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迎对此不敢置信,睫毛颤抖,猛地往上一抬,看向阿提查。
他眼眸湿润泛红,在对上她目光的下一秒,笑容讨好又谄媚。
这样一个体格健硕,虎背熊腰的悍匪,虎起脸来看着让人发寒,这会儿竟胆怯又卑微。
女孩缓缓错开眼神,她以为自己会很感动……或者,像曾经那样,心脏不受控地跳动。
但好像并没有。
这张华美袍子下有数不清的虱子,她早就麻木了。
“阿提查,我冷……要去穿外套。”
男人粗臂一僵,他不太情愿松开,还没等她转身,将自己皮夹克裹了上来。
“穿我的。”
他就一件短袖,山顶温度那么低,阿提查完全不觉得冷。
炙热的大掌紧紧攥住温迎,那紧张程度仿佛他一松开,女孩就会不见。
清晨沁凉的风吹来,让温迎瑟缩。
全部注意力都在她身上的男人敏锐察觉,他转身微微拢着她为她挡风。
“要不要回去车里坐着看?”
温迎摇头:“太阳升起来了。”
“是啊。”
女孩回头,看他青茬的下巴,血丝纵横的眸底。
他憔悴颓靡了很多,很少见。
“真好……又是新的一天。”她闭眼冲着山风张开双臂。
身后的阿提查眼睫低垂,看冷风抚过她发丝,轻声道:“bb,我知道你现在还没有完全原谅我,不想搬回来。”
“我在曼城给你买了套跃层公寓,距离陈枝那儿也近……”
温迎轻笑:“你能给我的就只有这些吗?”
男人浓眉舒展,他急忙开口:“你说,你要什么?能给的我都会给你!”
这些日子,她淡淡的,像风一样。
让他抓不住,摸不着,阿提查已经在失控边缘。
“你应该问,我要什么。”
“对对,你想要什么?”
静静地,温迎沉默了很久,她睁开眼睛,没有回头:“爱,很多的爱,多到可以为我死都甘愿的那种。”
死亡是爱的投名状。
男人阳光下的棕瞳妖冶,他沉默片刻,声音很沉很沉:“温迎,我爱你。我从没有爱过人……我做错了很多事,我认!我改!”
“很多的爱到底有多少……”
他弯腰靠近,软声哀求:“你可不可以教教我?”
她神情复杂,良久,淡粉的唇瓣轻张。
“那你抱我一下。”
男人听完,大步迈开狠狠抱住她。
紧密到没有一丝缝隙,高壮的身躯颤抖一塌糊涂。
“抱一抱,就够了吗?”
女孩仰头,眼角滑落泪水消失在鬓角。
“够啦。”她揪揪他的衣摆,声音温柔:“我还想去寺庙拜一拜,拜完我就原谅你。”
……
……
山顶云海之中,藏匿一座古刹。
寺内除了信徒,鲜有游客参拜。
周身庙宇色彩鲜艳,风马旗随风猎猎作响,旗面上印满经文与神秘符号。
寺内佛塔以尼泊尔加德满都的‘博大哈大佛塔’为原型建造,五层构造,顶端方形塔,四面画有巨大佛眼。
两人来的早,庭院中央,信徒们正在手持转经筒,踱步早课。
她点香叩拜,肌肉记忆的本能乞求,想跟阿提查永远在一起。
说完睫毛颤抖,跪拜在蒲团上的肩膀也跟着颤动。
——菩萨,我求错了。
在脑海中将那句愿望划去。
——不祝他权势富贵,只祝他平安幸福。
焚香屑一点点从火星的闪烁里落下,直至她手心前消散。
挂完许愿丝带,温迎转过身,“你再抱我一下,好吗?”
阿提查想也没想,抱住她:“迎迎,我爱你——”
“阿提查,我们分手吧。”
在神相之下,香火灭了又燃,噼啪声响中,一片橘黄色褪为香灰。
女孩扬起头,目光穿过他,看向寺庙矗立的后山。
“你说……”男人后面字言无法发声,喉咙像是卡住了鱼刺,疼,梗。
她松开手臂,退后几步:“跟别人拥抱,会笑。跟你,会哭。离别的话,就由我来说吧。”
“我用了五年,耗干自己,来证明我们之间没有缘分。”
男人久久无法回神,两只脚钉在原地,咬肌鼓动,心脏全部熄灭:“我在学着如何好好爱你,十分的爱,满分的爱,再给我点时间行吗?”
闻言,女孩叹息轻笑:“你爱我又怎么会去娶别人?”
他愣住,猛然意识到她可能知道了什么:“不是,迎迎你听我说——”
“你想说,假的?做戏?或者让我忍一忍做个婚姻中的小三?”
“阿提查,我只是个普通人。要的爱也很普通。”顿了顿,温迎声音没有波澜:“或许你对我付出了十分爱,可你这样阶级的人,爱情在生活中的占比只有三分,全给我,我也感受不到。”
女孩缓缓阖眼,遮去所有不舍与破碎。
“只爱自己又不是滔天大罪,为什么要欺骗呢?”
“但我原谅你了,阿提查。我们结束了。”
向南,继续他的争权夺势游戏人间,向北,她将他归于人海,一别两宽。
初升日光刺穿云海,普照大地。
新的一天,彻底降临。
阿提查x温迎:走不出的大雨(be结局)
温迎独自下山,打车回到了曼城。
往后的时间过得很快,也很安静。
毕业,回国,开工作室。
哦对,还跟枝枝去了趟纽约,参加雪梨亲姐姐的订婚典礼。
不过准新郎她虽然不认识,但陈枝对他印象不好,回来就找她吐槽,说这人性格……很扭曲。
枝枝搓着胳膊一副想想都害怕的模样:“他跟自己未婚妻居然是开放式关系,好乱。”
温迎没明白:“什么是开放关系?”
“就是……挂个名头,但双方恋爱随意~”
陈枝翻了翻白眼,“而且我刚听了一耳朵,‘喜欢’这词到那人嘴里感觉能拧出血来!”
她严重怀疑,这位尤利西斯·谢尔曼就是强制爱文学男主角,真被他看上的女孩子也太惨了吧,但凡想逃离,就会被他捆在身边,掐着脖子亲,要出血还舔干净,美名曰:盖章。
温迎皱着眉,心想芒斯特也没差,这两个身上真是有股类似狠鸷凶煞的疯劲儿。
特别是当看到妹妹温雪梨似乎有些怕他,怯懦懦不敢看人,只小声叫了句:“姐夫。”
她这才严肃跟妹妹叮嘱,就算同住一个屋檐下也绕着走。
……
总体来说日子都过得安稳又风轻云淡。
那块无人触碰的地带,也变得模糊起来。
偶尔歌单放到《诀别书》,她才会神情恍惚片刻。
一开始不明白这么轻快的曲子,为什么叫《诀别书》?
直到某天她从梦中惊醒意识到——
很舍不得一个人,但同时毅然决然跟他说再见。
可以日日夜夜思念,无数次出现在自己梦里。
却仍为他消失在她的生活而感到轻松。
大概,这才是诀别的意义。
回国后的温迎也没有跟丁芙妮合作开工作室,而是独自搬去了徽城。
江南水乡,她向往之。
做个小镇女孩,开家服装店,捡到只狸花猫,日子慢慢悠悠~
真好。
……
……
猜蓬的私人岛屿被彻底查封,国王以儆效尤将其从移民局革职查办,剥夺警号。
由于宗拉维蒙现任家主受到连带责任,降为警察署副署长,在家族内声誉大受影响。
他彻底放弃猜蓬,将培养接班人的重心转移到阿提查身上。
曾经潇洒肆意的花花公子,如今成了一笑能对方发怵的家族太子爷,整个人冷漠异常。
五年后,没有倚靠最有捷径的联姻手段,凭借铁血手腕成为上任最快的宗拉维蒙家主,父亲提前退休,他接任泰兰警察总署署长。
三十四岁的阿提查·宗拉维蒙,正值壮年政业鼎盛,却在文娱版块流言四起时,直接声明自己是不婚主义者。
所有意淫揣测的账号一夜之间销声匿迹。
五月份,他收到芒斯特邀请函,请他前往华国徽城参加陈枝新工作室建成日的乔迁之喜。
华国。
十年过去了,那年初遇19岁的小姑娘模样刻在脑海里,午夜梦回,拉扯灵魂。
早习惯漠然的男人心里翻涌异样情绪,并不舒服。
那本女孩落下的日记本,页面泛黄被他妥帖收藏。
翻阅过无数次,恨她离开,恨她那么爱过自己。
恨的本质全是爱,爱而不得,贪求,仍不得。
小迎同学,早就不要他了。
……
……
陈枝买了地皮,建了座徽派风格的工作室。
乔迁日大雨,所有宾客都到齐了,家宴吃到一半,才有人姗姗来迟。
“抱歉抱歉,我来晚了。”
推开门,撒娇的声线软得不行,温迎抱住枝枝企图萌混过关。
一身月牙白的旗袍,衬得女人气质清润淡雅,青丝挽起,露出修长白净的鹅颈。
时隔五年的近距离乍见,阿提查失神盯着她娇笑的唇瓣,一场宴席根本不知道吃了些什么。
五月天在江南一带刚好梅雨时节,雨水下个没完没了。
温迎来得匆忙,车停在医院门口,又没伞心里有些着急。
“我送你吧。”忽而,男人的声音响在耳边。
她身形顷刻顿住,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握紧,温迎低过头,当做没听见准备回去找陈枝。
“黛拉偷喝米酒昏睡过去,陈枝跟芒斯特先回去了。”阿提查觉得自己疯了,他径直长腿走上前,拦在她面前。
女人视线骤然抬起,那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更成熟了,褪去了吊儿郎当,套上黑西装,雅痞深沉。
她笑了笑,“那好吧,多谢了。”
安静车厢,只有车辆行驶的声音。
隔板升起,后座只有两个人,那小半扇窗户开启,夜风呼呼灌。
“小——”他轻咳了下,“温小姐去哪儿?”
“麻烦送我去市一医院。”
阿提查侧目,“你不舒服?”
“没有。”温迎摸摸小腹,“抽血做了HCG,去拿报告。”
男人凛然,目光猛地紧紧攥住她:“你结婚……怀孕了?”
女人平静的移开视线:“大女儿都四岁了。”
耳畔所有的声音都没了。
阿提查眼眶红得吓人。
指尖夹着一支烟,星火随风忽明忽暗,落在指腹烫得他哆嗦。
他抬手,冲着风狠狠抽了几口,烟味重,刺激的不断咳嗽。
温迎拧开水瓶递给他:“润润嗓。”
四目相对,女人眼里早没他的身影。
五年足以改变很多东西。
她没了情绪。
可是,他疼到不能呼吸。
市一医院下车,阿提查沉默坐在后座,视线晦暗地追随在温迎身上,头疼到几欲炸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