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想呕吐的感觉几乎要抑制不住。
结果脚刚着地站起来，她第一次体会到那种体感意义上的天旋地转，仿佛天地倒转。
她控制不了自己的重心和四肢似的，整个人猛地栽在地上。
程越生听见动静，去而复返。
刚将她扶起来，她便扶着床边的垃圾桶吐了个底朝天。
一检查是脑震荡。
她永远忘不了程越生那时候看她的眼神。
具体怎么形容呢？
自我怀疑，懊悔，沉默……
总之从前他眼中的沉稳与自信，都没了踪影。
好像真的是因为他将是她强留在身边，才会造成这一切。
顾迎清那会儿就很清楚，昨晚那番试图让双方坚定信心的谈话，成了徒劳。
她在医院又待了两天，兖兖不得不先送到南湾路那里，由程婉黎暂时照顾。
程越生跟他姑妈说，顾迎清是昨晚开车出了个小车祸，没说车祸跟邓荣涛有关。
她早就定好程越生生日的餐厅，但程越生生日当天，他以她身体为由，让她就在家休息。
但顾迎清脑震荡症状已然减轻，大夫说了，大约一周就会完全恢复，脚也差不多消了肿，只是不能受力。
顾迎清不死心，想说服他：“一年一次的生日，就在家也太没有仪式感了。”
程越生为了满足她的仪式感，同时还要让她甘心待在家里，跟她交换条件，说他亲自下厨。
顾迎清这一听可乐了，还有什么比看猛男初次下厨更有仪式感？
第633章
无名指
显然猛男本人的下厨经验是真的为零，不会做菜，只会点菜。
那人围裙一系，菜刀一拿，那宽肩窄腰身长腿长的体量，硬生生给人一种要干仗的架势。
也算程越生运气好，冰箱里还有刚买的新鲜牛排，顾迎清也没想为难他，叫他煎个牛排得了。
但从头至尾的流程也少不了顾迎清指导，配菜也选了好处理的芦笋和小番茄，洗干净对半一切完事。
程越生在厨台与岛台之间来来回回，动作不徐不疾，显得游刃有余，宛如老手。
只有顾迎清在一旁干着急：“可以下肉了，欸，你轻点放，油都溅我身上了……”
“火小一点……可以翻面了……”
“关火，放黄油和迷迭香，黄油融化之后把它淋在肉上，快点，不然要糊了！”
猛男慢吞吞转身去找勺子，再胡乱往锅里撩了两下，“这样？”
“对，重复几次……等下，你没关火吗？”
“我关了，”程越生检查了一下，“哦，这样才是关火，不好意思，操作错了。”
此时肉已经糊了。
没办法，讲究了。
肉醒着，开始做配菜，配菜也糊了。
程越生看着成品，摸了摸鼻子，“好像还行，跟餐厅里的差不多，就是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你哪里来的自信？”
程越生切好肉，叉了块送到她嘴边：“尝尝。”
顾迎清紧闭着嘴。
程越生问：“你这是什么意思？给点面子。”
“我怕你害我。”
程越生嗬了声：“过了这村没这店了啊。”
顾迎清鼓起勇气咬了一口，忍住想吐的欲望，嚼了两下，忽地怔了怔，露出意料之外的惊喜表情。
程越生挑眉，“还不错？”
顾迎清一边嚼一边赞赏地点头。
猛男自信勾起唇角，自己叉了块肉送进嘴里，没嚼两下，眉头紧锁，面露难色。
顾迎清得逞地狂笑，然后两人默契地将东西吐进厨余垃圾桶。
程越生百思不得其解：“这玩意儿怎么是苦的？”
“应该是迷迭香放早了或者迷迭香糊了。”顾迎清也好奇，怎么会苦苦的，还很酸。
几种味道混合在一起，真的有种难以言说的灾难。
直到她在一堆狼藉的厨台上发现了一瓶醋，才知道这酸味从何而来。
这人在腌制的时候不知道把醋当成什么添了进去。
程越生撑着厨台，用叉子将肉翻了又翻，还在找原因，不就是糊了点，味道怎么会能差这么多？
顾迎清幸灾乐祸拍手，“恭喜程大厨第一次下厨失败得如此彻底，给自己开拓了极大的进步空间。”
“没什么意思，我还是更适合点菜。”
厨房的热气烘得程越生浑身不爽，打开早就准备好的白葡萄酒，给自己倒了杯，一口灌进肚里。
程越生打给开私房餐厅的熟人，让人送份牛排来。
顾迎清捧着脸，“其实有闲心的时候，做做饭，看着家人吃自己做的东西，还是停满足的。”
程越生掀起眼皮，看她又想玩什么把戏。
“尤其是你这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猛男，给老婆做饭，你老婆也会觉得好幸福。”
程越生哼哼两声，似笑非笑说：“做饭就不必了，我自有另外的法子让她幸福。”
顾迎清秒懂，忍俊不禁，翻了个白眼。
她问程越生，他以前是怎么庆祝生日的？
“这个说来就话长了。”
“那就长话短说呢？”
“小时候跟爸妈一起过，青春期跟狐朋狗友一起过，青年时期跟朋友一起过，花样年年不同，后来就随便喝喝酒吃吃饭，有时也不过。”
顾迎清从这几个阶段拼出他这半生，成长，叛逆，辉煌，沉底。
那晚是顾迎清又一个难忘之夜，程越生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下厨，哪怕做出的东西他们都不会再尝第二口。
他们在餐桌上点上蜡烛，吃着外送来的牛排。
又在程越生的突发奇想下，放着他爸妈收藏的唱片，在陌生而浪漫的曲调中搂着跳舞。
她的脚不能用力便踩在他脚背上，整个人几乎挂在他身上。
搂着他的时候，闻见他身上做饭时沾染的油烟味，有种平淡的安心。
顾迎清抱住他的脖子，在一曲结束之际，她的手缓缓下移，摸索着他的大掌。
程越生埋在她肩颈之间，沉溺在她的气息里，正欲握住她的手，却感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套上了左手无名指。
顾迎清在他耳畔低声说：“生日快乐，程越生。”
第634章
离开这儿
顾迎清设想过很多他收到这份生日礼物后的惊喜，当然包括他此时的沉默。
彼时，程越生正抬起手，望着自己手指上那枚设计简洁的铂金银圈，正中底座里嵌着一颗长版切割钻石，远看和素圈没什么区别，很适合风格低调稳重，但又想宣告自己已婚身份的男士。
顾迎清认为，他一定是被喜悦冲昏了头脑，以至于一时不敢相信。
尤其是在她说出：“我随时都有时间，如果你想结婚的话，我的意思是……领证。”
程越生目光回落在她脸上，漆黑的瞳孔既深邃也炽热，像茧一样缠着她。
她有些面热地挪开视线，从自己外套的口袋里摸出蓝色丝绒戒盒。
里面还有一枚女戒，戒圈比男款窄许多，钻石横嵌在底座中。
和他那枚是情侣款对戒。
灯光缱绻，程越生情不自禁抚上她的脸。
顾迎清顺势将脸贴近他掌心里，望着她，轻声道：“你可以找时间去把你求婚时送我的钻石焊个托了，拿来当婚戒。”
程越生拇指摩挲过她眼下，细腻的皮肤与他指腹微粝的薄茧有着极为不同的触感。
她比他年轻许多，眼周还没有岁月留下的细纹，笑起来有薄薄的卧蚕。
曾经她也这么抚摸他眼睛说，你眼睛真好看。问他怎么做到看人的时候既凶狠又色情？
当然她说的这种情况，是非正常情况下，比如两个人余兴未尽，四肢勾缠着复盘回味的时候。
程越生勾起唇角，眼神锁着她，喉头滚动。
“开心傻了？”顾迎清凑上去亲了下他的嘴角。
程越生的脸稍微偏了下角度，立刻将她唇舌裹挟，仿佛早就等着这一刻，没有一秒钟的前摇，直接按住她的腰身将她紧紧嵌在怀里。
窒息的吻。
顾迎清没有换气的机会，分不清是缺氧的眩晕还是动情的微醺，抑或是脑震荡的后遗症再现。
直到她推着他的胸口，急促小口地喘着气。
程越生抵着她的额头，顾迎清微张着唇笑起来，音色有种注入灵魂版的酸软：“喜欢这个礼物吗？”
程越生点了下头，哑声道：“很喜欢。”
顾迎清收不住笑，环着他的肩脖吻上去，带着另一种意图。
程越生将她抱起来放在岛台上，将她身后的杂物扫荡在地。
顾迎清没忍住笑起来。
“笑什么？”程越生吻她胸口，“你觉得我可笑？”
“没有，我就是想到了之前在网上看到的一个表情包。”
“什么表情包？说来听听。”
两个人说着话，手口也没停。
顾迎清余光中是蜡烛即将燃尽的飘摇火苗，使她情动的眼眶像是被火熏了般微热。
“从卧室到厨房到客厅到阳台再回到卧室……”
程越生问：“是在什么情况下，你会在评论区看到这种表情包？”
顾迎清不语，只一味地缩起腿蹭他。
等走完从厨房到客厅到阳台到卧室的流程，有人一点没辜负猛男称号，尽管服务意识到达了新高度，但顾迎清依然感觉再继续下去要冒火星子了。
程越生在床上放低了她，让她趴着换气，自己摸过烟，放在唇间没有点燃。
咬了会儿，随后拿在手上把玩，沉默盯着天花板没，胸膛起伏的弧度逐渐缓和下去，。
熟悉的气息就在身边顾迎清在心身心情绪高涨至顶点回落的过程中，逐渐睡眼朦胧。
她累到脑子里只有一个盘旋的念头：别睡着了，歇歇得洗澡。
似梦非梦间，程越生便提起了那件事。
他说：“过几天，我送你离开这儿。”
第635章
能不能告诉我
乍一瞬间，顾迎清睡意全无，心口猛一缩。
不知道是疲惫的身体还是混沌的意识慢了半拍，她保持原来的姿势和沉默，好一会儿，才猛地撑起身子，转身一言不发盯着他。
因为很早以前，早到他们双方潜意识都觉得这段感情随时会戛然而止，但又正热烈得上头，能头脑一热便轻易下承诺的时候……就讨论过这个问题。
所以顾迎清不会装傻问他什么意思。
“你想让我去哪儿？”她竭力按捺着胸口剧烈的起伏。
“去苏黎世，或者纽|约长岛那边，我都做了安排，看你喜欢哪里。”
汗湿的长发冷冷黏黏地贴在顾迎清肌肤上，她伸手捋了捋，忍不住冷冷说：“我哪里都不想去。”
程越生却好像没听见，细数两地不同的优点：“长岛那边有两套房，一东一西，东边那套没在我名下，你去了之后住那里，另一套当幌子。那儿离曼哈顿很近，同时岛上环境安宁私密性高，很适合居住。苏黎世那边隐蔽性强一点，在山里，不过配备了成套的医疗和安保设施，有点世外桃源的意思，挺适合创作。”
顾迎清没有打断他，但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左耳进右耳出。
等他说完，她试着问：“那你多久来看我一次！我需要在外面待多久？我一个人去吗？兖兖呢？我奶奶呢？”
程越生说：“你要是想，奶奶可以和你一起去。兖兖暂时让姑妈带着，住在南湾别墅那边。等一切结束后，你就可以回来。我不是故意拆散你们母子……”
顾迎清麻木地接话道：“我知道，跟鸡蛋不能放同一个篮子，一家人不能坐同一架飞机一个道理。”
就算出现万一，至少不会让他们母子俩同时落在别人手里。
“但你为什么不回答我另一个问题？”顾迎清直直地看着他，“你多久来看我一次呢？等你有空？还是直到事情结束前都不见我？还是说，你这个浑蛋处心积虑把我追到手，让我对你死心塌地，跟我求婚，叫我老婆，结果现在要抱着非死即活的决心要去跟人搏命？！”
顾迎清越说越激动，嗓音控制不住地上扬，嘴唇颤抖翕合：“你还要把我关起来，你要让我与世隔绝，到你死都让我见不到你最后一面是不是？”
“是。”程越生说，“总好过一个没防住，让你死在我面前。”
顾迎清楞了一下，劈手就往他身上扇过去，气急之下铆足了力道，程越生没穿衣服，肌肉又硬皮糙肉厚的，肉与肉结结实实地拍在一起，一声脆响——
顾迎清的手心顿时发麻，针扎的痛楚像是从皮肤表层钻入了骨髓。
她捂着自己的手，忍不住溢出哭腔骂他：“痛死我了！”
程越生吃痛嘶地一声，看了眼自己挨打的地方，麦色皮肤上泛起大片红印。
他朝她手心拍了一记，气笑了说：“你也知道痛？偷鸡不成蚀……”
没等他话说完，顾迎清猛扑上来抱紧他，“你别让我走。”
她埋在他颈间物呜咽：“我想待在你身边，你别让我走……没人像你这样的……”
脖间被她的眼泪濡湿，又被她的呼吸烘得炽热。
程越生胸口像被钝器砸过一遍，迟来的闷痛像湖面的波纹，一圈圈浪开，大范围蔓延。
她哭的时候总让他心生怜惜，像被雨淋湿的猫，瑟瑟发抖蜷着尾巴，缩在他怀里细声低叫，让他想无视一切后果，答应她所有要求。
程越生沉默不语，一下下顺着她背后的长发。
顾迎清害怕他沉默，因为这代表着他依然没有改变心意。
“我们之前都还好好的，为什么？”她试着问清缘由，从根源上解决他的畏惧，让他打消想送她走的念头，“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能不能告诉我？”
第636章
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