你做几个风筝,御花园那儿有好大一片地,够你放的。”
伊瑜颜默了两秒,试探道:
“可是太后那边……”
靳子邺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冷淡:
“母后那边自有朕在,你无需担心。”
伊瑜颜看着靳子邺,心里的疑虑更加深了,
江一瑶说,她在宫中做了风筝,可是还来不及放,就被训斥有损宫妃形象,不了了之。
可靳子邺却一点儿也不在意所谓的宫妃形象,甚至主动提出让她去放风筝。
靳子邺不在她的目标范围内,是以她和靳子邺相处的时候,相当自然,什么也没做过
她并不认为自已有那么大的魅力,能够让冷情冷心的帝王,为她打破上一世的惯例。
所以,江一瑶上辈子在后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一切,恐怕只有江一芷和上辈子的靳子邺知道了。
正想着这件事情,就听到靳子邺的声音传来:
“过一段日子有围猎,热闹非凡,你要随朕去么?”
围猎?
那是不是代表着,顾西洲和江一芷,也会来?
伊瑜颜想搞清楚这一切,于是点了点头:
“好。”
第
493
章
古代替身文学(三十一)
顾西洲病了很长一段日子,
等到病好的差不多的时候,也快到了围猎的日子。
原本合身的衣服如今穿在身上,大了一圈,倒是显得不伦不类的。
从前的顾西洲,眼神明亮,尽是少年人的轻狂与骄傲。
而大病了一场后的顾西洲,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眉眼的青涩褪去,变得沉稳平和。
依稀可以看得出后来的那个少年将军的模样。
顾夫人心疼儿子,苦日婆心地劝阻道:
“西洲,你的病刚好,围猎咱们就不去了好吗?”
她知道陛下会带着瑶瑶过去,也猜得到顾西洲会去。
可是,即便她再怎么不愿意,也不得不承认,瑶瑶已经入了宫,是当朝贵妃,
与西洲缘分已尽,再也没有了可能,
身为人母,她真的不希望自已的儿子,一辈子陷在痛苦里。
她知道两个孩子有分寸,定然不会做出什么逾矩之事,可是她害怕,西洲的病才好,这一去,又会大病一场。
顾西洲的目光很平静,淡淡地表达了自已的诉求:
“母亲,我想去。”
他…想再去看瑶瑶最后一眼。
原以为上次是和瑶瑶的最后一面,却不曾想,此生还有再见一场的机会。
顾西洲不顾顾夫人的劝阻,毅然决然地离开了。
府门外,少女踌躇地站在那里,迟迟不敢走上前来:
“顾西洲,你能带我过去吗?”
顾西洲已经不记得醉后和江一芷说了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江一芷为什么和自已相处的时候,会变得这么小心翼翼,充满了谨慎。
见顾西洲没有立刻答应,江一芷急急补充道:
“我只是有一些话想对嫡姐说,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顾西洲闻言,点了点头,没有问太多,
“好。”
其实事到如今,江一芷也不知道自已为什么那么执拗地想要见江一瑶一面,想要和她说上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这三个字,最是苍白无力,可也是她唯一能够做得到的事情了。
她欠了江一瑶和顾西洲两世的对不起。
江一芷没有打算告诉顾西洲上辈子的真相,
一来,没有人会相信这种怪力乱神之事,顾西洲只会觉得自已疯了。
二来,上辈子的真相太沉重了,痛苦的人已经够多了,她不希望,再有多的人来承担了。
这次春猎,很多世家子弟都来了。
顾西洲站在人群里,静静地望着那个相携而来的帝妃,
少年的目光温柔又眷恋,像是生怕惊扰了一个遥远而不可触碰的梦境。
瑶瑶的面色很好,在宫里过得很好,陛下性格淡漠,可是在她面前,是温和平静的。
这些就够了。
他不求其他,只要瑶瑶平平安安就够了。
少年的眸中隐隐浮现了水光,他微微垂下头,有些伤感地笑了,但是更多的,却是释然。
这样,他也可以放心地离开了。
营寨当中,伊瑜颜见到了坐在下首,正捧着杯热茶,踌躇不安的江一芷。
“你这次过来,为的是何事?”
江一芷看着上方穿着华服,气质出众的少女,
现在的江一瑶,不像前一世的宫中,任何时候都是带着忧愁、从未笑过的江一瑶。
她看起来过得很好。
这样的江一瑶,似乎给了江一芷一丝勇气,
少女微微垂下眼帘,轻声道:
“当年我和母亲的事情,谢谢你。”
台上的少女没有问江一芷怎么知道的这件事,她什么也没说,算是收下了她这句谢谢。
以江一瑶和江一芷之间淡漠的关系,她们两个,实在没有什么可以聊的。
伊瑜颜以为她说完这句话,就要辞行了,
一直低垂着脑袋,不敢看她的少女忽然抬起了头,眼眸中充满了愧疚与悔意:
“还有……对不起。”
这是对不起,迟到了两世,终于来到了“江一瑶”的面前,
可此江一瑶非彼时那个江一瑶了。
伊瑜颜淡淡道:
“不用道歉,你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
在江一芷眼中,这一世的江一瑶什么也不知道,自然不会明白,她为什么要道歉。
江一芷沉默了很久,隐晦地和伊瑜颜说了一个故事。
伊瑜颜是听完江一芷的话后,才明白,事情的真相和江一瑶所说的,有所出入。
刚重生的时候,江一芷一直以为靳子邺喜欢江一瑶,
因为上一世,靳子邺一直都在暗地里保护着江一瑶,不让她陷入后宫的争斗当中。
否则凭借着江一瑶的性格,早就被那些手段高超残忍的宫妃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下了。
可到了这辈子,她才明白,大抵是顾西洲和靳子邺做了什么交易,
才会让一个冷情冷心的帝王分出心神,去保护一个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利益的妃子。
靳子邺能够护住江一瑶,却无法让她真正地开心快乐起来。
那年西北大乱,帝王日夜不休的操劳,多日未曾踏足后宫,
一时不察,顾西洲战死的消息传入了后宫当中,
谁也不曾想到,在宫中呆了几年,郁郁寡欢的江一瑶在听到这个消息以后,遭受了重大打击,竟然得了臆症,
在她的想象里,丞相府落败,她失去了和陛下的孩子,
而自已,从她手里,抢走了陛下的宠爱。
大概只有江一芷自已知道,陛下根本没有碰过江一瑶。
她曾经给陛下送羹汤之时,无意当中听到了陛下和内侍提起此事,
陛下说,冷落江一瑶几年,让她渐渐从后宫中淡去以后,
再隐晦地将她送出宫去,他不曾碰过江一瑶,江一瑶寻个小镇,隐姓埋名,换个身份,
去寻顾西洲或是自行婚嫁,由她自行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