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咽下唾沫，朝四方张望了一番，没有看见有人在吃东西，店里甚至还贴了不能在室内吃味道太大的食物的提醒标识。
邱宝珠一步一步在货架边上走着。
新西兰进口鹿肉猫罐。
新西兰进口兔肉猫罐。
牛肝羊肝鸡肝，鸡肉牛肉羊肉马肉鸵鸟肉。
还有冻干，令人眼花缭乱的外包装，以及猫条、零食……
好香。
“喂！”头顶传来一道不屑又疑惑的小男生嗓音，“你是怎么变成人的？”
？
邱宝珠不解地抬头，看见的是一只身子慵懒的牛奶猫，他端坐在货架最上方，低头舔了舔爪子，等着回答。
邱宝珠看见是一只猫，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收回目光。
牛奶猫见自己被无视，甩了两下尾巴，一跃到地面，迈着猫步，蹭着邱宝珠的裤腿，仔仔细细将对方嗅了一遍。
“喂，我跟你说话，没听见吗？”牛奶猫刨了两下地板，尾巴高高地竖着，拦在了邱宝珠面前。
邱宝珠这回切实听清楚了，不是幻听，是这只猫在说话。
他往后退了两步，猫跟着靠近他。
“做猫不能忘本，我想吃那个蓝色包装的冻干很久了，买给我吃。”牛奶猫用脸蹭着邱宝珠的鞋帮子，提出要求。
邱宝珠慌乱地蹲到地上，把猫一把抄在手里，一人一猫窝在角落的地上。
“你再说句话！”少年摇晃着猫的身体。
“说什么？”牛奶猫将下巴昂起来，"挠这儿，舒服。
邱宝珠试探着挠了挠它的下巴和脖子连接的地方，它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不知想到了什么，邱宝珠缩回手，挽起裤脚，摸完自己腿上的毛又去摸牛奶猫的，自己的要更软一点，可分明都是猫毛。
医生的玩笑话不是玩笑，他长的是猫毛！
邱宝珠脑子里噼里啪啦放爆竹似的响了起来，他怎么会长猫毛呢？怎么能跟猫无障碍交流呢？
“我不是猫，我是人。”他看着牛奶猫圆鼓鼓的脸，声音都在发抖。
“小子，你忘本了！”牛奶猫两只前爪按在邱宝珠的膝盖上，很严肃地说道。
给牛奶猫买了它想吃的罐头，又跟其他猫交流了一番后，邱宝珠浑浑噩噩地继续往家走。
走了很远，他才想起打车。
在计程车的后座坐着，他打开膝盖上宠物超市的购物袋，这些是他充值送的猫条。
香香的。
邱宝珠看了眼跟着舞曲摇头晃脑的司机，悄悄拿了一根猫条撕开，舔了舔。
少年眼睛一亮。
管他是人是猫呢，猫条好吃他吃两口怎么了？
计程车在别墅区的门口停下，邱宝珠一手拎着购物袋，一手拿着一根猫条边走边吃，吃完一根又拿一根。
夏日的晚上，飞蛾绕着一盏盏的路灯打着转，散开分布的湖面荷花挨挨挤挤地盛开，风从路口而来，柳条温柔地在半空中摆动。
少年身后跟着几只小心翼翼的流浪猫，它们肉垫踩在地上一点声息都没有。
但邱宝珠还是听见了，他听觉从未如此灵敏过。
回过头，邱宝珠跟几只猫撞上视线。
为首的大橘猫蹲下来，“你在吃什么？”
邱宝珠已经麻木了，他转过身，蹲下来，“猫条，吃吗？”
“可以吃一点。”大橘猫走上前，嗅了嗅邱宝珠手里的东西，试探性地舔了两口之后，才转头对身后那几只猫说，“你们也来一起吃。”
邱宝珠见猫多势众，把购物袋里剩下的都拿了出来。
一只体型较小的橘猫吃了几口猫条，抬起头来看着少年，“我经常看见你，为什么你现在身上的味道和我们一样？”
别墅区里的猫从小在这儿长大，对住在别墅区里的人类当然也眼熟得很，它们不会直接把邱宝珠认成是猫变的，它们只觉得奇怪得很。
邱宝珠叹了口气，“不知道，我身上忽然就长了很多和你们一样的毛。”
“什么毛？给我看看。”
邱宝珠挽起裤脚，不仅小橘猫走近，其他猫也都停下吃猫条，几个猫头一起凑到他的小腿边上，嗅闻观察，讨论，总结。
“天呀，你是个人，但是你长毛了！”
“是不是发霉了呀？”
“不对，这是猫毛。”
“你是富三代啊，你怎么会长猫毛呢？！”
“谁说富三代就不能长猫毛？这个地球终究还是我们猫族的，事实证明，人类也可以变成猫，距离我们猫族统治地球的那一天已经不远了！”
“就是就是。”
那只率先吃猫条的橘猫像是它们的老大，嗓音也要年长许多，是一只温柔的雌性，它舔了舔爪子，问道：“你是人类，却可能要变成猫了，你准备怎么办？”
邱宝珠放下裤腿，继续给他们喂猫条，“也不一定会变成猫，说不定只是长毛。”
橘猫忧愁地看向天际，“凡事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你们平时都在什么地方呆着？食物够吗？”邱宝珠关心地看着这一群猫。
“食物是够的，最近我在给它们减肥。”橘猫漫步在邱宝珠的腿边。
“……”
“减肥就不要吃猫条了，零食吃了更容易发胖。”邱宝珠记得店员跟自己说过猫条是零食。
橘猫舔着爪子说：“这是减肥前的最后一餐。”
邱宝珠觉得橘猫的这句话听著有些耳熟，他好像经常从班里的几个常年在减肥的同学口中听见。
少年今日回家晚了，何英洁都已经吃完晚餐做完全身的晚间护理了。
“宝宝，我还以为你跟小翡一起出去了呢，怎么是一个人出门玩儿啊？”
何英洁揉着少年柔软的发顶，邱宝珠咬咬后槽牙，克制住了用脑袋去拱何英洁掌心的冲动。
“妈妈，”邱宝珠低着头，长长的睫毛挡住眼睛，“如果我变成猫了，你还会爱我吗？”
何英洁一怔，随即笑得眼睛都弯了，“我喜欢布偶猫，宝宝变成布偶猫吧。”
怀抱着这个问题，邱宝珠洗完澡后拖着自己的毯子钻进邱翡的被窝。
“邱翡，我要是变成猫了，你还会认我是哥吗？”
“猫哥？”
“……”
见邱宝珠沉默，邱翡翻著书，“为什么会这样想？”
邱宝珠翻了个身，背对着邱翡。
半晌后，他翻了回去，撸起袖子，给邱翡看手臂上的毛。
看清那细软的绒毛之后，邱翡手里的书掉在了被子上，“靠。”他难得说一次脏话。
邱宝珠的眼眶已经快要盛不下他的眼泪了，他放下袖管，“我要是变成猫了，你就跟妈妈和奶奶说我变成蝴蝶飞走了。”
“你是笨蛋，你当所有人都是笨蛋吗？”邱翡厉声道，说完之后起身就拿外套，“我们去医院，现在就去。”
邱宝珠躺着不动，“我下午已经去过了，这件事情太离奇了，闹大了我害怕上新闻，我怕被抓去做研究，邱翡，我已经想好了，你就帮我瞒着。”
邱翡看着邱宝珠，“然后呢？”
“我变成猫了，我要漂亮的项圈，我的宝石都可以镶嵌在项圈上面，我还要漂亮的衣服、小帽子，你要让厨房变着花样给我做好吃的，要经常给我买猫条，给我准备很多很多玩具，玩具是一种消耗品嘛……”
少年沮丧无光的眼睛逐渐变得亮晶晶，像两颗发著光的猫眼石。
邱翡重新躺下，拿上书，“知道了。”
邱宝珠放了心。
这个世界上，除了邱翡，他谁都不会信任。
不管是身上长毛，还是有可能将会变成猫，都只能邱翡一个人知道。
变故发生在过去三天后的放学后。
邱宝珠现在不爱坐车，爱在外面走走停停玩儿，玩够了再打电话让司机来接。
距离学校不远的一条巷子里，间歇的打斗声吸引了邱宝珠的注意。
邱宝珠慢腾腾走过去，蹲在墙根，看着巷子深处。
是一群男生在打架，其中一个穿的是他们学校的校服，其他人虽然看着年轻，却明显是社会人士，手中都拿着棍棒，全部都挥向那个穿校服的男生。
身影接连的晃动，邱宝珠终于看全了那个校友的脸，是他的同班同学卫树。
他们学校是贵族学校，卫树是凭着学习特招进校的优等生，也是贫困生，学校贫富泾渭分明，双方互相看不惯瞧不起，邱宝珠虽然没有瞧不起贫困生，但平时跟他们来往也甚少。
而卫树……就更不熟了，卫树在班级里独来独往，为人傲慢冷漠，尽管英俊帅气得像男主，班里不喜欢他的人却比喜欢他的要多多了。
没想到学校外面的人也不喜欢他。邱宝珠心想。
但也不能打他啊。
邱宝珠直接报了警，将那群人吓得去了棍棒逃窜。
带头的青年看见了蹲着的他，动手指着他放狠话的那一瞬间，邱宝珠差点就炸毛呲牙了。
巷子里安静下来后，邱宝珠看了看左右，起身朝里面走去。
卫树靠着墙，脸上的伤并未使他显得落拓，反而平添了残忍血腥的冷酷感。
他比邱宝珠高不少，半垂着眸看着朝自己走来的少年——干净得一尘不染的名牌球鞋，不谙世事的脸，随便做一个表情都像一篇童话故事的漂亮脸蛋。
邱宝珠把提前拿在手里的纸巾和水递过去，“给。”
下一秒，水和纸巾一同砸落在地。
卫树视线持续向下。
少年刚刚站立的地方，蹲着一只乳白色的猫。
“喵。”
邱宝珠也呆了，他看着眼前突然变得高大的卫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不，现在是应该是爪子了。
毛绒绒的，圆滚滚的。
他用爪子拍了拍地上，没有声音。
心跳如擂。
邱宝珠抬起眼，绿色的眼睛几乎要泛出泪光，“请你不要告诉别人。”
卫树的接受速度比邱宝珠想像得要快很多。
他擦了手和脸之后，弯腰把邱宝珠抱了起来。
“书包书包。”邱宝珠提醒着卫树。
卫树又拾起他的书包。
“你为什么会这样样？”走在路上，卫树问道。
“这个说来话长，”邱宝珠不想说太多，他觉得卫树抱得自己不舒服，“你没养过猫？”
“我不喜欢带毛的。”
乳白色的短毛猫尾巴甩上卫树的手腕，“可是我很软啊。”
“所以讨厌。”
“那你能收留我吗？”邱宝珠抱紧了卫树的手臂，“我不想吓到我妈妈。”
像是料到卫树会拒绝，他赶紧接着道：“你知道我有钱的啊，我给你房租，好不好？”
街边的打印店，卫树进去手打了一份合同书，一式两份，他先签了字，又拿印泥给邱宝珠。邱宝珠缩着爪子，“有毒。”
“等会我给你擦。”卫树态度强硬，抓着他的爪子，在自己名字旁边按下了一个猫爪印。
签完合同，卫树塞了一份到邱宝珠的书包里，邱宝珠让他再给邱翡打一个电话，用自己的手机打。
卫树虽然冷漠，却没有不耐烦，他拿了邱宝珠的手机，找到邱翡的电话，拨了过去。
“我来说，让我来跟他说。”邱宝珠用爪子扒拉着卫树。
卫树看着脑袋圆圆的猫，将手机递了过去。
“邱翡，是我。”
但邱翡只听见了两声猫叫。
？
“我啊，是我！”
邱翡听着那头猫咪的干嚎声，眉头深蹙，“哥？”
“喵喵喵！”
“你在哪儿？”邱翡的语气着急起来。
邱宝珠说了地址，但邱翡没办法把喵喵喵分析成单独的人类语言，卫树拿走了手机。
“他现在是安全的，我会带他先去我家，他说他不想让家里人担心。”
“你是？”
“我是卫树。”
邱翡沉默了很久，“你要多少钱？”
“我有给你房租，不许再拿邱翡的钱。”小猫着急起来，语句中还掺着两声娇滴滴的猫叫。
卫树垂眼，目光淡淡地看着对方。
他知道邱翡所指的钱不是房租，当然也不是邱宝珠的开销，而是封口费。
“不用。”卫树拒绝道，“我喜欢猫。”
挂了电话之后，邱宝珠趴在卫树的怀里说：“你刚刚说你不喜欢带毛的动物。”
卫树目光淡漠，“我只是不希望这是一场交易。”
“行吧，”邱宝珠也懒得深究，他张望着路边的商店，“那我们现在去买我的生活用品，我要吃最好的，用最好的，我有钱。”
“……”
走进上次那家商超，牛奶猫带着小队靠近抱着猫的卫树，邱宝珠只探头看了一眼，浑身的毛就炸了起来。
他使劲往后缩，差点从卫树怀里掉了下去。
卫树注意到他的反常，低头看着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