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妥协之中慢慢强迫自己也不去在意这个日子。有这么一段时间我沉浸在索求双亲与外界认可的泥沼里。直到考进大学,
勤工俭学,又是申请助学贷又是四处打工地攒学费和生活费,
才发现为自己活原来是怎样的感觉。
曾经即使在风和日丽的艳阳天里,也只托着脸,
低头翻着地理知识点手册;之后在烈阳高照的下午帮店里搬箱子,
满头大汗地接过同事递来的矿泉水,回过头,
那时阳光打在侧脸的温度暖和得正正好。
因而等到出社会,
领到第一笔真正像样的工资的那一年,
我放下芥蒂给自己过了个一切以我开心为重的生日。
又是请有空的三两朋友吃饭,
去游乐园。又是在卡拉OK唱歌、点蜡烛、分蛋糕。嗨到夜幕降临,朋友各有各的事离开。
我一个人提着没吃完的蛋糕去居酒屋喝酒,喝到人生第一次感觉自己浪漫得不行。
或许是这一次斥下巨资的快乐补偿直接填满了青春期被自尊烫穿的洞,加上没有养成好好过生日的习惯,再加上拿到知名会社offer后工作越来越忙——后来我就真的再也没太在意这天要如何了。
比如去年生日当晚我还在加班。回家路上突然想起好像有这么一个日子,
但又不是很想吃蛋糕,所以美滋滋地犒劳自己一顿烧鸟夜宵。
热心的服务生听说我生日,
送了一扎免费的生啤。
我喝了很感动,
掏出小费就要塞给她。只是年轻的服务生正是学生兼职,脸皮薄,推辞不肯要。
我只好说,
那就给我唱一段生日歌吧。
她红着脸唱完,我们多聊了一会儿就成了朋友。而巧的是隔壁小酒馆的调酒师在外抽烟摸鱼,
闻声而动,偷拿店里的酒具、方糖和打火机,自来熟地凑过来,给我简单调了一小杯点火的鸡尾酒。
我当时对着鬼火般幽蓝的火焰许愿,便又觉得这就是个很完美的诞辰派对了。这种能够发现并理解微小幸福的心态对我来说有别样的意义。毕竟以前偷偷期望别人能给我的,现在我自己就能给到。当你开始爱自己的时候,好像全世界都在安静地爱着你。
何况我本身就物欲低,想要的东西不多。
只是近半年陆陆续续多了些想法。
住的环境干净、整洁就够,但家里有养花和小蜥蜴似乎也不错;能攒更多的钱是最好,但现代生活充满了广告,时不时总会看见想买来送人的东西,忍不住也是人之常情。
唯一的上进心是以后想要开一家店,炒上司鱿鱼翻身当老板。自己规定上下班时间,没事就宅在店里一边摸鱼一边享受人生。
但答应过某人以后要一起去很多地方,于是要能空出旅游的时间逐渐变成一件足够重要的事。
不会带团队就只能自己干到死,所以至少还得加把劲,好好规划一下成本和招工事宜……说起来,可乐尼洛他们听说我的志向后还表示过愿意帮忙,玛蒙更是只要钱到位一切都好说,我倒不会很担心起步阶段人手紧缺。
人脉真是神奇的东西啊。
对了,我想到,上次刷到那位调酒师的社交平台,看她好像有找下家的意思。开个小酒馆把她挖过来也不是不能考虑。
不过我对酒也只是有小小的兴趣,酒馆类型那么多,实在也没什么特别想经营的种类。而且酒馆的管理有疏漏的话造成的是非又会更多。
普通的饮品店就挺好的吧。
正好我有在冷饮店打工的经历,也会做一些饮料。如果卖点咖啡的话,搞不好也可以借关系咨询一下专业人士的看法。
不然直接雇保镖兼职当咖啡师好了。
他现在天天蹲在家招猫逗狗玩cospy,闲得我有点看不惯。
纲吉君的中考分数险险地擦过及格线,成功和小伙伴们考进同一所高中。里包恩那会儿还很关心学生的升学情况,动不动就用变声器打电话,恐吓人家“如果没考上就直接去彭格列打工”等等——中考那两天,他还试图拉着我一起去异世界看中学生们临死挣扎。
不过我要上班。而且我觉得这是小孩子总要独立面对的事,大人太关心反而会给人家压力。
于是吐槽了这位老师两句“你确定他看到你这个压力怪出现不会反倒在考前失眠吗”、“你是大孩子了要学会自己过去”,便直接婉拒。
里包恩很不开心,我在当晚花了点力气才哄好,让他自己回去了。那两天还真体验上了异世界网恋。斯帕纳听说了非常高兴,甚至找我做了调查问卷反馈。
只是没过多久,我坐在办公室里,收到来自阿纲同学的跨界邮件。
纲吉君:【新奈姐姐没来吗[流泪]】
我:【[图片]】拍一张工位的照片。
我:【工作中[眯眼托腮]考试加油哦,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尽力就好】
纲吉君:【嗯[流泪][流泪][流泪]】
凌晨两点,我占据整张床,睡前自律地刷手机之际又收到新消息。
纲吉君:【那个】
我:【[沼跃鱼歪头]】
纲吉君:【[流泪][流泪]那个人什么时候走,姐姐知道吗】
我:“……”
我:【快睡吧,我会让他回来加班的】
早上起来,发现凌晨四点半还有一条纲吉君的信息:【嗯[流泪]】
果然失眠了啊。
但好在没影响到最终的考试结果。成绩出来后,发现能和京子上同一所高中,阿纲同学特别兴奋。不知道是不是周围靠谱的大人太少,他还专门给我打了个电话报喜,顺便倾诉“里昂先生”那两天的暴行。
“那个人和里包恩真的不是兄弟吗?叔侄……父子?不不,应该不可能吧。”纲吉君如此吐槽,“我总觉得他们很像。我在国文考试的时候被诬陷作弊,刚好监控坏了,被带去办公室的时候里昂先生竟然就出现在那里,而且还自称那个高中的校董事!就没人发现他是假冒的吗?!
“虽然后面误会成功解开,我也因为他帮忙说话而得到额外的补考机会了,但是补考的试卷题目居然都是如何当黑手党老大的问题!这明明是大型的综合考试吧,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不对劲啊!
“呃,最后我的国文成绩是全科最差的……”
我站在卧室窗前,边看夜景边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颇有同感地附和。终于有人捧哏的吐槽役同学霎时口若悬河,如滔滔江水般讲了快两个小时。
直到我贴在耳边的手机都微微发烫,周身光线一暗,脊背隐约贴上谁的胸膛。
我嗅到裹挟着温热水汽的沐浴乳的馨香。熟悉的气息笼罩而来之际,有谁的手掌抚在腰侧,又轻又浅的细吻落在后颈与耳鬓,扑来的呼吸都痒。紧接着一不注意,手机也被人拿走。
扭头一看,只见刚泡完澡,还穿着浴袍的男人从我颈间抬起脑袋,自顾自地接过电话:“你这家伙,刚好在分数线上低分飘过就得意忘形了吗?”
听筒里漏出男生惊恐的声音。
我无语地瞥去两眼。准备走,又被搂在腰上的手臂摁回怀里。
里包恩一脸平常地输出:“为什么是我?不然你觉得还有谁在?……今晚没轮到里包恩值班……嗯,是啊……那怎么了?我是贴身保镖,当然要在离雇主最近的地方。你这种刚从初中毕业的小鬼就不要问那么多了。”
这人还在顺着人家的话继续扮演假身份,万一阿纲同学好几年都没认出来怎么办啊!
我只好抬高声音,出言说着纲吉君你别管他,一边伸手去抢手机。不料不仅没抢到,还又被所谓的保镖以下犯上;后背抵着窗户玻璃,亲吻一个接一个在唇齿间融化。
我很快暴捶制裁了闲得没事干的男朋友。但估计还是有类似于“放开”、“手机还我”之类的打闹的动静传进电话里。
第二天,早已经长成小男孩、估计没多久就要恢复身体的威尔帝两手插兜,满脸阴沉地站在楼道口堵人。
“沢田纲吉那小子突然来骚扰我,说你可能有危险,他想了很久还是觉得不妙。”小科学家顶着黑眼圈,指责道,“我不管你们在玩什么,但是不要再让他缠着我要我送他过来了。斯帕纳和入江正一他们不是和他关系不错么。让他去找他们,别吵我!”
“……”
威尔帝说完就走。
我沉默片刻。保镖下楼,站在衣帽架边拿帽子,我路过踩了他一脚。这就是踢猫效应。
总而言之,学生的又一个成长小阶段顺利度过,某位家庭教师又变得游手好闲。
而我的命运与这个半只脚踏进养老阶层的人截然不同。
升职,一种用寿命换取更多薪资的形式。
它就和每一种上岸一样:考研究生只有考上的那一刻是开心的,考公务员只有面试通过的时候是开心的。光明出现了,说明四周其实一片黑暗。
刚上任那一阵子,我一三五为了交接工作加班到凌晨,二四六镇压因为升职比别人快而在公司里形成的风言风语,星期天一边处理下属的破事一边应付上级的没事找事。有几天甚至干脆睡在办公室里。
那一段时间,我几乎满脑子都是工作。人生的乐趣正是被这种邪恶的东西磨没的。
但我不想成为不顾家的那种人,因此过了最忙的时期还是会尽早回家。可是人的精力毕竟有限。就连回家休息,枕头边恰好有一个肩宽腰细腿长的帅哥,凑去亲两口,也只不过是习惯使然的机械式行为,而非出于心动余裕的情不自禁。
哪怕帅哥的手伸过来,有意进一步发展,依旧让人提不起半分精神。我只记得昏睡过去的前一秒,大脑接管嘴巴,自动说声“欠你一次”就陷入不省人事的状态。
欠确实是欠住了,觉很好睡。每天早上从温柔乡里醒来还能吃上热腾腾的早饭,我被工作消耗的精神也得到了慰藉。
美中不足的是我根本不记得欠过几次。
后来稍微闲下来一点,疑似一次性还完了也愣是没数清。
果然在企业工作只会让人付出无数代价,产生无限的沉没成本之后把人拖垮。最近和一名网友聊天,对方发出“劳动就是狗屎”这般惊世绝伦的政见,我一听起立鼓掌。
干脆让这家伙去当首相好了。我在他身上看到了社会的希望。
而我要不以后开个相谈所,收留心碎社畜,定期举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你简直就是社会垃圾,还不赶紧去做汇报跑业务管团队抢客户核账采购报价下乡道歉舔上司皮鞋啊!》秘密吐槽大会沙龙,每人只需交饮料费,偶尔接接心理咨询委托也别有滋味。
但不用想也赚不了几个钱,搞不好连员工都只能雇好忽悠的初中生。
我如此漫无目的地心想着。点点鼠标,把整理打包好的文件发到客户邮箱里。
客户竟然马上跳出回复:【你这么晚还不睡啊】
办公室只开了头顶一盏灯。深夜包裹着办公楼。在攀附着四面八方的暗色中,顶端昏白的灯光像牙医诊所一样不近人情地透着凉意。
我背靠靠椅,伸了个懒腰,深吸一口气。
冬天一过,早就没那么冷了。现在正是穿着长袖衬衫和西裤跑来跑去也恰好不会流汗的时节。只是也就白天温和一些。
没心思和客户掰扯,我穿上外套,敲敲键盘。回了个“是的,祝您好梦”,便关电脑起身。
拿出手机一看,都过零点了。
“啊。”
我忽而眨了眨眼,视线落在紧邻电子时钟的日期上。
总觉得在烧鸟店里喝鸡尾酒的记忆还尚在昨日。这种成年人特供的感慨霎时涌上心尖。我挠挠头,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跟自己嘀咕,“真快。”
今年不想吃烧烤,到时候下班路上买个蛋糕吧,回去分一分……嗯,也不去居酒屋了,直接买点好喝的酒回家。反正有人可以陪我喝。
我想着,戳开聊天界面。
我:【下班】
对面秒回:【下楼】
我迅速收好东西,光速下楼。
推开停车场后门,夜风在刹那间涌入。我迎着风声一路小跑,直到抬头就能看见里包恩隐隐含着笑意的眼睛。
“你饿不饿,我请你吃夜宵。”我大方道。
“我要吃炸南瓜花披萨和用马斯卡波尼奶酪做的提拉米苏。”
“说真的你明天要是没胖五斤就去跟努力减肥的人道个歉好吗。”
第136章
正文完结
我在闹钟的鞭策下爬起床。
过了冬眠期,
某个保镖开始和以前一样养生自律。我赖床一会儿再起来,他已经煮好咖啡,买好早餐,
此时估计正站在生态缸前面喂蜥蜴吃新鲜的虾肉。
我麻木地对镜洗漱,
一边刷牙一边掏手机看两眼。
没有工作信息,真难得这么清净。
把手机放到一旁的架子台面上,
我顶着困顿的脑袋,龟速吐掉牙膏沫,
漱口,
洗脸。柔软厚实的毛巾擦去面孔的水珠,我听见手机发出短促而清脆的提示音。并不是邮箱的来件声。
拿来一瞥,
我拎着毛巾的手顿了顿。
居然是拖了好久的预售游戏卡带发货了。
我忍不住微微睁大眼睛,
点开相关讯息的界面。社交媒体下面的转发与评论区清一色是“万岁”、“能在死前玩上真是太好了”、“我看到了什么”、“良心发现”等等尖叫欢呼的玩家网友。
快乐的字眼令网络氛围激情澎湃,
而且有确实是值得高兴的事。即使马上就要苦哈哈地通勤,
我也难免有点被影响。
突然觉得下属惹的乱子也没那么令人头疼了。
我抱着手机下楼,坐上摆好早餐的餐桌。
出于个体差异问题,可乐尼洛和玛蒙早已经恢复成年人的身体。不像自由职业的武斗家风和本就不靠谱的黑手党军师史卡鲁,他们都各有工作和职责,没有留太久。
目前,
家里的小朋友就剩住在地下科研所的威尔帝。
虽然可乐尼洛还在担心这家伙会闹出什么幺蛾子,但朝夕相处下来也过了警戒期。有里包恩在,
他便还算放心,
在家光先生的催促下赶回门外顾问组织里复工。
而科学家也的确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不如说他最有可能犯罪的时候,我猜是在可乐尼洛怀疑他是因为经常昼夜颠倒、挨电子设备辐射、熬夜、不运动才长得这么慢那一回。威尔帝闻言,不屑地表示自己身高有一米九,
换来我难以想象的眼神。
好在他貌似从没有对我发难的打算,嘴角抽了抽就乘电梯回屋了。
技术宅很少出来。早上的客厅自然非常祥和。
电视播放着天气预报的栏目,
主持人正字正腔圆地报着今日东京的大晴天。兴许是我脸上露出过于幸福的表情,坐在对座的男人从报纸里抬头,瞟来一眼。
我接着听到他平稳的嗓音:“一大早有什么事那么高兴?”
哼哼。
我略显反派地一笑,放下手机。一面拆着三明治包装——我昨晚点餐说想吃附近一家面包店的培根鸡蛋款——一面跟这位现充讲解。
“我记得好早之前似乎就跟你说过,”我说,晃晃脚,“有个我期待很久的游戏重置版准备发售。但鸽了好几次,我从去年就开始等,没想到刚才看到它开始发货了!”
里包恩多看了我一眼。随即不以为意地抖了抖报纸,继续读他的国际黑手党刊。
“效率还可以嘛。”他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