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阁内,宾客渐满。这些人多是京中新贵,老一派的世家却没见几个,在京多年有些声望的,平南王赵蹇算一个,旁的,再数不出来了。
赵蹇被周遭酒水翻搅出来的笑声闹得心烦,借口说要更衣,一个人踱到了西廊下。廊外风雪潇潇,有个裹着大氅的人正负手立着,明灯照雪,映得头上几j白发格外醒目。
手中酒盏半温,赵蹇仰头饮了一口,同他道:“你可想过,今日这么一闹,往后父子情谊,恐怕就断得一丝也没有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
卫国公回头看了他一眼,没答。
赵蹇嗤笑一声,走到栏杆前,眯着眼赏看了会雪景,忽见白茫茫的雪地里逶迤来一个青sE的影子,再近些,便瞧见是一对少年少nV,都披了白狐裘,共撑一把青伞,踏雪而行。
少nV身量小些,未被伞遮面,一张明月般的小脸四处转着,东张西望,看罢篱上残菊,再去看看微含着红萼的梅花,天然一GU好奇劲。
走着走着,脚下给什么东西绊了,一阵趔趄,又被身旁的少年拦腰捞回,扶稳了,自狐裘底下扣住手,引着往前走。
风斜斜,青伞难挡雨丝雪片,如寒星数点,缀上二人乌发。
俨然少年夫妻,如珠如玉。他这颓龄之人看了,也觉人间还有片刻温存,这场尘梦或可再续上一续。
赵蹇饮尽盏中酒,在雪天里呼出口白雾,问卫国公:“近来可还写诗?”
卫国公听罢,短促地笑了一笑,道:“呕也呕不出半句了。”
转而,又目光深远地看一眼雪中那二人,折身回阁子里去了。
席上列珍馐,又架起了银盆子,在底下贮上酒,待热了,一人一杯“琥珀光”,隔座逢迎,将筷箸摇得山响。
清商坐在夫人边上,小口喝着羊汤。
新上任的礼部尚书腆着肚子起身,朝卫国公拜了一拜,道:“今日乃令郎生辰,又逢天降瑞雪,刘某最近偶得唐人所绘玉屏一座,便赠予令郎,略表寸心。”
卫国公笑笑,看向卫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
少年起身,揖让得T,回了刘尚书一礼。
清商撑着脸,在他边上默默看着,忽然觉得他看起来其实并不大高兴——这样的好日子,有什么不高兴的?
觥筹交错间,又一人起身,乃户部侍郎萧望之。
“萧某携玉如意一对,一贺郎君生辰,二贺郎君新婚。”
清商脸一红,没想到这种场合还有自己的事,忙起身同卫璋一道回了礼,听众人赞几句“珠联璧合”之类的话,又红着脸坐下了。
之后,满作宾客你坐我起,一件件奇珍异宝流水似的捧上来,一开始瞧着还有些新鲜,瞧多了,也觉乏味。不过,这些人似乎都是第一回见卫璋,还要夸几句“百闻不如一见”。
这里一点儿也不好玩,她想回西院去堆雪人了。
卫璋就坐在边上,墨发上细碎的雪给灯火烤化了,泛着点点cHa0意——他现在瞧起来,也一副要下雨的样子。
清商暗中扯扯他衣袖,小声问:“你为什么不高兴?”
卫璋愣了一愣,垂下眼道:“没有。”过了一会,又问她:“生辰礼,是什么?“
清商用手捏捏自己发烫的耳垂,红着脸道:“我现在可不好意思给你,那东西,拿出来定要给人笑话。”
旁人都赠他金银玉帛,她备的东西,倒真有些拿出不手了。
想了想,她又道:“回去了便给你,只是这些人才喝酒喝到兴头上,还不知几时才结束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
卫璋看一眼坐在上首的卫国公,淡声道:“很快。”
酒过三巡,卫国公分毫未醉。
他环顾一圈目酣神醉的众人,几次yu起身,却又捶捶自己的膝盖,叹口气,仿佛前头是刀山火海,一步也难涉。
然而,今日席上这一切,他筹备已久,来日再想有这样的机会,恐怕难了。
灵山已到,岂能空回?
他仰头饮了一大杯酒,热意上头,目光如炬,站起来高声道:“诸位。”
席间众人纷纷回首,上百双眼睛,都盯着他。
其中有一双黑眸,亦望着他,眸中含着淡淡的嘲讽。
卫国公看着前方,心已如铁:“诸位,今日雪夜宴来宾,一来是为我儿三郎生辰,二来为庆瑞雪初临,至于三——”
他的声音好似滚水,汹涌而来,震得人耳鼓麻木:“三则是为迎我家二郎,伤愈回府。”
驻马听
一霎间,人声都消弭。
清商下意识往身侧看去,却见卫璋依旧没什么表情,仿佛事不关己——可这分明是他的生辰,卫国公这般喧宾夺主,他便不恼?
再转头看夫人,夫人倒也淡然,只是面sE隐隐有些发白,不知是难过,还是生气。
满堂酒香,座中一双双醉眼,都缓缓转向清明。众人面面相觑,谋算老成者则自捋其须,将今日这场生辰宴看得明了了几分。
卫国公要接庶子回府,虽不知何故屡屡受阻,但今日的确是铁了心要将人接回,不惜以世子生辰宴为由,将他们这些人邀到此处,一来给世子施压,二来为此事正名。其实,他们倒也可以作壁上观,不过既然平南王都来了,不如便望风而倒,也不至于拂了卫国公的面子。
只是,这法子未免有些穷途末路的蠢。
众人一面暗诽其癫,一面悄悄把眼觎着世子,都觉是个极好的少年——国公爷何至于如此绝情,如此偏心庶子?