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雨霏茫然地东张西望，不清楚自己怎么会在这个地方，也不明白为什么没有人一个人回应他。

    弑神剑在他的旁边，散发着光芒。

    司雨霏疑惑不解地看着自己的剑，伸出去握住剑柄。

    当人和剑接触的一瞬间，曾经持有剑的人的记忆到了司雨霏的脑海。

    狭小黑暗的洞穴，群鸟解除危机，飞过洞口，随后里面的场景被吓到转身逃走。

    “呜呜呜呜……呕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哭泣的声音、呕吐的声音、痛心疾首的大喊大叫，全部由一个人发出。

    这个洞穴，承载不住这磅礴的悲伤。

    “咳咳咳。”他哭到喉咙无法发声，随后继续无声地崩溃着。

    小鸟们只在飞过的时候往里面瞥见一眼，就被吓到魂飞魄散，一哄而散。

    一只苍白的手从黑暗的洞穴里伸出，犹如恶鬼爬出地狱。

    “为什么……”

    熟读万卷书、明了真理的脑袋，却无法解答他如今的疑问。

    “为什么……”

    他甚至无法提出一个合理的问题。

    那只手用力抓住岩石墙壁，手臂上青筋突出，迈出一只脚。

    人神头骨在和自己的身骨互相呼应，伏羲院内，其他的气息开始被清空。

    “这一切，为何而起，又为什么……”他仍旧说不出剩下的话。

    司雨霏完全从洞穴里走了出来。

    阳光照在他的身上，他因为悲伤过度，一瞬白头。

    他的脚踩在骨头上，踉踉跄跄地走向悬崖边。

    天光大亮，阳光穿破藤蔓，照进伏羲院。

    留在伏羲院内，等待着死亡的弟子愣住，随后抬起头。

    在阳光的照射下，绿色的藤蔓迅速枯萎一片，然后从苍穹下砸了下来。弟子们伸出手，他们刚抬起手的时候，手掌还是异变的怪物，但是在阳光的照耀下，迅速变回了人的手掌。

    一道法术，所有藤蔓化成灰烬。

    神树消失，伏羲院们弟子体内的其他灵气被祛除，他们恢复了原样。

    就算是这样，他们的身体也没有马上恢复，还需要休养生息。

    在他们大部分人不能动弹的时候，小部分活蹦乱跳的人出去打探消息，然后回来汇报：“掌门，和你猜的一样，外界的修仙门派都和我们一样被困住了，不过他们那边的进度缓慢，半年内应该都不会有事。”

    祠堂内，除了十代掌门邬清影的牌位，如今还多了四个牌位，分别是属于十一代掌门公孙明日、十二代掌门重思行、十三代掌门妃泣朝和十四代掌门施果。

    给他们上了新香，一只手把两支样式差不多的簪子放在了公孙明日和重思行的牌位下面，他想了一下，将公孙明日和重思行的牌位靠紧一些，簪子也放在一起。把一个锦囊放在妃泣朝的牌位下，最后……他把金镯子放到施果的牌位下。

    “伏羲院现在能行动的人有多少？”那个人冷漠地问。

    “掌门，三分之二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好。”

    夜晚，星辰遍布，山林里发出恐怖的叫声，司雨霏穿着黑色的外袍，一身肃杀之气，黄色的中衣露出衣领。他满头银白色的头发用明黄色的发带绑成马尾，手里拿着一个长弓，登上后山之顶。

    登高望远，夜风泠冽。

    司雨霏将无量弓在手中转动，然后问跟着他上山的人：“东西拿来了吗？”

    师白玉的手里捧着一个沉重的铜盒，告诉他：“拿来了，里面都是铜钱。”

    “不是单纯的铜钱。”司雨霏和他解释，“这是伏羲院和众道定下契约的证据，伏羲院收下众道的钱，答应了他们，伏羲院弟子几百年内不会出院。证据在此，一旦伏羲院弟子违约，就会被契约反噬其身。”

    不过当初去签契约的伏羲院掌门，狡猾聪明，玩弄话术，反正最后的结果就是不能大量出行，而不是不能出行。

    那么多年来没有人看似违背这份契约，只是伏羲院弟子懒得出门罢了。

    “你想要做什么？”自从司雨霏一个人从剑林回来后，师白玉就一直很担心他。

    “这是无量弓，如果法力充足，有他人身上的一样东西，可以万里追凶。”司雨霏介绍完毕，然后告诉师白玉，“把盒子打开，将所有铜钱往上拋。”

    “啊？哦哦哦。”师白玉有满心疑问，但是不敢忤逆现在的司雨霏，于是乎，他按照他说的话，把盒子打开，随后用力将所有的铜钱拋下悬崖。

    司雨霏的眼睛一眨。

    瞬间，所有的铜钱从下落的姿态变成了往上升。

    司雨霏站在悬崖边上，搭弓。

    风吹过他银白色的马尾和黑色的衣袍角，他的双瞳漆黑，凝视着铜钱。

    一支金色的羽箭搭在无量弓上。

    随着司雨霏解除念力，所有的铜钱从高空中掉了下来。

    司雨霏的手一松，一根金箭瞬间分化成数不清的金箭。

    “咻咻咻。”

    每一根箭的箭头射中每一枚铜钱，然后带着铜钱，往不同的方向飞去。

    数十，或者上百的金箭从黑暗的悬崖散开，犹如平地开的烟花，璀璨而具有杀伤力。

    “去吧，等我的信号。”司雨霏开口。

    “是，掌门！”

    早就准备好的伏羲院弟子们御剑飞行，追着不同的金箭飞去。

    他们大量人御剑飞行，场面比金箭齐飞还要壮观。

    师白玉站在司雨霏的身边，看着一排又一排的人御剑飞过，刮起一阵旋风，他差点没有站稳，忍不住伸出手，抓住司雨霏的手。

    司雨霏默默回握住他的手。

    伏羲院弟子，百年来第一次，几乎全体出院门。

    等他们都离开，师白玉拿着空箱子，和司雨霏一起下山。

    “小白，伏羲院内仍旧有伤者，你留在这里，和其他的弟子一起保护他们，我明天一大早就离开院里。”

    “你要去找晓沐云吗？”师白玉问，并且觉得司雨霏应该尽早和晓沐云见面。

    “我会去见阿云，不过不是马上，我需要在神州大地的灵气脉穴，布下阵法，防止神树再从地底吸收灵气。然后我要再在一个地方布下阵法，一举歼灭孔琼玉和他背后那个要冒头的神。”

    “好……”师白玉紧紧握住他的手，不安地抬起头看他。

    星离雨散，这个世界上就是有这样残酷的事情。

    第二天，司雨霏按照自己的计划，用自己的双脚踩在神州大地的各个灵气脉穴上。

    他的路途悠长，孤身一人，不断走着。

    行万里，赴一场千年万年前约定的死局。

    千锤百炼，血与骨引路，成就伏羲院十五代掌门。

    165

    再相逢

    其他门派没有伏羲院遇到的事情恐怖，

    但是境遇大同小异，他们门派内的神树要么想要催化他们成仙，要么是干脆抽空了他们身上的灵气。背叛者和神树将他们围困，

    还保留着灵气的人只能联合撑起结界，

    尽可能保护其他人。

    随着灵气的衰竭，

    每个门派内的结界越来越小，

    众人只能全部缩在一个地方。

    虽然他们中的部分人仍旧抱着乐观的态度，

    但是也在心里明白，他们的结局就是死亡。

    众道本应该在天道院的牵线下，联合起来，

    实行一同将神树连根拔起的计划。

    但是当天道院或者当时在场的弟子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并非所有门派里面的人都赞同这个计划。

    修行太难了，

    大部分能获得如今的灵气，

    是舍弃了凡世的快乐，

    苦苦修炼，

    忘却生活的欲望。放弃了那么多，

    才换来了如今的修为，

    叫修仙者如何能果断地下定决心，答应天道院的计划。

    一再犹豫的结果，就是等不到众道一心，

    孔琼玉就携带着他的神魔队伍，

    将所有的门派都分别困住了。

    神树开始提取他们身上的灵气，之前就算再不情愿，现在也要被吸干灵气。

    众生永远都在做可笑的决定，

    因小失大、可以慷慨他人身上的苦难，

    却无法直视自己的利益损失、一再遇到困境，也不觉得是自己的贪欲导致如今情况。

    早就决定了为了人世间而牺牲自己的修仙者，

    在将死的困局中，嘲笑着贪生怕死的自己和不愿意舍弃利益的道友。

    “看来这就是最后的夜晚了。”一堆人坐在悬崖边，看着自己布下的结界反复缩小。今晚过后，这个结界就会缩小到无法罩住他们，接着他们就会暴露在浓郁的灵气下，被迫成仙，然后成为神树中的养分。

    太绝望，只能等着死亡的时间到来。

    他们想过也许其他门派的人会来救他们的，但是叛徒早就跑来他们的面前嘚瑟，告诉他们一件残酷的事实，所有修仙门派，如今自身难保。

    几乎要变圆的月亮挂在天空，今夜没有一颗星辰，无边黑暗把他们包裹。

    修仙者们仰起头，看着他们微小的结界外面，还有一个将整个门派都困起来的大结界。

    那个结界在月亮下，显示出红色的色泽，仿佛是一滩血泼在透明的圆环上。

    等月亮落下山头，他们的血会比那个结界更红。

    想到这一点，不少人悲从中来。

    稍微悲天悯人的，甚至在想，等他们这一批修仙者死了，人世间的凡人根本不知道大地灵气发生了什么祸事。什么都不知道，死得一无所知。

    难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好在不需要像他们一样虽然什么都知道，却无力回天，无知有时候对于一些人而言，是恩赐。

    坏在，没有人喜欢糊里糊涂死去的。

    他们想了很多，实在是因为他们被困在这里太久了，除了身边的人，什么都没有。

    食物也没有，他们辟谷好一段时间了。

    “去他老子的，真是太绝望了！”一个修仙者破口大骂，实在是受不了这种眼睁睁看着自己去死的画面了，“现在要是有谁能来救我，我一辈子给他做牛做马。”

    “哈。”突然有人笑了。

    这大概是现场所有人的心声了。

    “谁要是把我们都救了，这个破门派，别说一棵树了，什么都给！”

    “当真？”一道带笑的声音从天之顶传来。

    众修仙者一愣。

    时间仿佛出现了问题，他们缓慢地抬起头，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眸光尽收明月于眼底。

    一阵狂风吹起，突然，把他们困住的结界被什么撞击，剧烈地震动。在结界内的所有东西都被影响，尘土飞扬，碎石滚动，地板碎裂。

    身后就是悬崖，众修仙者吓到远离悬崖边。

    “拂开岚彰千山秀！”

    剑阵璀璨夺目的亮光照在结界之外。

    “削尽妖魔六宇空！”

    结界被剑阵所撞击，不断震动，随后……

    一道金色的箭光仿佛从月亮之上往下坠落，带着磅礴的气势，和结界外的剑阵互相配合，冲击结界。

    “破阵！”

    “嘭！”困阵结界已破，红光如同碎掉的琉璃，在空中掉落。

    然而没有了外面的结界做困，那一支金箭就直接射向众人。

    他们如今已经奄奄一息，无法抵抗来自那支箭上的攻击。眼看自己在被吸干灵气之前，就要先被一支羽箭射死后，那支箭在到了他们头上的时候，瞬间化为一道金光，细碎在空中。

    羽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枚铜钱悬在空中，不断旋转。

    有弟子大着胆子，伸出手去。

    那枚铜钱便从空中掉落到他的手掌心。

    那个弟子的手颤抖着，查看手心的铜钱，当他看清楚刻在上面的字后，身体都在发抖。

    “是什么东西？”他们所有人都好奇。

    “百谷坊，伏羲院。”弟子读出上面写的字。

    众人一愣。

    狂风再起，他们下意识抬头看。

    一支七人队伍御剑而来，他们统一穿着很普通的蓝色衣服，但是有的人的发型奇奇怪怪、有的人穿着难看的鞋子，甚至有人双脚踩在剑上，一边飞下来，一边在啃包子。

    许久没有进食的人吞了一口口水。

    当他们落地后，带头的人立刻飞向神树，他的手点在地板上，布下结界，把神树给困住。

    “这里解决了？”吃包子的少女开口说话，声音就是最开始带笑的人。

    “师姐，按照掌门的吩咐，已经布下阵法。”伏羲院里面，还是有正经人的。

    “好，我和小鹤、明辉在这里看守这棵树，其他人去下一个地点，和另外一批人聚集，去解决下一个门派的问题。”

    “是！”

    “走吧走吧。”这位少女把剩下的弟子赶走。

    剩下的四个弟子没有时间再逗留，直接御剑飞行，冲着月亮飞去，消失在天际。

    “你们是……伏羲院的人？”百谷坊的弟子愣住，伏羲院，从来只闻其名，不见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