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上一次这么大的雪是六年前，也是元宵夜。

    纪明遭遇裁员，房东涨租金，将我们赶出门。

    回家的时候，行李和衣服被扔在地上。

    雪水浸湿衣服，我们买的年货泡了水，滴答滴答的。

    那天晚上，万家灯火，烟花满天。

    只有我们拖着行李箱，坐在公园的长椅上。

    一人捧着热奶茶取暖，纪明低着头声音哽咽。

    “安安，我对不起你，我很没用。

    你会不会，想离开我?”

    纪明没等到我的回答，回过头一个圆圆的雪球打在他的肩膀。

    我躲在树后面笑得很开心，“傻瓜，我们可是彼此最重要的人。

    我不会离开你的，来，跟我打雪仗一决高下。”

    我和纪明闹了很久，第二天，生活继续，而我也在他身边。

    下楼的时候，踩着沙沙作响的雪。

    纪明突然拉住我的手，他的关心不似作假。

    也许是回忆温暖了他冰冷的心。

    “小心点，拉住我。”

    我却不着痕迹将手从他掌心抽离，这双手，不知道曾多少次拉过另一个女人。

    我笑容疏离，“不用，我的鞋防滑。

    再说了，我什么都依赖你。

    如果有一天你突然离开了，我该怎么办?”

    纪明站在原地，他的身体僵硬。

    他的心神失去平静，耳边只能听到她的声音在不断低语。

    纪明莫名有些惶恐不安，失控感让他呼吸急促。

    我捏了个大大的雪球，砸向还愣在原地的纪明。

    他终于回过神看向我，我们互相扔雪球。

    你追我赶，跑得气喘吁吁。

    当纪明再一次转过身后。

    我停下脚步笑容逐渐消失。

    深深看了一眼纪明的背影后。

    我慢慢后退。

    直到彻底消失在大雪中。

    十年前的雪已经停了。

    十年前的人已经变了。

    那么十年前就开始的故事，也该结束了。

    纪明捧着手里的雪球，露出了很久没有的笑容。

    纪明突然觉得，他和安安，好像又回到了十年前的轻松快乐。

    那种对于家庭的责任压力，对于十年看同一个人的厌倦。

    奇迹般地消失了。

    “安安，赶紧求饶，要不然我......”

    声音回荡，却只有他自己的回声。

    纪明跑向树后，跑向楼梯口。

    依旧没有熟悉的身影。

    这一刻，纪明突然慌了。

    身体像是绷紧的绳，牢牢立在原地。

    脑海中像有一团厚重的雾，安安的话像雨点一样不断敲击着他的冷静。

    纪明重复那句话，“如果有一天你突然离开了，我该怎么办......”

    纪明脸色惨白，他疯了一样跑回家，被雪滑倒脚踝扭伤。

    一次又一次摔倒，他身体踉跄，整个人抖得厉害。

    等到终于回家，打开灯，平时拥挤温馨的房子却突然变得空旷。

    纪明这才发现，门口鞋柜只剩下他的鞋，客厅两人的照片被裁成一半。

    卧室里沈安衣服一件不剩，浴室里也只剩下他的洗漱用品。

    纪明的思绪完全停滞，像是结成冰，让他无法再去思考和行动。

    他喉头发紧，像是风箱一样嗬嗬作响，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纪明看向桌面留下的离婚协议，他瞳孔紧缩。

    旁边是一封信，熟悉的字迹，让纪明一瞬间心脏骤停。

    曾经，她曾无数次模仿过自己的笔迹。

    现在，却是用来分道扬镳。

    “纪明，也许你不知道。

    你投稿的树洞，是我。

    我听着自己丈夫爱上别人，听着你准备离开我。

    纪明，我一开始不相信，我崩溃大哭。

    我恨你对我狠心，明明你曾经那么爱我。

    甚至我们的爱情，能跨越生死和现实。

    可后来我想明白了，你的爱没变。

    只是你爱的人变了。

    你想要的，我给你。

    你不想要的，我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