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吃了阴间饭

    褚太太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回医院的路上，

    她儿子明旭因为吃不进去东西住院大半个月了，之前还针对治疗了很长一段时间，治疗到现在只能打营养针维持身体机能。

    一开始她儿子情况并没有像现在这么糟糕。

    褚明旭从小就胖，

    跟他爸一个体质，

    但个子高五官也端正，

    胖起来也不丑，

    只要他身体健康，

    他爱吃什么家里就给他做什么，只是好吃的那些东西往往都不怎么健康，

    加上本就易胖的体质，

    褚明旭从稍微有点胖，

    到特别胖。

    一米八的身高，两百四十多斤，

    这已经是过度肥胖了，家里人为了他的健康着想，

    的确经常念叨着让他减减肥，

    但嘴上是这么说着，可看他饿还是会忍不住投喂。

    褚明旭自己本身也控制不住嘴，

    喜欢吃各种好吃的，家里条件也不算差，就想着儿子高兴就好，世上那么多胖子，多他一个怎么了，以后多给儿子攒点钱，

    就算找不到媳妇，

    儿子也能潇洒快活一辈子。

    一直到这会儿他们的生活都还是正常的，

    该吃吃该喝喝，

    偶尔念叨着减肥，但最终溃败于嘴馋和经受不住考验的毅力。

    后来有一天，儿子又说要减肥，褚太太没当回事，这种话说太多了，最长记录是晨跑了一个月，然后就再也起不来早床了，吃过三天的水煮菜，嘴巴里没滋味到半夜偷偷爬起来煮螺蛳粉。

    对儿子，他们夫妻俩算是很溺爱了，他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能坚持减肥就夸一夸，坚持不下来就安慰安慰，也不是多大事。

    结果谁知道，褚明旭这次竟然坚持了不短时间，每天跑步运动，吃饭也定时控量，以前每天就算不宵夜，晚上也会吃点零食水果不然扛不住饿，这次晚餐之后就真什么都不吃了，饿了就喝水。

    大基数减肥前期的效果是很明显的，饿肚子加上运动，想不掉秤都难，看着一天天下降的数字，褚明旭减肥更有动力了。

    这本来是好事，太胖了影响健康，哪怕稍稍减一点也行，可是慢慢的情况就变得不太对了，褚明旭吃的越来越少，吃的少又运动，还低血糖晕了好几次。

    家里心疼他，想着做一些健康的汤水补一补也行啊，可他不吃，不是克制着不吃，而是不想吃，对食物失去了欲望。

    克制着食欲不吃和完全没有食欲的不吃这是两码事，她和丈夫都觉得情况有些不太对了，硬拉着褚明旭去了医院，这一检查发现他竟然得了厌食症。

    不到半年，两百四十多斤的大胖子，瘦了一百多斤，身上的皮都松垮了，人瘦了，但精神气也掉了。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他们将褚明旭强制按在医院里接受治疗，哪怕再次吃成以前那么胖都行，只要他吃东西，可褚明旭偏偏吃不下东西，强行吃还会吐，于是越来越瘦，人也越来越虚弱，现在靠吊营养针活着。

    为了他的厌食症，他们夫妻俩没少带着褚明旭到处去找好吃的，把以前他最爱的那些放到他面前，哪里有治疗厌食症的偏方也会去尝试，这次去东悦府也是看了那个厌食症博主，看她难得吃完一碗粥。

    东悦府的东西别的不说，至少健康营养味道不差，以前褚明旭也很喜欢吃他家，就想说试一试吧，可惜还是不行。

    医生说了，光靠营养针剂是维持不了多久的，厌食症最后会因为身体各项机能衰败而死亡，就褚明旭现在这情况，估计也坚持不了多久。

    一想到她好好的一个儿子，为了减肥搞成这样，褚太太就控制不住眼泪想哭，但又怕惹儿子难受，只能强忍着。

    这时东悦府经理打来电话说有保证能让她儿子吃进去的东西，褚太太虽然疑惑不解不怎么相信，但又忍不住想要试一试。

    褚明旭靠在一旁，有些气虚道：“算了吧妈，我好累啊，我想睡觉了。”

    自从吃不下去东西后，褚明旭就总是很累没力气，这也正常，没有东西在身体里维持体能，自然会累想睡觉。

    褚太太还是想要试试，便安抚儿子道：“我们再去试试，万一真有能吃进去的东西呢，要是还不行妈妈再也不去东悦府了，我们去试试好不好？”

    褚明旭已经满身厌世的情绪，对什么都提不起劲，对什么都没兴趣，就想要闭着眼睛谁也不理，别人也别来烦他，但他知道家里已经为他愁白了头发，妈妈都不知道多少次偷偷躲起来哭。

    尽管他觉得东悦府哪怕拿出龙肉来他都未必会想吃一口，但妈妈不愿意放弃那就随便吧，他也懒得挣扎了。

    看儿子没再反对，褚太太忙让司机掉头回餐厅。

    餐厅经理已经在门口等着了，看到褚太太的车又开了回来，连忙迎了上去：“褚太太，小褚先生。”

    褚太太看向经理：“你说能有我儿子吃得进去的东西？”

    餐厅经理：“请跟我来。”

    往返折腾得褚明旭没了力气，走两步都恨不得有些发喘，经理放慢了速度，将两人带进了一间包厢里。

    蒋棠棠他们吃完饭知道他们还有别的事，就带着打包的甜品走了，季南星和宵野在包厢里等着了，见到人来了，道：“褚太太，我是东悦府的老板，我姓季。”

    褚太太看了眼经理，又看了看里面的两个年轻人：“季老板好年轻啊，你们电话里说有我儿子能吃得下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

    季南星：“两位请坐吧，他的情况不太好，我们就不浪费时间了，你儿子得的不是厌食症。”

    褚明旭皱眉，褚太太诧异：“季老板，我儿子已经看过好几家医院了。”

    她自然也希望她儿子没有厌食症，但这种事又不是你说没有就没有的，几家医院的诊断结果，她儿子又这样暴瘦，她想着这个季老板是不是想要搞什么心理疗法，想要靠这种办法哄着她儿子吃几口，如果真能吃进去，也不是不行。

    季南星看向褚明旭：“褚先生可以自己好好回忆一下，是不是吃过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褚太太也看向儿子：“不该吃的东西？明旭，你是不是为了减肥吃了什么虫卵之类的？”

    不是厌食症，难道是寄生虫？她之前就看过一些报道，有些人为了减肥会吃寄生虫卵，这样虫子在身体里孵化就能吸走养分，人吸收不到养分就会越来越瘦，怎么吃都吃不胖。

    褚明旭皱眉：“怎么可能，那么恶心的东西我怎么会吃。”

    季南星：“这么说吧，你身上阴阳二气浑浊，生气和死气混乱不清，阳寿未尽，却用了贡死人的贡品，你吃了阴间饭，自然再也没办法吃阳间的东西。”

    包间里除了宵野神色淡定，褚太太母子俩脸色整个大变，他们想说这是封建迷信，再说了，贡品贡完了之后人吃掉很正常，他们老家就有这种习俗，贡过的东西带着去世之人的庇护保佑，吃了有好处的。

    站在一旁的经理也一脸我是谁，我在哪儿，老板在说什么的迷茫。

    有些东西说了也不一定有人信，季南星拿起桌上早就准备好的符纸和线香点燃，然后放进一旁香炉里焚烧：“我先驱散一些你身上的阴气，凃经理，去拿点好入口易消化的东西来。”

    经理忙应了一声，去后厨端了一碗熬煮出油的金黄小米粥过来。

    香炉里面的香才只烧了一半，褚明旭就忍不住抬手捂了捂胃部。

    褚太太见状担忧道：“是不是不舒服了？胃又疼了？”

    之前吃不进去东西，但总想着试一试，结果吃进去就会吐出来，吐多了自然就伤了胃，总是胃疼。

    褚明旭摇头：“不是，是好像有点饿了。”

    饥饿的滋味他几乎是时刻都在感受，身体很饿，心里也很想吃东西，但看到东西又毫无食欲的恶心，吃又吃不进去，这种感觉时时刻刻反反复复折磨着他，好多次他都生出了轻生的念头。

    这会儿的饿跟之前又好像有点不一样，突然想吃东西了，不再是一想到食物就觉得恶心。

    经理端着小米粥进来，在季南星的示意下放到了褚明旭的面前。

    季南星：“吃两口试试。”

    褚明旭努力坐直了一些，拿起勺子的手因为没多少力气还有些发颤，看着金黄的小米粥，他眼里还有一些恐惧，之前反复吃反复吐给他造成不小的心理阴影，对食物几乎是形成了身体本能的排斥。

    但又实在是抵不过那股突然变得猛烈的饥饿感。

    褚明旭稍微做了点心理建设，这才低下头小小喝了一口。

    褚太太几乎是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呼吸重一些打扰了儿子吃东西，也很害怕下一秒儿子又忍不住偏头将吃进去的东西给吐了出来。

    但她害怕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暖暖的小米粥滑过食道落进胃袋里，一股暖意席卷全身，褚明旭瞬间红了眼睛，他有多久没有好好吃过一口饭了，人活着却没办法吃东西，他过得简直跟行尸走肉也没差了。

    一口接一口，要不是怕吃快了会吐，褚明旭恨不得抱碗生灌，原来能够吃东西是这么美好又幸福的一件事，他甚至觉得自己好像重新活过来了。

    第413章

    番外

    味道

    一碗粥下肚，

    褚明旭靠在椅子上回味了许久，那种对食物的渴望，那种身为人还活着的感觉，

    实在是太久违了。

    被身心折磨过的人才知道身体和心理上得到平静的那一刻有多可贵。

    看着空空的碗，

    褚太太没忍住捂着嘴哭了起来，

    虽然已经在努力克制了，

    但还是控制不住眼泪，

    她将这一幕拍给了老公，儿子终于能吃东西了，

    这么好的事当然要第一时间跟孩子他爸分享。

    褚先生那边很快就打了个电话过来，

    通过电话都能听到那边声音里的激动，

    褚太太没说太多，只说儿子有救了，

    晚点回去再说就挂了电话。

    挂了之后褚太太神色迫切地看着季南星：“季老板，您刚刚说我儿子不是厌食症？您是不是有什么办法救救我儿子？多少钱都可以，

    只要能救明旭，

    哪怕他变回之前的大胖子都可以的，只要他以后能好好吃东西。”

    褚太太说着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这大半年为了儿子，他们一家子实在是心力交瘁了，看着儿子一天天消瘦，听着医生一声声的叹息，每一天都好像是在生命倒计时。

    身为父母，谁能接受这种看着孩子一天天走向死亡的折磨，

    她丈夫也是个天生胖的，

    以前怎么都瘦不下来，

    这大半年为了儿子，

    都瘦了几十斤了。

    宵野将纸巾盒递给褚太太：“把你们喊回来自然是想要帮你们解决这事，您先别哭，找到问题的根源，事情才能尽快解决。”

    刚吃完一碗粥，恢复了一些力气的褚明旭：“我想起一件事，如果说吃过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好像只有那件事了，但是……我以为那只是一个梦而已。”

    季南星：“什么事。”

    褚明旭看了眼母亲，微微抿了抿唇，稍稍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开口：“我有一个朋友，他说有个减肥的偏方，就是找到饿死的人的坟墓，然后供奉拜祭，许愿将自己的体重分多少给他，让他带走，这样人就能瘦了。”

    褚太太眼睛都瞪大了，这混小子怎么能信这种鬼话！死去的人那是能随便供奉的吗！

    宵野：“你说以为只是一个梦又是什么意思？”

    褚明旭：“那天我们找到了一个饿死的人供奉了，供奉完了之后晚上我就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好像进到了一个大园子，有一群人在台上唱戏，看台那边一群人伺候着一个老头，老头朝我招手，说什么远来是客，招呼我看戏，还请我吃东西，梦里我跟那个老人坐在看台上看戏，还吃了不少东西，但那只是梦，梦醒后也没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我也再没做过这个梦了。”

    褚明旭并没有太将这个梦放在心上，也没有刻意去记着这事，只是梦得有些过于清晰，也就莫名其妙记着了。

    现在被这个老板一问，说什么吃了不该吃的东西，什么阴啊阳啊的，他突然就想起这个梦了。

    褚太太：“那贡品呢？你们供奉的那个贡品你吃了吗？”

    褚明旭摇头：“没有。”

    季南星：“阳间的贡品不管怎么供奉那都是阳间的食物，吃了也没什么关系，但他梦里吃了阴魂招待的东西，那就是阴间的东西了。”

    宵野：“所以这就是吃了阴间饭，就再也吃不了阳间的东西了？”

    季南星嗯了一声：“就像那些阴魂，吸食了死后供奉的香烛，就再也吃不了阳间未经供奉的东西，一个道理。”

    褚太太握着儿子的手，无比惊慌惶恐：“这要怎么办啊？季老板，我儿子还有救吗？”

    如果说刚刚她还有点怀疑，但在儿子吃了一碗粥没吐出来后，她对这位季老板就很相信了，更甚至哪怕他是骗子，但只要让她儿子能继续吃东西，被骗她也甘愿。

    季南星：“先要弄清楚褚先生梦里那个老先生跟他们拜祭的是不是同一个人，如果是同一个人，那就询问阴魂的诉求，他们之间一定是有因果褚先生才会被影响，只要能谈妥条件，让阴魂放过他，断了他们之间的因果契约，这事也就解决了。”

    褚太太没敢问，要是阴魂就是想要她儿子的命呢，好像只要不问，事情就不会严重到这程度一样。

    褚太太没多说什么，从包里取出支票本，写了一张五十万的支票递了出去：“这个是头款，麻烦季老板帮我儿子处理一下这事，只要能帮我儿子这事解决了，尾款需要多少老板您只管说，钱不够我们夫妻卖房子也给凑上。”

    他们家条件不差，东悦府餐厅随便吃一顿就上万，如果是一些特定的食材，那更是上不封顶，他们家以前几乎每周都会来，这样的家庭条件拿出个几百万是没问题的。

    但有钱归有钱，有些有着特殊能力或者人脉的人是有钱也未必能结交上的，他们也不知道请这样的人出手需要花多少钱，但只要能救褚明旭，倾家荡产他们也愿意，大不了重头再来，只要一家人整整齐齐，钱财都是一些身外物。

    看着季南星点头，宵野才把支票收下，至于尾款，到时候再说吧，得先找到那个阴魂，看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纠葛。

    褚明旭的情况已经很严重了，这个严重并不是指他身体情况，而是他身上的阴气已经浓郁到快要掩盖掉最后一丝生机了，如果最后一丝生机被阴气扑盖，他只怕活不过今天。

    这也是季南星直接把人喊回来的原因，因为已经没时间能耽误了。

    褚明旭还记得之前拜祭过的地方，虽然记不得具体的墓碑在哪里，但大致的方位还有名字是记得的，一行人去到墓园，褚太太和司机在褚明旭指的方向一排排墓碑找，季南星则抽出褚明旭身上的阴气探测，很快就在一堆墓碑当中找到了褚明旭祭拜过的那个。

    杨佃，一九二零年生人，死于一九六九年。

    宵野看着墓碑，又看了看褚明旭：“这死了快六十年了，跟他应该没多大纠葛吧。”

    褚明旭也就二十出头，他爹妈都没六十岁呢。

    季南星让褚太太将带来的食物供奉到墓碑前，又点燃了一支香，原本正常燃烧的香，突然以不正常的速度在燃烧，季南星立刻双手结印，腕上金铃也阵阵作响，一股阴风打着旋儿地刮起，季南星虚空一抓，一道黑影被他从墓里抓了出来。

    季南星看着干瘦的老鬼，道：“杨佃？”

    老鬼哎哟哎哟地叫唤，一脸你这个年轻人怎么下手没轻没重的埋怨表情：“干什么干什么，你在这里供奉，我多吸两口香怎么了？”

    还硬把他拽出来，现在的年轻人，怎么一点都不尊老。

    季南星指了指一脸死相的褚明旭：“你跟他之间有什么纠葛，为什么要害他性命？”

    老鬼哼笑了一声：“你能抓我出来，那你就没看出来，我跟他可没半点关系。”

    褚太太看着季老板对着空气说话，一脸疑惑，一旁的褚明旭却是脸色白了又白，因为他见到鬼了。

    就在他震惊这个不科学的世界时，季南星朝他看了过来：“那晚你梦中邀你听戏吃东西的，是他吗？”

    褚明旭不敢看，但又不敢不看，硬着头皮看过去，却一脸纠结：“我不知道，很像，但又不能确定。”

    因为都是老头，还都是干瘦干瘦的老头，那天在梦里，他都没往人身上多看一眼，现在隔了这么久，自然也不能确定是不是。

    季南星直接抬手抽出一缕烟气，又结了手印，那缕烟气在他手中渐渐凝结成一缕细绳，细绳飘散在两人中间，微微凝结后又整个如烟一般散开了。

    证明两人之间没有因果纠葛，那天晚上让褚明旭吃阴食的，不是这个墓的老鬼。

    老鬼哼了哼，继续吸食着供香，他虽然有碑有坟，不是无处安身的游魂，但家中后辈早就走了一代又一代，现在的年轻人，连自己爷爷叫什么都不一定知道，更不用说太爷爷了。

    他家中那些后辈们哪怕记得清明祭拜的也只是供个花，什么文明祭扫，连纸钱都不烧了，他都不知道饿多少年了，逮着机会自然是要吃个饱。

    季南星知道一些排队等着投胎的阴魂有多难，并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个福气，死后多年还能有亲属惦记着供奉的，所以也没打断老鬼吃东西。

    一直到等他吃完了，季南星才道：“他吃了阴食的事，你知道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